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我都不会忘记,在阴暗的天空下,Calvin哭得怎么的声嘶力竭,更不能忘记,在棺木撒上泥土的一刻,Calvin是怎样的不舍、歇斯底里的阻止父亲入土为安。那是第一次,Calvin甩开我的手,也是第一次,Calvin把我当成陌生人,把我孤立在他的生命之外。
心很痛,只要一想及Calvin不需要我,我的心就很痛。第一次发现到,一切并非理所当然的,我不是Calvin的唯一,总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
一想及此,我便用尽全力拉开Calvin,让葬礼能够顺利完成。回程的路上紧紧地拥住他,整天整夜,我都抱著缩在床上哭泣的Calvin,要他感觉我、要他需要我。我知道我很自私,藉他悲伤之时乘人之危,但我就是不要他忘记我、离弃我。
Calvin,我不知道你的伤痛有多深,但我想让你知道,在这世上,尚有人珍惜你、爱护你。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给你温暖。
尔后的日子,他仍然封闭自己,每天以泪洗脸。直至到律师致电给他,告知他遗产的安排时,他才稍微清醒过来。
原来Calvin家的餐馆,在他的父亲病倒时已经结业,更在那时出售。现在遗留给Calvin的,就是现在的家、出售餐馆的钱和一些积蓄。
坐在律师的对面,看著落落长的法律文件,Calvin握住笔的手轻轻颤动,犹豫是否要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我明白他的心情,因为一旦在文件上签署,便是完全承认父亲已经离世的事实,所以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握住桌下的手,等待他慢慢地接受眼前的事实。
然后,过了一会,在Calvin一声深呼吸后,文件上,多了一个秀丽的字体。
「之后打算怎样了?」记得Calvin说过,他会继承父亲的餐馆。但现在餐馆结业了,Calvin会怎样?没听过Calvin找工作,同时亦担心他,在无所事事的一段时间里会胡思乱想。
Calvin沉吟一会,才静静的开腔:「我想..我会卖掉现在的房子,买下Holiday。」
「呃?买下Holiday?你说的..是以前我们常去的那间酒吧?」
「嗯。听说那里将会结业,我想买下那里..」
「不行!」未能Calvin说完,我便提出反对。「你一个人开酒吧?这怎么行?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面对我强烈的反对,Calvin一脸的不明所以:「有什么危险?以我所知,那里未有黑势力入侵,不会有人捣乱的。」
我不是这意思啊!「我是怕有人骚扰你!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吗?开酒吧?你不知道酒吧里会有很多人猎艳吗?我怕他们会看中你!」
「我是男的啊..怎会有人看中我?」
天啊!你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向这个正眨著水灵般的眼睛,一脸不知世途险恶的人解释那些邪恶的事?「我不知该怎样说...总之,听我说,别开酒吧。」
「但你不觉得可惜吗?Holiday结业了...」
看到他垂下眼帘,寂寞地望向窗外,我大概明白,Calvin想抓住的,是我们青春的一页。同时,也想抓住很久以前的一段美好回忆。
「我明白了。不过..一切小心,知道吗?」
「嗯。」
卖掉房子,与前任Holiday老板签下契约,又花了一段日子。一次又一次的延期,让高层忍无可忍了,终于在Holiday快将开业的一天,对我发出最后通牒,要我立即前赴法国工作。
我不要啊!Calvin还未找到合适的员工,我怎能放心离开?而看到我如同小孩子般大吵大闹的Calvin,只是苦笑著劝我,著我乖乖到法国工作,并说他会照顾自己,要我不用担心。最后,我更在他亲自送我到机场时,才不依不舍的离开。
分开的日子固然寂寞,留下他一个人,更让我担心。虽然听到他说找到一个不错的合伙人,但未见过那个人,我始终放心不下,唯有每隔一段时间,我便打电话给他,在询问他的生活之余,也告诉他自己的生活状况。
