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不懂他意思,才抓着他衣领一角的手指有些发抖。定默半晌,逼自己松开指节,点了点头。
将我带出浴室,放坐到床上,他拿出了衣服帮我穿上。我低首望着他不发一语、垂着眼专注于动作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去抓住了他的。
蒋勤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过短暂。
然后用另外那手,轻轻将我拉离了开。
我睁愣看着自己被迫收回,无措颤抖、还想抓住什么的手。
好像看见了当时他所挥出的拳头,遗留下想要挽回的挣扎与抖动。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首次将我推开。即便是用那么轻软的方式,也万分的疏离。
眼角有些疼,我用力眨了几下后忍去,将手收到了背后。
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想着要去抓了。
我可以忍耐,没关系。
※ ※ ※
到停车场的途中,我又开始自言自语。无意识的。
控制不住,非得要说话,断断续续,时而含糊,蒋勤只是一迳的走,没再回头问我说了些什么。
是让他牵着走的;离开房子前,他突然又朝我伸了手。
面对着他朝我摊展的掌心,我有些胆怯,手早就收在身后,觉得要忍耐,磨磨蹭蹭的,很想用力抓过去,又怕他突然,再推离自己。
我跟你不一样。而你也一直都知道的,我是多么胆怯。
抬头看看他,他神色平静无异的望着我,就这么僵持了会,还是忍不住伸出去让他牵着。一感觉到他的手指弯上来包住自己,眼角就,克制不住的热。
坐进车里,让他系上了安全带,我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话,开上路行驶了一会,我蓦然静了下来,迟缓地看看窗外,奇怪的转首问他:
“我们……我们要去哪?”
“医院。”
我呆呆地看着他平视前方的侧颜,脑内一瞬空白。
“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去医院……”神思不属看了眼窗外,我圈抱住膝盖,将自己缩在位置上,轻轻吐声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我恍恍看着窗外闪逝的街景,眼前开始混乱,一幕幕轮流交错,纷杂切割,接着不见。
“我,我们……”用力闭了闭涣散的眼,我难受的用手抓住了头发,想驱赶走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
“什么?”
“黑……黑黑的……”
药水刺鼻的味道,冰冰凉凉的长针,刺穿胸骨时的疼痛。
医院长廊上一片空荡荡的漆黑,像没有尽头。
“什么?”他微微侧首,语气有些重,眉心慢慢聚了起来。
我……克制不住,那些画面重播般在我脑海里转动。我很害怕。
“没有人……”车速陡然加快,窗外景色在我视野中逐渐混沌起来,我徨徨而迟滞的瞥视,困顿飘忽的眨着眼皮。
“一个人在那边,好可怕……爸,爸爸也是在那边……然后,就不回来的……”
疾驶的车速戛然静止。
街头的路灯稀微闪烁着颜色,街道像也静止在这一刻了。
我张皇的看看四周,困难低微地出声道:“我们……可不可以……”
转过头的刹那,被用力收进了一道怀抱里。
埋入颈间的那个人的呼吸沉沉,气息浅喘。缓缓逸出口的声音沉抑又喑哑不已,彷佛他同样也是那么的痛苦:
“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脸被闷在他肩上,我手踟蹰了会,慢慢抬起双臂回抱住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弯,悄声地把话说完:“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去啊,我会怕耶……”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他臂膀收紧,唇一遍遍轻印在我颈侧与脸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去了,不去了……嗯?”
我出神懵茫地倚在他肩膀上。
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
说这句话的人,明明不应该是你。
是我不对,不该盲目贪恋着你不由自主给我的好。
我只是,明知不可以,却放不掉。
※ ※ ※
返回蒋勤住处后,没多久,来了一个男人。
我没看过这个人。他进到房间里来,先是环顾了一周,后在摇椅上看见我,眉眼一挑,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就是你啊。”他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掏出小手电筒想照我的瞳孔。
我抗拒地躲开了,不舒服的揉了揉眼,问他:“你是谁?”
“我叫斐历,Fienn的朋友,你好啊。”他笑了笑,收起手电筒对身后人道:“像只小动物一样,你养着好玩啊?胖猫咧?”
胖猫?我抬起脸看他们。
蒋勤看我一眼,眉心几不可微地皱了下,问道:“他怎么样?”
那个人侧眸忽瞥到什么,一把翻起我的手腕,眉眼略微一扬,问我道:“你很容易受伤吗?”
