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找到属於自己的地方,後来他却说他不想念大学了,但我劝他无论如何,一定得把大学念完,他听了我的话,打消了退学的念头。」
「所以,你替他激学费,让他念完大学?」
「不,相反的,学费是他自己打工赚来的,生活费是他自己死命省下来的,当然有时候我会看不过眼,就塞给他一点钱,让他别一天三餐都只吃面包,他也很乐意接受我适时的救助,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金钱上的瓜葛,他也不是为了钱卖身给我的那些人。」宇傲司的眼睛一点也没有退缩的看著宇凌,让他觉得自己父亲不像在说谎。「如果要说得再正确一点,我们那两年,是维持著很普通的恋人关系。」
宇凌听到最後一句,暗地里紧握了拳头一下,冷笑了一下:「恋人关系?你难道都忘了吗?那时候你已经跟程柔结婚了。」
「跟程柔结婚是必要的,小凌,就跟你一样,你将来也必须跟某个女生结婚......」
「我不要!」二话不说的就拒绝了自己父亲的提议。「你自己口中所谓的那些必要,不要扯到我身上来,别说现在千扬出现了,就算我碰不上他,我也已经决定了宁愿一辈子单身都不要结婚。」
那些女的、那些每一个都看上他的背景、他的身份、他的家世的女人,每一个都是空有亮丽的外表,然後腐烂的内在。
「那麽,你爱千扬吗?你爱他吗?」宇凌紧接下去的问。
「爱啊......」叹了口气,发现宇凌脸色一变,又改了口。「当时当然爱啊!」
「那为什麽当时你要走......?」
「说什麽给不起他想要的只是藉口,他要的单单只是想有人爱他、关心他而已,他也不管我付出给他的,到底是爱情还是什麽别的感情,当时的千扬只是想有人确认他的确存在著而已,而我,是第一个亲口告诉他,你活著在这世界上真好的那个人,所以......他很自然而然的会把他的所有重心落在我身上。」宇傲司缓缓的说。「他要的只是那麽简单的东西而已,所以我也愈来愈重视他,把他看成是恋人也好,另一个儿子也好,反正当我发现时,自己的目光已经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了......」
苦涩的笑了一下,他看著宇凌:「你慢慢会发现,千扬身上有种某种魅力,他不会像烟火一样,一刹那把最好最灿烂的一面全都表现给你看,他像醇酒,时间放得愈久,你愈对著他,就会愈被他吸引。」
宇凌皱了皱眉头,说他不妒忌是假的,他不想听到从自己父亲口中说出这些太了解祁千扬的说话。
「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当我离开了,他会觉得世界突然一无所有吧?连唯一肯定他的人都离开了,所以,他的时间就这样停住了。」见对方似乎不准备接话下去,宇傲司又继续开口说了。
「停住了?」他不解的皱了皱眉头,时间如何的停住了?
