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仿佛忽然想到自己的样子一般,突然抬手捉住一缕乌黑的发丝,之后一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样子,那个原本冷清的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神官竟在瞬间变得像一个孩子一般的着急,“我……我……”
“没关系,没关系,”我又是一阵心疼,连忙捉住他乱扯自己头发的手“很漂亮的黑色啊,黑而亮的长发,还有黑色的眸子,很漂亮,真的很漂亮。以前的紫发就是整个大陆罕见的发色,现在的黑色更是绝无仅有了。”
“是啊,绝无仅有。”罗迪尔苦笑“是根本没有人会有这么纯粹的发色,堕神官啊,纯粹黑暗的存在……”
“别胡思乱想,”我瞪了他一眼,把他扯乱的头发再次顺好“你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说法的人,罗迪尔,而且——我喜欢你现在的黑发和黑眸。”
“伦撒,对不起……”罗迪尔低垂下眼睑“竞技场上我那样对你,你……”他将手按在我的胸口“你很痛吧,一定很痛吧!对不起,对不起……”
“关于这一点,你该知道我一直都没责怪过你,我那天就说过我相信你的不是吗?可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因为风之心。”罗迪尔看着我的胸口答道。
“哦?”我静静的等待他的下文,我知道罗迪尔会继续说下去的。
“伦撒现在重新得到的身体已经不再是普通人的身体了,”罗迪尔指着我心脏的位置“现在在那个地方的并不是血肉的心脏,而是风神之心,是一个大概像晶核一样的物质”罗迪尔顿了顿“拥有风之心的伦撒已经不能单单的说是风神的正统继承者了,事实上,伦撒现在已经超越了风神代言人的地位,而可以说是——风神降临。”
罗迪尔缓慢的退后一步,再规矩而标准的向我单膝跪下“如果您不嫌弃我身上带有堕神官的堕印的话,就请……”
“罗迪尔。”我走到他身前,想把他拉起“是为了让我得到风之心吗?那么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并不完全是殿下您想象的那样,”罗迪尔黯然的躲开我的手“事实上是我拿了您的命去赌,并且是十有八九会害您失去生命的赌博。”
罗迪尔缓缓的道出缘由,一切均由康德里加三年前的预言而起,风神的逆风位——黑星将现,风神主神会逐渐魔化,从而导致整个大陆的动荡和灾祸,为了抑止逆风神带来的影响,康德里加认为只有得到风之心,请风神正神降临大地才能挽救整个大陆步入毁灭的的命运……
“康德里加的想法并没有错,所以罗迪尔也没有错啊。”罗迪尔简洁的叙述让人很容易懂,我再次试图拉起罗迪尔却仍没有成功。
“他的想法或许没有错,但是——”罗迪尔垂下头不敢看我“但是可行性却不大。虽然伦撒现在真的回来了,但我必须告诉大殿下您——事实上召唤风之心的成功几率是很小的,因为从来就没有人使用过的咒术本身就是十分危险的,就是说,不管是康德里加还是我的师父都是没有一丝把握的……”
罗迪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在那种情况下,我对您施咒,可以说伦撒几乎已经成为了牺牲品……因为没有人……能保证大殿下真的能得到风之心……”
“有资格得到风之心的人选康德里加有算过吧。”既然拉他不动,我索性在他身前蹲下身,大概明白了罗迪尔对我心怀歉疚的原因。
“是的,风神正统,皇室血脉。”罗迪尔轻颤了一下、
果然,我就知道。
“因为罗迪尔在我和亚索之间选择了我,所以……”
“对不起,对不起……我……”罗迪尔猛的拉住我的衣袖,声音满是痛苦“对不起,伦撒殿下,施用危险性高又不能确定结果的咒术,我的选择其实是让您去送死……我……”
“罗迪尔。”我的手来到他的唇边,轻轻的按住“谢谢你,罗迪尔!”
“呃?”罗迪尔睁大了的眼睛里映着我真诚的笑脸。
“我说谢谢你,罗迪尔,谢谢你没有让亚索来冒这个险。”我的口吻异常的认真“你之所以是我最为信任的人,就是因为我绝对相信你会将亚索永远的放在第一位来考虑,你的这一点是最让我放心的,你的选择很对,我很高兴。亚索能有你来做他的神官,真的是他的福气。”
“可我差点就杀了你的。”
“我这不是很好吗!咒法成功了不是吗?”
