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尽的幸福 上————萝卜叶子

他略略掉转一些眸光，佯装漫不经心瞥一眼籽嘉侧脸的精致轮廓。淡淡一瞥间，他的心被牵扯着有些隐隐的难受。难道只是因为籽嘉眼睛里清浅的泪光折射出来一些自己内心隐约的不安吗？

籽嘉无精打采趴在总务科桌子上。

科长进门，看见籽嘉模样，没敢搭理他。

自从第N次传来籽嘉对叶总都敢掼门，发脾气，泼水，公开叫嚣的英雄事迹后，科长彻底把籽嘉当大神敬奉着了。正当某一天科长又准备挽起袖子出去修二十一楼卫生间的水管时，籽嘉站起来，噼里啪啦夺过科长手中的螺丝刀，“我去！”

“不要不用，用不着！”科长连连摆手，“我去就行！”

籽嘉火大，奶奶的，什么都你去做，我吃屎啊！遂对着他耳边大喊一声，“我靠！你给我乖乖坐好，呆在这里不许动！要是今后再和我抢活路，他妈的我就和你拼了！”

等籽嘉扬长而去并呼呼生风上二十一层楼，三下五除二修好了水管，科长犹然还呆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里，嘴巴大张，目光直直定定看着前方。

从此以后，籽嘉又恢复了忙碌的工作。只是和科长说话时，态度会比较奇怪点，比方籽嘉说什么，科长都唯唯诺诺点头，客客气气，“啊，是。”“是，对。好。”“没问题喝。”

黄橙子说籽嘉这人的霸气藏在骨子里头。这种人最可怕。爆发起来，就像小宇宙着火一样。“若不然，叶总怎么也会怕你？”他最后下了一锤定音的结论。

怕我？籽嘉头摔摔，那个恐怖的家伙怎么会怕我？他把黄橙子空口无凭的言论咔嚓一声下了个程序，拉回到头脑里的回收站清空，于是又还原成坦坦荡荡的林籽嘉。

中午去公司餐厅吃饭。王小贝找他吃饭，边龇牙咧嘴说话边用手指头连连戳籽嘉的胸口。得意忘形口水四溅。

自从听见人家背后的议论，无论籽嘉多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还是会注意到四周围绕过来暧昧探究的奇怪眼神。

“你鬼鬼祟祟看什么？”王小贝捏捏籽嘉圆圆润润的耳垂。

这个家伙全身都瘦巴巴的，没什么肉，就耳朵肉肉的，让王小贝老有忍不住伸手过来捏他耳朵的冲动。

这个动作随之撩来的若有若无，黏着他俩身上不放的诧异眼神更多了。

还是老规矩，王小贝打饭，这个家伙脸皮厚，打得饭菜分量特别足。籽嘉去占位置。等籽嘉在靠窗的位置上站定，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在他身边，用忧伤缠绵的眸子紧紧盯着籽嘉瞧。

籽嘉看清楚了那人的脸孔，手禁不住一松。原先抓着的筷子刹那间“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籽嘉，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毕竟是躲避不了的啊。籽嘉无奈点点头。坐在靠窗桌边最里面位置。脸朝着窗外，修长的腿交叠着，脸颊微微鼓着气，目无焦距散漫看着窗外淡蓝色的天空，一抹正午最耀眼的阳光从被它渲染得层层不同颜色的云层里跳脱着蹦进来。

第 30 章

“籽嘉，我儿子是孤独症？”

籽嘉沉默片刻，把游离在淡蓝色天空和白色云朵上的目光掉转过来，颔首，“嗯，对不起。是我没有带好米嘉。”

他自责的回答让白雅茹连忙摇手，“不不，我不是要质问什么的，好籽嘉，米嘉这样子，我已经很是很感激了，毕竟，我留下儿子的时候，你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受了很多苦吧，籽嘉。”

籽嘉眸子蒙了层薄薄的雾水。隔着这层雾水，他凝视面前的女人。

光阴荏苒，和从前相比，她憔悴了许多。八年了，他无数次恨过她抛弃米嘉，气她居然不顾爸爸还在深牢大狱时候就和别的男人跑掉了。怨她把只会哇哇啼哭整天要奶吃的小米嘉甩给他......