「我指的不是真实的时间,而是心理上的时间,他改变、增长的只有年纪,但灵魂的时间却停住在我跟他的那段日子里,不愿意离开,在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那是一种自我封闭的情绪病。」
宇凌不懂什麽情缙病,不懂什麽心理学,他烦恼的啧了一声:「所以刚才他才会说......这里什麽都没有?」
「我刚才瞒著你去找他,是希望他可以走出来,可是似乎并不成功,他的反应让我有点手足无措。」
是因为没想过他当年的一个决定,是把人伤得那麽深吧?宇凌抿紧了嘴唇,沈默著在心里暗付道。
「再怎样念念不忘,你跟他也已经过去了。」只是,有些说话要他忍住不说出口实在太难,所以在两人静默了几秒後,他才终於又开口了。但此话一出,却引起了宇傲司的一阵朗笑声。
「天啊,小凌,你真厉害,一个晚上让我看到了颠覆过去二十几年的你,你现在是在吃醋吗?这表情真好玩。」
「谢谢!你已经是第三个人说我表情很有趣,很好玩了。」忍住那差点爆发的脾气,他难得对一个人认真,他们有必要露出那种很好玩的反应吗?白映雪是这样,东方璃生也是,现在连宇傲司也取笑他。「既然如此,那为什麽当时要跟他提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他,也不是因为怕程柔而不能继续下去,那为什麽要分开?」
虽然如果他们不分开,自己大概在今天也碰不上祁千扬,不过他还是觉得好奇。
23
「......我不就跟你说过了吗?因为当时我逼不得已啊!」宇傲司叹了口气。「都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不隐瞒的跟你说了。」
「嗯,说啊!」宇凌眯起了双眼,给了他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他就是要宇傲司把他跟祁千扬之间的所以都告诉他知道。
「当时我们分部那边的手下,因为跟某个帮派的社员惹上了一点麻烦事,本来这是下面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再怎样也跟我无关,不过最後事情愈闹愈大,一发不可收拾,对方的老大扬言要找我身边的人的麻烦。」
「找你身边的人麻烦?怎麽不直接找你麻烦就好了。」在这世界生存的规则,不是再大的问题都不能祸及妻儿吗?「而且要找,也应该找程柔麻烦才对,跟千扬有什麽关系?」
「那是因为他知道千扬是我的弱点,我最大的一个弱点。」
「弱点?」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查到了我跟千扬的关系,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也清楚我跟千扬的关系,对方当然也懂再怎样都不能牵涉到妻子跟家人,但千扬却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宇傲司双手十合,表情因为在回忆著隐藏了六年的原因而让他现在看起来有点慌乱。「所以,他也知道,千扬跟我的关系是不能公开......这会影响我,影响公司,影响分部,所以......对方才那麽大口气的说要找他麻烦。」
宇凌的脸色慢慢的黯淡下来,但他还是不发一言。
「如果他们真的对千扬做出什麽伤害他的事,我是不能有所动作的,我甚至可能连救他的能力都没有,当时我很烦恼,就跑去跟君商量,他知道後才劝我......」
「才劝你尽早跟千扬分手吗?」语气中尽是愤怒的腔调。
「是的,这也是为他好......」
「什麽为他好?你们这些想法真的是一堆没用又懦弱的废物!」宇凌脚一伸,往茶几一踢,力度之大,让茶几上放著的葡萄酒跟酒杯差点被踢翻,还好宇傲司眼明手快的把他们稳住了。
「小凌,你在生什麽气......?」
「我当然生气!」他的眼中闪著莫名的怒火。「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千扬吗?那保护他不是你的责任吗?」
「我是在保护他......」
「才不是!你是在保护你自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说话,这一刻,在宇凌的眼中,他眼前的宇傲司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犯人,伤害了祁千扬,让他伤痕累累,直到今天还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走出来的罪魁祸首。!!什情绪病都是一堆狗屁废话,会让他变成这样的情绪病的人,不正是宇傲司本人吗?一想到这里,他说话也就更不客气了。「你以为把他推开是保护他,结果你今天看到了吧?你把人变成什麽模样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是你保护他後,想看到的结果吗?」
「小凌,我的处境不如你想像中的那麽轻松,不这样做,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著他陷入危险吗?」
「我有叫你让他陷入危险吗?」哼了一声,他不屑又冷漠的回答著。「而且如果你觉得他重要,即使是什麽处境,你都一定会奋不顾身的保护他,而不是冷漠的把人推开,然後口口声声说什麽逼不得已的废话。」
「如果真的发生什麽事呢......」宇傲司皱起眉头,觉得他只是小孩子不懂什麽叫『逼不得已』。「谁都不敢想像会发生什麽事啊?」
「如果是我,我绝不让它发生,即使它发生了,我也会放弃一切去救他。」宇凌用非常认真又肯定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回答。「你的想法其实只是你保护你自己的藉口,你保护了你自己的所有,保护了你跟程柔的婚姻,却牺牲了千扬。如果是我,用上所有我的能力,也绝不让他陷入任何危险,这才是保护他,而不是什麽事都没发生,就像是患上什麽被害妄想症似的,神经质的把人推开。你现在这样做,是为了你自己,你怕千扬的出了事,你只要一动就会让你们的事被公司被分部的人发现,然後自己的地位就会被影响到,被打击到了,对吧?」
「这,我没有想过......」宇傲司一时之间也不懂应对,这是他的想法吗?这其实是他潜意识的想法吗?