“可如果没有成功的话……”
“已经被杜绝掉的如果就不要再假设了。”
“可……”
“没有可是了,”我强硬的拉他起身“不过有一点罗迪尔确实是做错了。”
感到牵在手中的身体瞬间一僵,我握紧他的手腕“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些对我说呢?更不用选在竞技场施咒。”
“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我温柔的把他的身体环抱在怀里,心头还是挥之不去的怜惜“最重要的是,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一个人来背负。不告诉亚索是对的,否则他一定会抢着做这件事,但你既然选择了我,就不该连我也瞒着,让我和你共同的负担一件事不是会轻松一些吗?一个人会累的,罗迪尔!”
“伦撒……”
“听着,罗迪尔,”我扶正他的脸,在他眉心的黑色六芒星上轻柔的印上一个吻“答应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我知道你很强,再过两个月就会变得更强,你比亚索更能让我放心,我不是想保护你,只是希望你能将你负担不了的担子交给我一些。我们要一起为亚索撑起一片天,以前是,以后更是,你明白了吗?”
“伦撒、伦撒,”罗迪尔一遍一遍的唤着我的名字,却强忍着不在我面前流眼泪“我还能够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保护亚索殿下吗?”
“当然能,你是我见过的最为出色的神官,要是亚索敢拒绝罗迪尔的守护,我一定会骂他的。”
我看着罗迪尔的唇角终于浮出了一抹淡淡的但却让我心动的笑容,我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看他的笑容,我并不清楚是不是塔卡的话对我产生了影响,但罗迪尔好像已经真的成为了我心中不一样的存在。
塔卡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正在考虑是要留下让罗迪尔养好伤再走还是立即启程回帝都,塔卡听过之后忽然颇为高深的笑了笑“你们如果想要见亚索殿下的话,就最好不要回帝都,会错过他的。”
“什么意思?”我有点意外,亚索不在帝都?
“这正是我想来告诉你们的消息,”塔卡坐进小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烙刚刚汇报给我的消息,有两条,一好一坏,想先听哪个?”
“如果亚索没事的话,什么情况都应该不是最坏的。”
“你还真是一切都以那个宝贝弟弟为中心呐,”塔卡扫了一眼一旁不说话的罗迪尔,继续道“坏消息就是西元帝国终于发生了从立国以来的第一次篡位动乱。”
“篡位?”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我禁不住惊讶出声,罗迪尔也同样被惊住。
“没有御风之力根本不会被民众承认,谁会做这种事?”
“本来是不会有,可谁让你做了一个坏榜样!?”
“我?难道……”我觉得似乎有点明白塔卡的意思。
“对啊,风神之力是不会转移的,这一点没错,所以即使是直系皇族也都不曾有过弑兄篡位的事情发生,但是你和亚索在风渡竞技场那天表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什么状况的呢?”
终于抓到了重点,我还是有些发怔“那天,我死了,亚索却可以御风。”
“没错,”塔卡叹息“你那天在众人的眼中就像是死了,而紧接着亚索殿下就掌控了风仲,放在有心人的眼中,推测出大殿下死掉之后,二殿下继承了风神力这个结论是很容易的。当然并没有人知道真相实际是——因为你将得到风之心而成为风神降临,所以亚索殿下的风神力并不是转移而得,而是你在心中下意识的以风神之名使亚索成为了新的风神代言人。”
“总之就是由于你和亚索的误导,致使一些人以为自己同样有可能得到风神力。”
待塔卡总结性的发言结束,身旁的罗迪尔低下头沉沉的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跟罗迪尔没关系,”我伸过手去握住他的“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塔卡,叛乱这件事应该不是重点吧,”我再次将目光定回塔卡的身上,就算是发生了叛乱这种事情,可对于我那个英明的父皇来讲根本不会造成任何的威胁,那么该不会这件事和亚索不在帝都有关吧。
“没错!这次负责平乱的人就是亚索殿下了,”塔卡拍了拍手掌“要到达叛乱地斯里巴加城,途中一定会经过萨里道夫山脉,所以你们这个时候回帝都,正好会错过那位小殿下的。”
“看来确实是要留下了。”也好,可以让罗迪尔养伤,更或者,可以助亚索一臂之力。
“塔卡,好消息呢?”尽管实在想不出现在可能会有什么好消息,我却还是问出了口。
“好消息就是——修伦亚还活着!”
第 19 章
修伦亚还活着!修伦亚还活着!对于我和罗迪尔来说,这简直已经不能单单的说是好消息了。
塔卡几乎略去了修伦亚是如何在那样的死神手里存生的过程,只是说是伊兰带重伤的修伦亚回山脚下的小屋去的,我很难想象以伊兰一个6岁小女孩儿的身躯到底是如何救下修伦亚的,但因为想到伊兰的星见身份也许会别有它法也说不定;当然主要的是塔卡对于有关伊兰的事情并不愿意多说,我也不便硬要追问,我知道身为星见,能力非比寻常,想要得到这种力量的势力比比皆是,伊兰的力量暴露的越少自然也就越安全,塔卡想要保护妹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总之,只要修伦亚能够活着,我就已经觉得是万分的幸运了。
“你这个该死的小东西,快给我下来!”
