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把我后背哭湿了的人是个男的这件事,我心里很是硌了几天。
不知道以后跟老婆说起来,会不会引得她哈哈大笑。
酒醒以后袁司晨又恢复那副拒人千里的冷面孔,说话还是那么刻薄,见了什么人都不大愿意搭理。林大人顾大人都不止一次背着他说这个年轻人太过傲气,迟早要吃亏,只不过在我看来,小孩子逞强再正常不过。
等他长大了就不会再这样了,也许,等那个在路上的人出现以后就不是这样了。
第五章:枕戈待旦,一触即发
按照晏逆昀走前的愿望,袁司晨继续和我们同行,有他在皇上的身体倒是恢复得非常快。只是我不解的是,晏逆昀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他们每天斗嘴到底又为了什么呢?
“皇上,据回报,三路水师已寻获反贼老巢,算上送信回来耽搁的几日,应该已经开战了。”说话的是釜州州牧林启。
皇上点点头:“好,只要端了他们的老巢,谅他们也撑不了一年。”
“微臣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只要备齐粮草,等到海上喜讯一旦传来,我们就立刻北上,将大征的余孽一网打尽,光复大胤江山!”济州州牧纪则优一派豪迈状。
在座的众人也纷纷说着铲除余孽光复大胤的话语,坐在上首的皇上难得地露出舒心的笑。“英珏,你怎么看?”我走了个神,皇上竟然向我问话。
“啊?卑职对这行兵打仗的事并不是特别了解,”我不是将军,也没打过仗,更甚,之前几乎也就没怎了离开过京城,“不知袁公子有什么想法?”
对于我踢过去的皮球,袁司晨到没有拒绝,先是冷笑一声,后道:“大征之所以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半数以上的州府,绝不是一座岛屿的人马就能支撑的,大胤建立以来近百年间他们必定是在各个角落都埋下了奸细,如果仅仅是进攻京城,是没有用的。”
几位资格老的大臣听了他的话都开始交头接耳,有人点头,有人皱眉,最后是林启发问:“那依袁公子看,怎样做才保万无一失?”
袁司晨懒懒地靠在椅子里:“天下没有滴水不漏的桶,同样也没有万全之策。要是依我看,北上行军人势浩大,极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从现在开始乔装成贩卖粮草的贩子潜入京城,首先包围皇城,待捷迅传来,才不会走了漏网之鱼。开战以后,应当抽调部分兵马封锁京城通向各州的关卡,谨防一切消息走漏的可能,不让京城以外地潜伏势力有进京支援的可能。再次。最好能有兵力分散各州,可以少但绝不能没有,因为在怎么小心,我们防得了人却防不了信鸽,就像太师能从京城捎信出来一样。”
“袁公子的话倒是也有道理,但是六个州本来就调动不了多少人马,再分出一部分封锁要道。恐怕剩下的兵力还不够将大征盘踞在京城的势力拔出,到时候反而两头失去照应,又该怎么办?”林启又问。
“那就要看昶州的兵马能不能顺利返京了。”袁司晨似是懒得多说,扬了扬眉毛,端起茶杯喝茶。
这是个关键,我也是知道的。昶州位于大胤西陲,是和乌珍交界地兵家必争之地,不同于延州承州拥有地势优势形成天堑。昶州最北边的白浮关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咽喉要塞,关外就是大漠。大胤建立之初也曾和乌珍多次开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将白浮关收入囊中。稳定了西北边的局势。但是乌珍人一刻也没有放弃对白浮关的窥觊,因此昶州驻扎的军队,是唐州这个两国边交界地带地两倍。
如果能稳住乌珍调动昶州的兵力,可以抵南方济釜邕三州的兵力。这也是晏逆昀只所以要出使乌珍的原因所在。
“可是昶州那边……”纪则优捻着胡子。
“纪大人不相信皇上册封的使节吗?”袁司晨反将一军。
在这里的人中,只有我和袁司晨是知道皇上和晏逆昀关系的,所以纪则优等人毫不掩饰怀疑之情,釜州怀薪府尹孔芝山笑道:“晏公子虽是名门之后,到底没念过什么书,也没有交涉的经验。此一行难言成败。”
“孔爱卿不必担心。”皇上突然沉下脸来,想也知道一定会这样。“晏逆昀跟在朕身边两年,他地能力朕再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去办。”
孔芝山等人赶忙收了笑意连声说是。
我在一旁咂舌。不错,还能有两个人不斗嘴而联合对外地时候,也该算是进步吧?
