一件设备完善的公寓,客厅、卧室、卫生间一应俱全,如果不是成为了囚禁人质的密室,在里面悠闲的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冰箱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不过全是速食型的。
我怔怔地坐在浴缸的边缘看着洗澡水从排水口呈逆时针方向慢慢流下去,不由自言自语到:「看来至少我还仍然身处北半球......」
这就是看铁金刚这样的间谍片看太多了的结果。
醒过来的时候,应该距离昏迷前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当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臂的伤口已经做了潦草的包扎,却仍然火辣辣疼着的时候,阿忠正红着眼睛守在我旁边,一副大哭过一场的样子。
「这里是哪里?」一边问着阿忠,我一边环顾四周,对面有一扇小窗,不过镶满了铁条,而且玻璃也是深色的。
「不知道......一路上他们都蒙着我的眼睛。」他说着有开始抽泣起来。
伤脑筋地耙耙头发,我问阿忠:「刚才你为什么不趁乱快点逃?」
「我......我怎么能这么没义气,丢下小明哥你一个人跑呢?」
「是啊,你讲义气,所以我们两个都被捉了。」我没好气地抢白他。
「放心啦小明哥,行少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即使他不想管我,也不会不管你啊。」
被他提醒,我把今天的种种串起来咦思考,陡然心惊肉跳。
如果宏胜有人发现我失踪,会不会去通知他?而他知道以后,又会不会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分神?并不是对他缺乏信心,而是真的不想扮演一个拖他后腿的角色。
「唉......」一想到自己的窝囊和无能,我只好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和阿忠吃速食面的时候,阿光带着几个弟兄走进来了。
也许是没想到我们竟然还吃得下饭,他露出明显的吃惊表情。
「小明哥,都到着地步了,你就一点也不怕?」
我头也没抬,把最后一口面吸进肚子,抹抹嘴才说:「香港几十个社团,几百个大哥,我怕不了这么多。你要宰要剁就早点动手,只要让我逃出去,我保证杀得你全家鸡犬不留。」
阿光被我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好,算你有种......不给你小子点厉害瞧瞧,你倒要屁眼里插扫帚,尾巴翘上天了!」
他回过头去问自己的一个手下,「阿炮你说该怎么收拾这小子?」
「......用荆条抽背怎么样?」
「这么逊的点子你也想得出来!」阿光冷笑着走近我,「不如在他额头纹上『我是男妓』四个字怎么样?或者每天给他注射毒品,让他上瘾以后又停药;再找两个手下强暴他,制成录像带流通到市面上去......你们说哪一个点子更好?」
看着阿光的狞笑,我的心里微微的发起抖来,可是表面上却一点也不示弱:「好啊,既然这么有创意那就做啊!要做就给老子做彻底一点,别他妈的就知道用嘴巴说!」
「你......」阿光的脸扭曲了一下,「小子,你别那么嚣张,你没几条命的。」
「是,我没几条命的,但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抓我来,也不敢真要了我的命,对不对?」
阿光顿时气得拼命抓自己的头发。
「大哥,大哥,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他的另一个鼻梁上贴着定型胶布的弟兄拉住他的手,「不是有一句成语叫请君入瓮吗?我们就问问那个傻乎乎的小子他们宏胜有什么厉害的家法,然后在用在这姓明的小子身上不就行了吗?」
喂,就算我踢散了你的鼻梁,也不用这么狠吧?
阿光一想有理,立即冲过去拎住了阿忠的前襟把他提起来:「小子,快说你们宏胜有什么能让人不死又脱层皮的家法?」
阿忠吓得紧闭双眼,用抖得像电池过期的WALKMAN般的声音说:「最近......大家是都觉得有一样能让人不死也脱层皮的东西......不过你们绝对不可能吧它用在小明哥身上啦!」
「哪来这么多废话,快说!」
「就是......就是小明哥和行少唱粤剧啦!每次只要小明哥一开腔,大家都会觉得简直就是比信义社的煎酿三宝还厉害的酷刑。」
阿光的脸都气绿了:「你耍我!」
阿忠一脸无辜:「我像吗?」
我看着阿光的惨绿脸色,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气愤,照理来说,应该是被别人说成那个样子的我更有资格生气吧?
「你们......」阿光捶胸顿足,「气死我了!肥仔贤,你给我过来揍这小子一顿,摆明了手尾,我就升你的职!」
胖胖的阿贤刚才一直低着头数蚂蚁,听到自己大哥的命令才抬起头来。他看着阿光,又看看我,苦着脸说:「老大,换个人行不行?」
「反骨仔,你他妈的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
「光哥,我不敢,可是正因为我不敢对你不忠,所以也不敢对小明哥不义......他很早以前就是我朋友,我害怕揍了他关二爷不放过我。」
阿贤的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决,一刹那我不禁有点感动。
「关二爷不放过你?妈的,老子现在就不放过你!」猝不及防地,阿光抬脚朝阿贤用力一踹,把他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
「白痴,就好好待在这里陪你的朋友吧!」
说着阿光撇下阿贤,骂骂咧咧地带着其他兄弟离开了。
我赶紧单手扶起他:「你怎么这么戆直呢?就算是虚与委蛇也好。怎么能当面违抗老大?」
阿贤看着我,突然说:「小明哥,对不起!」
「拜托,我最怕这种肉麻兮兮的台词。」
「其实,我是一直想加入宏胜的!可惜宏胜的门槛太高......不过光哥是个不错的老大,这次是受了那个......」
他倏的住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那个?哪个?
