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珏抱着必死的决心进来请罪,却被蝶羽拦下。“皇上没事吧,蝶羽姑娘?”只听说太医紧急会诊,英珏还以为自己一时心软害得主子受伤了。蝶羽摇了摇头,道:“是晏少爷,恐怕是不成了。”
“他!他……替皇上挡了刺客?”英珏脸色大变,自从七月半祭奠英烈后,大家都知道了晏逆昀的真实身份,要是自己一时之过害死了朝中身份仅次于庆王的晏太师的宝贝独儿子,以后他也别想混下去了。
一时间英珏反而倒没勇气请罪了。
沉重压抑的气氛萦绕着整个龙栖宫。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也倍加小心,多喘一口气都要三思。太医们在院子里想各种对策,可是无论哪一条都很难实现,个个都是有力使不出。英珏和蝶羽默默地站在门口,随时等待最坏的消息。只有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被带到偏殿后还格格格地笑,挥着小手跟宫女们玩乐。
“昀儿在哪里?昀儿!”风风火火地闯进主殿的晏娘子只是草草梳妆,像一只丢了鸡仔的鸡妈妈一样扑腾着翅膀到处叫唤。
宫人们,太监们,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以及坐在床边的镜水砚朝,全都被她的声音惊动。
“昀儿!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晏娘子冲进了房间,一看到镜水砚朝坐在床边就整个人僵硬了,因为她已经猜到,自己的担心恐怕变成了现实。
“……”镜水砚朝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近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砚朝,你放过昀儿吧!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都是因为我事情才会走到这一步!你放过他吧,让他去过简单快乐的生活,过去的错,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你放过他吧!”晏娘子用手帕捂着嘴哭喊道。
“晏夫人!晏夫人您……”蝶羽和英珏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可谁也不敢过来搀她起来。
镜水砚朝诧异了好半天,晏娘子哭得几乎伏在地上他才突然清醒过来一般,赶忙从凳子上起来去扶她:“别这样,你快起来,别这样娘!”
听到他叫娘,晏娘子反而哭的更厉害:“别叫我娘……我不配你这样叫,我不配……是我害了惜纱,都是我的错……”
害了……母妃?镜水砚朝的动作迟疑了一拍,蝶羽已经跑进来搀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晏娘子,英珏则老实地搬了个椅子过去给她坐。
“我本以为瞒着你们就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可以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可是他居然做出这样的事……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错……”
镜水砚朝握着她的手,却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
“大人,外面有个自称和皇上认识的年轻人要求进来,该怎么处理?”一名侍卫突然进来通报,英珏还没做出反应,镜水砚朝已经直接道:“放他进来。”
晏娘子也在这时止住了哭,用最后的期待看着门的方向。
“果然还是来送死了。”袁司晨手里提着刚从刘太医那里借来的诊疗箱,大步跨进门来。
这句话明显是误以为晏逆昀受伤是因为镜水砚朝不分青红皂白下令侍卫动手的缘故,被误解的人此时也不想多作解释,只让出了座位。
“九翾姑姑,我想试试缝合手术,你准不准?”检查过伤势以后,袁司晨抬起头。
晏娘子擦眼泪的手哆嗦了一下,然后干脆地点头:“你做吧,如果熬不过去那也是他的命。”这句话里包含的那种恨意,让站在一旁的镜水砚朝心蓦地寒透了。
得到亲属允许,袁司晨立刻着手准备。“这位姐姐,请问能不能给我找几根针来?”蝶羽立刻点着头跑去翻自己的针线篓。“这位大哥,请问能不能去找几根羊肠子,要洗干净的。”英珏一拱手,奔向御膳房。
房间里剩下三个人,晏娘子大气也不敢出,直直地看着袁司晨将厚厚的绷带解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手术的场面二位恐怕都不适合观看,还是请到别的房间去休息吧。”
第十七章:昭然若揭的真相
晏娘子当然是相信手术这个名词的,但是在没有无影灯,没有止血钳和点滴管的这个地方,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孩子独立担当主治医师,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放心的。
暖阁里清冷一片,镜水砚朝对着墙上的九天玄女赐兵书图发怔,晏娘子则捧着热茶杯想着那些遥远的事。
“娘……”总是逃避也不是个办法,镜水砚朝叹口气,朝她走去。
没想到晏娘子一下扔了茶杯捂住耳朵:“你别叫我娘!别这样叫我……”
“娘,听我说,这和母妃没有关系,”镜水砚朝拉下她的双手,尽量让自己坦然一些,“我这么叫你,是因为你是他的娘,不是因为你认识母妃,只是这样而已。”
晏娘子仿若惊弓之鸟,脸上还有晶莹的泪痕,愣愣地看着他。
“朕认真地想过了,朕确实离不开他,也不想离开他,过去所做的事的确是朕的不对,一味的斗气,现在朕真的后悔了,朕只想留住他,留他在身边,把他当作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去爱——也许朕可能还不太清楚该怎么做,但绝对不会像过去那样伤害他了。”
镜水砚朝对她微微笑了笑:“所以,娘,别把他带走,好吗?”
