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火————风夜昕

＂你做那么多菜干吗？别告诉我这顿饭之后我们就得啃饼干了．＂把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
尹东恩打开火倒了油，趁着油热的空隙回过头对樱庭浚悟温柔一笑，＂你担心没东西吃了吗？放心！我会打电话让人送来的．＂
电话？樱庭浚悟心中一惊，这里有电话？他几乎摸遍所以的墙也没能找到一根电话线或者网线啊？
似乎是看出了樱庭浚悟的疑问，尹东恩坏笑了笑说：＂用手机的打的．＂
手机？该死！他怎么就忘了有手机这个东西呢？樱庭浚悟在心里狂叫一声，他竟然忘了这么先进的玩意！要命！他几乎都要训练出一只信鸽来当通信工具了！
樱庭浚悟你这个白痴！
看了一眼眼中闪硕着又惊喜又恼怒＂光芒＂的樱庭浚悟，尹东恩回过头继续炒着菜，颇有些讽刺意味地说：＂放心吧！我贴身放着的，想拿的话就来摸遍我的全身吧！＂
啧！樱庭浚悟撇了一下嘴，心里气嘴上还是说：＂很抱歉你的身体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尽管胸肌不错--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身体？＂尹东恩随意地问了一句，把菜盛到盘子里．＂刑夜？还是安洛？＂
＂我的人生里就他们两个人了是么？你怎么那么烦？＂樱庭浚悟一脸的不满．
＂我是不太清楚你的人生里有几个人--＂尹东恩边说边拿起一个白色的大碗，＂所以我才问啊！啊--抱歉，能不能把上面橱子里的红豆拿给我？我手不干净．＂
＂真麻烦--＂樱庭浚悟嘴上说着却还是直起身向橱柜那边走去，＂人生里出现你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伸出手打开有些高的橱门，里面一些瓶瓶罐罐倒也挺多，他一个个地打开寻找着．
尹东恩站在原地，微微回过头看着背对着他的樱庭浚悟，冷冷地问了一句：＂那出现宇都宫乐就是幸福了吗？＂
＂哗～～～～！＂
一瞬间，大大小小的红豆从空中撒下，像一场红色的暴雨，触目惊心．樱庭浚悟手里拿着一只破掉的塑料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红豆从他头上撒下，仅仅几秒钟，满地都是红豆四处滚落，发生破碎的声音，但两个人却都像没看见一样．尹东恩看不到樱庭浚悟的表情，直到这个＂事故＂停了下来，散满地的的红豆全部停止滚动，四周恢复了宁静，他轻轻叫了一声--
＂樱庭浚悟--＂
樱庭浚悟仍然一动也不动，停在空中的手也没有放下，只是低着头，细细碎碎的流海遮住了双眼--
＂你知道了什么？＂樱庭浚悟慢慢放下手，声音很平静却听不出任何感情，唯有抓着塑料袋骨节泛白的手暴露他此刻的心情．
＂我没有其他意思--＂
＂你到底知道什么？＂打断了尹东恩的话，樱庭浚悟吼了一声．
尹东恩闭了闭眼，微微回过头对樱庭浚悟说：＂你永远也忘不掉了么--＂
＂忘掉什么？＂
＂就这样一直下去不好么？＂
＂什么一直下去？＂
＂忘掉那个人吧！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会知道？＂樱庭浚悟回过身看着尹东恩问．狠狠地皱着眉，眉宇间的犀利和眼神里的气势是尹东恩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是另一个樱庭浚悟吗？疑问在心中响起，却早已经有了答案：这就是樱庭浚悟！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呵！＂樱庭浚悟突然笑了，他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太好笑了，＂尹东恩，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我不记得我们熟到可以谈我的私事的地步．＂
尹东恩微微皱眉，＂我们不熟？＂
＂不然呢？就因为我们上了两次床就算熟了？跟我上过床的人多得数不清我都跟他们熟了？＂樱庭浚悟一副你没搞错吧的表情看着尹东恩．
没说话，但尹东恩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樱庭浚悟的话．
是啊！他们--熟吗？虽然他们上过床，做过最亲密的事．他连樱庭浚悟身上的敏感带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他们并不熟！甚至--还有些遥远．
＂你不想找代替他的人么？＂
＂什么？＂樱庭浚悟没听清他的话．
＂已经死了的人，还要永远守着他吗？＂
＂够了！＂樱庭浚悟几个大步冲到尹东恩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衬衫的领子，面对面地对尹东恩说：＂你知道些什么我不管，但我不想再听到＇死了的人＇这几个字！当医生好久了，但我没忘记怎么揍人，希望你不要来当第一个实验品！＂
对于他的威胁尹东恩没有说话，甚至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樱庭浚悟，听着他说完话，漆黑的眼睛里有着让人猜不透的心思．就在樱庭浚悟抓着他的手刚要松开时，尹东恩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句话像是在樱庭浚悟头上重重要打卫棒一样，让原本已经要放开尹东恩的他瞬间像一头被人激怒的豹子一样，他一个用力用快到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把尹东恩按到了墙上，巨大的动作让台面上的盘子掉到地上，刚炒好的菜全都撒了出来，一片狼藉．尹东恩的背撞到墙上的一刹那发出很大的声响，他却丝毫没有反抗．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樱庭浚悟几乎红了眼，瞪着尹东恩，手上的关节发出响声，这种样子的樱庭浚悟又是尹东恩没有见过的，甚至想也没有想过．一向带着温柔笑容的樱庭浚悟竟然会露出这种表情，原因--是那个人吗？
尹东恩被一种怪异的怀疑堵住胸口．
＂杀了他，那就忘记他，不管什么原因，他已经死了．＂
樱庭浚悟先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尹东恩，然后他笑了．笑得很大声，尹东恩皱起眉，看着像疯掉一样狂笑的人，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尹东恩，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原本你什么都不知道！可笑！真可笑！＂樱庭浚悟终于停住了笑一把放开了尹东恩的衣领，然后抬起了他的下巴看着他诡异地笑着说：＂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真的很自以为事！自以为事到让人讨厌．没错！我是杀了他，我拿掉了他的氧气管，亲眼看着他在床上慢慢停止呼息，是我做的，因为我爱他！听到了没有？我爱他！＂最后几个字樱庭浚悟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个答案显然让尹东恩震动了一下，没有等到他开口，樱庭浚悟又继续说下去．
