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流 下————水勿

"过去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一丝温柔的声音匆忙打断了她的回忆。
"不！"眼底荡出一波涟漪，若水突然激动地坐了起来，抓着雁书的衣角不断哭泣自语道："我真的很后悔！雁书！我真的很后悔！"
面对绝望，痛苦的她，雁书慌乱地回答："别在想了，若水......别想了......"
若水扭过头去，注视着竹帘外飘落的一片一片枫叶的红影，黯然道："雁书......我就是秋天凋零的一片残叶，我的心已经死了。"
"若水......"
感觉到发髻间轻轻的抚摸，她心中一酸，哭泣地趴在雁书肩膀上，泪水一丝丝从脸颊滴落，"雁书，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雁书永远都不会怪若水的！"心头酸涩，疼痛，雁书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意，唯有不断的摇头。
朱唇轻抿，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雁书，如果可以从头开始......那该有多好。"
他听见了从心灵深处，花朵凋谢的声音。
半响，若水缓缓地抬头看着雁书，那双神情隐晦的黑眸瞬间映入了她的心田，颤抖地身子一松，她凝视着深爱自己的师兄，清亮美丽的眸中温情逐渐流露，"雁书，你愿意照顾我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答。
"那，那你带我离开这里，远离师父，我们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好不好？"
沉迷于耳边莺啼的雁书，恍然间一缕空灵拂过心扉，他轻轻推开若水，踌躇地回答："不，这不可以，我不能背叛师父的。"
若水轻轻一笑，带着伤心和绝望，"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在你心里面，只有师父才是最重要的。"
"若水，你别这么说！"他不由上前走了一步，想要触摸那悲哀的容颜。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若水转过身去，对着浩瀚的天空平静地回忆道："我这辈子注定没有将来......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有那么多侍卫跟着我吗？"
"是师父担心你，怕你有事......"
"呵呵......难怪师父说你敦厚老实呢"若水转过身去，掀开竹帘，对着浩瀚的天空平静道，"那是因为师父他怕我逃跑，他始终都对我有一道防线。"
"若水......你，你别乱猜！"
"真的，师兄......"细眼弯弯，明眸中映着天空淡淡的流云，"我原本是晋国的公主，可惜国破家亡，只剩下我一个血脉了......"清澈的旋律继续响起，带有一点痛苦的情愁，"当时我被视为余孽，早就应该被断草除根，死在千刀万剐之下，可是......当时，是师父在皇上面前舍命力保了我的性命......我才能活到今天。"瞬间，若水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她颤抖着身子，对着雁书痛苦责问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雁书屏气静听着，一道无形的怜惜笼上了长眉，使之微微拢起。见她逐渐失控后，快步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冰冷的玉手，怜爱地抚摸着颤抖地背脊。
"雁书，我真的不能回三清山，我会被囚困一生的！"
"你放心，虽然师父吩咐在先先不许你离开，可是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说服师父的！我一定会照顾你的！"
若水抽回双手，低下眼睫，一丝无法察觉的光芒迅速从眼中闪出，瞬间又烟消云散，"雁书，那今后你单独能带我去集市玩吗？"
面对眼中漾出光泽，再次绽放笑颜的她，雁书有些为难地回答，"若水，你应该猜到我们下山必须有随从相伴的。"
"雁书，你武功那么好，难道还看不住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吗？"
"若水......这可是瞒着他们，瞒着师父的......"
轻扯着他的衣角，她撒娇地低语道："师兄，我们偷偷去看看，不会被发现的，好不好？"
沉默片刻，最后雁书摸了摸她的脸颊，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
玉簪简单地盘系在松散的青丝间，一脸风尘的叶水寒走进了三清山的庭院，绕过长廊，推开了大厅的木门。
"叶先生！"看见脸上苍白的叶水寒出现在面前，侍卫吃惊地带在一旁，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此时的叶先生不过是一位在普通不过的中年男子，早已失去了以往的清凉平和，淡定自若的气度。
"雁书他们呢？"
"回先生，雁公子他们在书阁习字，不让属下打扰。"
"唔，他们最近都好吗？"
"先生放心，一切很好！最近若小姐也格外用功，时常在书阁习字。"
"是吗？"叶水寒扫了扫身边的八人，眼中的冰冷越来越重，"你们怎么不守在书阁外？"
"先生......是，是雁公子吩咐的。"青衣之人眼珠乱转，支支吾吾了半天，"我等见这一个月都没事，所以今天就......没有看守。"
"啪！"叶水寒重重地拍着桌子，迅速转身朝书阁走去，果不其然，房内空无一人，他剑眉紧皱盯着身后众人厉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还未过一炷香的时间......"被慑人的气势所震吓，众人立刻跪在地上回答，"请先生责罚！"
轻尘在脚边泛起，叶水寒挽着衣裳，头也不回地急步朝后山跑去，他那冰冷的黑眸中隐隐流动着一丝徘徊--如果若水真的要逃离周国，他究竟是否遵守当年的誓言？可当看见满脸苍白，跌到在地的雁书，以及身边一脸逆气的她后，那唯一的一丝犹豫也被彻底的抹去了。
"师父......"发现他静静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若水不禁退后一步，切切的低唤道。
叶水寒上前扶起雁书，察觉到他被中了迷药后，顿时眼中射出一缕冰冷，嗔斥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故意的！？"
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温柔。若水顿觉一股冰冷沁透全身，他们再次相见竟是如此的冷漠......
