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
“召奴?”望夜搁在他腰上的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泪痕,我的伤,不碍事的……”他浅浅一笑,勾着他的颈项,在他的唇边,以吻,回应了他的需求。
不久于人世的自己,还能留下什么给他呢?
就自己吧!
至少,有个回忆,往后孤单一人时,也就不会太寂寞了……
莫召奴轻轻笑着,美得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凌乱的衣衫,仅能勉强遮盖住两人身下裸裎的肌肤,炽热的体温,已快将人的理性逼至崩溃的边缘。
“召奴……”试着和缓下身体的律动,只因担心过遽的动作会伤了他。望夜怀抱着歉意亲吻着莫召奴正沁着薄汗的鬓边。“你还好吧?”
“嗯……”气力显得有点儿虚弱的莫召奴像是寻求浮木似的攀住他厚实的肩膀,他回应着他的吻,以试图减轻来自身后的违和感。
心疼着他,却也因对他的恋慕却来越深切,“不准你离开我……说什么也不准……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泪痕……”莫召奴愕然抬起了头,怔怔凝视着他。“你别这么傻……”颤抖的指尖捧着他的脸。
望夜拉下他的手,在唇边吻着。“我不是傻,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人的……”
“我……”话说着说着,泪水竟跌出了眼眶之外。
“我是你的“泪痕”,所以你到哪儿,“泪痕”当然便到哪儿……”望夜浅浅扬起唇角,轻轻拭去莫召奴颊边残留的泪痕。“所以,我们这辈子,就这么说定了。”
莫召奴无言凝视着他那张看似坚决的容颜,心疼的握上他的手。
随着夜色渐掩,寥落的天边,不知何时,已高悬着一弯皎白的明月。
当马蹄哒哒,再度载着两人踏入飘着皑皑白雪的大地之时,莫召奴只知——
终点将至。
* * *
马匹缓行到了停云阁门口,正当两人打算跨进大门之际,一抹紫色的身影却若有所思的从内殿步了出来。
“九锡?”莫召奴惊见来人,在望夜的扶持下匆匆下了马。“你怎会在这儿?”
“我来找雪舟……”见到莫召奴与望夜连袂而来,心里虽不太好受,但嘴角还是勉强扬起了一个浅笑。“不过我找遍了停云阁内外,并没有他回来的迹象。”
“怎么会?”莫召奴纳闷的攲着头,“他会到哪儿去呢?他不可能独自回东瀛去啊!”
一旁沉默许久的望夜忽地开腔道:“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他略略瞥了背对着他的莫召奴一眼,“已经没有时间了!”
九锡君听出他话里的涵义,可是就算找得到雪舟,也不见得能……“望夜,吉祥天还是雪舟,可还有其他藏身之处?”
失望的望夜忖思了会儿便摇了摇头。
对于雪舟的失踪,莫召奴反倒显得不以为意。“天色不早了!我看我们先将就在这儿住一晚吧!”他知道他在逃避现实,因为不管找不找得到雪舟,都已经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感觉到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不如以往,心想这身子能拖一天就算一天吧!他实在是不忍心让泪痕寄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
“我去找些食物回来。”望夜未待两人回答,便兀自策马而去。他知道如果不选择离去,失望的情绪将会当场爆发开来。
九锡君目送那道背影远去,突然回头唤住了正朝内走去的莫召奴。
“为什么还要回来?”见他迟疑的停住了脚步,他趋步追上前去。“你明明知道……”
“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莫召奴神情凝重的看了他一眼,
“但这是我跟雪舟的约定,我答应要跟他回返东瀛,尽管跟他回去的或许只会是一具尸体……但这就是我的承诺。”
“那望夜呢?”九锡君心疼的望着他,“他知道你骗他吗?”
“他会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莫召奴抬起头对他浅浅一笑,“所以九锡……你得继续帮我瞒下去……”
* * *
乌云笼月,隐约透出一抹冷寂的夜色——
莫召奴因身体不适之故,竟夜辗转难眠。“我的时间快到了吗?”指尖微颤的抚上唇,他不是害怕死亡,只是担心被遗留下来的那个人。下榻走至案边,才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啊!”惊见案边坐落的熟悉人影,火折子随同他的愕然掉落在地。
来人唇边搁浅起一丝浅笑,顺手替他拾起了火折子。“好久不见!花座召奴——”
“真田龙政?”黑发不可置信的在脸侧微微荡漾,“你几时来到中原?找我有事吗?”
