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眼中泛起淡淡的惊愕,韩庄随后释然一笑地走到左边的黄木桌前,从一叠宣纸上拿起一把裁纸的银刀走了回来。
接过银刀,莲月心挑起韩庄发髻边的一缕青丝,轻轻割断后又将自己的发丝也割下了一缕,合放在床沿边。面对韩庄惊诧的目光,他小心地将两缕青丝拿起,嘴边勾起浅浅的甜蜜,"你我的青丝编结在一起,从此永不分离。"
水色迷离地染满了眸子,韩庄紧紧地握住莲的手,沉默不语,脸上带着如桃花般的粉色。
莲月心嗔笑地挣脱开紧握的双手,斜靠在床榻上,将两缕青丝相互缠绕几周,然后对着一折,轻轻打上一个结,一个简单的青丝扣出现在韩庄的眼中。
"我不是女子......只能勉强编成这个样子了......"
"不!"视若珍宝地拿过青丝扣,韩庄小心地把它放在怀里说道:"这是我们彼此的心,彼此的情,最珍贵的东西。"
莲月心含笑的凝视着韩庄,两人均默契地沉默着,只能听见窗外摇摆枝叶的沙沙声,还有,两人安静的鼻息。
"韩庄......"推开房门,正看见明眸对视,眼中带情的韩庄,瑾瑜不由一愣,随即细眉弯弯,谄笑道:"时辰到了,简大人在外面等着急呢!"
待听见耳边的催促,韩庄再次轻抚着莲的冰手,看着那双同样绽放着笑意的眼睛,淡淡地,温柔地,一笑说:"你等我,或许我不会用那么长的时间就会回来的。"
"嗯,我明白你的心意"莲月心幽幽的望着韩庄的双瞳,用眼神宣泄着彼此的牵挂,不舍。最后韩庄摸了摸胸间的青丝扣,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见素影消失在长廊外,瑾瑜慢慢坐在床沿,将汤药端放在一旁,"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是三个月,可我猜测至少得半年时间......"
"也是......这涉及到皇族秘史,想要脱身可没那么容易。"瑾瑜眉间轻蹙,话语一转道:"云梦泽的事,你跟他提了吗?"
"提了"莲月心转身正对着瑾瑜,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严肃,"云梦泽的一切都是常理无法解释的,既然大家都安然无恙,就在不要提起,也不要去不断回想......明白吗?"
"我知道分寸"瑾瑜淡淡一笑,拿起汤碗递了过去。
神武十年,冬
外敌入侵,国势动荡。
朝廷计划迁都江南,黎明百姓风雨飘摇。
斜坐在窗前,莲月心侧身看着外面纷飞的白雪,满眼的落寞将整个双瞳染成了灰色。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正想起身回答,却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按在莲月心的肩膀上,一碗黑色的汤药已经搁置在他的面前。
"外面冰天雪地的,莲,你穿着这么淡薄的衣裳在窗边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发烧。"瑾瑜一脸的埋怨,顺手将一件褐色的外套披在了莲的肩膀上。
"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端过药碗,低下的眼睫下流出暗泽的色彩。
"至从云梦泽回来後,你就一直低烧连连,真是那一次离奇,拖垮了你的身子骨。"瑾瑜双唇轻抿,温柔的看着莲说:"以后不准再生病了,要不我怎么向韩庄交代。"
听见韩庄二字,莲的心却一下沉了下去,沉到好远好深的地方......他的脸上依旧的平淡的祥和,喝着汤药慢慢问道:"向朝廷请辞的事情,下来了吗?"
"嗯,官文终于下来了。"从袖口掏出一封文函放在桌面,瑾瑜有些忧愁地摇了摇头:"没想到外敌入侵,我国竟是如此的连连败退,不堪一击啊!"
"国难当头,我却弃官归隐......"摩挲着流黄色的信封,莲月心的嘴边挤出一丝无奈地自讽。
"这是何苦呢,你也是身不由己,病成这样如何处理官府的事情?"
