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殿,向左望去,果见池恒远远的站在笼旁,笼子里的两个人瑟缩在稻草里睡得正熟,池恒就这么看着他们,眼瞳越来越深越来越凛厉,仿佛笼里的两人是待宰的羔羊。
“叔叔……”池恒幽幽唤道,笼中的男人微微抖了一下,却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呵呵,今日摆宴去了大半的人,倒是没好好满足你啊。”池恒轻轻的开口,声音飘渺的好似风一吹就散。
赵翼岚犹豫了一会正要上前,却被那四个侍卫拦了下来。
赵翼岚刚想要说些什么,池恒却拍了拍手,冷冷的说道:“开笼。”
四个侍卫立即丢下赵翼岚,利索的走到笼旁。
“教主。”赵翼岚走到池恒身边,恭敬地行礼。
“赵……翼岚?”池恒恍惚了一会,浑身的酒气随风慢慢散发开来,他揉了揉额穴,低声道,“你来了。”
“教主,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赵翼岚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一急脱口而出,“请跟翼岚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池恒没有发怒,只是低低一笑,却如同哭泣一般,“回家?不,我没有家。那个小竹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要待在那里……我不回去。”
池恒的手紧紧的握住,骨节微微泛白,暗淡的月光下,池恒的脸色被映照的一片惨白。
第十五章
“教主……”赵翼岚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心里揪的难过,可是他也知道,他没有什么立场要求池恒听他的,毕竟,池恒的世界,是他所不能够介入的。
池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慢慢转过头,望向已经被打开的牢笼,池恒慢慢走进牢笼,吩咐立在笼内的两人道:“弄醒他们。”
随着几记啪啪的掌击肉体声,那睡着正熟的两人终于幽幽转醒。
两个人先是呆傻着,但在看到池恒那绝美却狠戾的脸庞后,李景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刺耳的叫声划破了的夜的寂静,池恒的眉狠狠地皱了起来。
池恒狠狠一脚踹向李景,李景支撑不住被踹的撞上栅栏,猛地又跌落在地,痛的他捂着胸口缩成一团,再也叫不出声。
“叔叔。”池恒看着对面冷静的有些异常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慢慢的蹲在他面前,“恒儿又来了。”
男人只是坐在地上,没有理睬他,枯涩而纠结的发垂在眼前挡住了他的神情,池恒伸手捞过他开始泛白的长发,笑道:“叔叔,你老了呢。”
男人的嘴煽了煽,抬起头,一双眼直直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清明,不再浑浊。
“哦。”池恒缓缓站起身,颇有兴味的说道,“这么说,叔叔已经恢复正常了?”
“呵,”池溪只是冷笑,“我恨不得永远不会清醒过来。”
“可是你已经清醒了啊。”池恒靠在笼门上,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脸上面无表情。
“为什么?”池溪猛地站起身,随即又被立在一旁的侍卫给架住了,他不甘心的挣扎着,怒吼,“你就那么恨我?当年我那么照顾你,你却这么羞辱我!废了我的武功让我被、被那些畜生侮辱不够,还让我每个晚上,每个晚上都……我那么求你你都不肯放过我,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又不杀了我!”
“杀了你?”池恒诧异的看着他,仿佛他在说什么好笑的笑话,“杀了你怎么行啊,你的确是我叔叔,但你同时也我爹的亲弟弟!我娘的亲小叔!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杀了他们!我爹本就不愿回教,是你逼他回去,可是你又杀了他……我怎能不恨,双亲之仇,还有那些让我每每想起都作呕的日子,你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怎么能那么轻松地就放过你,你想死?告诉你,别做梦了!”
“你现在做的比我当年做的还要禽兽不如!池恒!”池溪瞪大了血红的眼,慢慢的,他看着他仍旧淡漠的眼神,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嗤笑道,“池恒,当年那件事你不是一直都想抹去吗,你当我疯了,所以才一直那么自信对不对,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在场呢。”
“你想做什么?”池恒猛地一震,警惕的看着他。
“我想做什么?”池溪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疯狂,“我告诉你们,你们伟大的教主是个被我玩烂了的贱货,他为了活命自愿爬上我的床,当年他在我身下放荡的样子,你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吧,告诉你们,他的滋味可真是好啊!天生就该是被男人插的贱货!”
“闭嘴,闭嘴闭嘴!!”池恒的全身不住的颤抖着,猛地冲过去卡住了池溪的脖子,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嘴里怒吼着,“闭嘴,我叫你闭嘴!”
