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凌岱愉!”
“Dennis!他怎么了?”我回想起他的美貌,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秘书向我反映,说他常常把自己锁在总裁办公室里……真不知那臭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
“关在办公室里?”我记得自己曾向他提议,可在接待室画画,但他为何钻在总裁办公室呢?
我与他杀将到公司。达君不让人传话,径自来到总裁室门口,掏出钥匙就往里戳。我阻止无法,只好假装没看见达
君警告的眼神,大喊道:“带鱼带鱼,我和你大哥回来啦!”
只听里头呯呯砰砰作响,达君已把门推开——大眼瞪小眼,都愣住了。
天呐!我看到了什么——凌岱愉赤身裸体站在办公桌后,手中拎着一条小内裤,看样子是正要穿;他身旁还站着一
个英挺的中年男人,衣衫不整……
我立马捂住鼻子,生怕鼻血飞溅。
达君的额上爆出青筋:“凌岱愉!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凌岱愉咬着嘴唇不说话。
那中年男人开口道:“凌先生,你不要误会……”
达君大喝:“你给我闭嘴!”
我看见门外已有人探头探脑张望起来,伸手关了门,道:“达君,你让他先把衣服穿起来吧!”
凌岱愉朝我投来感谢地一瞥。
唉,别谢我了,其实我也不想你那么快把衣服穿好的,小弟弟的冰肌玉肤多养眼啊……我把他丢在沙发上的衣物收
拾了,正要递给他,却被那中年男人一手抢去,还狐疑地盯着我看,仿佛与Dennis偷情的是我。
达君还在猛喘粗气,任谁看见亲弟弟和别人在自己办公室里“那个那个”都会受不了,况且据秘书小姐说,自从我
们走后,他们天天都在办公室里……Dennis也真是的,不会找个隐蔽些的地方吗?
“凌先生。”中年男人走上前,拿出一张名片,“我叫姜青蓁,是书画协会会长,也是Dennis的指导老师……”
达君一把扯过名片,撕个粉碎:“你作为师长,竟勾引一个小男孩!太无耻了!”
姜青蓁不怒反笑:“你错了。首先,你弟弟不是小男孩,他已成年,他有权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其次,我没勾引
他,你们都误会了,我们正在作画。”
“作画?!”我惊道,“光着身子?”
“Dennis是我的模特儿。”他指指斜靠在角落的画布。大概我们都气傻了,竟连那么大的一幅画都没发现。
达君转过脸:“凌岱愉,你不是画家吗?干嘛当他的模特儿?”
凌岱愉委屈道:“姜老师此次作画的主题是少年,他认为我很合适。”
“是啊,Dennis同时拥有少年的容貌和成年男子的神态,太不一般了。”姜青蓁感慨道。
凌岱愉羞涩地微笑起来:“真的吗,姜老师?”
两人明显在打情骂俏,简直不把我和达君放在眼里。我咳嗽一声,问凌岱愉:“我不是让你去隔壁接待室的吗?在
你大哥的办公室里画画,他会生气的。”
“可是老师说,隔壁的光线不好,所以……”他穿戴妥当,又将一头长发扎成一个马尾。真是,太可爱了!
我决定倒戈:“这倒是!达君,怎么说他们都是为了艺术!再说你那破办公室地毯早就旧了,趁现在沾到些油彩,
不如找人来换新的。”
达君狠狠瞪我。我惨了。
“你们回来就好,今天顺利交班,我可再也受不了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了。”凌岱愉给我一个拥抱,拉起姜青蓁的
手腕,“姜老师,我们去你家继续作画吧!”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达君半晌才回过神:“他们还没解释为何那位大画家作画的时候如此衣衫不整呢!”
我斜瞥他一眼:“那是因为你办公室里的冷气机坏了,你没发现吗?”
达君气结。
解决了凌岱愉的问题后,按计划,达君送我回家休息。走出电梯,达君忽然愣了愣。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凌重远,达君的叔父。比我印象中的他要老得多了,背也微驼,拄着拐杖
,颤颤巍巍地走近。
“小君!”凌重远老远就喊起来。
达君笑着走过去搀扶他:“叔父,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我在附近散步,正好想起公司里的一些老朋友,就过来看看他们。”他道,“小君,听说你到米兰去看你妈了,
大嫂她还好吗?”