确实从那以后,袁司晨没有再有事没事给皇上找麻烦,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像是互相看不见那样,和每个人都打招呼也不理对方,运气不好会出现两个人都叫我地名字,然后我苦着脸不知道该应哪一边……
晏太师从京城寄回来的信只迟了东北海上水师的捷迅七天,这时大部分兵力已经陆续抵达京城及周边,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皇上,现在回去太危险了,您完全可以在湖州或者衡州稍作等待,等大军攻下京城再回去不迟啊!”一听皇上准备随最后一批兵马北上,我赶紧阻止。
“英珏,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皇上坐在椅子里,吩咐蝶羽收拾着东西,“清剿大征反贼,朕不过是一个给他们扬名立万的借口而已,有了朕的名义他们才是顺应天命,但是英珏,一旦攻下了京城,谁做皇帝,那可是很难说的。”
我一愣:“皇上……”
皇上笼着手,有些疲倦般:“到那时候,朕不过是一颗用完的棋子,如果不在胜利的第一时间出现,江山照样会落入他们随便一个人的手中,那朕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权术谋略我并不精通,平生所学无非是识文断字武艺礼仪,作为死士地首领,我并不需要和什么人争抢。某种程度上,出生入死地我,反而比皇上活得轻松许多。
“所以你也去准备一下吧,明天军队就会出发,他们几个怕死的估计会留在这里坐山观虎斗,巴不得朕死在战场上。”皇上说这话地时候声音非常小,但也魄力十足。我无话可说,领命后就退下了。
我回屋收拾好东西,刚打算去找几位大人问问情况,半路上被袁司晨拦住了。
“你家皇帝主子,该不是准备随军北上吧,那么着急收拾东西。”
“皇上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冷笑一声:“然后你就乖乖跟去送死?”
我眉一皱:“这怎么能是送死呢?”
他抱着胳膊走到廊下:“我们在釜州待了那么久,大征那帮家伙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行踪,只是碍于不方便才没有动手,你以为有几千人的兵马,就能把他安然无恙地送回京城了吗?你跟着去,只不过是继续看上一次的惨剧,运气好你能多活几天,运气不好,还没出釜州地界你就已经做了刀下鬼。”
这是什么晦气话,到底是好心提醒还是恶意诅咒?我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毫不介意,在桂树上折下一支满开的花,放在鼻下轻嗅:“慢走不送,要是你不幸死在了路上,来年拜祭忠烈陵,我会给你多烧几张纸钱。”
“不用麻烦你烧纸钱,我虽然无父无母,还不至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他手僵了一下,然后依旧无所谓的语气:“不领情啊,那就算了,来年我要是再去忠烈陵,就在你坟上吐几泡唾沫,以表哀思。”
“与其说这些话,跟着一起去不就行了。”明明是好心,总是要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
“跟着去送死?你当我是傻瓜吗?”果不其然回答还是冷笑。
我走到他面前:“与其等来年还不一定能进得了忠烈陵,不如直接跟着走,我要是死了,你立刻就可以吐唾沫,何必明年专门跑一趟。”
这一招果然好用,他虚起眼,嘴角带着一抹得意地笑,好像已经看见了我的尸体:“对着新鲜的尸体吐唾沫,倒是也不错。”
所以跟着来吧,皇上不需要你,沿途受伤的将士们也会需要你的。
“不过你要是太快死了,未免也太无聊了,看你满身是伤龇牙咧嘴,可比尸体要有意思得多,”啧啧啧,我真的要感叹世上有这么变态的人,“这个就当是送你上黄泉路的饯别礼,一路顺风。”
他说着,笑得愈发邪恶,将一只看上去很普通的药瓶扔给我,潇洒地一转身,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
我打开瓶子凑上去闻了闻,有味道但是我分辨不出来,大概是掺了很多味药材,十有八九是醒脑提神的补品。
这么好的祭品,我还真没见人收过。
药瓶随身带,再加上一个小包裹,我骑着马依旧护驾在皇上所乘的马车边,随着军队离开了釜州。袁司晨也信守承诺跟着一起前进,尽管皇上看到他脸又黑了几分,但考虑到这个人的实际功效,又忍着没撵他走。我倒是因此想起了刚出京城的那天,听说袁司晨也要跟来的时候,皇上那耐人寻味的表情,那时候是因为担心孩子,所以才忍受着情敌一路同行吧!
袁司晨已经说清楚了自己不是真的喜欢晏逆昀,那同样的话他有没有对皇上说呢?
不过,说了皇上也不会相信的。
第六章:投之以李,报之以桃
由于军队并不直接隶属我管,所以我能做的仅仅是守卫在马车附近而已,士兵们其实根本不知道随行的人是谁,因为皇上每一餐也和大家一样坐在草地上吃地瓜吃野鱼,一句多话都没有,自然而然地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位谋士,不会骑马所以才乘坐马车,走了几天后,甚至有人开始在用餐的时候向皇上搭话,问他年龄婚否等问题,我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开始的几天走得很顺利,我还笑袁司晨担心太多,哪有那么多危险,可是一出釜州问题就接连不断地来了,先是所谓的山贼下山抢劫,然后是莫名其妙声称自己是截镖的某黑道帮派要我们留下镖银,每次都少不了打一场,而且每一次那些人都朝着马车过来,我不得不加倍地小心。
“现在知道厉害了,不敢笑了?”篝火吱吱地跳跃,袁司晨笑得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一般。
“如果是大征的人,这么做未免太迂回了。”向上一次一样蒙面冲上来不就得了。
“不,这正是巧妙之处,”袁司晨靠在身后的树上,“北上的士兵们可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如果还像以前那样直接行刺,会引起将士们的怀疑,而一旦被怀疑,必然暴露身份,那样一来……”他故意停了一下。
如果知道是皇上,就会奋力护驾,增加行刺的难度。我点点头。
“点什么头,你真的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我脖子一僵:“难道我想错了?”