耳边又传来烙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就见烙正努力的攀在最高的一棵树上,仰着脖子瞪圆了眼睛,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而正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就是上空盘旋着的多尔,多尔得意的啼鸣着,忽高忽低的飞行显然在嘲笑烙:你也就能爬那么高了,有本事你上来看看!
我看着那一大一小,不由的哀叹一口气,烙怎么着也算是塔卡手下的第一号人物了,身为整个盗贼团体的小头头,那天围攻罗迪尔的时候也是有模有样,可谁又承想——他根本比亚索的孩子气更孩子气,至少亚索撒娇很有分寸,对象也仅限于我而已,别人面前多少还会注意王子身份、举止礼仪。但在盗贼中长大的烙几乎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行为并不受拘束。
多尔第一次飞入峡谷的时候,烙追着它放箭,可真是彻底的贯彻盗贼精神,凡是发现总穴的——遇人杀人,遇鸟杀鸟。多尔显然是被激怒了,后来每每进谷都要衔石子照着烙的脑袋猛砸。
今天——大概——烙又被砸了吧……
“多尔!”我唤不远处还在和烙瞪眼的那只同样任性而又有灵性的鹰,我不知道它是否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但它总能立时的对我的话做出反映,这一点连罗迪尔也很惊讶,因为以前修伦亚都是用一种特殊的笛哨来向多尔传递命令的。
多尔听到我的呼唤,立即抛下还在树上手舞足蹈的烙向我飞来,我举起手臂让它停稳,然后将早已装好信帛的竹筒绑在它的腿上。
“好啦,现在回帝都去吧。”我轻轻的抚了抚它的羽毛,在烙赶到我身边之前,抬手让它振翅。
“等等,等等……你这个小东西……”烙跑到我身边时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颤着手指指着我喘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干吗让它飞的……那么快啊……”
“因为你会把它拿来烤着吃,但我还需要它来传信呀。”我笑笑,知道其实就算是烙真的抓住了多尔也不会把它怎么样的,事实上除了第一次之外,烙就再也没拿弓箭对付过多尔。
“你……算了,”烙自己平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个红头发的家伙醒了。”
“修伦亚醒了?”我一阵惊喜,距离救回修伦亚的那天算来已经有五天了,但由于他的伤势太重,修伦亚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中。
“醒了,醒了就该没什么大碍了吧。”我往前紧赶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感觉手心里竟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呐,你不去看看他吗?”烙见我停下步伐有点不解“以前明明每天都要去看的。”
“你不明白,他会这样都是因为我,”实在没有自信,为什么我当时救不了修伦亚,塔卡的话总是会浮上心头,修伦亚——他会不会怪我!?
“这样啊,那你确实是害他不浅呐”烙挠了挠自己蓬松的头发“那他责怪你了吗?”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他。”
“那就去问问不就结了。”烙一拍手掌,白了我一眼,仿佛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烙……”我有点无力的感觉“你真的和我一样大吗?”
“怎么了?我很聪明吧。”他的语气相当的自豪。
我看着他,忽然很认真的想:或许他真的很聪明也说不定。
说不清楚到底算不算是受了烙的鼓励,我终于还是到了修伦亚养伤的小屋,推开门,竟然看到伊兰。
伊兰闻声回身,看到我的第一眼竟然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种颇为复杂的光芒,但那光却是一闪而过,她立即冲我展开了孩子天真灿烂的笑容并从我身边跑了出去。
“修伦亚,”我顾不得思考伊兰的举动,记起自己的正事是来看望修伦亚的,来到床边,果然醒了,可即使已经休息了好几天,失去的血还是没那么快补回来的,脸色好苍白“你醒了……”说完这句忽然觉得自己很白痴,我竟然对着那双正看着我的眸子说了明知故问的话,我不得不承认——对于修伦亚我还是觉得无法面对,那是来自心底的一种愧疚。
“对不起……”我别开和他对视的目光,发自内心的向他道歉。然后就站在床边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句像样的话来,直到我终于连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时候,“修伦亚……呃……我还是叫塔卡或是烙过来吧,那个……塔卡还是懂一些医术的。”我明确的知道自己选择了逃避,不由的在心底叹气,想我西元帝国最为年轻的少将竟然也有想要逃避的事情,真是——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