而池溪则是轻蔑的看着他,他是一心求死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池恒的手越缩越紧,他看着池溪的脸色慢慢变得绛红,呼吸慢慢困难起来,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狰狞。
“叔叔,你还要说什么?你告诉恒儿,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恒儿就不杀你。”池恒嗜血的盯着池夕,手一松,池溪立即跌在稻草间,猛烈地咳嗽起来。
池溪咳着咳着,还未等他缓过来,下颚就被池恒扳了过去。
“叔叔,说吧,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池恒看着他,眼神却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池溪看着他,猛地又大笑起来,只是因为刚才被掐得狠了,使得他一边笑一边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快要疯了,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我告诉你池恒,都是真的,什么都是真的,你就是一个活该被男人插……”
池恒的凤眸瞪得极大,修长的手指扼住池溪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他那还未说出口的恶毒言语。
“什么真的,都是假的……”池恒呆呆地看着倒在草地上,瞳孔放大却最终也没有闭眼的池溪,喃喃的说道,“来人……给那些畜生下药,把他扔进去。池溪,我叫你死了也不得安宁!”
赵翼岚担心的看着喃喃自语的池恒,又看了立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四名侍卫,顿了顿,走近池恒,想将他先带回小竹楼。
只是还未等他靠近笼子,原本睡着的李景突然跃了起来,众人一时不查,被他一掌拍在正恍恍惚惚的池恒胸口。
“池恒!”赵翼岚只觉心口一阵绞痛,疯了一般冲入笼内,一脚踹开李景,双手颤抖着抱住池恒。
李景被制住,他大笑起来:“池恒你就是一个疯子!我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真是让人惊讶啊!我不过是顺手把那个疯子弄醒了,结果却让我听到了这么精彩的话!池恒,哈哈,什么月煞教教主,当初不肯从了我,我倒你多么清高,现在我总算知道你也只不过是个贱货!哈哈哈。”
赵翼岚忍无可忍,狠狠拍昏了李景,他只觉得整个人都颤抖不止,他抱着池恒,池恒紧紧闭着眼,整个人都瑟缩在他的怀里,身子也在微微的颤抖。
“池恒,你怎么了?”赵翼岚小心翼翼的问他,怕又刺激了他。
“为什么……没人来救我,”池恒修长的手紧紧的抓住赵翼岚的衣襟,双眸紧紧闭着,“为什么那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生上,我不是禁脔,我是池恒,我是池恒……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痛苦,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爹娘……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不让我死了!”
“池恒!”赵翼岚心下大痛,他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人,只想给他温暖,只想不让他痛苦,只想不让他绝望。
“我只想……忘了这一切,为什么都不成全我,为什么偏偏要让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池恒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觉脑子里越来越混沌,他突然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也在那一瞬间,断了……
赵翼岚抱着已经晕过去的池恒缓缓起身,低眸看了一眼一地的狼藉,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先带教主去休息,你们看好李景,今晚听到的话统统忘记,若是有人胆敢泄露出去半句,我保证你们绝对会死的比这个男人还要惨。”他扫了一眼死去的池夕以及昏过去的李景,残戾一笑:“对了,教主不是叫你把这个男人的尸身给扔到那些畜生堆里么,顺便把这个昏过去的也扔进去吧。”
顿了顿,赵翼岚皱眉想了想又道:“等会收拾完了去请百里先生去小竹楼,就说教主病了。”
四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照他所说的去做,但当见到赵翼岚脸上那不亚于教主的暴戾神情后,立马齐齐下跪,瑟瑟发抖的点头。
“池恒……”赵翼岚坐在池恒的床前,轻轻撩开他半垂的发丝,刚才那样惊慌的心痛,让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竟然爱上了这个绝美却残忍的男人,赵翼岚不禁苦笑,为什么他竟然会爱上同样身为男人的池恒?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自己竟然是断袖!且池恒那么威胁自己,既暴戾又残忍,他为什么竟然会爱上这样一个全然没有任何优点的男人?!他想逃避,可是他的心却让他无处可逃……或许,是池恒那不经意间流露的脆弱,让他不自禁的产生了怜惜,或许池恒那悲痛的身世,让他不自禁的产生了同情,或许是他那倔强的个性,让他……慢慢地对这个男人陷了下去。直到现在,他对他已经不止怜惜,不止同情,更有……爱。
“池恒啊,这可怎么是好,我原本是想杀了你的,可是我却一直下不了手,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是知道了,你偷了我的心啊,怎么办……我也要偷了你的心才公平啊。”赵翼岚慢慢抚摸着苍白的脸庞,苦笑,“可是若是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吧,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办法放弃爱你了,你真的很厉害啊,竟然让我对你动了情,凝欢说你没有心,你可知,熟悉我的人也是这么说我的,可是我现在为了你找回了我的心,那么你呢,你可愿将你的心找回来交给我?怕是……不会吧。”
赵翼岚喃喃自语,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小竹楼外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赵翼岚一惊,急忙起身,脸上的表情收的干干净净,又回复到了那种波澜不惊的样子,小竹楼外的人匆匆奔至二楼,赵翼岚警觉的护着床上的池恒,看着二楼的入口。
月光下,第一个出现的是一脸焦急背着药箱的百里药,跟在他后面是冷若冰霜,却夹杂了一分愤怒一分担忧的漠风。
第十六章
百里药急忙来到床头,拉过池恒毫无知觉的手腕把脉,而漠风则拿起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昏黄的烛光下,漠风冷冷的看着赵翼岚,一个字一个字的冷然道:“你就是这么做恒弟的贴身侍从的?”
