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你也全知道了,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芙洛拉、薛西斯、海因、甘贝尔,如今已经全部都死了。"
米尔亚娜抽出一支香烟,之后用火点燃香烟,瞥了我一眼,道:"你也没想到我会把真相全部都说出来吧。"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问:"但你怎么会知道芙洛拉被薛西斯掴了一巴掌,就像亲眼看到一眼,那时你明明还没有来。"
我定定地望着她,沉静地反问道:"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但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你杀了他们,你也要杀我吗?"
我心中的疑惑,已经全部都被米尔亚娜的一席话解释了。
突然之间,米尔亚娜从腰间抽了一把枪,用乌黑的枪管对准了我,她眼中的神情,比铁还要更冷酷无情。
"因为我爱你,不想让你和他们一样死的不明不白,才会把所有的事说出来。"
阳台十分的宽敞,中间只有一张圆桌和几张坐椅,米尔亚娜离我也仅仅几步远,只要她一开枪,我相信自己绝对死定了。
我从小只相信适者生存的道理,宣扬法律和制裁恶人根本就不被我放在心上,即使我掌握了米尔亚娜杀人的证据,估计也不会说出去,所以,我来这里被米尔亚娜用枪口对着,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我后悔不该为了满足个人的好奇心,而甘冒生命危险试探她,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更不能随便乱动。
米尔亚娜朝前面走近,用枪抵住我的眉心,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枪管抵在额头上那种冰冷的触感。
我闭上双眼,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即使你杀了我,土王还是会再派其他人来调查他女儿的死因,你确信自己就能挨的住王室的酷刑?"
我听见米尔亚娜沉默的道:"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你已经死了。我非常清楚自己矛盾的心态,一方面想杀了你,一方面又忍不住惋惜不已,扣下扳机简直就像是毁掉了一件最美的艺术品,但我也实在不想尝试你们王室的酷刑,如果你出卖了我,恐怕我以后都要躲在荒芜人烟的鬼地方度过余生了。"
"他们也真可怜,都以为是自己杀了对方,全部成了你的替死鬼。"
我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道。
可能是这几天遇到了太多次危险,使我都已经麻木了,被人用枪抵着脑袋,居然也能什么都感觉不到,圆桌上还放着另外一柄军用手枪,如果能拿到就好了。
米尔亚娜朝我轻轻的点头回礼,抬高手臂,手指一弯,似乎随时都会扣下扳机:"多谢夸奖。"
就在那一瞬间,我用手肘狠狠撞向米尔亚娜的下巴,猛烈的撞击使她向后面摔去。
米尔亚娜撞在了圆桌上,圆桌上的那瓶红酒摔落在地板上,砰的一声摔的粉碎,我趁这个机会,抢先拿起桌面上的另外一柄枪,用那柄枪对准了米尔亚娜的头部,立刻扣下了扳机,一扣下扳机,顿时传出了巨大的枪鸣。
我的手臂被震的有些发麻,再往那边看过去的时候,马上发现那一枪并没有打在米尔亚娜身上,只是击碎了圆桌旁椅子的椅背,使那个椅背几乎变成了木屑。
米尔亚娜狼狈的站在圆桌旁,枪口仍然对准着我。
我一把扯掉头上的假发,得意的笑起来。
"你最不应该的就是对我讲太多话,真抱歉,我不是女性,也不是芙洛拉的表姐。"
我冷笑道:"你的枪法比我要强很多,如果你想开枪,可以试试,在死的一瞬间我还是能扣下扳机,大不了就让我们在死前做一对同命鸳鸯。"
在我摘下假发的一瞬间,她的神色陡然起了变化,满脸不可置信,甚至低叫了一声,表情显得感叹不已。
米尔亚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朝她眨了眨眼睛,道:"你也吓了一跳吧,只可惜我收了土王的钱,也不想退还,否则还真不想和你这样危险的人沾上关系。"
但她毕竟不是普通人,神态立刻恢复了正常,问道:"你是?"
我戏谑地笑道:"你之前不是已经想到了吗,巫师或者灵媒,除了像我这样有敬业精神的灵媒,恐怕也不会有其他人敢打扮成美女。"
米尔亚娜用枪口对准我,缓缓的坐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半晌才道:"真是意外。"
我点了点头,道:"我之前不过是从镜子里看到了芙洛拉死时的情况,根本没想到是你用诡计算计了他们,一切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米尔亚娜冷静地道:"那又如何。"
"既然甘贝尔已经死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更没有心情去帮她洗脱罪名,所以,只要你现在放下手中的枪,直到我走出这幢别墅,之后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再看到对方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米尔亚娜,以防她会忽然开枪。
米尔亚娜怔了一下,道:"如果你出尔反尔呢?"
