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为了赌气,他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叶子翎无奈地长叹一声,看向非雪,只见他又已挣脱了侍者,倒在枕上,痛得哽咽落泪。
叶子翎不禁心疼。只是,事到现在,纵然不忍心,也不能心软送了非雪的性命,必须先移正胎位。
命人按著非雪,叶子翎在他的下体施针,以便非雪的体内分泌出可刺激胎儿移动的物质,之後,便要在非雪的腹腔内注入纯净的液体,给胎儿提供更大的空间。
半躺在叶子翎怀中,非雪感觉到肚腹愈来愈沈重鼓胀,被水缓和的阵痛令他稍稍清醒了些,但下体的炙热却因此更加清晰。
低声地呻吟著,非雪在叶子翎怀中辗转不安,隐约间,他觉得有什麽事要发生,下意识地抓紧了叶子翎。
″子翎……我好难受……嗯呃……″
″别怕……很快就好,没事的……″
叶子翎说著,抱紧了非雪。
一旁的医者看著他,等他的命令。
非雪更加不安。
″……让他们走开……我只要你……子翎──呃啊……″
阵痛又起,非雪下意识地捂上肚子,终於发觉原本就高耸的腹部竟又大了许多。
″怎麽回事?……子翎……啊──……怎麽……怎麽会这样?……嗯啊……″
在叶子翎怀中挣扎著,非雪惶恐地流著泪。
叶子翎吻著他,一边哄慰。
″没事,没事的,相信我,会好的,很快就好……″
看一眼候命的医者,再看著怀中受苦的人儿,叶子翎只能狠下心。
″等阵痛过去……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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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要──呃啊、啊…………″
非雪的惨呼最终只剩下嘶哑的抽泣声。
叶子翎紧紧搂著他,不停地吻著,但这无法减轻非雪的一丝痛楚。
尽管医者们的动作已尽量轻缓,疼痛却不会因此而变得轻微。
侍者们用尽力气按著非雪的四肢,防止因他的挣扎而使羊水早破,如果破水,注入的水也会跟著流出,胎儿的位置还未能矫正回来,此时破水将会更加棘手。
非雪的力气因为挣扎而渐渐被耗尽,胎儿的臀部却只刚刚被退出骨盆,身体还没有完全转向。
叶子翎也同非雪一样,浑身被汗水湿透。
医者们停下手,给非雪喘息休息的时间。
叶子翎命人小心地扶起非雪,自己喂他汤药,然而把药汁送入後,非雪却仍旧微张著口,喉咙里发出轻微而断续的呻吟。
叶子翎一惊,只见非雪的下身抽搐了几下,跟著,温热的液体在他的身下弥漫开。
″糟了!……大人他……破水了!……″
″什麽?!……″
叶子翎的心底顿时一片冰凉。
────────────────────
″听说,非雪难产。″
冰冷的声音停下後,那双如水的眸子看向从华。
但从华的脸上毫无表情。
″或许,我当时就死了,你会好过许多吧?″
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冰见的语气依然平淡没有生气。
从华依旧无动於衷。
这一年多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冰见不时的挑逗。只要他一时兴起,就会言语或肢体逗弄,若是他有了响应,得到的,就只有嘲笑和讽刺。於是,他不再开口,不管冰见说什麽,做什麽,也都只是沈默。一颗心已经伤痕累累,痛到麻木。
″它在动呢……″
冰见说著,抚上肚腹,眉心微微蹙起。
三个月後会怎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孩子,有著逆天之子的血统,而它的诞生,或许会夺去母体的性命。而眼前这男子,此时仍不知道,他所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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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羊水的缓冲,移动胎儿所带来的疼痛几乎令非雪窒息。
经过一整天的折磨,胎儿终於进了产道,但非雪却已经无力娩出它。他像是要放弃似的,只是蜷缩在叶子翎的怀中,身体却不再用力,一动不动。
″子翎……子翎哥哥……″
非雪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夹杂著呜咽声。
叶子翎抱著他,却无法可施,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什麽忙也帮不上。
″坚强点啊!……不能放弃啊,雪!……″
除了言语上的鼓励,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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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生下来了?″
看到叶子翎竟然此时来到他的寝殿,冰见不禁诧异。
而叶子翎脸上的神情更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出什麽事了?″
″雪……他……″
冰见的眉心蹙得更紧。
″他怎麽了?″
″……救救他……求你……求你救他……″
叶子翎泣不成声。
他从来不曾如此失态。
可想而知,非雪真的很危险。
″要怎麽救他?″
″无色……无色玉璧……″
冰见顿时明白。
神守的死亡分为灵魂和肉体的死亡两种,假如灵魂仍然存活而身体濒死,就可以使用族中的圣物来解救。身为月行天的族人,非雪的身体也只有通过无色玉璧来解救,而能够使用无色玉璧的人,只有族主。