“你是觉得大家一旦发现护送的是皇上会不惜一切保护他,让刺客无机可趁是吗?错。”袁司晨还真是一点不留情面,手指在空气里画了个叉。
“那你要说什么?”
“你这当然是最正常的想法,但是你别把所有的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要为这个皇上肝脑涂地。人是独立的个体,首先考虑的都是自己,如果这是一次微服私访,他们到有可能为了邀功英勇护驾。但他不过是个亡国之君,未来地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大家凭什么要保护他呢?”
他这么说倒是也不错,可并没有指出我错在哪里,我不是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的吗?
袁司晨见我发呆,就拨了拨篝火,添了些树叶,然后说:“大征人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几个州牧可未必这么想。”
咦?那不正应了皇上走前说的。几位州牧恐怕正盼着他死掉。
“你的意思是行刺我们的不是大征人,而是南三州的士兵假扮……”我瞟瞟四周,压着嗓子问。
“不。也不完全是,两拨人都有,你不至于看不出他们的差别吧?大征派来地人口音和我们经过的地方相差很多,稍微注意一下他们动手前的习惯也稍微有差别,现在跟你西讲也没用。”
这回我是真明白了。林启他们几个顺应皇上地意思隐瞒他的身份,其实也想到了将他害死在路上,所以进入函州以后就不断有人来袭击。而另一方面。一直伺机要杀皇上的大征刺客为了降低行动难度,也乔装打扮,找尽各种理由消磨我们的力量。两方怀着不同的目的,却用了相同的手段,所以我们才问题百出,一天走不了几里地。
“不过你看着吧,大征主要地势力被围在了京城。散布各州的人员不会太多,他们的进攻不过是跳梁之戏,我猜再走不远。到湖州冬峦的时候,南边那些家伙就会坐不住了,会有大动作,如果不小心的话,大家都会没命。”
袁司晨很悠哉地说着这些话,好像死亡和他毫无关系。
这家伙跟着一路走来,倒也还算口下积德,没成天有事没事损人,受伤的士兵大多受他关照。白天都完全见不到人影。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被一帮人围着,好像他才是个主子。正因为如此。今晚轮到我和其他几个人分散守夜,他才抽得出空,来告诉我这些。
叫他跟着果然是明智地。我有点沾沾自喜。函州多山,有三两个山贼什么的不奇怪,但是湖州是一片辽阔平原,作乱的人没有幌子,只好干瞪眼,我们乐得多走几里路。
算起来北上地速度真是慢得让我吃惊,刺客不断骚扰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就是队伍人数太多,速度快起来的话后面的人会跑到累死,所以一直这么不紧不慢地,好像散步那么走。我还从来没有带领过军队,压根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我们终于跨入湖州,是在动身后两个半月有这点时间,够从巢山往返京城一趟了。
冬峦是湖州中部偏南的一个不算大的府,人也算少,主要是因为那一带常常闹水灾。我们昨天才越过界碑,今天就遭遇了出发一来最大的一次伏击,果然南边那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皇上活着回到京城!
“小心后面!”眼见一个人扑向正准备投掷暗器的袁司晨,要将他劈成两半,我赶忙从马背上跃出,举刀拦住那人。
我的刀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又是硬拦,对方凭借自身地重量和劈下地力道,硬生生将我的刀斩断,刀锋深入我地右肩。
“啊?!”袁司晨回头一见这光景,仅剩的一枚镖就脱手直刺那人的左眼。
原本这点刀伤是不算什么,可那刀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我捂着肩膀刚要站起来,四肢却一阵酸软,眼前也眩晕着看不清东西,似乎又倒了回去。
“喂,英珏!你敢死一个就试试看!”一个无比嚣张的声音冲我吼。
我倒还真不想死……
然后,也确实没死成。
稀里糊涂醒过来的时候好像是半夜,头痛得像要炸开一样,耳边分不清是鸟叫还是耳鸣。
“我这是在哪儿?”其实我想说我饿了,但是视线里看到的是荒郊野外的风光,也未必有吃的,甚至未必有人。这句话纯属自言自语。
“醒得还挺快,”近处有人出声应我。“肩上的伤伤到了骨膜,不过没什么大碍,血我也替你止了,起来吃点东西。”
“诶。”这家伙好像没事。我单手用力,慢慢撑起还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脑袋这时候也恢复清醒了一点,我看清自己身处树林中,面前有一堆快熄的火堆,自己裸着地上身又一次缠满了绷带。
好像不怎么疼。这是怎么回事?“吃东西。”一条小得可怜的烤鱼递过来。
我咬了一口,冷的,味道也不怎么好。不过眼下没那么多可挑剔的,我瞪大眼睛找着可以吃的地方下嘴,边吃边问:“我那时候为什么全身都没知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