"老实说,碰到像你这种古怪的近乎疯子的人,我只想赶快离开。"
我又接了一句:"如果你想一直这样下去,我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夜莺的鸣叫声,我抬起头,朝阳台外面的树上看了一眼,只见在漆黑的黑夜中,有一只夜莺正停歇在离阳台最近的树梢上,梳理着自身的羽毛,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只鸟,却显得很高贵。
〈它怎么会跟过来?〉
我呆了一下,在一瞬间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枪鸣。我感觉到左臂上一阵焦灼,当我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件像睡衣一样的衣服袖子上,有一处因为被子弹擦到而变成了焦黑色。
我立刻明白了,然而,在我转过身去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难忍的晕眩,全靠撑在身旁阳台的石柱上,才没有从三楼摔下去,手中的那柄枪却从半空中摔落下去,直落到地面,发出一下声响。
恐怕它已经摔的四分五裂了。
"米尔亚娜……你!"
米尔亚娜径直走了过来,表情冷静异常,用枪抵在我的背上。
她笑着道:"现在别动,从镜子中能看到什么,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血腥玛丽,那不过是一个荒诞的传说,你是要从三楼的阳台上跳下去,还是想让我开枪,第一种可以直接做为自杀处理了,只怕三楼太低,我还得下去补一枪。"
〈该死的鸟!〉
我向树枝上的夜莺瞪了一眼,对米尔亚娜道:"不必了,我自己跳!!"
正当我抓住阳台的石栏杆,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从米尔亚娜口中发出了一下惊恐的惊叫声。
我回过头去,突然发现,正对着我们的那面落地窗上,显现出一对异样邪恶的赤红色眼睛,瞳孔正在别扭的左右转动。
屋内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落地玻璃上那对巨大而诡异的眼珠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不祥之事开始的征兆,而那对赤红色的眼睛实在太巨大,所以甚至连眼睛里的瞳孔和血丝,都能让人看的清清楚楚。它简直就像能把人吞噬进去一样。
米尔亚娜连着退了许多步,当她停下脚步后,立刻就连续朝落地玻璃开了许多枪,直到玻璃从中间破裂,蜘蛛网般'轰'的一下碎成了无数片为止。
恐慌就像是能传染,我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一只夜莺吓人的把戏,但在看到米尔亚娜边开枪边往后面退,疯狂的模样后,还是忍不住感到心中发寒。
我用手护住头部,免得让在空中飞溅的玻璃渣进到眼睛里。
当落地窗变成了一地的碎玻璃后,我听见米尔亚娜精神病一样的大笑声,随后,那种笑声又变成了更惊悚的惊呼声。
我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部,朝米尔亚娜瞥了一眼,发现她正用惊恐的眼神盯着满地的碎玻璃,像躲瘟疫一样一直往后退。
满地的碎玻璃,每一块上都有一双邪恶的赤红色眼睛,一起注视着米尔亚娜,甚至连空气中,都回荡起一种诡异的心脏跳动声,在阳台地板的缝隙间,一股股浓稠的血不断的喷出来。
米尔亚娜紧贴在石柱上,呼吸急促地着:"这是你搞出来的,你是巫师,快让它们消失!"
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用一只手撑着头部,侧脸看着她,神经质的大笑起来:"它们是被你自己吸引来的,以后你每次照镜子,即使你只是将影子印在镜子上,它们也都会出现,你自己想办法吧,它们会一直跟着你,永远都不可能消失!"
米尔亚娜像快崩溃了一样,叫道:"大不了我以后永远也不照镜子!"
说罢,她用一只手撑住阳台的石柱栏杆,身体翻到阳台外面,竟然真的从三楼跳了下去。
我顿时愕住了,随后,我从阳台上往下看去。
只见米尔亚娜半蹲在草丛中,过了一会儿,她才站起来,朝别墅后面的车库跑过去。
不过半晌,我就听见一阵重型机车排气管的声音,当我再次往下看的时候,发现米尔亚娜戴着头盔,骑着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停在别墅前的草地上,在驶出铁门的时候,她居然还抬起头朝上面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笑道:"巫师,我们后会有期!"
