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可难做了。”
袁司晨话中有话,样子却像只是随口一说。梳子瞟他一眼,也就坐在了圆凳上。
他们二人是你不搭理我我不理睬你,共处一室却各怀鬼胎,倒是走在大街上的家伙脑子里不装事儿,开始还说认真观察
,没走几步看见有人捏面人,巴巴地就凑上去看。
小孩儿在父母的带领下买了面人就走了,摊主看他老大不小,就问:“这位小兄弟是给孩子买面人吧?喜欢个什么样儿
的?”
晏逆昀窘得满脸通红:“没没、我哪有孩子……”
“噢?哎呀我多嘴了,”摊主赶紧笑呵呵地说,“我看小兄弟眉目间有祥瑞气,猜啊要不是个贵人,就是家里有娇妻爱
子,一般人哪有那么福气的面相。”
这话纯粹是近年关的客套话了,可惜晏逆昀从小跟着娘长大,没离开过函州也没被人恭维过,乍一听还信以为真,眼睛
闪亮:“真的啊?大哥你还会相面?那你给我看看,我几时能回家?”
捏面人的哪懂得相面,不过这摊主也是个圆滑人,他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会儿说:“小兄弟离开家时间也不短了吧?想
家里人吧?”
“想。”非常老实地回答。
“呵呵,依我看啊,小兄弟明年就能喜得贵子!”摊主依旧说好听话。原本也是如此,哪里摔倒的哪里起来,既然人家
没孩子那就祝人早生贵子,这话谁不爱听?
偏偏他撞上了死脑筋的晏逆昀,摊主自己还笑呵呵等着人家说谢谢,面前却传来一声:“这你可就说错了,别说明年,
就是后年大后年我也没儿子可以抱的。”这是实话,自打被娘灌输娶个男人回家的念头起,晏逆昀已经不对未来的子嗣
有任何期待了,也没人跟他说什么不孝有三之类的话,自然地他听到这句话就反驳了。
摊主脸上的笑僵住了,干干地问:“小兄弟尚未婚娶?”
“……娶倒是已经娶了。”
“那不是明年就能抱孩子了吗?”
晏逆昀正犹豫要不要跟他说自己的老婆是男人的事,有个石头从后面打了他一下。转头,不算多的人流,可是谁也没有
异状。
摊主又说:“小兄弟买我的面人,保证家里的夫人能生大胖小子!”他还真以为晏逆昀无话可说了,继续推销。
本也没什么可念想的,不过自己也确实想要面人不好意思开口,晏逆昀就答应着:“那你给我捏一个。”“好嘞!”摊
主有生意做立刻就忙活起来。
又有石块打中背后,这次运气不好砸中了后脑勺,晏逆昀有点火大地捂着脑袋转过去,一条窄窄的巷口有个人影一闪。
“咦?”皱起眉头。
“给,小兄弟,面人捏好了,”摊主递上,“十文钱。”
“谢谢。”随手不知道扔了多少分量的一块碎银子过去,在摊主“哎呀”一声惊呼中,晏逆昀看也没看手里拿了个什么
,就朝巷口跑过去。
晏逆昀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时候,摊主还在对着银子裂嘴,丝毫没感觉到身后的酒馆里,有人一直看着这头。
虽然是中原人的衣着,浓眉深眼的异域特征还是隐藏不了的——正是那天晏逆昀睡眼惺忪撞上的人。他虚着眼看向那条
巷子,身边一个手下凑近来:“大哥,是那小子吗?”
“应该是他没错。”
第八章:帮忙?帮倒忙?
“你刚才差点吓死我你知不知道!”屁股一沾凳子晏逆昀立刻开始抱怨。
“是是是,下官该死。”鞠躬道歉的却不是失踪近两天的邹延年,而是算算时间也早该到惠静的覃骁。
晏逆昀皱着眉不大耐烦地说:“行行行,也别下官上官的了,我都说了大家一同出来给皇上办事,就是缘分,大家就是
兄弟,没什么官位之分。”
覃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
这是一家茶楼,刚才两人在巷子里碰头以后就近挑选了这里,有供有钱人使用的包间,多给银子什么都好说。
“大人怎么一个人,邹大人哪儿去了?”
“我就在找他呢!”
覃骁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面人,肚子里嘟囔道:“我看你根本没花心思找他。”嘴里却问:“他和大人走散了?”