我没回话,将手挣开抽了回来。
“看来玩很大。”他要笑不笑的扯了下嘴,转而应答道:“什么怎么样?就像只小动物啊。”
“斐历。”
“基本上,男人那里很耐玩,没那么易坏……”他起身展腰,不客气地打了一个呵欠,睨了蒋勤一眼。
“不过也要玩对方法。”
蒋勤也淡淡回眸瞥视他。
那人耸耸肩,说道:“你说的状况有可能是尿道炎,也有可能只是外伤。”
他的眉眼清秀,极其淡漠,脸上却总是带着轻浮的神色与赖皮慵懒的笑容。我奇怪的看着他,渐渐有种眼熟感。
“前者我不列入考量,所以抗生素我不开。
“喏、这是消炎药,等下记得擦,然后试着让他排尿,不要再让他继续憋着,若今晚OK,那就没有问题了,但如果止痛后再排泄不出来,也有可能纯粹是心理因素作祟……”他转了转脖颈,续道:
“当然如果你肯让我检查是最好。你家小动物现在这种状况下,我不排除是心理因素。”
检查?检查什么?我张大眼看向蒋勤。
“对了,还有……”那个人转头看看我,“……算了,你跟我到外面讲。你家小动物一副惊吓的样子。”
他们离开的片刻,我窝在摇椅上昏昏欲睡,途中感觉到有人在扯我的腰带──我倏然睁开眼,全身下意识往后用力缩躲而去,那双手瞬时一顿。
“别怕。”低雅的嗓音安抚说。蒋勤垂眼跪蹲在我身侧,手中拿着一瓶小罐。
“……我不会再对你怎么样。”
“没,没……”我很自然地就去握住他的手,脑袋空转半晌,只是摇摇头:“没有怎么样的,没有怎么样。”
他低着脸,几不可微拢起的眉心只恰好掩去一半,唇畔隐约是笑。
那么浅淡,几乎没有,我胸口痛了下。
卸开腰带后,他望着我轻声道:“我先帮你擦药,等下应该就不会痛了,如果想上厕所,不要忍,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有点紧张。
他看着我一会,接着把视线投到我手腕上,眼睫眨也不眨的,抬手欲触碰时,似乎迟疑几分,而后指尖浅浅点及,才缓缓顺着我腕骨轻轻的摸,抬头问我:
“会不会痛?”
顺着他说的我看见了自己腕上斑驳的瘀痕,但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我摇头。
“不管我怎么问你,你的回答总是不会。”他抿抿唇,遂而神色平淡地收回手,拿起一旁的药罐,声音不冷不热。
“对不起。昨晚失控了……我控制不住。”
他缓缓说道,开始仔细地帮我上药,不带情欲,修长的手指俐落得,像在避免多馀的碰触。期间我一直看着他,他也从来不看向我。
“遇到跟某些人事物有关的事,我的脑子就会开始失去控制。不过……这些你大概都已经不记得了。”他微抬起眼,静静地望着我,语调淡淡。
我喉头微微一抖,指尖冰冰凉凉的,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就这么沉默下去。
这一夜里,我半途迷迷糊糊忽然醒来,下床自己去了趟厕所,出来时,蓦然在黑暗中落入一道怀里。
“还痛不痛?”那人把我压在他胸口。
我就这么被他揽着,听见他微带急促的呼吸声,平缓的心跳声,动也不动,只是摇了摇头。
黑暗中,我们各自呼吸就这么缓缓沉寂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也在悄然间,被放松开了些。
我想是我还没有发觉。
然后蒋勤持续帮我擦药,他关注伤口的时间比他在琴房的时间多。
很幸运的没有细菌感染,手腕不知何时留下的瘀痕也淡了;慢慢的,那里早就不痛了,如厕也很顺利,直到确定复原没问题后,他停止帮我上药了。
而我却还沉溺在他温柔的照料里。
大概是我记性差,忘了,就逾矩。忘了他拉开我手的那一刹那,留下来的温触有多灼人,光是想起来就有多疼痛。
但我就是忘了,我想,是我真的记性不好,或是,我始终忍耐不了。
那日,下了整天的毛毛雨,天空是阴的。我等他等到很晚很晚,好不容易终于听见开门的声音,不禁一下子冲过去抱紧了他。
他深邃的眼角,有一丝丝疲惫,在从容冷静中不经意悄然漏泄。
沉默与静止在蔓延。
一道微长的浅淡吐息之后,一只手肘缓缓格开了我。
没有用到任何力道,却其实强硬,一点一滴,隔开我跟他。
我呆住地站在原地,他则不发一语,略皱起眉别开了脸,转身回房。
你是不是,终于做了决定。
第三十七章
那之后,我不再主动接近他了。
他不再碰我,也总是很晚才回来。
而我想起他说过的话,于是慢慢试着让自己清醒;自己洗澡吃饭自己打理,想睡时就睡去,能等的时候就等着,等不到时就回房。也曾逼自己不要等了。
有时夜里,迷迷糊糊知道身旁有个人,会不由自主要自己往旁缩去一些。就怕自己连转身都会碰到他。
我很怕,怕他会忽然又推开我,或是又露出不能忍受的表情。
我没有办法再亲自体验一次。再一次,我就会窒息而死。
我总是自私又懦弱。所以我愿意这样远远的,只要还能在这房里走动,让这个房子的空间与时间赋予我等待他的机会,我就能够忍着不再伸手抓。
在我们之间,好像就只剩下那条锁链,岌岌羁绊。