下一秒,那辆机车就已经驶出了我的视线之外,和远处的黑暗融合在一起,隐隐能听见机车排气管的声音。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楼下收回了视线,接着又朝四周瞥了几眼,发现周围到处都是鲜血和破碎的玻璃,十分不堪。
米尔亚娜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全部都重现在脑中,她直到最后都没有说杀芙洛拉和薛西司的理由。但我想,她很可能是为了获得一种罪恶的满足感,凭良心来说,操纵杀人也是一种艺术,而她只不过是在用芙洛拉试药罢了。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杀人的念头,米尔亚娜家世显赫,想要的几乎全部都能得到,她一定想要一种新的刺激。看着其他人走的一步步举动,都和自己预料中的完全一样,那种感觉,一定就像是抓住了人性中的弱点,成为了活着的神。
由此获得的满足感,可能连迷幻药也无法比拟,但我也没有资格说她是错的,毕竟我和她也差不多,根本无法大声的说出来她做错了。或许我会感到很迷惑,因为毕竟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芙洛拉因为常时间被薛西斯控制,自然而然会想到要杀了他,薛西斯又贪得无厌的想从芙洛拉那里获得更多的好处,事情到最后,即使没有米尔亚娜的干预,也一定会演变成那个样子。
米尔亚娜说的没错,她只不过是让事情发展到了最自然的那一面。
芙洛拉和薛西斯两个人,谁又事先料到在他们背后,竟然有一个人在观察着他们,像是在操控傀儡木偶一样操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除了和米尔亚娜相同,古怪的近乎发疯的人,或者是无药可救的精神病,即使换成是其他人,恐怕也会同样入了她的圈套。
总觉的这比被人偷窥更加可怕,想这些事情,实在让人感觉到很头疼。
我在抢过那柄枪之后,确实想过要杀了米尔亚娜,因为,即使对方是再美的美女,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
虽然我没什么信仰,但能活着毕竟还是很好。可能是我父母的家庭不怎么幸福,什么家庭的温暖,亲情的可贵,在我看来都是一些可笑的事。
回去之后又要开始打工了,真是累的要命,那些宝石拍卖掉以后,不知道能拿到多少钱?
我闭上了双眼,骤然间感觉到很疲惫,心里空虚无比,或者是寂寞,这种失落的心情让我甚至连力气都仿佛被掏空了,什么也不想再做,甚至连动一下手指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在离开家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我无力地道:"喂,小鸟,你还在不在,能不能帮我找根香烟过来。"
才刚说完话,我立刻就感觉到有一个细小的重量落在我的右肩上。
那种细小到几乎没有的重量,却让我有种奇异的感动,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突然涌到了心里。
"还不谢谢我救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让我分神,就根本用不用你来救我了。"
我睁开双目,从阳台的地板上站起来,道:"赶快走吧,如果米尔亚娜再回来,倒霉的就是我们了,你那种三脚猫的吓唬人本领,也只有第一次才能起到作用。"
夜莺扑扇着双翅,像是很不满意,自我的肩头飞了起来。
我从阳台上走下去,用最快的速度走出米尔亚娜的这幢小别墅。
当我再次回头去看的时候,那幢没开一盏灯的别墅已经完全沉浸在漆黑的夜色中,从外表来看毫无异样之处。
我穿过枫树林,找到自己放置行李箱的那棵树,先坐在旁边的草地上,将手上的纱布裹的更紧,然后提起了行李箱,寻着记忆中学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那只夜莺竟然没被气走,一直落在我的右肩上,在我以为它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它突然道:"你有没有闻到巧克力的香气?"
我停下脚步,刚想嘲笑它两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把行李箱放在路当中,打开箱盖,再翻开了一层衣服之后,果然发现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上面有着美丽的木纹。
我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块散发着芬芳的白巧克力请贴,雕刻精美的令人都不舍得吃了它,我喃喃自语道:"山鲁左德古堡圣宴,地点就在阿尔卑斯山,似乎和这里很接近,但这盒子怎么会在这里,可能是无意间放进来的。"
夜莺唧唧喳喳地道:"如果是宴会,一定有不少美女会去吧。"
我捻着下巴,望着停歇在自己肩膀上的夜莺,道:"怎么,你吃醋了,老实说,你究竟是不是血腥玛丽,一只鸟看起来还真的不太像。"
夜莺闭上眼睛,沉静了一会,道:"我是被诅咒了,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德行,叫别人鸟真是没有礼貌。"
我收拾好行李箱,不耐烦地道:"既然回东京去也没有要紧的事,还不如去参加山鲁左德古堡的宴会,不过应该不会再碰上米尔亚娜,至于你,就少恬噪两句,也给我进去吧!"
我抓住夜莺的翅膀,在它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把它也一起塞进了行李箱里,之后又锁牢盖子,才把行李箱提了起来。
"小鸟,你给我听着,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现在已经属于我的私有财产,是我的宠物,一只鸟没有所谓的人权,啊,对了,总得给你起一个名字,既然你是只夜莺,又是羽类,那就叫夜羽吧。"
不知道夜莺是否已经被压扁了,半晌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我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前面的路,不禁回想起在白杨树下第一次看到米尔亚娜的景象。
那时,她遮挡住所有的阳光,淡棕色的肌肤,也在阳光下幻化成了金色。
她只是随意的穿着迷彩式的内衣,看起来就已经那样的出众。
但她就连眼神中都带着危险,不知道在她走过去的时候,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是否已经想到了事情发展到最后的结局。
我把头发全往脑后掠去,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
在瑞士,即使连夜晚都很宜人,这种连猫都会睡着了的夜晚,总使人感觉到很舒服,而且一到深夜,草的清香就会散发出来。
我提着行李箱往前走,头脑变的很清醒。
不管怎么说,生活都还在继续,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不幸的事,一切也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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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巫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