“实不相瞒,是有一事想征求你的同意。”见莫召奴坐了下来,他便又接着续道:“我是前来取回泣龙怨。相信你也知道,在大和,刀便是一种武力的象征,如今吾主已取得天下,收回泣龙怨,只是意味一个时代的终结。”
“鬼祭败了?”莫召奴微微扬起了眉。
“是。”
“你深夜前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跟我谈论刀之事吧?”
真田龙政闻言讪讪一笑,“不愧是花座召奴,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
“好说。”莫召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唇角。
“雪舟他在等你——”
“原来是你们……”莫召奴闻言,紧握的拳头微愠的击上桌面。
“你误会了。那一日碰巧遇见他中毒昏迷,我们只是善尽待客之道请他好好休养几日。”
真田龙政多余的解释,反倒引发了莫召奴的不悦。“开门见山吧!你的目的?”
“我们的船会一值停泊在临东海岸,期限是十五天。交出泣龙怨还有九锡君,一切尚有商量的余地。”
“为何还扯上九锡君?”
“他知道东瀛太多机密,不能留下他。”
“真田君,他都已是退隐之人,何须赶尽杀绝——”他实在是不明白,难道权势相争的结果,就非得以斩草除根作为收幕吗?
“我言尽于此。”真田龙政蓦地推开门扉,门边久伫的人影一时闪避不及,两人视线当场对个正着。他泰然自若的跨出门槛,眼尾略略扫了未来得及掩饰一脸惊愕的门外之人一眼,“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动手,那不是我的作风。”一番话像是刻意要说给房内的莫召奴安心似的,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冷意。
门边之人愠然拧起双眉,凝聚于掌心的气劲慢慢成形,欲阻挡真田龙政离开意图昭然若揭。就在这个时候,沉默了半晌的莫召奴说话了。“九锡,让他走——”
“什么!”门外紫衫青年无法置信的僵住欲动的身形。
“让他走!”
九锡君眼睁睁的见真田龙政离开,心有未甘的拳头不禁愤然捶落门上。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莫召奴的表情,显得异常平静。
“我们不能放弃雪舟——”九锡君身躯沉重的倚上门扉。
“所以呢?”莫召奴不以为然的挑起眉,“别告诉我你要去做傻事——”
“我只是先去探探消息。”九锡君一副“你反应过度”的模样走进房来,俊逸的脸上扬起一抹要莫召奴放心的笑容。“这事就交给我办吧!你只要保重你的身体等我回来即可。”
“可真田龙政并不是易与之辈——”望进九锡君去意坚定的眼眸,他不禁忧心忡忡的握上他的手。
* * *
正当九锡君打算出停云阁之际,一阵刀气蓦地挡去了他的去路。他警觉的退了开来。
“你上哪儿去?”斜倚的身影被光拉的老长,望夜抬起头来投以质询的目光。
“让开。”九锡君对望夜抛下的问题充耳无闻,兀自越过他朝前走去。
怎知望夜却从容横过刀身,摆明了他拦阻的意图。
“望夜,别浪费我的时间!”一向修养好的九锡君见状也不禁生气了。
“让我去。”
“什么?”
“要救雪舟的话就让我去吧!你如今的身分太敏感了。”望夜指了指他,却见九锡君难堪的拧起了眉。
“你得带召奴离开!而且刻不容缓!”略过望夜一脸疑惑,九锡君不禁语重心长。“吉祥天功败垂成,她并没有治好召奴的伤势,如今世上,已没有人能救得他!当然……也包括雪舟在内——”
“你说什么!”望夜震惊的猛摇着头,“胡说!他告诉我他会活下去的!”
九锡君凝重的搭上他的左肩,“望夜!我们得分头行事,东瀛那方面既然都对雪舟下手了,当然也不会放过召奴!”
“你要我怎么做?”望夜茫然的看着他,那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放弃——
九锡君来到临东海岸,海上确实正有一艘雕琢华丽的大船靠岸停泊中。他躲身岩后伺伏了一会儿,发觉船上来回巡逻的守卫算算不过五、六人,偷得守卫交班的空隙,他俐落跃上了船。“这艘船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火药?”穿过甲板上满满覆盖着防水油布的火药桶堆,在一阵毫无头绪的搜索之后,他趁机挟持一名内舱巡逻的卫兵,用东瀛话问道:“说!雪舟关在哪儿?”