“很好,多谢叔父关心。”达君道。
“啊,这位是——”凌重远眯着眼望向我。
我一怔。他不记得我了?
达君给他介绍我:“沈斌,公司的财务顾问。”
他朝我点点头。
达君道:“那,我们不担误您了。”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取车。”
见他离开,凌重远回转身来,向我微笑道:“小斌,你说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第六章
国外千好万好,也不如自己的狗窝好。
原先还觉得挺精神,回到公寓,一见到床,所有事端全都抛在了脑后,也不理会达君,说声“请自便”。倒头就睡
。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抚摸我的额头,声音却很远:“斌,你究竟要我如何对你才好?”
接着是关门声。他走了。
瞧吧,他要后悔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蜷在床上舒畅地呼吸。倒也不是真的倦了,而是想找个地方刨个坑,把自己丢在里头,不见天日,也不让别人看到
我——唉,年纪轻轻就想遁世,我也真够无聊的。
况且如今这世道,哪里还真有遁世的坑洞让你钻?就算有,也可以用电话催命,把你逼出来。
果然,没盹着多久,催命的已来了。
“沈哥,你回国了也不通知我!”方菲那臭丫头的消息果真灵通。
我闭着眼胡诌:“我正在威尼斯晒太阳。”
“骗人!刚才好多人都见你和凌总回公司啦!干嘛躲着我?说!是不是PRADA的新款皮包忘了买?”
“姑奶奶,你饶了我好不好?让我先休息吧!你要的什么皮包,有空自己过来拿。”
我想挂电话,她却还在喋喋不休:“好啊,谢啦!对了,凌总到底为什么带你去意大利?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他
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他有没有勾引你?”
拜托!
我抓着电话:“他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我是他的床伴!你满意了吧?”话音落下才被自己吓了一跳。
大概她也被吓住了,半天不出声。
我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骗你,若你不想再交我这个朋友……”
“真的真的,你们真的是啊?”她忽然尖叫起来,“太棒了!你们超级般配哦!我看了几千本耽美小说,今天终于
让我遇到真正的一对啦!”
什么般配?什么耽美?这姑娘脑子进水啦?我打断她:“小声点!你可得帮我保守秘密!”
“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会给你们做掩护的……要不要我装成你的女朋友,转移其他人的视线?”方菲很是热心。
“多谢,不麻烦你了。管得好你自己那张嘴,我已经要阿弥陀佛了。”我叹气。
被方菲这么一吵,在梦中做神仙的愿望基本化作了泡影。起身去洗了个澡,在水汽的蒸腾下,人也清醒了不少。
凌达君很聪明。他的“一个”条件,实际要分为二:一是与秦子安断绝来往;二则是和他重新开始……当时听他说
出口,只觉惊讶,而未作深想。现在想来,颇有“被他摆了一道”之感。
我自然会与秦子安把话说清,从此不相往来;但能否真正爱上达君,又怎是他可决定的?若我做不到,他能奈我何
!
再次踏足医院,消毒药水又把我狠狠地呛了一回。我心里都盘算好了,见到他就说,我已把一切安排妥当,旅费和
治疗费用自有人负责,你去了美国后生死由命,我再也承担不起了——
可见到他!——我走了二十多天,他竟瘦成了一副骨架!
当下迈不动步子,呆立在了门口。
“小斌。”他侧首,正好见到我,惨白的脸颊抽动起来,“你回来了。”
我不自禁地喊出来:“你怎会搞成这样?医生呢?护士呢?难道我出钱就是让他们把你折磨成这样的吗?”
他笑得有些凄楚:“小斌,这是HIV引起的消瘦综合症,医生说是能治好的。”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喘息片刻,走进病房。
他凝视着我,掩不住的欣喜:“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把视线停在他的床头:“你去美国治疗的所有事宜都已按排妥了,呆会儿我去见见你的主治医生,顺便排定转院
日期。”
“这么快?你哪来那么多钱?”他惊诧道,转念一想,“又是你的那位老板,对不对?”
“是又怎样?你不用多管了!”我转过身,“这对你来说是极好的机会,就算治不好,延长几年潜伏期也是好的。
”
他揪住我的衣襟:“治艾滋不是一天两天,除非我死了,否则活着一天,都是烧钱!他怎会答应出那么多钱?他有
什么条件?”
我斜瞥他:“你以为他会提什么条件?”