「但你心里就是这样担心著!」然後是毫不留情,狠狠打断他的说话。「你给了千扬一个属於他的地方,却又什麽都没说清楚就抛弃他,你是第一个肯定他的人,你让他的重心全都落在你身上,然後你再甩了他,让他从此以後,即使离开了你,一颗心还是在你身上收不回来,你这样做,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保住了自己的面子,也同时得到了千扬一辈子的爱,对吧?你是这样想的吧!宇傲司你真的很卑鄙!」
宇傲司一副投降的表情,论口才他远远及不上自己的儿子,他伶牙俐齿自己不是今天才知道,跟他吵架理论永远不可能有赢的一天。他也不相信自己儿子说的话,放弃一切去救他?谈何容易,即使他能,他也不想。「我没有这麽想过,我觉得当时这决定,对我们大家都好,虽然是残忍了一点。」
残忍一点?「那你为什麽刚才不把这些事告诉他知道了,告诉他,你是为世所逼的,你是逼不得已的,那麽他就自然会谅解你了,然後他就会从你的遗留下来的世界中、束缚中解放了,你为什麽不跟他说?」
「那是因为......」宇傲司白著一张脸,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其实......他从没有想过要把当年分手的原因很原原本本的跟他说,而且当他重新凝视著祁千扬那双清澄如昔的眼睛时,他竟然有种不渴望对方忘了自己的念头,於是......他才会到最後什麽都没说出来。
「那是因为,他的心结打开了,对你的爱就会消失了,系在你身上的心也会收回来了,你不想他真的把你当成过去的恋人!」宇凌从沙发上站起来,怒不可遏的说。「你用这种方法绑住了他的心,却告诉他说──你不爱他了?这是什麽笑死人的笑话?」
结果,换来了祁千扬整整六年还是爱著宇傲司,甚至以为这次的重遇,可以跟他重头再来一次的妄想。「我绝不允许!」
他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说:「就如你所言的,你们完了!首先举白旗投降的人,没有回到战场的权利,我刚才是这样跟你说的!」
宇傲司抬起头来,在两人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之中,他淡淡的笑了,让宇凌一时之间也傻了眼。「小凌,你这次来真的,我很肯定。」
「你别想扯开话题!」
「等一下,小凌,我想你是误会了什麽。」宇傲司示意他冷静一点。「的确,我跟千扬有著这样一段过往,但我从没想过会跟他碰上,把他带回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这一副对我宣战的态度是怎麽回事?我有说过,要跟你抢人吗?」
「......这......」是、是没有,可是,应该多少有想过吧?