终于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渐渐不再自言自语,我变得不爱说话,却还是喜欢望着窗外,感觉时间的变化。
其实,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除了等他,我又还能够做什么。
每日我醒来都是为了看见他,每日我清醒都是为了告诉自己要等他,从他决定给我一个藉口留下来以后,在他这里的每一分秒,我只为这一件事而存在。
这房子太静了,我一个人,已经哪都不能去。被豢养过后的鸟,就只能在原地没有目的地的转。
我还有什么目的地呢……还会有一个目的地,等的是我吗。
有时候,还是能听见他弹琴,假日的时候。
依旧那么优美款泄的琴音,只是总少了些什么。我常悄悄缩坐在门外静静的听,想像他修长指节滑动的模样,然后在他停下来时,起身离开。
久了,才发现,他那么晚回来,早出门,关在琴房,卸下锁链后就走,都只因为不想看见我。
于是我也就,真的,不再等他了。
竭力避开,不难,割舍、忽略掉什么就可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等,等那一天到来,他终于亲口告诉我,我可以走了,他已经腻了,不想再看到我,不想再容忍我与他身处同一空间,要我离开。
即便我已无处可去。
落地窗前,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仍在原地那位置坐着,日落,夜垂。
这个假日的下午我在房里听着不远处的琴声睡着了,忽然醒来时,听见外头的纷攘,忍不住好奇地起身走了出去。
“……我联络不到他,你有没有看见他?小乔有没有跟你联络?啊?”客厅里一名瘦弱的妇人揪着她的儿子,神色张皇。
我认得她。几个月不见,她是不是清瘦许多?怎么憔悴了……我停下来,站在长廊阴影的角落里,下意识抓住衣角。
“他在美国的朋友跟事务所各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说他们一直没有看到他,找不到他的人也联络不上……蒋勤,你老实回答我,你有没有看见小乔?
“你告诉我,蒋勤!”她嗓音沙哑,“你不要吓我……你别骗我,你怎么可能不关心?要是小乔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那孩子……那孩子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啊……”
我慢慢地,转过身,静静走回了房间。
※ ※ ※
清晨我陡然惊醒睁开眼。窗外雪蓝色的白,房里凉得像水。
下意识往旁边躺去些,我以为我会感觉到身旁那个人的存在,悄悄转身望去,视线之中却空荡,出神半晌,伸手去摸,只是冷了一夜的冰凉。
他没有回来。脑子慢慢明白过来这事,我坐了起来,已无睡意,想去窝摇椅。
下床转身,却望入一对漆黑湛亮的眸子里。
我呼吸一窒,不住震慑呆在原地,任那双兽般的眼肆无忌惮定定锁牢。
清晨幕色,他单手支颐抚额,优雅而坐的身形栖息微暗之中,独那双眼,清亮深澈却难以望穿,宛如乍醒时的兽。一头困兽。
他何时回来的?坐在那已维持多久?
脚步不禁趔趄了下,寸寸失措地往后退去,在他起身朝我缓缓走来时。
在那双直坦的眸子底下,几乎连呼吸都能忘,当背也抵到墙面上,他整个人已伫足在我身前,垂眸琢磨般端详着我。
突然拉近的距离,连他的气息都感觉得到,我微弱地翕动嘴唇,找不到声音。
“不要动。”他微微拢聚起眉心道。声线穿过清晨室内的幽暗,竟沉然喑哑不已。
抵着墙根本无路可退又怎么动的我更加的不知所措了。他突地抬起臂膀,转眼一把将我纳进怀里。
我怔忡地,只听见他的呼吸,浓重粗喘,在我颈窝肩膀之间不停深深吐纳,近乎抵嗅汲取的方式。
衣襟接着被拉开,往下扯退,松垮垮退挂到肘部,阻了我欲抬手回拥的刹那。他的鼻息跟着顺沿往下,短暂止息停留每一部位后复又继续,一直到腰际衣带,同样拉松卸除,任由掉落在地。
每一次他的吐息,逐渐裸裎的肌肤都能敏确接受到,遂而跟着激起阵阵震颤。
柔软的发梢触感滑绕过肚脐时,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弓缩起肩膀,羞耻抖瑟地闭了闭眼,才忍握住了自己虚软到就想穿过他发的双手。
全身感官神经全清楚地接收到了,他温热的鼻息与喘息游至髋骨,埋进耻骨勾勒出的隐密地带,缓缓贴近后用力吐息汲取。
如此强硬,却又夺取得那么缓慢柔和,慎重也带急迫,彷佛亟欲的需要──以一种近乎膜拜的渴求方式。
当他拉抬开我膝盖,鼻息来到大腿根部,蹭过了内里最柔软的部份,大腿内侧处的肌肉刹时间变得僵硬,我的呼吸已然用力到连肺部都感觉疼痛。
不侵略,不似情欲,却又比情欲更赤裸直白,像种索求,比直接结合的性爱更让人感到莫名颤栗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