＂代替？什么能代替？我爱的人拿什么以代替？尹东恩，你真的很天真！天真到让我恶心！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就想来控制我的人生，我的过去你不存在，今后你也不会干涉到我的生活，别帮我出什么鬼主意，像个小丑一样！＂
这时的尹东恩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不是因为樱庭浚悟的话，而是为他自己的话！他在干什么？他想告诉樱庭浚悟有人可以代替那个人么？代替--
樱庭浚悟慢慢放开了尹东恩，呼吸还有一些急促．
＂尹东恩，让我走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掉的！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为自己以前对你所做的事道歉，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吧！如果你还不消气就揍我一顿好了，是男人就大方点，打完了什么就都结束了．＂
＂你就这么想离开？＂尹东恩眯起眼直视着樱庭浚悟问．
樱庭浚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在调整刚才过于激动的情绪．
＂是的．我每时每刻都想离开这里，这里就像一个牢笼，让我喘不过气来--尹东恩，没有人能代替乐，不能！就算他已经死了，但我一直觉得他活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说到里，他竟然有种心酸的感觉--有些疼．不知道是为什么--
永远也不能代替么？一直活在你心里吗？那如果能彻底打破你的幻想呢？
尹东恩突然微微扬起嘴角，此时的微笑，看上去竟然有些残忍．
＂樱庭浚悟，你似乎还不能正视所发生的一切．＂尹东恩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说：＂让我来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直在坚持的是什么．＂
说完尹东恩转身走出了厨房．
樱庭浚悟站在原地，看着尹东恩的身影消失，然后低下头看着满地的饭菜，抿了抿嘴角．
不到五分钟，尹东恩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用黑色丝绸包着的盒子．樱庭浚悟扫了那个盒子一眼，把视线移到尹东恩身上．后者却只是微笑，那种笑让樱庭浚悟觉得很不舒服．
＂不想看看这是什么么？＂
什么？愣在原地没有反映过来．樱庭浚悟茫然地又看了看那个盒子--
尹东恩一只手把盒子举到樱庭浚悟面前，笑容渐渐消失，直到面无表情后又说了一遍：＂他被送过来了．那个人--送过来的．他说这是对你的承诺．＂
脑中思考着尹东恩的话，樱庭浚悟静静地看着那个盒子，被黑色的绸布包裹着，看上去很旧．他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个盒子，直到看清了同样用黑色绣在黑布上的图案：一个圆型中套着一朵樱花．
那是--
原本还有着些许疑惑的脸刹那间被惊恐所代替．樱庭浚悟的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那个人--不会给他的！他说过--永远也不会让他见到的--
樱庭浚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裂开了．也许应该是从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发作，就好像他背上的伤，虽然不再流血却永远刻在了身体上．只是--时间问题．
尹东恩看着樱庭浚悟，心里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也许他在同情樱庭浚悟，但这是他的事，他有权利知道．
＂他说先放在你这里，他总有一天会再把他拿回去的，要你--＂
后面的话尹东恩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樱庭浚悟哭了．
带了多年的假面具在这一刻落下，摔得粉碎．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瞬间在樱庭浚悟眼中瓦解，无声无息．樱庭浚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黑色的盒子，微微张开的嘴轻轻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像很久了，又好像只是几天．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寻找．以为会付出一生的代替也换不回来，可现在，他来到自己身边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在绝望之后突然得到希望将会是难以言喻的，现在樱庭浚悟知道了--
他原来早已经绝望了．
那只盒子，是乐的骨灰！

也许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重逢．
心灵上的痛苦远远比肉体上残酷几万倍．
樱庭浚悟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过去的记忆不断地重得出现在他脑中．这么多年，折磨他的也许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的记忆．他知道乐死了，一直知道！可直到见到乐的骨灰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以前一直在欺骗自己！他一直无法面对乐死去的事实，他在摧眠自己，他甚至可能对自己下了心理暗示！可刚才见到乐的骨灰，他知道，他终于知道--乐死！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想伸出手去碰那只盒子，却在下一秒放下．内心的恐惧和痛苦让他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直到他重重地跪在地上之后，樱庭浚悟终于轻轻地哭出了声音--
＂怎么--会这样--＂
尹东恩看着樱庭浚悟，他知道：这个男人一生的脆弱在这一刻全部暴发了．
他从那个变态男人的口中听到了一点关于樱庭浚悟的事--
＇那个男人杀了我的弟弟，也就是他的未婚夫．亲手拿掉了他的氧气管看着他在床上断气，你不觉得他用任何方法也无法弥补他所犯下的罪吗--＇