就在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已经到了。看著窗外的暟暟白雪,听著收音机传出的圣诞歌曲,对英国友人的思念,更是源源不绝。
两年..两年的圣诞节,我都是与Calvin渡过的。不知Calvin怎样了?圣诞节里,有没有想念我?还是已经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
在普世欢庆的此刻,我最想做的,是回到英国,与Calvin渡过欢乐的时光。然而现实是,我仍然待在法国,一个人寂寞的渡过。
只是声音也好..听听声音也不错。想著想著,我提起电话,按下一连串的号码,只求听到他的声音便满足了。
颜萦篇 28
我原以为失去父亲的痛,只需忍耐一次,即可从此免疫,但,不是的,原来这种痛会一直缠在心里,钝钝的、麻麻的,令人难以忽略,犹如割去心脏的一部分。
父亲死后,我未曾歇斯底里、更没有终日以泪洗脸,只是浑浑噩噩,失去思想能力。
想来伟实在担心这样的我,竟再次向公司申请延期回法国,留在我身边,从找殡仪服务至挑选墓地,都一一为我办好。换著是从前的我,大概感动得以为伟真的真的很关心自己,他对我,实在难以定位为没有半点感情,可是如今的我,却觉得伟多事。
为何不留下我一人,独自办理死亡证明文件、寻找墓地、举办丧礼,处理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任由我忙得发疯,忙得忘记父亲已死的事实?
真是好心做坏事。
或者正因为我没正式处理过父亲的身后事,所以在这段日子里,我虽然是痛,却有种正身处恶梦中的错觉,直至下葬的那天,当我看到棺木被放到坑中,开始撒上泥土时,我才清晰地明白到父亲真的永远地离开自己。
或许我真的很气他、恨他,怨他在最后一刻,也要把我看为母亲...
直到现在,我才突然醒觉到,他始终是自己第一个爱著的人,也是第一个爱我的人。
那天我做了什么、又多疯狂,我完全不知道,事后也记不起来,脑海中只剩下伟伤心欲绝的神情,和把我塞到计程车里,压在座位上用力紧抱的记忆。
接下来,伟依然陪伴我,好几次我劝他应该回去工作,他却以担心为由,婉转拒绝。
感动吗?我也希望自己会感动,然而,父亲的死犹如挖空我的胸口,让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亦失去思考能力,漠然地接受伟的好意安排,麻木地生活,直至十几天后,律师事务所打电话通知我可处理父亲的遗产时,我才清醒过来。
对啊,我总不可能永远沉溺在悲痛之中,父亲死了,被留下的我始终要努力地,连同父亲的份量继续活著,应付生活中的种种麻烦,于是,我约了一天,与伟一起到律师事务所。
父亲留给我的遗产多少与我无关,我在意的,反而是签名与否的问题。
签了,便承认父亲真的死了,不签,则是不承认,然而,不管我签不签,父亲已死的事实依然无法改变。握著笔,签,还是不签?我挣扎很久,直到伟握上我的手,我才深呼吸、咬咬下唇,签上自己的名...
然后在心中暗暗说了一声,父亲,永别了。
「之后打算怎样了?」离开律师事务所,伟在公车上向我问道。
我终于彻底地回到现实里,这才想起父亲的遗产虽不算少,也始终用不了多久,我始终需要一份职业,于是我想了一会,沉吟片刻才开口。「我想...我会卖掉现在的房子,然后买下Holiday。」
「呃?买下Holiday?你说的..是以前我们常去的那间酒吧?」
「嗯。听说那里将会结业,我想买下那里..」
「不行!」闻言,伟竟激动地弹起来,抓著我的手臂说道:「你一个人开酒吧?这怎么行?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有什么危险?以我所知,那里未有黑势力入侵,不会有人捣乱的。」真是奇怪,那小镇同时是母校的所在,危不危险,人流杂不杂,喜欢玩的伟比我更清楚,他应该知道会去Holidays的,不是附近的居民,就是附近的学生。
「我是怕有人骚扰你!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吗?开酒吧?你不知道酒吧里会有很多人猎艳吗?我怕他们会看中你!」
听后我忍不住翻白眼。「我是男的啊..怎会有人看中我?」更何况堂堂一个男生,才不会轻易被调戏,再说,又不是全世界都是GAY的...