若是平时,这对他而言并无损害,但是此时,使用无色玉璧凝吸无忧净土的精华,需要动用他大半的灵力,势必会影响胎儿,後果如何,无人知道。
作为下等神守,叶子翎并不清楚这些,但是,作为光焰凝的从主,曾经的代上狩,从华却清楚地知道──但他却没有开口阻止。从华的脸上,是茫然和无神。
看著叶子翎凄惶的神色,冰见一笑,但那笑容却揉著一丝哀伤。
″你求我,我当然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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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不清楚自己为何也要跟随冰见前去。若是已对他死心,就不该仍然牵挂,若是不曾死心,刚才,他就该劝阻他。此时的光焰凝?从华,似乎只剩下一副躯壳。
看到被医者们抱出的小小躯体,冰见察觉到,那已经没有了生命。
床榻上,非雪只有一息尚存。
取出无色玉璧,催动灵力。
非雪正渐渐死去的身体,开始有了一线转机。454F44窗清入很:)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叶子翎目不转睛地盯著两人。
三个时辰过去,冰见终於收回笼罩在非雪身上的光芒。
看到已经恢复生气的非雪,叶子翎欣喜若狂地抱起他。
冰见倚靠在床楹上,却已无力起身。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没有一丝力气。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双坚实的手将他抱起。
之後,便陷入了沈沈的睡眠。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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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暗青色的身影伫立在窗前,对於乱作一团的医者们仿佛无视。
床榻上刚刚苏醒的人,似乎和他毫无关系,不是令他几日来寝食难安牵肠挂肚的人。
不知从何时起养成了习惯,只要那人是清醒的,他就要装聋作哑,强迫自己变成木头,只有在那人沈睡的时候,或者,昏迷的时候,他才可以毫无顾虑的爱他,不必害怕被他刺伤。
望著渐渐复原的冰见,从华感觉得到,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似乎更加清冷。
第二十节
这一个月间,整个守界安静地异常,似乎已经在预警,将有巨变产生。
千凌殿内,从华一如既往的沈默,只是,冰见却不再戏弄他。两人间几乎没有交谈,每日只有相对无言,但冰见却也没有将他关回牢狱。只是,情事,却也不曾再发生。
胎儿也安静地异样,若非还能够感觉得到它的心跳,冰见几乎要以为它出了意外。
每日,除了让医者看诊,吃药,散步之外,冰见再也没有别的事情,看似过得安详,只是,这一切仿佛都在为最後的终结而准备。
阵痛是从夜半时分开始,突如其来的激痛几乎令冰见的心跳骤停。凭著仅存的神智呻吟出声,从华被惊醒时,冰见已经昏死过去,而他的下体,正被慢慢淌出的液体浸湿。
千凌殿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从华眼中,那些来来往往的侍者不知在忙些什麽,一群医者更显得面目可憎,他们根本什麽也做不了,却霸占在冰见身边,令他无法贴近。
羊水早破,可胎儿显然还没有准备好要出来。阵痛开始了两个时辰却仍不规律。
隔著人群,那令人揪心的呻吟和喘息声仍旧清晰地传入从华耳中。而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似乎在等待什麽。
冰见的呻吟声很快便嘶哑起来。
从华看到医者扶起冰见,喂下汤药和水,接著,仍然是像噩梦一样令人心痛的呻吟。只是,自始至终,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陡然,他似乎终於明白自己在等什麽。
只是希望,在他无助的时候能够被想起;
只是希望,能够被他所需要……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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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时,阵痛似乎稍稍减弱了些,产道开启的速度还算正常,但冰见的体力却似乎消耗得过快,有些不太寻常。
医者们虽然发现了这点,却找不到症结所在。
听著他们的窃窃私语,从华明白,这是逆天之子的血统在作祟,不过,只要他像前次那样,把灵力输送给冰见,他应该会平安无事。
这样想著,从华便无法再坐等冰见开口,向来,他不是如此被动的人。
穿过人群,不理会旁人的眼光,从床榻上抱起心之所锺的人儿,从华毫无顾忌地亲吻他。
原本四肢冰冷的躯体被从华的体温暖热,冰见似乎稍稍清醒了一些。
然而,望著从华的眼神里却并无依赖,似乎,只是因为无法反抗,便任由他抱著罢了。
服下催生的汤药,阵痛渐渐强烈起来。
冰见的身体不时地痉挛,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也被蹭得纷乱,和著汗水粘在脸侧和身上。
医者们隔一段时间便会检查一次产道,直到最终产门基本全开,所有人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却发觉,胎儿在最初的位置上,竟似一点也没有移动!