“也不是,我们不是提前来这儿了吗,他说要多观察就出门去了,结果这一去就没回来。”晏逆昀想到这件事就心烦。
就算没给人抓走,好歹也是不见了,自己是个草民人家可是个朝廷命官,回去以后就算老爹不敢打屁股,宫里的那位不
好哄的“夫人”难说会不会又一怒之下说出“阉了”之类的话。
覃骁边听边点头,样子非常认真,等他说完了就迫不及待地问:“那会不会是身份暴露了被人抓走……”
“我也这样想过,”晏逆昀打断他,“可是我觉得邹大人比我谨慎多了,我都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被抓走了。”
“也是哦。”覃骁摸着下巴。
“还有啊,我不是都说了不要和我碰头的吗,你们三队就汇合了执行任务不就好了?”
“大人你说的不是我们三组碰头吗?”
“你笨啊?我走了自然就是四组人马,你们就不用跟我们见面的……你明不明白啊?”
“不明白。”
晏逆昀差点滑到凳子下面去。这都安排的什么人跟他一起出来啊!
“也就是说,”头疼地解释,“我和邹大人只是暗中调查,钦差应该做的事呢你们三组人做了也就好了,有发现我们会
暗中和你们联系,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就把我拉过来。”
“哦!”
“还有!就算是我没说清楚,不是还有接头暗号吗?都白说啦?”
“那……遍插菊花少一人,不是我们和他们的接头暗号吗?我和大人的接头暗号是什么?”
晏逆昀真想立刻把自己掐死,只可惜掐死自己是唯一不可行的自杀手段这个晏娘子很早就说过,眼下有没有别的途径可
供自杀……算了,忍!
“听着。”阴沉下脸来招手。
“好。”覃骁立刻把耳朵附过去。
“都!一!样!”用力地吼出来。
覃骁被震得半天不在状态,晏逆昀揉着后脑勺的肿块:“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还有,你怎么叫我不好非用石头打我,还打我脑袋?”
“这……”
覃骁一脸难色:“我之前扔了一个大人不见动静,我以为大人不明白,所以就扔头了。”
“……”晏逆昀真是提起了好大一口气再咽下才没挥拳打晕面前的人。天下怎么有那么迟钝的人?说碰头是人和人碰头
不是石头和人碰头!大家一路走下来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难沟通?
好在覃骁有点不懂变通,但至少还会看人颜色,见这时候晏逆昀神色不善,赶紧转移话题:“依大人之见,邹大人去了
哪里?”
“依我之见,邹大人怕是发现大秘密了一时走不开。”
“真的!?什么大秘密?”
“我猜的,我要是知道了还会坐在这里吗?”
晏逆昀白他一大眼,覃骁也不敢反驳,规规矩矩不再问话。
“没别的事你们就还是等着和祝大人他们汇合吧,我先回去了。”晏逆昀喝光杯子里的茶以后起身离开。
“哎哎大人,那邹大人那边……要不要我派人找找?”覃骁连忙追出来。
晏逆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然、要、找!我少交代一句你就不会自己动动脑子吗?”
覃骁又赶紧点头称是,目送他下楼。
估摸着袁司晨应该到了,晏逆昀又顺着原路折返,由于把心思都花在了手里的面人上,压根没注意到有人那么近距离的
跟踪着他。
“大哥,那小子是迟钝还是故弄玄虚啊?”
“不管是什么,小心点没错。”
“是。”
一进门正看见袁司晨和梳子两人各想自己的事。“……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基本上不知道阴谋是什么的晏
逆昀傻乎乎地问。
“没有啊,我有点困在这儿打个盹,让梳子忙她自己的……梳子你还在啊?”袁司晨相当无辜地看了一眼刚站起来的梳
子。
梳子转眼珠看看他,又看看刚进门的傻瓜,微微欠身然后出去了。
晏逆昀只觉得气氛不大对,手指敲敲桌面:“你欺负她了?”
“我看起来像吗?”袁司晨还是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
“那我看她一脸冤枉。”
袁司晨一听也摆出冤枉的样子:“我才是真冤枉呢!”
被他这么一搅和后脑勺上的包又开始疼了,晏逆昀揉着肿块。龇牙咧嘴地坐下。“你头怎么了?”袁司晨正色问。“也
没怎么,不小心撞东西上了。”难道还真告诉他有那么笨的人用石头砸脑袋?
“撞东西上了?破了没有,严不严重?”袁司晨真不愧是大夫,立刻开始盘问。
“……”晏逆昀一个头两个大,“你别吵我就不严重。”
袁司晨倒不计较他说自己“吵”,声音也放缓了些:“好吧,我不吵你。出去一早上有发现吗?”