“不……不知道……”见被制服的卫兵依然嘴硬,九锡君不悦的加重了手头的力道,“老实点儿就可以少受点儿罪,快说!你们把他关在哪儿?”
卫兵因手臂传来的遽痛而闷哼一声,“他…他在船底的水牢中,你从这里一直往下走,走到尽头便是了!”
“哼!带我去——”九锡君架起他,谨慎的观望四周,在察觉没有异样之后,便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 * *
一到水牢入口,九锡君二话不说便当场击昏那名卫兵,焦急的目光随着急促的步伐搜索起一间间空无一人的水牢,终于在靠近尽头之处,他发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白色身影。他见状往前寻去,一掌劈开门上锁链的同时,在牢中手脚分别被分开链住的犯人在听见不寻常的声响之时也虚弱的抬起了头。
“雪舟!”对于眼前的景象,九锡君感到不敢置信。他不相信那名浸泡在水中,模样狼狈的人会是向来意气风发的雪舟!
“哈哈哈——你来看我笑话吗?”黯然的蓝眸一揽进来人,他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干涩的笑声说明了自己处境的难堪。口气已不再像起先动作那般的和缓,散乱而湿漉的白色发丝随着起伏的情绪微微荡漾。
“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九锡君语带埋怨的走到他身旁,当手掌握上被铐住的手腕之时,他看见了他腕上红肿溃烂的伤痕——
“他们怎能这样待你!”蓦地高涨的怒焰,怕是足以当场摧毁掉这座囚禁住雪舟的水牢。
“我不用你管!走!”雪舟漠然别过头去,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早已失去了求生的光采。
九锡君对他的话迳自充耳不闻,他仔细观察起铐住雪舟双腕的锁链,忧愁的眉间不禁轻轻蹙起。
“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个圈套啊!”雪舟憔悴的掩去双眸,“这对锁链,除了真田龙政之外没有人能解得开……”
“那又如何呢?”沉重的氛围中,九锡君仍怀抱着几分释然。他温柔的撩起雪舟脸侧湿漉的长发,要他看见自己的决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救你出去。”
雪舟难过的低下了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走吧!算我求你……再不走,就迟了……”话语未竟,九锡君突然冷不防的运劲扯下了钉落于墙上四角的锁链。“你干什么!”在他转身背起自己跨出牢门之时,他才恍然大悟——
“这样不就行了!”九锡君回头对一脸愕然的他轻轻扬起一笑。
“你这傻子……”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百转千回,雪舟微微扶上他的肩,他就是这点痴,让自己迷惑了许多年。
“走吧!我们回停云阁了——”九锡君双手牢牢的扣住雪舟的身躯,任笨重的锁链拖曳过地,发出阵阵刺耳的响声。两人虽然顺利离开水牢来到了甲板,但对于生死咫尺的这一关,两人皆已心自有数。
* * *
停云阁内,僵滞的气氛一触及发——
“我以为你会拦住他!”
对于莫召奴的质问,望夜并不多做解释,仅沉默以对。“你不敢面对我吗?”莫召奴拧起眉,瞅视着背对他的伟岸身影。
“你骗了我。”望夜的平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他转过身去看着莫召奴,他知道他并不会为他的缄默做任何辩驳。“你也让我失望了不是吗?”他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角。
“望夜——”谎言揭穿的刹那,是一种绝望的悲哀。莫召奴怔然望着一言不发的望夜,终于颓然坐了下来。
“九锡君要我带你走……”望夜坦言道。郁然的眉宇,是化不开的纠结。“不过我想知道你自己的决定。”他走到莫召奴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莫召奴幽幽望着搁在自己眼前的手,本不想再连累他,但最后还是迟疑的搭上了他的温热的掌心。“我们去临东海岸——”当抬头望着他时,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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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东海岸——
就在九锡君背着雪舟循着原路准备离船之际——
“贵客临门,怎能不辞而别呢?”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没想到真田龙政却气定神闲的备阵以待。“没想到我先礼后兵,你却偏偏自投罗网。”
“你要的是我的命不是吗?”九锡君蔑然的撇了撇唇角,“怎么东瀛来的人,都净干些威胁利诱之事?”
“此言差矣。雪舟是派系斗争下的牺牲品,是他对良峰将军的招安抚顺不领情,话虽如此,我们当然也不能让他成为芒刺。”
“废话少说,总之人我今天定要带走!”九锡君不理会背上的雪舟,犹疑也似的扣住他肩膀的手,他只知道他受的苦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