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有人送了简单的午饭来,朱槿觉得心中烦躁异常,没有一点胃口,拿起筷子又放了下去,饭菜原样未
动,让人又端走了。
龙千夷处理完一些要务,又告诉苍澜,朱槿家里有雪莲,可以解他身上的阴寒毒邪,已经派人去拿了
,估计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送到。
苍澜听了自然欢喜,正商量着要去找朱槿向他道谢,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向龙千夷说道:「
老大,不好了,你抓回来的小郡王......他,他出事了!」
龙千夷拍案而起,急道:「小猪?他怎幺了?」
那个人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幺回事!中午他没吃饭,刚才我去送茶,发现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好象要死了一样!」
「胡说!」龙千夷斥道:「有我在这里,他怎幺会说死就死!?」
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和苍澜到别,龙千夷一个箭步跃出门外,转眼间奔回自己住的茅舍──木板门还
没有关上,他一眼就看见朱槿躺在地上,似乎人事不知。
龙千夷抢了过去,抓起他的手腕查看脉象,谁知朱槿的手掌灼热异常,却没有一点脉博,急忙去摸他
的胸口时,幸好还在微弱地跳动。
龙千夷无意间发现朱槿脖子上有一块隐隐约约的红斑,他顿时起了疑心,「刷」地一把撕开朱槿的衣
服。
一望之下,怵目惊心,饶是龙千夷曾见过无数疑难杂症,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只见朱槿胸口上布满淡红色的斑点,每一个都有铜钱的大小,密密排列,整齐如同鱼鳞。
「这,这是......」
龙千夷伸出手指,轻轻压了一下朱槿的皮肤,发现那些斑点并没有消退,反而颜色越来越深。他喃喃
自语:「难道竟是血斑?可是......可是血斑怎幺会是这个样子呢?」
朱槿这病来的凶猛古怪,龙千夷也有些慌了手脚,连忙把他抱到自己床上,再去搭他的脉博,扔是毫
无动静。
苍澜也赶了过来,看到龙千夷皱着眉苦苦思索,一筹莫展的样子,连忙提醒道:「他会不会是染上了
瘟疫?」
「不可能!」龙千夷一口否定,「上岸前我明明给他吃了白花紫露丸,还是眼看着他咽下去的!」
苍澜点了点头,微一沉吟,对报信的那个人说道:「你去把千夷今天早上抓到的那位莫将军请过来。
」
那人应声去了,时间不长,就带着莫远来到小屋。
莫远身上还捆着水蚕丝编织的绳索,神情愤懑,苍澜微笑着要给他解开,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但是
当他看到昏迷的朱槿时,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惊惶失措。
「殿下!你怎幺了?!殿下!殿下!」
尽管莫远连声呼唤,朱槿扔是牙关紧闭,昏迷不醒。
苍澜冷静地说道:「莫将军,你先不要慌,之所以请你过来,只是想问一下,襄平郡王他以前可有什
幺旧病宿疾?可有什幺不能吃ˋ不能碰的东西?」
龙千夷开始还不明白苍澜叫莫远来的用意,经他这们一问,立刻醒悟过来,暗暗骂自己:「我怎幺这
样傻!一见到他这样居然就把什幺都忘了,本来应该是我先想到的──若不是苍澜还算镇定,只怕后果不
堪设想。」
莫远听了苍澜的问话,连连摇头,一迭声的「没有」,又说道:「小郡王他一向身体很好,不要说旧
病宿疾,平时连个头痛脑、热伤风感冒也不多见,府里的药库根本形同虚设,药材多半是被下人们吃了。
」
苍澜听了莫远的回答,再看看龙千夷,见他已经取出一把金针握在手里,但是皱眉深思,举棋不定,
似乎拿不准该如何下手,于是温和地说道:「莫将军,襄平郡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害他,至于千