夜里躺在床上,想着阿贤说漏嘴的话,我再次肯定,这次我是遇到大麻烦了,陆一行,希望我们这次都能平安无事......
第二天,当阿光再次跑来的时候,我不禁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生气地质问,似乎对我的气定神闲感到有些慌乱。
「去把他叫来。」我开门见山地说。
「他?谁啊?」
「还用得着我说明吗?就是那个指使你把我捉来的宏胜的内鬼!」
「咦咦......」阿忠在我身后惊得连连怪叫。」
阿光脸上的慌乱更深了。我立即就知道,自己的假设是对的!
虽然猜中了,可是我的心里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是向下沉下去。因为这就意味着,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作为活口被放掉的可能。
就在我感到寒气森森袭来的时候,一阵像夜枭一样的笑声在门后响起,然后,一个西装笔挺,戴着金边眼镜的老头出现在我们面前。
「鬼......」
就算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穿着女装的陆一行,或者西贡码头的鲍鱼西施,我也绝不会比现在更吃惊。
因为......我一直以为会干这种事的是那个和陆一行有过节的杰叔!
「还愣着干什么?快替我们的小明哥宽衣照相啊!」
随着鬼叔一脸阴森冷笑地下达命令,阿光的手下当真准备一拥而上,脱光我的衣服。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见势不可免,我咬一咬牙,对他们说:「脱衣服是吧?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说着我缓缓把手伸向衬衣的纽扣。
「哇,光哥,这小子就像只白斩鸡一样,身上居然没有毛耶!」
「XX的尺寸也一般,而且颜色那么浅......怪不得是替老大暖床的货色。」
在黑洞洞的枪管和亮闪闪的相机的环伺下,我咬紧牙关,乖乖地任他们摆布。
他妈的,这次只要老子不死,绝对要把这里的混账东西们通通打成残废......我在心里无声地发着誓。
拍照的过程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吧衣服丢回给了我,不知道是谁的手还趁乱伸过来,在我的胸口狠狠摸一把,又痛又麻,我恶心得几乎吐出来。
果然......这种东西就和食物一样,并不是每种食物都能对口味的。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而已,我却又一种历经浩劫的感觉。
「你们放开阿忠吧,他这么笨,能把你们怎么样?」
穿好了衣服,我向鬼叔请求。刚才因为想要冲上来「保护」我,他被阿光的手下打昏绑了起来。知道看到他平安无事,我才放下心来。
「鬼叔......」看着那个志得意满的老头,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为什么?」
勿需更多的语言,他当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不错,我是反了陆一行怎么样?我就是不服气怎么样?他老豆还是太子爷的时候我就进了社团,凭什么江山是我们这些人拿命去拼,赚的钱就归他陆家人来分?当年我跟着陆天荣他老豆在湾仔砍人的时候,他妈的陆一行这小子的卵在哪里都还没准数呢,我好不容易到了几十岁,从一杆老枪做到一个字头,凭什么还要对一个后生低声下气的?」
他一口气吐出心中已久的积怨。神啊秘谁
「你上次明明还说,喝喝红酒打打高尔夫泡泡小妞很舒服!」
鬼叔啧啧两声,开始在我眼前踱来踱去,「你难道不知道,玩这种东西都很花钱吗?」
「那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只要陆一行这小子乖乖的,自动的,退位让贤,然后......再签一份财产让渡书,我就放了你。」
我苦笑:「鬼叔,他让了贤,别人就会服你吗?要是你的篡位大业进行得顺利,只怕业不用绑架我这个无足轻重的男宠,还把标哥送进医院了吧?」
「啪!」
我话音刚落,鬼叔突然一个猛地转身,反手一扬,重重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脸颊上。
「你他妈的也知道自己是个男宠,就给我安分点,凭什么还来教训老子?」
我被他打得头偏向一边,嘴里好疼......好像牙齿已经松动了,不过我知道,他这就叫恼羞成怒。
「陆一行会不会就范,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是有名的爱妻模范,全香港的黑社会都知道。而且他不来也没关系,光哥手下的兄弟们正好可以过过瘾,你这个『大嫂』,想必别有一番风味吧?」
说完,他又发出一阵乌鸦一样的恐怖笑声凑近我,得意地说:「实话告诉你,陆天荣业是我派人杀的,要不是你这小子口风够紧,小命早就不保了。也是陆一行自己笨,查不出主使人,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你还是祈祷他在泰国少受点伤吧,我虽然又请他的两位堂叔不要取了他的小命,可没让他们不要留下他的一两条胳膊。哈哈哈......」
随着大门从外面落锁的声音响起,我捂住肿起来的脸,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们果然狼狈为奸。
「小明哥,你在想什么?哇,你的脸肿得好厉害,要不要用冰敷一下?」阿忠突然一脸紧张地把头凑过来。
「我没事......只是在想你难道觉得我的粤剧唱得比鬼叔的笑声还难听?」
「小明哥!」他又快要哭出来了。
我只好抱歉地看着他:「阿忠,看来这次你要受我连累了。」
「没关系啦,我相信行少。」
我摇摇头,正色对他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心存希望。」
「可是行少他是喜欢你的!」
「阿忠你醒醒吧!常言道项羽千斤力,抵不过刘邦四两命,他现在腹背受敌,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来解救我们?更何况你也知道鬼叔为什么叫鬼叔吧?铁索横江鬼见愁,能让人上也能让人上不了,下也下不了......我敢打赌他一开始打算的就是要我们所有人的命!行少不来,我们就可以多活一天,他一旦来了,我们就会通通玩完!」
可是......