"国之大事,匹夫有责......唉!"遥望满地的白色积雪长叹一声後,莲月心话语一转道:"瑾瑜,你收拾下细软,过几日我们就去你的老家德州。"
瑾瑜略微诧异,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莲吃惊说:"莲!你不是要在这里等韩庄吗?当时你不是说,你们互相承诺的吗?"
"我们是互相承诺过,去德州的事情他也知道......"莲月心回首注视着轻纱软帐,眼底流过无限的情愁,"瑾瑜......其实这几年你从没有忘记过德州的往事,不是吗?"
"没有的事情,能离开那里是我以前毕生的梦想。"
"那你怎么一直揣着那枚残缺一半的青玉?"
轻轻的声音却刺透了瑾瑜的内心,早已尘封的记忆裂出一道细细的纹路,一丝隐隐的痛楚渗透了出来。瑾瑜半响沉默不语,最后走到窗前,搀扶着莲月心回到床边,自己有些失神黯然的离去。
卧躺在床前,莲月心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指尖触摸着袖裾内的手腕,一滴清泪悄悄滑落心田。
一双渐渐淡去的,凄婉的黑眸不断在有些昏睡的莲月心眼中浮现,她的哽咽,她的哭泣,不停地在他耳边喃喃,"师父,你是关心我的!我不信你只是为了一句承诺!"莲月心的眼皮越发沉重,那沉甸,复杂的情愁仿佛每一寸每一毫的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屋外,隐隐的嘶喊声徘徊在这暴雨之夜,一片一片黑色的乌云在苍茫的天空中涌动,夹杂着暗暗的红光。
屋内,一袭浅红的少女,正注视着时刻牵动自己心弦的那身白衣,她眼里强忍着泪水,手里握着破碎的玉坠,追问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是关心我的!"
"若水,为师有军事需要处理......你就先回房歇息,你的事以后在说。"盏着灯,那白衣伏在桌上仔细地查看着桌上的地图,平静地回答。
"不,我今天一定要问明白!"看着那纹丝不动的师父,她不甘地身子微微前倾,继续追问:"师父,你就回答我一句话!你有没有真心关怀过我!?"
"我对你的关心,仅仅是因为当年对你父亲的承诺,仅此而已!"
面对一脸冷漠,淡然回答的那人,若水失神落魄地退后一步,盯着白衣不断摇着头否认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随后黑眸中闪出一丝执着的光芒,又走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师父,你是关心我的!我不信你只是为了一句承诺!"
白衣终于抬起头来,冰冷的双瞳里找不出丝毫的温暖和怜惜,叶水寒一字一句重复道:"当年我救你,确实只是为了一句承诺。"
忽地一道刺眼的红光划破夜色,照映着那张绝望苍白的脸庞,她僵硬地呆立了片刻,随即扭头夺门而去,消失在雷鸣起伏的黑夜。
待那倩影被漆黑淹没后,叶水寒一步一步走出屋外,任由豆大的雨珠随风打在他的脸上,冰冷的寒意让他不由得一阵恍惚--自己数十年指挥千军万马,从容自定,从无一败,甚至自信地相信命运也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未曾料到,当年自己力排众议,在皇宫大殿舍命相救的那名,被世人视为余孽的女孩已经出落得清秀绝伦,更未想到,她对我似乎愈加的好,总是轻柔的注视着自己,超出了师徒之情。而自己的灵魂在这轻柔的目光下也开始仓皇失措,恋恋不舍,令人不能呼吸......我必须得控制这样的局面,于是,我扔掉了她亲手绣的玉佩,绝情的否定夕日对她的关怀,可是我的心,为什么有一丝痛楚?
"师父!"踏着雨水,雁书从长廊的一角飞奔而来,失声喊道:"师父!若水她走了!"