“是翼岚的错,”赵翼岚垂首,右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是翼岚没有及时阻止,才让教主受如此刺激,请副教主责罚。”
漠风撇他一眼,不置可否,他走至百里药身旁,轻声问道:“恒弟现在如何?”
“教主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气息很是紊乱。”百里药眉头深锁,他探了探池恒的额头,扒了扒他的眼皮,摇头道,“教主怕是走火入魔了,现在我也说不清教主怎么样,只能等他醒过来再说了。”
漠风眼中的冰霜更添一层,他扬起掌狠狠拍向竹桌,但最后却收回了掌,紧紧的握成拳。
赵翼岚看着床上池恒那几乎可以称得上‘安详’的睡颜,心里又揪了起来,如果连百里药都没有把握,这孤岛之上,还有谁能救得了池恒?要他眼睁睁的看着池恒死么?不,这太残忍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到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怎么他的爱,在什么时候,就已经那么深了呢……赵翼岚低头苦笑。
不知三人又等了多久,赵翼岚只觉一颗心悬都在那里,百里药劝他去休息,他也不肯,而漠风更是一动不动的守在池恒床头。
窗外渐渐的泛出鱼肚白,天边一丝红痕慢慢的扩大,绚烂的晨光渐渐洒满整个大地,竹桌上新点起的烛火也慢慢熄灭了,赵翼岚浑身一震,惊觉一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池恒还是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醒来。
百里药略显疲惫的脸上挂着满满的担忧,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用针灸试试看的时候,池恒却突然睁开了眼。
百里药面上一喜,正要上前,却只见池恒惊慌的瞪大了凤眸,拼命地朝床里缩去。
“教主?”百里药吃了一惊,回头望了望漠风。
漠风一双浓眉狠狠地皱起,冰冷的脸上显然也有些惊讶,漠风想了想,示意百里药站至一旁,他自己向池恒靠过去。
“恒弟……”漠风张了张唇,向池恒伸出一只手臂,可是还没碰到池恒,就被池恒狠狠地打至一边,他打开了漠风的手臂之后,整个人缩的更紧了。
“这是怎么回事?”漠风颓然的收回手,冷肃的看着百里药。
百里药也皱起了眉,想了一会,迟疑的说道:“怕是教主失忆了。”
“失忆了会变成这样吗?”漠风微扬声音,指了指缩成一团的池恒。
“漠风你别急,或许这只是暂时的,或许过不了几天教主就会恢复正常了。”百里药急忙安抚道。
“可是他现在谁也不让靠近!”漠风有些烦躁的来回走着,走了一会,他冷目一扫站立不动的赵翼岚,说道,“你去试试。”
赵翼岚微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看漠风,漠风不快的说道:“你是恒弟的贴身侍从,虽然你们相处没多长时间,但或许就……罢了,你就去试试看。”
赵翼岚抿了抿唇,只觉手心都汗湿了,他看了看缩在墙根的池恒,闭了闭眼,慢慢靠近了他。
赵翼岚坐在床头,看着池恒没有赶人的意思,心了不禁松了一口,又试着靠近他。
只是还未等赵翼岚开口,池恒却猛地一把扑进了赵翼岚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放手。
百里药和漠风错愕的对看一眼,赵翼岚也颇为惊讶,只觉心里一喜,或许……或许他可以奢望着,池恒或许……
“百里?”漠风冷然的看着百里药。
百里药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紧紧抱着赵翼岚的池恒:“奇怪,真是奇怪,教主为何……”
漠风皱了皱眉,冷冷的扫了赵翼岚一眼,说道:“从今天起直到恒弟康复那天,恒弟所有的一切都由你来打理。”
“翼岚遵命。”赵翼岚想起身行礼,却因为被池恒抱着,只得坐着答应。
漠风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匆匆离开了小竹楼。
“啊……”被撇下来的百里药尴尬的笑了笑,朝赵翼岚笑道,“既然如此那以后要多多麻烦你了,对了教主的药我会派药童送来的,呃,在教主康复之前,你们还是不要出楼吧。”
“翼岚知道了。”赵翼岚点了点头,目送百里药离去。
赵翼岚看着怀里的池恒,苦笑:“怎么会这样?池恒,为什么……你却不拒绝我呢?你是在……给我希望么?你这样子,我会当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