"是，既然你无情，我也不会听你的了！"扭过头去，她也冷冷回答，言语中流露出浓浓地恨意，"我要离开这里，离开周国，我要回到自己的母国！"
叶水寒眼中立刻露出令人畏惧的凶狠和霸气，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说道："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既然你不心甘情愿留在这里，那我就得遵守那年的誓言，杀了你！"
若水慌乱地向后退着，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绝情冷漠的人，会是曾经那个温柔慈爱的深爱之人，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绝望。
冰冷的手果断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么用力，丝毫不带一点犹豫，若水本能的抓住那双曾痴恋的大手，悲哀地闭上了眼帘。
"师父！"雁书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爬着跑过来想要分开夺取若水生命的那只手，却被师父重重地推倒在地，"师父！若水她只是说的气话！你别当真啊！一切的错都是我，师父杀就杀我，千万别杀若水啊！师父！师父！"
"雁书，你不用为我求情！"霎那剑，若水睁开黑眸，她那凄婉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笑意，"让他杀了我吧！杀了我和肚子里的骨肉！"
紧扣脖子的右手，力度顿时瞬减，那双无情的眼睛渐渐掺着淡淡的情绪，她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他的眼神很快恢复了冰冷，看不到一丝波澜。
"师父！师父！"随着雁书一声声悲痛的呼喊，叶水寒终于松开了右手，淡漠地转身离去。
若水喘着气，跪倒在地面，抓紧胸口的衣服，低着头幽幽的注视着那抹淡去的身影，嘴边挤出一丝难以言语的表情。
至死方休
"师父"躺在床上的雁书挣扎地想要坐起来，眼珠悄悄地注视着床沿边的垂落衣裳，敦厚地认错道："师父，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雁书甘愿受罚。"
扶着雁书将他再次躺下，叶水寒惆怅地长眉暗锁，声音渐趋平淡地吩咐道："这不怪你，为师明白你也是被若水欺骗才......雁书，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别再自责。"
"师父，你打算......"雁书眼睫微微向上一抬又迅速低了下来，支支吾吾问："打算怎么安置若水？"
抬头注视着眼珠乱动的徒弟，叶水寒暗吸一口气，他的眉宇之间是让人伤感的漠然，"我会在三清山布下阵法......每日会派人给她送来饭食的......"
"师父！"雁书难以置信地脱口低呼道，"师父！你要若水一个人呆在这里吗？"
"是她逼我这么做的......"叶水寒转过身去，缓缓朝屋外走去，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回答："我不能放她回到晋，那会再起纷争的。"
"师父......"雁书支着胳膊，有些不甘地盯着师父，最后努力道："那，那让我在三清山照顾若水吧！？"
"不，三清山只能留她一个人，我会找个妇人来专门照料的"叶水寒冷漠地走出了屋外，支撑身体唯一的力量似潮水般退去，他颓然地倾倒在长廊边，久久的凝视着窗边凋零的枯叶。
叶府
日子依旧悠悠的缓缓流淌，仿佛从未有过波澜，似乎从来都这么平静，转眼间，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
"师父！"惊喜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门猛地被推开了。
一直专注于军务的叶水寒有些诧异地放下手中的书信，看着满脸喜庆的雁书沉稳问道："有什么事吗，雁书？"
"师父！若水她生了个女儿！刚才才来的消息！"
长眉轻挑，眉间隐约透露出淡淡的情绪，叶水寒静坐在桌前，沉默不语。
"师父，难道我们不去看看若水吗？"雁书焦虑的守候在一旁，最终忍不住轻轻问道，"听说她身子不太好......"
"去"沉思片刻，叶水寒点了点头，再次拿起书信不在多说一个字。
犹豫地往外走了几步，雁书有些不甘的想回头在言，却看见一脸淡定的师父，踌躇地呆立在了门旁。
察觉到门旁犹豫不决的雁书，叶水寒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淡淡地问道："雁书，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师父，我......"