“谁知道那阔佬有什么无耻的计俩?”他急切地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我冷笑:“秦子安,别把所有人都想得与你一样无耻!除了你,没人欺负我。”
他倒抽一口冷气:“小斌,从前的事就别再提起了!我如今是一心对你!”
我摇摇头:“没用了。若我还爱你,我不会计较你身患恶疾,还是会和你在一起,可我们之间早就完了,远在你得
病前!你不是不知道!”
他叫:“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有人逼你,对不对?你不爱我,何必再帮我?”
我望定他:“我只想帮助一个落泊的老朋友……”
他的眸子黯了黯:“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我们曾经那么快乐……全怪我以前给了你太多伤害,老天在惩罚我!”
“别想太多。”我拉开他的手,“你去美国以后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掌中,哭喊起来:“小斌小斌,看我都错过了什么啊?”
我鼻子一酸,抚了抚他的头发:“秦子安,你好自为之吧。”
他一怔,抬起头来看我,濡湿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色:“小斌,别让我们分开!没人能逼我们分开!”
我一阵心惊,退后几步:“你怎么说不明白?没人逼我们!即便达君不提,我们也该结束了!”
他抹着眼泪:“你走了我会死的!”
我望着他:“秦子安,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该玩的把戏。”
他垂下了头,依旧是那句:“你走了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我焦躁起来,丢下一句:“死了拉倒!”甩了门就走。下楼梯时有些莫名的心慌,不禁犹豫起来,可终于没再回头
。
和医生谈完转院事宜,已近黄昏。走出大门,一眼就望见达君的蓝色宝马停在门口。他看我走近,拉下了车窗:“
解决了?”
我点点头,上车。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你哭过了?”
我不应他,顺势倾倒在他身上:“达君,快开车,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一手搂着我的肩,将车开出医院:“你以后不用再来,送他出国的事由我来办。小斌,你为他作的牺牲已够多了
,以后你该为自己想想!”
我望着窗外匆匆倒退的医院大楼,开口:“其实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自己,你不知道我有多自私……你曾说,想
知道我的心结,现在还有没有兴趣?”
他投来惊讶的一瞥:“当然。说来听听。”
我看着他:“真的要听?说出来可能会吓死你的!”
他笑:“能有多可怕?你干的再可怕的事我都见识过,像是……”
“凌达君!”我瞪他。
“OK,我洗耳恭听。”他耸一耸肩。
我想了想,似乎有很多要说,却不知从哪里起头较好。还是从头开始吧。“秦子安最喜欢的歌是David Bowie的
《Wild in the
wind》,每次他唱到‘my darling,cling to
me’时,就回头朝我挤眉弄眼,把我搞得心慌意乱,常在那里弹错音……达君,你别偷笑!”我朝他背上捶,“是
你说要听的!”
他还是笑,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我警告他:“别再取笑我,说不定你在学生时期比我还傻呢!”
“我没有嘲笑你。你愿意把往事说给我听,说明你已试着放开了。我很高兴。”他笑道。
我笑笑,继续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被他吸引——但大学时代,他是我的梦想,我甚至认为世上没人比他更
具光芒,他每天都被众人包围,可他从不真正属于任何人,即便是在与我同居后……他非常滥交,在外头绝不止一
个两个情人,我却还是疯狂地爱着他……我几乎厌恶自己!”
达君放慢车速,握住了我的手。
我吐出一口气:“若问我为什么会帮他,不惜一切代价去帮他,呵,也许这就是原因——我要让他知道,当他走投
无路时,能够依靠的只有我!”
他的手掌一紧,望向我:“斌……”
我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很自私,是不是?对他,我已无爱无恨。我只是不甘心,自己最美好的岁月全给了他……
如今还剩下什么呢?”
“你有我,还不够?可不要太贪心。”他低声说,在我额上敲了个“爆栗”。
本有些泪含在眼眶中,这一敲,竟簌簌地流了下来。我一呆,伸手去擦。他已停下车,转身拥住我:“别说什么无
爱无恨,若没有一些情意在,何来‘不甘心’一说?也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你确实帮到了他,他应该感激你!
”
枕在他温暖的胸前,泪已不止。
就像是在空中忽悠悠地飘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双手接住了我,脚踩在地上,格外安全——忽然感到,也许我一直就
在找这么一个人,可以担负我某些破碎的过去,将他们一片片捡起,拼好,递给我,并对我说:“一切都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