“砚朝……”晏娘子面色矛盾,似乎还在担心。
“朕猜想当年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否则你不会那么难过,你愿不愿意说出来?”
说出来?晏娘子转开了视线。如果可能的话,她当然想把一切都告诉这个孩子,自己欠他多少,自己把他害到什么地步,愿意给他所有的一切作为弥补,甚至自己的儿子……可是现在,当那个男人回到这里以后,她却失去了勇气——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遭受任何身体或者心理上的痛苦,虽然,已经晚了。
“不过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朕,朕也不会再问,就这样放下过去的事继续现在的状态,好吗?”镜水砚朝有些不甘,但眼下却只能这么说。
晏娘子再一次忍不住潸然落泪,将镜水砚朝紧紧抱进怀中:“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
“那些事情都别再提了。”镜水砚朝靠在她怀里,找回了幼年被母妃抱着的感觉,在凄清的深宫之中,他唯独没有的就是来自娘亲的爱。
“好孩子,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珍惜现在,耐心等待吧。”晏娘子用气息在他耳后说道。
一定会告诉你的,血债要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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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刺客每一刀都刺得很快,虽然深但是流血还不至于丧命,我已经将需要结合的地方都处理好了,大概等他感觉到痛就会醒过来了。”
袁司晨擦着手上的血,心不在焉地对站在院子里的一群人说。蝶羽毕恭毕敬地接过他擦完手的帕子,吩咐后面端水的宫女上前给他洗手。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太医们的预料,他们原本以为这回这小子是死定了,没想到突然跑出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家伙,就这样把他拉回阳间,纷纷赞不绝口。晏娘子才没心思去想什么赞美词,她一个箭步冲上台阶,抓住袁司晨的袖子:“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可以进去吗?”
“最好别进去,”袁司晨冲她笑了笑,“姑姑也知道,进出的人多的话,细菌也会很多的,虽然有白酒,但是效果不那么好。”晏娘子如梦初醒,缓缓地点点头,袁司晨又安慰道:“别太担心,刚才都没事,现在也不会有事,针扎深了他还惨叫了一声。”一句话逗笑了满面焦虑的晏娘子。
“那么我先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太医们处理吧。”说着,袁司晨无视镜水砚朝始终停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就往院外走去。
“请留步。”果不其然,镜水砚朝出声。
袁司晨头也不回,更不行礼:“皇上还有事?”
太医们都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对皇上这么无礼吧!镜水砚朝摆了摆手让太医们不必动怒,然后自己走过去,站在离袁司晨五六步远的地方道:“虽然你不需要我的感谢,我还是得说,谢谢你救了他。”
“不必,救你的时候都没指望你谢谢,救他,更不必。”袁司晨冷冷撂下这么一句,拂襟扬长而去。镜水砚朝微微虚起了眼睛,生平第一次那么想杀一个人。
发生了这样的事,镜水砚朝自然以受到惊吓为由没有去上朝,蝶羽命人搬了躺椅到门边,好让他可以最近距离地守着,自己也伺候在一旁。
相信袁司晨也相信先进的医疗技术的效果,晏娘子便不再逗留,她不经通报私自进宫已经犯了禁令,要是被太后发现的话是要被处刑的。要不是早上起来看不到儿子的身影,猜他肯定是不甘现状进宫去讨公道了,所以才慌慌张张飞奔进宫,现在看来伤了晏逆昀的既然不是皇宫里的人,镜水砚朝也似乎毫不知情,那必不是那个人下的手。
袁司晨回到太师府的时候,只见晏太师一个人在中庭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似乎在思考什么。“太师。”他行礼。
“哦,司晨啊,回来啦?”晏太师没精打采地问候。
“是,没什么大碍,太师请不必担心。小侄先回房间去了。”衣袖上沾了些血,还是换掉的好。晏太师似乎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只微微地点头。
袁司晨原本就比晏逆昀要来得敏锐,又加之被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误认为是太师的公子,观察几日下来也差不多感觉到那个男人是为了挑拨离间而来的。过去的几日里那人没有能和太师坐下来谈话的机会,会不会趁着这一次,已经把离间的话说了呢?