渐渐的，他不恨也不怨了。因为，是面前的女人生下了米嘉----这个世界现在唯一身上和他林籽嘉流着一部分相同血液的他亲爱的弟弟。

“你过得还好吧？”籽嘉眼睛没有正视她，而是盯着桌子上的一小团油渍发呆。

他从来对这个仅仅比他大五岁的继母略去称谓。

米嘉的妈妈点点头，“还好，老公对我很好。”她刚说个开头，忽然想起籽嘉的父亲，知道籽嘉会对诸如此类的话题很反感，于是闭上了嘴巴。谨慎看了看籽嘉的脸色，“对不起，籽嘉，我知道，如果我坚持要回我儿子的话，你可能接受不了，毕竟，你辛辛苦苦把籽嘉带大，花了很多心血，我打听过了，你现在经济上并不宽松，所以，你看，这个，”她急急忙忙把一张支票往籽嘉手里塞，“这个数目，能不能补偿你一点？”

籽嘉眸子定定看着那张巨额支票，嘴唇的弧度慢慢扩大，“真好。真好。”他“稀里哗啦”冲着他这个曾经的继母鼓着巴掌。眸子终于肯对住白雅茹的歉疚目光，“太太，米嘉是个玩具吗？你说丢下就丢下，想抛弃就留个纸条，然后一走了之。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想要了就塞给我一张支票？知道吗？当年，当看见一屋子的狼藉和躺在婴儿床上哇哇大哭的小孩，我真想把你儿子重重摔在地上！可是我没有！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吗？因为无论我林籽嘉心有多冷血，多狠毒，我人有多坏，我还是舍不得丢下那个被你视作包袱甩掉的米嘉！既然你忍心抛弃连你一天的奶水都没吃过的儿子，既然你消失了八年都音讯踪影全无，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和米嘉已经风平浪静的生活里面，为什么啊？啊！！”

他越说越生气，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公司餐厅坐着埋头就餐的人都纷纷别过脑袋，走来走去的人也掂着脚，悄悄地，惊诧莫名地，盯着窗边的方向看。

王小贝正端着满当当盛着丰盛菜色的托盘，兴冲冲朝靠窗方向走过来。还没找到籽嘉的影子，就听见那小子愤怒的声音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在空中滚来滚去。

小贝第一个反应是，籽嘉在念“哈姆雷特”的台词？这家伙，搞什么搞，公共场合，也不顾忌一下影响，真是太雷人了。

第二个念头是，不对，林籽嘉好像背台词背得要吐血？怎么？不对！莫不是有人在欺负我家籽嘉？他愤怒的双拳紧握，无影脚一掂，瞬间就飞到了籽嘉和白雅茹正襟危坐着冷冷对峙的桌边。

不费吹灰之力王小贝就弄懂了这个看起来很像狐狸精女人的来路，来意以及对籽嘉的危害性。

她想抢走米嘉？那可是会要了籽嘉的命啊！她敢！

王小贝眼睛里凶光毕露。把手里端着的盘子“砰”一声摔在白雅茹面前。盘子里的热汤汁溅了白雅茹一脸一身。她骇了一大跳，捂着被汤汁溅得发烫脸颊，无措看着手杵在桌子边缘，染得黄黄一头卷毛，耳朵缀着亮闪闪几个耳钉，模样像个很颓的街头小混混王小贝。

“你是米嘉的妈妈？快给老子滚开！滚晚了，老子打死你个臭女人！”边骂边卷袖子，边恶狠狠露出他黝黑结实的肱二头肌。那像小耗子在他鼓起来的手臂上方跑来跑去的块块肌肉和脸上恶煞煞的表情，的的确确把白雅茹吓坏了。

她站起身，幽怨看了低头沉默着的林籽嘉一眼。迈着悲伤的莲步走了几步。

王小贝撵着她的步子，手指直指她的发梢，“以后，别让老子再看到你，今天老子对你是客气的，以后，见到一回老子就揍你一次！”

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在公司餐厅，或许还是头一遭吧。每个就餐的人都停下筷著，默默瞅着王小贝和林籽嘉的一举一动。静静等着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无独有偶的是，这时候，餐厅包间的门开了。几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走在最前头的是董事长，叶总经理，后面紧紧跟着叶经理，徐副经理和公司两个特别助理。于曼曼高高鞋跟的靴子轻轻颠地，一路小跑追上叶越寒大踏步的脚力，娇滴滴说，“越越哥，等等我！”说罢，头倒在叶总的肩膀上，手自自然然就一手挽上了她爸爸，另一只手顺势挽着了叶越寒。