夷,他既然把你当作客人请上岛来,那自然更加不会害你们......」
莫远哼了一声,讥讽道:「原来这是请客,眞是好奇怪的规矩!只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加
稀奇古怪的请客方式了。」话虽如此,莫远心中却也忍不住暗自琢磨:「奇怪了,小郡王几时对这个人有
救命之恩?难道,难道他又沾花惹草不成......」
苍澜听了莫远的讥讽,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语调仍是平淡如常,说道:「莫将军,你可想仔细了,我
们若不是拿你当客人看待,只怕你性命早就保不住了,更休想踏上青龙岛半步。」
莫远知道他句句都是实情,何况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杀要剐容不得自己,勉强忍住了要反驳的话
,一声也不吭。
苍澜接着说道:「眼下襄平郡王突然得了这样的重病,我看将军最好不要固执己见,大家应该化敌为
友,看看有什幺办法可以救他一命。」
莫远狠狠瞪了龙千夷一眼,向苍澜怒道:「你说的到轻松!若不是你们设下圈套,把小郡王绑架到这
种鬼地方来,他会有事吗?」
苍澜耐心劝道:「现在追究责任,也是于事无补──莫将军,为了以示诚意,让我解开你身上的绳索
可好?」
这番话虽然是用商量的语气说来,但是苍澜的态度之中,自有一般不容别人拒绝的味道。
莫远转念一想,他说的话也有三分道理,眼下朱槿的安危排在第一,其余的事情不妨等以后再说,于
是任凭苍澜动手,解开了捆绑他的绳索。
龙千夷对他们之间的风波云涌恍若未闻,只顾留意查看朱槿身上的血斑有无变化。莫远见他双手同时
捏住一把金针,手起针落,迅如疾风,快如闪电,眨眼间已经封住朱槿几十处穴道──单单是这一手功夫
,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一个大夫能够比得上,莫远也不禁在心中暗自佩服。
苍澜见龙千夷放下了金针,似乎松了一口气,急忙地问道:「怎幺样?他没事吧?」
龙千夷摇了摇头,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略显疲倦的回答:「现在还不好说,我用金针封住他的所有要
穴,暂时护住心脉,但是......他的症状很奇怪,既不像温疫,更不像伤寒,身子出了这样古怪的血斑,
却又偏偏不是天花──老实说,一时半刻间,我也拿不准到底该怎幺治。」
莫远急忙道:「那殿下可有性命之忧?」
龙千夷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还是不知道。现在也不能轻易用药,暂时先等一阵子
,看他的造化吧。」
莫远气急败坏,怒道:「你这不是草管人命吗?哪有这样不管不顾,却要看病人的造化的?」
龙千夷惨然一笑:「你若是信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带走他,我派人送你们离岛上岸,只要你能在天亮
之前找到任何一个敢收下他的大夫,我龙千夷倒过来跟你姓!」
莫远知道他所言非假,眼下不是在京城郡王府,一呼百应的身分;自己又一个人孤掌难鸣,哪里去找
更加高明的大夫来?他空有一身武功,可惜这会儿偏偏一点用处都没有。
龙千夷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牢牢盯在朱槿身上,满是关切之意。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朱槿神志略清,却迷迷糊糊的,只是胡说,一会儿道:「七哥不要打我,以
后我听你的便是。」,一会儿又道:「夫子总是骂我笨,说我的字写的好难看」,一会儿又咬牙切齿:「
你们不都是瞧着我没爹没娘无依无靠所以才敢欺负我吗?我才不怕你们!」一会儿又转成温柔恬淡的语气
:「三哥你对我好,将来我ㄧ定报答你」......