"你说什么!"一道红光在黑眸中划过,激起沉淀眼底的忧虑,叶水寒眉宇紧皱,接过雁书手上的白纸,展开一看,字迹清秀淡雅,却掩不住字间的伤心欲绝------"既然师父不关心我,我也在也不要留在叶府!"
"师父!城外正在和魏军厮杀!若水她独身一人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直保护跟随她的人呢?"
"夜太深,他们见若水一直和师父在一起,一时大意,就......"
"知道了......" 叶水寒眼珠微动,将白纸还给雁书后,也不答话,注视着天边云涌,远处的隐隐暗红,半响,才转身走进了书房,将桌上的一封密封的信递给了雁书:"雁书,你马上去城外找周将军,亲手将这封密信教导他手上。"
"那若水她!?"
叶水寒抚着雁书的肩膀,一脸淡定地回答:"我会派下人去找的,你不用担心。"
"是,师父"见雁书有些犹豫地点头回答后,叶水寒冷静地转身朝后门走去,夜色越来越浓,脚步也越来越快,他心中泛起一丝脆弱与焦虑......
情之所至
冰冷的雨点随着夜风一起袭来,打落在他的眉间,淡唇上,叶水寒环视着泛着红光的茫茫水雾,不断转身高声呼喊:"若水......若水!"
夜空似是感染了他的情愁,更大的雨点连绵不断地拍打着树叶,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为她而哭泣,还是为他而哀伤?
一只手扶着被扭伤的右脚,另一只手紧紧地搂着自己身体的若水,蜷缩地倚靠在城墙的一角,一滴滴泪珠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汇成银线碰触着地面,泛起一朵瞬间破碎的水花。陷入寒冷,恐惧的黑暗中的若水,恍然间隐隐听见师父焦虑地呼唤,眼中漾出夺目的光彩。她撑着城墙,挣扎地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四处张望,搜索着那抹痴恋的人影。
"师父......师父!是你吗!?"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透过雨声传来,他低头发现深深浅浅的脚印,心头一紧,飞快地朝左前方跑去。
夜色中一身白衣映入她的心田,雨水沿着发髻流淌在那张平和的脸庞,从来一脸淡定的他此时竟眉头禁皱,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焦虑和担忧......若水心中一颤,愣愣地,颤颤巍巍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唤道:"师父......"
"若水!你别动!"话音未消,若水便被一双温暖的手有力的推倒在地,等她缓过心神时,却发现师父已经满脸雨水,侧躺在地上,一只漆黑的羽箭插入了他的胳膊,此时师父的嘴唇已经变得有些青紫色。
"师父!师父!你受伤了!"若水慌张失措地想要扶起他,泪水恐慌地从眼角涌了出来。
"箭伤有毒......"转心的疼痛让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安然无恙的若水,心中的焦虑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办!怎么办!?"她抚摸着师父苍白的脸,语速混乱地说:"我去找雁书来!师父你等我!"
见她转身即将奔跑而去,叶水寒一把抓住那只颤抖的右手,若有似无地低声回答:"若水......你别去,城外正在打仗,很不安全。"
"不,我一定要......"回头正欲坚决离去的若水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她看见师父剑眉紧锁,用力将羽箭从胳膊拔了出来,顿时黑红的鲜血染满了雪白的衣裳。
"若水,你会抑制毒液上流的包扎吗?"眼皮似铅般沉重,烈火的炙烤的痛楚让叶水寒神智逐渐模糊,"就是在伤口上面紧紧扎住。"
"我,我不会啊!师父!"
自责,哭泣地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叶水寒怜惜地握住身边的手,唇边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这不怪你......怪为师连基本的医术都不曾教导于你......"
触摸着越来越冰冷的手,若水惊慌地不断摩挲着师父的眉宇,自言自语:"师父,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白光在心里一闪,她迅速撕开他已经划破的衣裳,一口一口地吸着胳膊上的伤口,低低说:"若水不能没有师父你!即使死,也不会让师父你有事的!"