盯着躲躲闪闪的雁书，叶水寒的语气渐趋平和，"你是不是觉得师父在对若水的事情上，处理不当？"
"徒儿不敢......"雁书低着头，闪烁地问答，"师父常说天地之间皆有灵气，生命......所以人应该无厌恶，无爱恨，无是非，对任何事都一视同仁，为什么师父对若水那么冷漠！？"
伸手抚摸着雁书的肩膀，叶水寒平静地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我对任何事物都一视同仁，万物之间没有什么分别，无论是一草一木......甚至若水，都是一样。"
"人非草木，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一丝惊讶带着淡淡的疑惑。
"为什么不行？既然一草一木都是生命，人又有什么分别？"叶水寒慢慢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凝视着浩瀚的天空，"有情无情不在于个人，在于天地之间，我对若水也是一样。"
雁书有一刹的失神，他似是捕捉到师父眼中隐藏的情愁，不由顺话接道："雁书愚笨，不明白师父所说的天地至情的道理......请师父原谅。"
"有些事情，师父也没有想明白......"回视着低下眼睫的雁书，叶水寒似有若无地自语着，"雁书，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便去三清山。"
面对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师父，雁书眼中漾出惊喜，"是！师父！"
晚秋
暮云流动，残叶纷飞，一袭浅黄的衣裳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一派暗调色彩。
双手握着长长的绳子，玉足点着地，若水的思绪随着一起一伏开始飘絮......这个冰冷的三清山不过是困守自己的一间牢房，他也未曾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他说我一错再错，执迷不悟，可他未曾明白一错再错的是他，不是我！他想囚困我一生，我不甘心，我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即使不折手段，我也要离开这个梦魇之地。
"若水......"雁书愣愣地注视着眼睛朦胧的她，心中满是怜惜，"若水，师父他已经来三清山了......只是边关出了要事，师父他在接待一个位贵客。"
"是谁这么尊贵？让师父都......未曾来见过我们母女......"她别过头去，碧绿的枝叶上露珠滚动，反射了淡淡的阳光映在若水忧伤的眉眼。
"是魏国来的使节......"她的哀伤感染了雁书，他轻轻勾动嘴唇，断断续续回答，"若水，师父他处理完公务，一定会马上来看你的......师父是专程而来的！"
"我明白，大事第一嘛......"浅笑盈盈地回头凝视着雁书，若水的眼中焕发出绚丽的光芒，只是她的眼底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计划，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三日后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若水搂抱着女儿走到闭关的叶水寒面前，弯腰将孩子放在冰冷的地面，顿时"哇哇"的哭泣声萦绕在屋内。
弯腰注视着似是相隔千山万水的眼前之人，她忽地清唇一抿，眼中流出幽幽的讽刺，"她至从出世以后，你连半眼也没有看过......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当没事发生？乐得四处逍遥吗！？"见他平静的脸上，眉宇间隐隐微皱，若水满意地直起身来，俯视着静坐之人接着说道："她是你一手造的孽，我不会让你视而不见的......你够狠心就亲手杀了她！"讥讽的声音渐渐透着一丝激动，"不然的话，我让你日日夜夜面对她，痛苦一辈子！那个时候看你怎么潇洒！"
关门的声音重重拍打在波涛汹涌的心海，叶水寒紧皱着长眉睁开了黑眸，他知道这几日她和魏国使节在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她不过是想激怒他，让他出现丝毫的差错，好趁机逃走......可是当目光停留在闭眼含笑的女儿的时候，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之地被轻轻地触碰，父爱之情源源不断地从眸子中流露而出。伸手轻搂着女儿，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她不安于平静，在三清山渡过余生？为什么她放不下心中的仇恨，一错再错？
抱着女儿，叶水寒缓缓地走到窗边，静静站立在漆黑的夜色中，平和的脸上在月华下泛起复杂的光芒-----自己和她已经有了血缘的牵绊，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分割开来......我无法再用自己的双手去结束她的生命，实现当年的誓言，可我更不能放任她回到晋国，那会再次挑起战争，危害苍生，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如何去做？
银色的月华倾洒而下，屋檐下拉出一道长长的人影。若水屏气悄悄地趴在窗外，透过一个小孔仔细地注视着里面的一切，看见正摸着胸口，一脸怔惊的师父，她的眼底透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旁晚自己补上的一手看来没有错......我不能错过任何一个逃离这里的机会。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若水盈盈浅笑的关上房门，轻唤了声师父。叶水寒一脸淡定地闭上眼帘，平静地回答："若水，为师和魏国使节有事情需要处理，我们的事情以后在说......"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眼中滑过一抹怜惜，"你真可怜。"
见他依然纹丝不动，她轻轻一笑，走到他的面前，低低说："死到临头，还装出一副英雄样......师父，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汤里有毒吧？"
黑眸一睁，射出一丝精光，"是你所为？"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这么爱你，这么恨你！"幽幽地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带着不甘，恼怒，"本来我对你一心一意，希望能与你长相厮守......"猛地她转过身去，含着无尽的恨意继续说："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居然要把我一生困在这了荒无人烟的三清山！既然你对我无情，我一样对你无意，我要杀了你！然后中原，回到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