「我没说过要跟千扬做什麽,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像的而已。」宇傲司也跟著站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跟千扬只是在刚才谈了那麽一段时间,然後没告诉你知道而已,你就觉得我们一定是做了什麽坏事吗?你是太看得起你爸出手之快,还是你觉得那个值得你牺牲一切,放弃一切去保护的祁千扬,其实是这样随便的人?」
「你没想过要做什麽,千扬可不是这样想。」宇凌才不信他这一套,这是自己父亲最在行的一招,笑容可掬的跟你说他并没有这样想,被他多说几句,假的都被他真诚的态度说成是真的一样,别人也许会上当,自己可是免疫的。
「小凌,你连自己父亲都不相信?」语气听起来尽量的轻松,像是父子之间的玩笑。
但宇凌却只是躲开了宇傲司伸过来想摸自己头发的手:「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相信,还有,我不是小孩子,别再这样子摸我的头。」
宇傲司停在半空中的手有点尴尬的收了回去,气在头顶的宇凌对什麽人都不客气他也了解,自己也没有因此而太生气,都怪自己跟其他部下从小就宠坏了他才会导致他今天这样的个性。
「好好,那你说,你要怎样才愿意息怒呢?王子殿下。」宇傲司无奈的叹了口气,问。
「不准你再刻意去找千扬谈起你们的事,不只这两天,以後都不可以!」
「就这样?」扬了扬眉,他还以为这位王子要自己把尾指割下来立誓以後不准见祁千扬,连眼角瞄一下都不行呢。
他抿了抿嘴:「我叫你以後都别见他,你根本不会听吧!」
「那偶然在夜巷碰到面,我如果装作视若无睹的话,这样会显得我很没风度!千扬也会很受伤吧?」宇傲司笑了,就知道,自己儿子只是嘴硬。
「所以我没叫你不准见到他,只是不准再提起你们的事而已。」
「好、好,我答应你,如果这样你就放心的话。」重新坐下来,宇傲司再次换上一脸轻松的拿起酒杯。
「我一点都不放心,只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
「那我就不再见他。」
「你说得出要做得到。」哼了一声,他别过脸不看宇傲司。
尽量。他在自己心里说了一声。「不过小凌,我真希望你刚才说的话会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谁敢动我的东西,我要他还没下手就夹著尾巴逃跑。」把事情搞清楚了,宇凌的心情也就稍微的好转起来了,他也跟著一起继续喝著他杯中还没喝完的葡萄酒。
「是吗?那我真期待......」摇著酒杯,那暗红色液体随著宇傲司手掌的摇晃而舞动著,他淡淡的说。
宇凌不知道,他不了解大人世界的无奈,他不知道世界不是围著他而转动,再野蛮的王子,也控制不了世界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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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千扬是在温暖的日照之下悠悠醒来的,房间窗口的窗帘虽然已经拉起来了,但却没办法完全的阻挡著外面太美好的阳光,自己昨晚一觉无梦的沈睡到天亮,也许真的累了,也跟范医生的药让他好眠也有一点关系吧?
他挪动著身子想伸一下懒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他面前出现的是宇凌放大了好几倍的睡脸,把他吓了一跳,才知道自己动不了是因为这只八爪鱼像是抱著抱枕一样把自己搂得紧紧的。
「呃......这家伙......」他暗地里骂了一句,竟然连续两天都跟这死小孩睡在一起,难怪他总觉得一整晚都暖烘烘的,也好,他把自己当抱枕,自己就把他当成人肉暖炉。
他本来应该发难的把人给吵醒就可以把宇凌给踹开了,不过正想行动时却想到昨天晚上他为自己跑进跑出的忙了一个晚上,而且......自己昨晚好像是在他怀中哭倦了入睡的吧?哭啊......自从宇傲司提出分手之後的那天早上,他哭过那一场之後,这六年来自己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了,没想到这一次,他又在宇凌面前忍不住的落泪,避无可避,他跟宇家父子一定是上辈子结下了什麽孽缘才会弄至今天这局面。
虽然被抱紧,但手还是可以活动自如,放弃了把人吵醒的念头,就只好让他继续睡了。祁千扬无聊的很,从暖暖的被窝中伸出手,摸上宇凌的红发,摸了摸,手感真不好,是染发让头发受伤了吧?真的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说实在......其实他应该也跟自己一样,从前晚开始都没怎麽睡过,看自己现在这样动来动去,又摸又捏的都吵不醒他大少爷就知道了。
算了。祁千扬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就等一会让他自己醒来再算了。不过自己已经不想睡了,这样......好无聊啊!
他眨了眨眼睛,不能转身,他的视线只能一直看著眼前那个睡得一脸天真的家伙,眼睫毛长成这样,是热的时候可以用来煽风吗?明明就长著一张天使般的脸庞,而且皮肤白里透红,滑嫩的像个洋娃娃,为什麽却是个暴力狂被虐狂还是个任性野蛮到不行的小鬼呢?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天使的脸孔,魔鬼的心灵?
如果他个性可以再可爱一点,别老是那麽横蛮的话,看他昨晚的表现也许是个很可爱的家伙也说不定。不过......性格定了下来,走到天涯海角都改不了,死小孩走到哪里都是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