「我不知该怎样说...」伟很焦急,却又说不清理由。「总之,听我说,别开酒吧。」
最初我以为伟会赞成,如今听到反对,只觉得黯然。「但你不觉得可惜吗?Holiday结业了...」
「我明白了。不过..一切小心,知道吗?」伟沉默片刻,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
「嗯。」
好不容易得到伟的赞成,我连忙一洗之前的颓态,著手接收Holidays的事务。我把Holidays、连同楼上的住处一并买下,把以前的家卖掉,在契约正式成立的当天,马上搬到酒吧楼上,接著又是一轮重新设计装修等事情,到完成时,伟的公司已催了几次,更下最后通牒。
伟只好悻悻然离开,在离开之前,又是数不清的劝告和叮嘱,最后才依依不舍离开。
好,看来要尽快为Holidays找一个员工,否则再拖下去,水电的费用可不少呢!决定好后,我随即行动,贴了通告,静心等待。
只是,我想不到员工兼合伙人来得这么快。那天,我正坐在Holidays发呆,四处张望,下一刻,大门已被踢开。「是谁?是谁买下Holidays?给我滚出来!」最初,我以为有人寻仇,可现在看来,又似乎不是,当下便鼓起勇气走上前。
「我就是。」
「你?」红发青年假笑一声,嘲讽的道:「大姐姐,别开玩笑了,你一个女人如何打理酒吧?不如让给我吧。」
我只觉好笑。「对不起,我是男的,所以理由不成立。」
红发青年大吃一惊,急急伸手到我胸前验证,在摸到平坦的胸膛后陷入无言中,但过了不久又大吵大闹起来,说是他先看上Holidays,我不应横手夺爱,著我快把Holidays还给他。听罢,我更觉好笑,向他解释,这不是谁先看上的问题,而是谁先付钱的问题。
「我也知道,可是我用了不少时间来说服老哥给我钱,结果回来后,Holidays就被你买去了...」
我见红发青年怪可怜的,于是主动建议了,我们两人合伙开Holidays。
当然,伟临走前的叮嘱还言犹在耳,所以我又问红发青年我美不美之类的呕心问题,在确定对方绝不会看上自己后,这才正式决定合伙。
这就是我和Ken认识的经过。
我和Ken决定合伙后,接著又是一堆的问题。对内,我和Ken要商量如何摊分利益、如何分配一切开销,对外亦要处理宣传召客的事务,另外第一次做生意的我们,做什么都是鸡手鸭脚的,到一切终于安定后,已是圣诞节前夕。
看著挂在街上的节日灯饰,我不禁想起远在法国的伟。不知伟现在怎样?不知他有没有努力工作,还是已经放假的他,每天跟不同的美人庆祝佳节?
不管事实如何,我也想见他,想听听他的声音,狠不得飞奔到他身边。
正伟篇 29
听著嘟嘟、嘟嘟的声音,我的心也在噗通噗通地跳动。听到Calvin柔和沉静的话声,我整个人就会兴奋得弹起来。
一个星期才一通电话,其实并不足够。天知道我多想每天听到Calvin的声音?又有谁知道,现下我最想的,是回到英国,一边听著圣诞歌曲,一边抱住Calvin站在窗边,欣赏漫天飘雪的清净风景?
呜呜!为什么我还要留在法国啊!好想回去好想回去好想回去!我好想和Calvin一起过圣诞节!
‘你要工作嘛!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何时回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为你准备好睡房。'
「还要半个月啊!」提起这个,又忍不住要抱怨。「混帐啊!我真不明白,这里的人是怎样设计活动的!留下一堆烂摊子!」要非这堆麻烦事,我早已回英国品尝Calvin弄的圣诞大餐!
‘伟...'话筒里突然没有了声音,我静静地等著,直至几秒后,再次听到Calvin开腔:‘圣诞节后我可放假...我可以来找你吗?'