龙千夷听了他的胡言乱语,眼中含泪,低头查看他身上的血斑时,不仅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转成朱
砂一般的鲜红色,界线分明,轮廓更加清新起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莫远急道:「怎幺样?情况还是不好?」
「只怕更糟了......」
龙千夷眉头紧锁,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苍澜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千夷,你敢不敢为他做一件事?」
「你说什幺?」
龙千夷听了苍澜的话,猛地站了起来,随即他眼前一亮,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依道希望之光照亮,大声
说道:「我当然敢!」
莫远被他吓了一跳,惊问:「你要做什幺?」
龙千夷也不回答,但是脸上却露出一丝喜悦之情。他动手将朱槿从床上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拿出一个白瓷瓶,拔去瓶塞,倒出三粒白花紫露丸,一只手在朱槿下领关节上一捏,强迫他张开嘴,顺
利地喂下了药丸。
莫远眼看龙千夷抱起朱槿就要向外走,连忙挡在他面前,问道:「你要带殿下去哪里?」
「让开!」龙千夷不耐烦地道:「他都快死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
「那我也不能让你随随便便把人带走!」莫远固执地说道。
「我去求我师傅救他一命,这下你满意了吧!」龙千夷怒道:「快点让开!」
「我要和你一起去!」莫远坚持。
「绝对不行!」龙千夷立刻顶回去:「我师傅是从来不见外人的,你跟着去一定会惹他不高兴,那样
的话,小猪可就死定了!」
「可是我怎幺能放心把小郡王交给你?」
「哼!」龙千夷气得跺脚,「你不相信我就算了,除了我师傅之外,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救活他,他
死了你才高兴是吧?」
「莫将军,请你相信千夷。」
苍澜从刚才就在旁边看着龙千夷和莫远吵架,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突然开口说道:「你若是放心不下
,就请留在这里,我来当人质,如果千夷不能带着襄平郡王回来,你就杀了我好了。」
「不行!」这一次却是龙千夷提出反对意见了,「苍澜,我也不能放心把你交给这个家伙做人质!」
莫远却对苍澜道:「你的性命能跟小郡王相提并论吗?我不同意。」
龙千夷怒道:「苍澜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他怎幺不能跟小猪比!?」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在吵了,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苍澜不过大声说了两句话而已,立刻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眼前发黑,勉强提气说道:「千夷,你尽管
去找师傅好了,谁也不能把我怎幺样的──假如师傅不肯救他,你就飞鸽传信给我,我也去求师傅!」
他随即转向莫远,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莫将军,有我做人质,你大可放心。襄平郡王在你心里
有多重要,我在千夷心里就有多重要。」
莫远本来还想反驳他的,但是一接触到苍澜寒如秋水的目光,不知怎幺,忽然就泄了气,岔岔地「哼
」了一声,不再表示反对了。
「千夷,你还不走吗?」苍澜平静地说问道。
龙千夷狠狠瞪了莫远一眼,绕过他身边,抱着朱槿一直走到码头上,将他轻轻放进船舱,随即解揽起
锚,小船在水面上掉了头,向着镜湖的对岸飞快驶去。
也许是服用了白花紫露丸的缘故,过了不长的时间,朱槿竟然慢慢醒来微弱地呻吟一声。
龙千夷听到他的声音,手一颤,船浆几乎掉进水里,立刻飞奔进船舱,正好看见朱槿睁开眼睛,不解
的望着自己。
「我这是在哪里?好象又回到船上......」
龙千夷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小猪,你现在感觉怎幺样?」
「头很痛啊......」朱槿低声道,「好象有许多小人在里面跳来跳去。」
龙千夷握住他的手腕,随即心头又是一沉──竟然还是摸不到脉博!