经过林籽嘉身边，叶越寒和叶矜寒几乎是同时看见了发怒的王小贝和被他正在粗暴驱赶的白雅茹。

叶越寒凌厉的眸子微微眯缝一下。略略偏离一下眸光，扫描一下籽嘉几乎要扛不住趴在桌上的背影，怒意在他冰冷的瞳仁里一点点聚拢。

白雅茹闭上眼睛，瑟瑟发抖了一下，手卷起搭在肩头的散乱披肩，甩在身后，回头，绝望看着籽嘉，忽然用一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决绝语气说道，“可是，你是GAY啊！籽嘉！这位小混混一样的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吧。想想吧，如果你们坚持不把我儿子交给我的话，你和你的这位男朋友能给我儿子，想给我儿子带来什么样的未来呢！是从小就灌输他，同性恋是很正常的两性关系？还是给他乱七八糟最低等人的生存态度和最低劣程度的教育？还是其他更加糟糕的生活呢？你们能为我儿子提供一个健康的未来吗？”

籽嘉听了她的质疑，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王小贝火了，扬起手，准备给这个口不择言可恶女人一个教训。

他高高扬起的巴掌却在半空被人截住。

叶越寒！

是他伸出手牢牢夹住王小贝挥出去的爆裂手掌。

餐厅一片死寂。

无数双眸子定格在叶越寒高大笔挺的身躯上。

他松了手。微微冲白雅茹点点头，平平淡淡道，“您错了。林籽嘉是有男朋友不错。不过不是王小贝先生。”无数惊愕的目光像受惊的燕子在微凉的空气中穿来梭去。

“而是，我。叶越寒。至于我是什么人，您想必已经清楚了，所以，不用我再担保什么，太太您就不要为米嘉今后的生活和教育程度担忧了吧。而且，我不会把米嘉让给你。即使你拿出法律手段，您也赢不了我的。不要和我斗，您会很吃亏的，请相信我。”

白雅茹傻掉了。整间餐厅的人都僵掉了。

每个人都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神情看着叶总经理。

于曼曼手臂仍然亲密挎在叶总经理胳膊肘里。

垂着头的林籽嘉也禁不住错愕抬眼快速瞟了一眼叶越寒，越寒哥深邃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幽深，可神情却像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跟真的一样。

叶矜寒头很痛。虽然哥是有说过要挑时候揭开籽嘉背后男人的庐山真面目，不过他也只是以为哥说着逗他玩玩而已啊。可谁会想到，他老人家偏偏挑这个人声鼎沸的节骨眼上，这跟在万人广场上信誓旦旦宣誓他叶越寒是林籽嘉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呢？

白雅茹捂着脸跑掉了。

大厅里。凝重气氛维持了许久。

直到，每个人听到一声凄厉的，母兽一般的嚎叫。

于曼曼！

她像被蛇咬了一口一般，迅速从叶越寒手臂抽出自己的玉臂，哭哭啼啼跑开了。董事长阴霾着一张脸，拂袖撵他伤心欲绝的宝贝女儿去了。

“呯呯！”有走来走去人手里端着的盘子掉下来摔在地上的浑浊声响。

接着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一片喧哗。

如果没漏掉什么的话，叶矜寒耳边甚至还传来影影绰绰的“咔嚓咔嚓”声音，这声音，想来是那些一直以来都对叶越寒大人芳心萌动的公司女孩子心碎的混响吧。

第 31 章

顿时，叶矜寒平稳的日子翻起了疾风骤雨。从叶越寒的爱情宣言发表不到8个小时内，矜寒的手机快被家里的亲戚打爆了。

姑姑是听于曼曼的哭诉知道了消息。大伯是听了于董事长沉痛叙述惊闻了这一惊爆消息。然后是二伯，三伯，姨妈，表嫂......通过各种渠道，媒介是各种场所。让叶矜寒不住感叹，啊，家族企业，播散消息真迅速！信手在百度引擎搜索“叶越寒”三个字，马上有几百条词条，诸如-----“叶越寒，同性恋”之类，让矜寒又开始叹息，唉，互联网真强大，百度真快捷！