“太师。”
“啊?哦……还有什么事吗?”
“太师,”袁司晨笑得滴水不漏,拱了拱手,“太师要是相信别人的话,九翾姑姑可能会伤心的。”
晏太师刹那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怔怔地望着这个后生。“九翾姑姑应该快回来了,小侄先行一步。”袁司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点点头,回到内院去了。
不一会儿晏娘子脚步凌乱地进门来,刚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丈夫目光如炬地望着自己,心里一咯噔,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你跟我来。”晏太师难得地用夫人称呼她。晏娘子非常顺从,标标准准的请安礼回答他——因为如果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这夫妻是真的做不成了。
夫妇二人沉默着回到房间里,晏太师随意地一摆手:“先坐下吧。”然后绕过她,关上了门。晏娘子低着头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等待着问话。
晏太师望着自己年华依旧的妻子,心中实在是不甘,他想不要打破现状就这样过下去,可是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传言,而且假设一切都是那个人捏造的,为何她却一副认命的样子,难道那都是真的吗?
“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很不顺耳,”晏太师也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两把椅子微成角度,是当年晏娘子所谓的“谈话的角度”。
“是什么事?”这句话纯属附和。
“我听说,夫人在嫁入晏家之前,有甚为较好的朋友,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哦。那夫人是否和他的感情非常深厚,有着密切的关系呢?”这句话已经问得很含蓄了,晏娘子低着头不看他,声音清楚:“是。”
心痛爬上了晏太师的眉头,他停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有勇气继续问:“那个人,是否也因为不能和你在一起,而自尽了?”
“是。”晏娘子依然发出确认的回答。
“……好,好,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晏太师抚着额头,声音不经意地发出颤抖,“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
这时候晏娘子终于扬起了头,神情萧索中带有一丝不屈:“如果他不出现,我确实不打算告诉你,因为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弥补了,即使再重头来,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好……好啊……那你告诉我,我这么多年,这三十几年,为的是什么?”晏太师痛心疾首地问,因为伤心和愤怒,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我无法回答你,”晏娘子将手叠放在身前,“我只可以向你保证,我忠于你,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从来没有任何越轨的行径,我可以用我的性命起誓。”
这句话似乎给了晏太师一点希望,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然后道:“那你告诉我,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男人已经添油加醋地全都告诉你了吧?”晏娘子话语间有一丝鄙夷。
袁司晨刚才的话突然又回响在耳边,晏太师勉强给了妻子一个笑容:“我的脑袋会告诉我答案。”
晏娘子闻言也微笑,轻轻点了一下头:“那好,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先帝说的那个人,是惜纱。”
第十八章:这便是我的决心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有人在唱歌?
“世上只有妈妈好……”
……是娘吗?
“唔!”
“你醒了!”
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好容易调整好距离,看到一个枕头。
“你真的醒了吗?可别又像上次一样丢掉魂儿。”声音在左边。
扭动脖子,望向床外。一身做工考究的紫金色相嵌的华服,袖口露出的手五指修长,拇指上戴着一个镶翡翠的戒指。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斜向上看到一张俊逸清秀的脸,上面写着很复杂的情绪,有担忧,也有惊喜。
好半天脑子终于转清楚了,这里是皇宫,面前的人是皇上。
“我怎么睡着了?我这就走。”说着就要撑起身体。
“别乱动!”阻止的话才入耳,背后像被雷劈了一样疼,冷汗立刻布满额头。
镜水砚朝按住他的左肩头,语气带着慌张:“伤口随时都会流血,你现在一定不能动!”
伤口?原来不是被雷劈了。晏逆昀疼得耳朵嗡嗡响,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挨了刀子。
“还疼不疼?太医就在外面,要不要叫他们进来检查一下?”“不用,刚才那一阵过了就好了。你没事吧?”
镜水砚朝鼻子一酸,手拂过他的鬓发:“朕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孩子也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没事了……”晏逆昀松了口气,昏昏沉沉又要睡。
“你不想看看他吗?朕叫蝶羽把孩子抱过来。”害怕他睡过去就不再醒来,镜水砚朝赶紧找一个他有兴趣的话题。
“不用……”不想见他。
“蝶羽!”
刚睡醒的孩子被抱了过来,笑得非常欢快。镜水砚朝接过孩子以后蝶羽就非常知趣地出门去了,临关门的时候还调皮地冲房间里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