「没关系,小猪,我这就带你去找我师傅,」龙千夷安慰朱槿,同时也是安慰自己「你放心,世上还
没有我师傅治不了的病呢!他的医术已经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天下无双
──无论如何,我也要求他把你给治好!」
朱槿勉强一笑:「听你说的,好象我快死了一样,哪有那幺严重?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
连一跟小手指也动不了,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
「你说是就是了。」龙千夷心中越来越不安,却又不能告诉朱槿实情,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你
没有力气就不要乱动,想要什幺只管跟我说,我来替你拿。」
朱槿却叹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我一生病你就对我那幺好?那我宁愿以后天天生病,免得被你又
打又骂,外加不理不睬。」
「你又胡说八道!」龙千夷装作生气的样子,骂道:「臭小猪,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你要是再
给我生病,看我不把你扔进湖里喂鱼!」
「原来我一生病就变成了『臭小猪』,」朱槿抱怨道,「眞是好没道理。」
「好,你不是臭小猪,」龙千夷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虽然心中焦虑不安,仍然微笑着说道,
「那幺你是一只浑身香喷喷的烤小猪,这下总可以了吧?」说完一转身,跨出船舱,重新炒起船桨向对岸
划去。
朱槿头痛如劈,浑身燥热,像是被放在火堆中烧烤一般。勉强定了定神,耳边隐隐约约听到船桨划水
的声音。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此生索然无味,此身轻如鸿毛,再也承载不下任何东西──包括京城
,包括漕银,包括富贵爵绿,包括光武帝的信任,包括一切勾心斗角ˋ权势倾轧之事。
他只想留住眼前这一刻,独自躺在一个狭小的船舱里,任凭清风过耳,明月照身。
龙千夷一边划船,一边留意他的动静,听到朱槿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心里发着着急起来,暗中寻思
:「必须找些话来说,决不让他这幺轻易睡去,说不定会一睡不起......」想到这里,提高了声音,故做
轻松地问道:「小猪猪,你在想什幺?不妨跟我讲一讲。」
朱槿低声答道:「我没有想什幺。」
「我不信,」龙千夷道,「你不肯说,一定是信不过我。」
朱槿微微一笑,转过脸去看着他,眼神蒙眬,轻声问:「我想听你唱歌,可以吗?」
龙千夷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忙掉过头去,应道:「当然可以。不知你想听什幺歌?我也不懂音律曲调
,只是随口唱来玩的──可惜苍澜又不在这里,他会弹琴,你一定能跟他说得来。」
朱槿虚弱地笑道:「难道我是为了听苍澜弹琴才追妳到柳堤去的?」
龙千夷想起两人初次相逢的情景,忍不住也笑了,低头想了一想,一边划着小船,一边唱起歌来──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唱的却是一支「折杨柳」的小调:
春风尚萧条,去故来入新。苦心非一朝,折杨柳,愁思满腹中,历乱不可数。
翩翩鸟入乡,道逢双燕飞。劳君看三阳,折杨柳,寄言语侬欢,寻还不复久。
泛舟临曲池,仰头看春花。杜鹃纬林啼。哲杨柳,双下俱排徊,我与欢共取。
芙蓉始怀莲,何处觅同心。俱生世尊前。折杨柳,揽结长命草,同心不相负。
甘菊吐花黄,日月流如水。白露凝庭霜。折杨柳,林中松与柏,岁寒不相负。
素雪任风流,树木转枯悴,松柏无所忧。折杨柳,寒衣覆薄冰,欢讵知怀否?
歌声清润柔和,伴随着水流叮咚之声,在湖面上渐渐飘散开来。
朱槿叹了口气,说道:「这支曲子好听的很。跟上次唱的那首歌比较起来,可谓豪放婉约,各有千秋
,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不管是谁,这辈子只要听上一回,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龙千夷微笑道:「你倒是会拍马屁。这首歌恰恰不是别人教的,」他说着,神色忽然黯了一下,「我
小时候常常听我师傅弹这首曲子,听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朱槿忽然问道:「你是担心你师傅不肯给我治病吗?」
龙千夷心中恰恰正在为此是焦虑,想不到竟然被朱槿一下子就给说穿了,他停下手中船桨不划,小声
问:「你怎幺知道我在想什幺?」
朱槿道:「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年我在文阁读书时,夫子第一课教的就是这句话。虽然我不够聪明
,倒是牢牢记在心中了。刚才你唱的歌词,第一段就有『愁思满腹中,历乱不可数』,而且这又是你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