"不要,若水......这有毒!你也会中毒的......"他竭尽所能的抗拒着。
"我不会让师父有事的,没有师父的世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眼中有些痴狂的若水,依旧不断吸着伤口上的毒液,然后吐在地上。
"若水......"注视着不顾一切的她,叶水寒的心开始摇摇欲坠,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情在心地淡淡地驻留下来。
城外的厮杀声逐渐变小,若水紧紧搂抱着怀里的白衣,眼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若水!"将密信送到周将军手上后,因惦记若水,四处搜寻的雁书没想到会看见眼前这一幕,"师父,师父他怎么了!?"
"师父他中毒了!"泪流满面的若水,朝师兄焦急万分地大声喊道:"雁书,你快来看看!"
"什么!师父怎么中毒的?"雁书闻声匆忙跑来,指尖扣在师父的手腕间,仔细查看着中毒的症状,"若水,你知道是被何物所伤吗?"
"是被一只羽箭!"
面对一脸惊慌痛苦的若水,雁书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还好这毒并不厉害,师父现在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你要过于担心。"
"师父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我背师父回府"说着,雁书便弯身背上神智昏迷的师父,对她说道:"一会我在给师父熬副药,把剩下的残毒也去了。"
"嗯"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正扯着师兄的衣裳,一扭一扭地朝叶府走去。
叶府
看着逐渐恢复神智的师父,雁书拉着若水走到门边,低声说道:"你也受了伤,全身湿漉漉的,就先回去休息吧。等会我唤下人来伺候师父。"
"不!我就在这,本来师父喜静,府里没几个下人......我怕他们伺候不周。"
"若水......"雁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注视着固执的师妹吩咐道:"那我先去熬药,你要是累了就叫下人来,知道吗?"
"嗯"若水擦了擦发间的雨水,正要朝师父床边走去却被雁书再次唤住:"若水,师父的发簪你可别乱碰知道吗"
"我知道!"淡唇轻抿,若水搀扶着转身离去,黑眸中掠过一道浅浅的精光。
跪在床边,注视着正斜靠在床边,身子瑟瑟颤抖的师父,若水心中早已破碎一地,双手握住冰冷的手轻轻说:"师父......你的手好凉啊......"
"为师没事,你不用担心"闭着双眼,极力压制着里内的寒气的叶水寒,平静回答。
看着如此脆弱的师父,似是风中即将掉落的叶子,若水恍然间觉得他不在离自己那么遥远,那么不可触摸,最后小心地问道:"师父,是不是讨厌若水?"
"没有,若水你不要胡思乱想。"
"那师父你为什么之前对若水如此绝情?"
叶水寒身子一愣,心中的波涛汹涌却没有表露於外,依旧闭着眼睛淡淡回答:"那是为师的错......若水,你会不会怪师父?"
"不会,若水永远不会怪师父的!"她深深沉迷于他身上清凉平和,安稳踏实的气息,柔情染满了双瞳,"若水永远不会离开师父的......若水喜欢师父!"
身处沦陷的边缘的叶水寒,睁开双眼回视着含情脉脉的痴人,平静的声音中却掩不住那一丝徘徊,"若水,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我要说,从师父在皇宫大殿舍命保我的那一刻起,我对师父的心意就从来没有改变过!"若水的眼中透着坚定和执着,她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抱住颤抖地师父,双手不断摩挲着他的手臂,头轻轻靠在坚实的肩膀上。
叶水寒全身为之一震,挣扎不已,低着头,眉宇紧缩不断说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不在理会他的嗔斥,若水固执地将自己的身体紧靠在师父的背后,抛弃所有的顾虑,不顾一切的告白着,她说她一直想着师父痴恋着师父......一会儿,她感觉到挣扎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若水有些犹豫地取下盘在师父头上的玉簪,然后慢慢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