如果阵痛无法将胎儿送入产道,倚靠外界的力量,要想使它进入产道,对母体将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几双眼睛落在冰见身上,此时的冰见,是否能够承受如此强烈的疼痛,谁都不能确保。
接下来该如何,没有人敢做决定,稍有差池都会令冰见送了性命,到时,谁也逃不脱责罚。
″还等什麽……″
冰见的声音尽管微弱,却仍旧冰冷。
从华看向怀中的人,他知道他向来无情无爱,却不知他对他自己也可以如此冷漠。他难道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吗?……
看向冰见那高隆的肚腹,叫他如何能够不担心?想到那麽大的一个孩子,要从他窄小的髋骨中穿过,那难以忍受的痛楚就似乎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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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绞痛在腹中炸开,冰见无法克制地叫出声。
从华下意识地抱得他更紧。
几个医者不敢再耽搁下去,冰见的体力如果再继续损耗下去,就怕即使有了外力协助,也难以产下胎儿。
为了让他不被那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痛击溃,医者们喂冰见服下能够令他暂时恢复气力和保持神智清醒的药。
等待药力的发作需要时间,医者们静静地守在榻边。
从华望著怀中那张凄绝美绝的脸,想到之後他将承受的痛,这短暂的时间更加难挨……
冰见的神智似乎稍稍清醒了一些,眼睛里有了一丝神采,如烟如雾的眸子在半空漂移了片刻,移到从华的脸上。
似乎有一瞬,从华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什麽,但那一纵即逝的神情消失得太快了,最终,他还是没有来得及抓住。
随之而来,却是冰见毫无温度的命令。
″把他关回去……″
从华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身旁,已经有殿外守候的侍卫进来。
只是他们停在床榻之侧,不敢上前。
冰见又重复了一遍。
″……把他关回去……″
字字清晰。
而在从华听来,亦是字字锥心。
若他想,他可以反抗,他甚至可以就这麽扼死他怀中的人,至少,也能用他去威胁那些人。
然而只是那麽淡漠的一句,就足以令他再无还手之力。
从此,他再也不需要他。
从此,他将是他再也不可触及的人。
原本就该知道他无心,亦无爱,却仍是纵容自己爱他,这样的结局,与人无由。
起身,随著侍卫步出大殿,从华不曾回头,
他更不曾知道,身後,那双清湛的眸子里,是怎样哀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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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木塞从口中掉落,下一阵剧痛来时,冰见无助地痛呼出声。
紧扣在床板上的手,指甲上出现断痕,指缝里满是血迹。
胎儿的头顶已经看得到了,接下来的,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痛。
灼热和痛楚集中在下体和下腹部,冰见的神智似乎渐渐脱离药效的控制,因为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涌出,多得仿佛是积蓄了一生的眼泪,似乎都要在这一刻流尽。
″呃啊──……″
冰见的声音像被掐断了一半,骤然消失在半空,只剩下半张的口,孤零零地张著。
胎儿正在努力地挤出产道。
颤抖的喘息愈来愈急促,只剩下微弱的吟偶尔从喉咙深处挤出。
冰见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弦,仿佛随时都会断掉。惨厉的嘶喊令人不忍卒闻。
随著胎儿的下移,腹部更加耸立得刺目。所有的刺痛和灼烧全都聚集在胯间,几乎令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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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结束时,又是黎明。
经过三天的折磨,身体似乎只剩下躯壳。
随著孩子的啼哭声响起在殿内,冰见坠落在榻上。
″天!……″
一个医者突然惊呼。
鲜红的液体迅速在冰见身下蔓延开。
″……孩……孩子……″
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冰见颤抖的嘴唇里发出。
呆立著的医者们竟不曾听清他说什麽。
这样迅速的失血,谁也救不了他。
″……孩子……″
冰见急迫的声音终於惊醒了其中一人,急忙把刚出世的婴儿递到他身前。
″这……这个孩子…………从现在起…………就是……月行天……的……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