尹东恩觉得自己无权管这件事，但从他把樱庭浚悟救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觉得自己跟这个男人就已经有种脱不开的关系了．是什么？尹东恩没有多余的时候去想，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而目前，他所知道的就是：眼前的人，需要别人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走到樱庭浚悟面前蹲下身子，尹东恩把手里的盒子放到地面上．樱庭浚悟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是不是能看到尹东恩不清楚，他只是把手放到樱庭浚悟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温柔地说：＂没事了．＂
但是嘴角的上扬还是泄露他的心机：是的．没事了！那个人已经死了，你终于可以见到他了！终于可以明白：他只是个死人了！
樱庭浚悟，如果你懂得变通面对现实，我就不用用这个办法让你死心了！甚至可以一辈子瞒着你．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乖呢--
泪水滴在地面和盒子上，渐渐向四周扩散．
樱庭浚悟慢慢开始抽泣，他颤抖着双手，终于拿起了盒子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像要把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长时间的无语，有的只是轻声的抽泣和隐隐作痛的心．
＂怎么会这样？＂终于，樱庭浚悟闭上眼，细碎的声音从口中发出，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错了吗？
＂我以为我会让解脱，我不想看着你痛苦--你不想看着你被永远绑在床上哪里也不能去，连呼吸都要靠机器维持--呜呜呜--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我知道--你不想这样活下去！我只是想让你幸福--我只想--＂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樱庭浚悟已经快要泣不成声．他很久没有这样哭过．甚至在乐死的那天晚上，他也没有这样哭过．可今天，全部的心情都被发泄出来．
尹东恩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不是为自己．他把樱庭浚悟拉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握住他颤抖的肩膀．
＂我没办法看着他痛苦！只想--让他永远快乐--只是这样而已--错了吗？我是不是错了--＂他只是做了最后的决定，却输得一败涂地．
静静地听着，尹东恩没有说任何话．他知道，现在的樱庭浚悟需要的不是安慰．那东西很多年前他就不需要了，他现在需要的是自己解脱．他需要的是--重新开始的机会！
而那个机会，是他给的！

第十二章
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哪怕闭上双眼，也能看到那满天的红色．仿佛很近，但后来才知道，已经离自己很远了．我一直守着一个不现实的承诺，一直把最深处的东西放在心底．我可以欺骗身边所有的人，但其实我唯一欺骗的人却是我自己--
樱庭浚悟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满室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的．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身上轻的没有一点力气，想移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心，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饿了么？＂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尹东恩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静静地抽着烟，他一直在这里看着樱庭浚悟，没有错过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樱庭浚悟眨了一下眼，没有说话．
＂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吧！你，应该没有力气．＂尹东恩床边想伸手去扶樱庭院浚悟，但后者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黑暗中的双眼透着清冷的光，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尹东恩看着床上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想吃的话我先放在这里，什么想吃再起来吃．最好喝点水，不然身上会没有力气，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我--＂
＂他在哪？＂
尹东恩愣了一下，樱庭浚悟没有看他，又轻轻问了一遍，＂他在哪？＂
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盒子，尹东恩说了一句：＂一直，在这里．＂
床上樱庭浚悟的表情终于有些变了，却说不上是什么，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
受不了他的这种无声的态度，尹东恩皱起眉问：＂不想再说些什么？樱庭浚悟，不想骂我吗？我是不是断送了你所有的希望？＂
樱庭浚悟安静了几秒，随后轻笑了出来，伴随着轻微的喘息，有些奇怪的问：＂希望？尹东恩，你搞错了吧？我哪里来的希望？从一开始就我就没有希望，我不想骂你，反而要谢谢你，是你让我认清了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认清了--自己是个傻瓜．你知道么--＂他伸出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很疼．但是我却觉得还不够--＂
认清了事实，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尹东恩发现他根本笑不出来．眼前的樱庭浚悟有些陌生，像一只被拔掉了爪子的野兽，原来的可以跟他作对的樱庭浚悟，消失了．
＂这是不是你想要的？＂樱庭浚悟把视线移到尹东恩身上，冷冷地问：＂你达到目的了？＂
尹东恩迷惑了，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