在对阿忠说着这些大义凛然的话的同时,我心底的一角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小小声地呐喊,呼唤着陆一行的名字,自私地盼望着他能像天神一样降临,解救身陷囹圄的我们。
你在乎我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到可以为我舍弃一切的程度?即使可以从嘴巴里说出各式各样美丽的承诺,如果没有经过事实的验证,也全是虚假空洞的词藻而已,而现在这个事件,不正好可以作为证明承诺的证据吗......
我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真替自己感到脸红。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命运全部交在别人手中?
不能被救,就只能自救。
捏捏掌心里那把刚才忍受着被人揩油才拿到的只有三寸长的小刀,我暗暗下定了决心。
被拘禁的第三天,我对阿贤说:「去跟你们老大说,叫他再买一箱速食面送来。」
阿贤把眉毛耷成八字形:「还吃速食面?我已经吃得想吐......」
「那好啊,你去跟他说给我们送一桌满汉楼的燕鲍席来。」
「......我看还是就吃速食面吧。」他乖乖地拍门对着外面喊话。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门口有人把守。
下午就有人把面送来,也许是已经被他们关了三天,所以他们也放松了警惕吧,我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人制服住。
妈的,要不是膀子被你们砍伤,老子何致于搞定一个小角色都如此费力?
这时阿贤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劝我说:「小明哥,门外还有好几个人守着呢,你还是不要再惹他们生气了,鬼叔那个人心狠手辣......」
我不答反问:「他们有枪吗?」
见他摇头,我摸出躺在地上那个人的刀丢给他,又走进厨房,刀自然是没有的,锅却还有几个,事急马行田,我拿起一个平底锅递给阿忠:「拿着!」
他仍是一脸呆样:「干什么?」
「等会我开了门,你和阿贤帮我一起打外面的人。」
「......嫂子,不打行不行啊?」
我额头的青筋开始狂冒:「那你就等他们打死你吧!」
「小明哥......」阿贤还不死心的想劝我。
我看他似乎并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忍不住好心提醒他:「贤仔,鬼叔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招商很我有过节的你大哥合伙,这一招就叫做借刀杀人,事后他可以推得干干净净。他那么老奸巨猾的人,你猜他打完了斋,还会不会要和尚?」
握住门把,运用当扒手时学来的开锁技术,猛地打开门,在一瞬间看清目标,左右开弓踢向守在外面的两个家伙。
哐哐两声,这次阿忠还蒜争气,紧跟着在他们的头顶上补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锅贴。
我这才看清楚,囚禁我们的是一套楼中楼式公寓,闯出了这扇门,外面还又一个客厅,还有一扇大门!
就在我的手刚要摸上那扇门的门把时,门却自动地由外向内打开了!
鬼叔和阿光带着大批人手出现在门口。
「妈的,想跑?还好我早就在门口安了摄影机。」
把我狠狠地推进房里,鬼叔气急败坏地抬起脚,准备向我身上踢来。
「住手!」
就在我以为这一顿拷打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时候,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却在后面响起了。
「鬼叔,你就打算以这种方式来和我谈判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只身出现在门口,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笑容里带着一丝鬼鬼的东西,高得头发都快要KISS到门顶的人......到底是谁啊?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还在泰国吗?」鬼叔一脸吃惊。
「鬼叔,我只想请你再考虑清楚,宏胜一向对你不薄。」
我揉揉眼睛。直到此刻,都已经听到他和鬼叔对话的此刻,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听鬼叔冷笑一声:「陆一行,你也是出来混的人,怎么比谁都不识时务,给人一点好处,就要人替你们家世代卖命?」
陆一行也仍然在笑:「你想拿去的,无非是钱和权,那你杀了我老爸这笔帐,又怎么算?」
「唉,行少,话可不能乱说,你又什么证据证明荣哥是我杀的?我只不过是想拿回我应得的那份东西而已。」
我看着陆一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又为什么还可以表现得如此轻松,难道他不知道鬼叔有多难缠吗?这时他却一边笑着和鬼叔谈话,一边冲我轻佻地抛抛媚眼。
我则朝他露出我的眼白和牙齿,无数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少跟我废话!」鬼叔示意手下拿出文件,「乖乖地在上面签字!」
陆一行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份文件,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