“有。”有气无力地哼出一声。
“说说看。”
“出去往北走转两个弯儿,有个会相面的捏面人。”
“这算什么发现!”袁司晨失笑。
晏逆昀整个人趴在桌上:“他说我明年能当爹,”然后一脸深思的表情抬起头,“你说这惠静人说谎都不打草稿么?”
“说谎不打草稿,这句话似乎你娘以前经常这么揶揄我娘。”袁司晨似是无意地带了一句,然后托着腮的一手手指敲着
脸颊:“要说他说谎嘛……那也倒不一定。”
“不一定?那是你不知道我娘是什么人,我娘她……”
“坚持要你娶个男人做媳妇儿。”
袁司晨在他就要跳起来的时候接下了话:“我知道,我娘告诉过我。”
“那不就结了!我去哪里找孩子?”晏逆昀嘴一歪,“要不是他面人捏的好我真要吐他一脸唾沫。”
“当然是生一个啊!”袁司晨眉头一挑高。
“生、生一个?!”
晏逆昀愣愣地眨了好一会儿眼睛,袁司晨笑得好不奸诈:“你嫌一个不够?一个不够两个也可以啊,也许还可以更多…
…”“停停停……你脑子没毛病吧?我要娶的是个男人,怎么生?谁生?”晏逆昀招手打断他。
“反正不用你生就是了。”袁司晨忍不住笑出来。
“你才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晏逆昀白他一眼。
被指控,袁司晨还是不动气,坐在椅子里看着他,脸上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哎,你对惠静了解多少?”终于还记得有正事,晏逆昀坐直起来,清清嗓子。
袁司晨交叉在身前的手一摊:“你想问哪一方面?”
“我觉得你应该能拣出重点,捡重点说,跟我这次任务无关的就调过。”
“哦!”
袁司晨答应着,换到桌边坐下,将托盘里的六只杯子一只茶壶都拿出来,然后指着托盘说:“我们假设这就是惠静的土
地。”
“嗯。”这个方法比较形象。
“我们把茶杯放成六边形,一个尖朝北。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你知道吧?正北边就是你们进入惠静时候的城门。从北顺时
针下来,依次是平程山,府衙,石碑,孔雀河的一个渡口和一线天。分布得当然没有那么规律,不过大体上是这样。”
晏逆昀连连点头,倒不是说袁司晨说的有多么到位,而是他能说得出“顺时针”个词语,让他的身份更加能得到肯定—
—想晏逆昀小的时候,晏娘子没少花功夫跟他解释什么是时针。
“平程山上有座道观,叫洗冤观,过去是叫邈云观,改名是五年前的事;石碑是为了纪念八年前的那次屠城——你既然
作为钦差,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得到点头默认后,袁司晨继续指着杯子说:“孔雀河是连通大胤和贺兰的一条重要的河流,这个渡口也是个商贸的重站
,顺流而下再过了唐州的边陲小镇百鹤,就可以到贺兰。一线天也是个交通要塞,从贺兰走旱路来的商人都要经过这个
峡谷,另外西邱的商人也多半从这里进来。”
“西邱这地名倒是耳熟。”晏逆昀不抓重点。
“现任的府尹不是本地人——大胤开国以来府尹以上就从来不是本地人——是屠城以后重新委派的一个叫孟迁的人,据
说是鲁州人。”
“孟迁?嘿……我想到了孟母三迁。”
袁司晨瞟他一眼,嘴角少少扬起:“你还知道孟母三迁?”
“少废话!还有呢?”
“惠静没什么特产,倒是经常闹时疫,老百姓的日子是不怎么好过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你还想问什么了。”
“当年为什么要屠城啊?”
第九章:缺根筋所以遭雷劈
“当年为什么要屠城啊?我在京城的时候听人说是砚……是现在的皇帝当年来过这里,然后碰上时疫大病了一场,可是
他既然活下来了干嘛还要屠城啊?”晏逆昀说完感觉不大对,“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染不染病跟老百姓什么相干啊?
”怎么感觉好像说出口怪没良心的,“也不是,我的意思是……”
“好了好了你别绕了!”袁司晨投降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在那之前,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见过惜纱姑姑吗?”
“见过啊……当然见过!”
袁司晨笑着摆摆手让他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觉得她漂亮吗?”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晏逆昀,关于这个姑姑的记忆,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而且他也没见过什么过于不一样的女人:“
跟谁比啊?”
“当然是跟你娘比了。”
“那……说实话比我娘漂亮。”
袁司晨点头:“我没见过两位姑姑,不过我娘是跟我描述过的。惜纱姑姑的相貌属于清水出芙蓉,你娘的相貌属于凌寒
独自开,而她自己呢属于散入春风满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