什么?Calvin说..他来法国找我?以为自己重听了,再问一遍,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案。
哇啊!Calvin要来法国啊!即是要一起过新年!我们可以在巴黎的大街上吃喝玩乐,还可以一起在艾非尔铁塔下倒数,这都是我从没想过的事!我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寂寞地迎接新的一年,想不到Calvin说要来找我!
‘伟?伟?怎样,不行吗?'
「不!」我用力地摇头。「你能来就好了!」
想必Calvin是想像得到我现在的傻愣愣样子,话筒里传来一阵格格笑声:‘你未免太兴奋吧?总之,我大概五天后到达。'
「订了机票再告诉我吧!我去机场接你。」
再聊了一会,我才依依不舍得放下电话。一想到五天后就能见到Calvin,我就兴奋得什么也干不了,就算睡著了,也会笑出来。
五天后,我根据Calvin告诉我的时间,提早了一点在机场等候。几天里巴黎都下著雪,这天却开始放晴,然而整个城市还是铺上一层银白,让这充满艺术感的城市多添了几分柔和的感觉。
一直盯著显示屏,直至出现Calvin乘搭的航班,并表示飞机已经降落时,我便急不及待地跑到出闸处。等不了一会,闸口已堆满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些有说有笑的,有些则东张西望,而Calvin,也是其中一个。
看到他,我挺直身子,边跑边挥手的跑过去,这时刚巧转过头的他也看到我,一脸微笑的拖著行李朝我走来。能够见到他,我是很高兴的,只是当我看清他的衣著打扮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你怎么穿这么少?我不是说了吗?这边正在下雪。」不断碎碎念时,我不忘脱下围在颈上的颈巾,围到Calvin的颈子上,并小心地打上一个结。「手套呢?」
「没有啊!我一向没有带手套的习惯。」
「但会冷啊!」这家伙怎样就是这么的不会照顾自己?别说我总是像老妈子般唠叨,实际上,Calvin太过不自爱啦!没有我在他的身边,他怎么行?
脱下手套碰上他的手,呼!果然..冷冰冰的。趁著手套还暖的时候,我拉住他的手,硬是把手套戴在他的手上。我没戴手套的右手,就这样拉著他的左手,放到大衣的口袋里。
没有抗拒,回以我的是轻轻的十指缠绕,对著正在脸红的他微微一笑,一手提起行李,我们离开了机场,打算先到达下榻的酒店,放下行李再作打算。
正当我还在沉醉在与Calvin十指紧扣的亲蜜感觉时,Calvin突然开口道:「对了,伟,我们住在同一间酒店吗?」
呃...其实,我根本没有帮Calvin预约酒店!一来元旦是旅游旺季,要预约的话,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二来就算找到酒店,环境也不见得好,又或是离我所住的酒店太远。而最重要的,是难得Calvin来到,我一刻都不想与他分开。所以,我假装自己曾经尽力、假装找不到房间,把Calvin带到自己所住的地方,更要求大家一起同床而睡。
「一起睡?真的..可以吗?」
「是我提议的,当然可以!你认为,我会舍得让你睡沙发吗?」瞪著眼,我装起一副生气的脸孔,示意他不用想太多。
「那好吧...」羞赧地微微低下头,看在眼里,Calvin害羞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一起睡吧。」
放下行李,我们开始计划之后的行程。我想,我在机场的态度,可能吓倒Calvin了,没有戴手套习惯的他,竟然问我有没有多一对手套。我不是没有,只是..想到它们不是灰色的就是黑色的,与Calvin完全不配时,我就不想给他了。
于是我们决定,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巴黎著名的购物胜地─香榭丽舍大道。
走过不同的服饰店,累时到露天茶座休息及品尝法国咖啡,好不容易才在专卖店里看中一条以粗毛线编成的针织米白色颈巾。颈巾的款色不太花巧,给人一种纯朴的感觉,配在Calvin身上,的确最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