矜寒暗自庆幸，幸亏爸妈到法国旅游，说一个月后回来，不然，还不闹翻天不可？

表嫂在电话里唠唠叨叨不断重复，“矜寒，劝劝你哥啊，好好一个人，我还准备给你哥介绍女朋友呢。人家女孩子人又漂亮，家世又好，就是想找个优秀一点的男人，对下一代也好。这一下完蛋了。”表嫂反反复复懊恼之后又添一句感溉，“唉，你哥多好的人类遗传基因啊，做GAY不是浪费了，要不，矜寒，干脆你劝你哥捐精好了。”

矜寒边听表嫂电话边用吸管在喝牛奶，一个不留神，他喷了。

话说矜寒这么惨，绝对一号男主角越寒却没事人一样在客厅跑步机上跑步。挥汗如雨。

米嘉窝在他哥哥怀里看电视。籽嘉眼睛盯着电视机发呆。

他脑袋一直乱糟糟的，一会蹦出白雅茹尖锐的指摘“你是GAY啊，籽嘉，能给米嘉健康的未来吗？”，一会蹦出叶越寒平静如水的那句话“他的男朋友是我，叶越寒。”那个家伙知不知道，说这句话，在他那个位置，究竟意味着什么？搞什么搞啊？

他承认，白雅茹一句话就轻易击中了他，触碰到了他的边缘底线。隐隐约约的，他又何尝没有无数次这样想过，自己的性向对米嘉的将来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只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在最失意和孤单时候，越寒哥居然没有推开他？而是，站出来勇敢的承认，他是他的男朋友？

矜寒口干舌燥，大口大口喝水，搁在桌边的手机又响了，不情愿的捞起来看了一个号码提示，然后惊跳起来！

越洋电话！爹妈千里迢迢追杀过来了！

矜寒满面黑线，暗自祈祷一会儿，按下通话键，老妈急急忙忙问，“小寒，我怎么今天听你姑姑打电话说家里出乱子了，你哥出什么事了？怎么了怎么了？”

矜寒看看正若无其事跑步的越寒，牙齿紧咬，我靠，我都成了他的经纪人了，有什么事你们怎么都问我啊，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真想告诉他那尊敬的两位不爱上网的爹妈，您们打开电脑，随意搜索一下您们那个宝贝儿子的名字什么不就都知道了吗？

满肚子腹诽，只能化成一句温柔体贴的“老妈，你那伟大的大儿子好着呢，什么大事小事也没发生，他正在活蹦乱跳在跑步机上跑步在，要不，您听听他的声音？”走了几步，把手机对住哥哥的耳朵，越寒微微揣着气冲着电话“喂喂”两声，彼端的老妈终于心满意足放下了电话。

有人在轻叩房门。矜寒打开门。看见一个今生他都很不乐意看见的一个人。

白雅茹的先生！

矜寒下意识黑了面，挡在门口不让人家进屋。

“叶先生！我有话想进来和你们说一下。拜托让我进来一下可以吗？”、

矜寒手捅在口袋里，无可奈何点点头，侧身让他进来。

这位先生的身影停顿在客厅中央。叶越寒看清楚了来人，快速运转的跑步机顿时刹住了。

“籽嘉，你带弟弟回房间去。”他走到沙发边，命令籽嘉道。籽嘉看见客厅中央伫立的那人，脸色煞白。急急忙忙抱起米嘉回房间去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太太今天给你们很多困扰，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专程过来请你们原谅！”这位先生深深弯弯腰，“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今后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就好。”越寒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可是，我太太，她快崩溃了！你们知道吗？医生说她不能再有孩子了。她现在有精神抑郁症，老是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抱着个洋娃娃说话。想米嘉想得掉眼泪。她现在还年轻，没有孩子，没有寄托的话，我简直不能想象，我太太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走？求求你们，大发慈悲，放我太太一条生路吧！”

男人说着，忽然“扑通”一声在越寒和矜寒面前跪倒，手指牢牢攥着越寒的裤脚，“我其实也知道，米嘉对那孩子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们俩一直躲着，没敢露面。可是，今天，叶先生当着那么多人面，都承认自己是籽嘉男朋友了，我听我太太回来说以后，心里又升腾起一丝希望，那孩子，有您这样年轻有为的人照顾着，喜欢着，至少，若把米嘉还给我们的话，他还有你，不像我太太，没有孩子来依靠，她会死的！求求你们救救她！叶先生！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