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恨明————费祭

已经放暑假的学校，显露出人去楼空的景象。就连树丛间的鸟声也孤零了许多。

顾远倚靠在一棵树旁，拿出一根烟点燃，慢慢地抽。

他不能否认，他很想念肖崎飞。这股想念，就像烟头上的火光，愈燃愈深。

顾远总是没能将一根烟抽完便熄灭，同时也将自己的想念封存在了心底。

肖崎飞想要过另一种人生，或许他该成全。然而，他没办法故作大方地去祝福。

也许，他只是在害怕......

顾远一边想著，一边显得颓废，将身体完全隐藏在了树影里。

顾远看到唐冕的车子朝自己愈驶愈近时，也没有动弹。

现在，除了肖崎飞，谁也没办法令他的心头起一丝波澜。

因此看到唐冕走下车，并且朝自己走近，顾远任何表情也没有。

"他的手机似乎时常关机。"唐冕的第一句便围绕著肖崎飞。

顾远冷漠地盯著唐冕。

"你们似乎分手了？"唐冕走到顾远面前，挑中了顾远心头的一根刺。

顾远握了握拳，仍旧不作声。

"真可惜。"唐冕微倾了倾身，贴近顾远的耳朵，低声说，"我本以为你们能一直过家家下去，至少能创造个童话呢。"

顾远手臂一挥，拳头不受控制地朝唐冕的脸砸过去。

唐冕却没有闪避，接了顾远一拳，并且还扬起嘴角笑起来。

"你难道以为使你们分手的起因是我？"唐冕讽刺地说，"你们真脆弱到了这种地步？肖崎飞其实打算一辈子瞒著你的吧，却被你硬生生地戳穿。"

顾远没有再挥拳，却捂著自己的手掌，感觉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在往外泛著疼。

"既然在一起只能相互伤害，分手也是件好事。"唐冕又一次凑近顾远，以沈得发冷的声调说，"当断不断，只会招致更坏的局面。"

顾远偏过头，厌恶地盯著唐冕。唐冕说到最後一句，却眼神一片沈郁，似漾起了一个人的身影。但仅维持片刻，他的眼神便恢复了冰冷。

"替我转告肖崎飞，我今天会离开这里，并且，不会再回来。"唐冕直起身，语气平淡地说。

顾远没有回答，却嘲讽地向自己一笑。今天是道别的日子吗？依次有人向他说会离开。

"我来找他，也只是看望他而已。不论你相不相信，这一次和他见面，我和他什麽也没有发生。"唐冕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停下脚步说，"我不觉得你们这种天真的感情有任何维持的必要，至少我无法办到。我会有自己的事业，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以前的事，让他忘了吧。"

顾远仍旧不回答。

唐冕便背过身去，步履沈稳地走向那台车。

唐冕的心几乎像个冰窟，这样一个人，从来不会将感情摆在第一眼。他也自然会更乐意拥有一份事业，和一个家庭。但是顾远不一样。

顾远即使和肖崎飞住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每天打三份工，几乎夜不能寐，也觉得心里充实而愉悦。肖崎飞愿意为自己违反门禁，甚至翻爬学校的围墙，赶到那间小屋与自己一聚，他就能十分满足。

然而，那样的生活，几乎一去不复返。

一去不复返......难道就这麽任凭它去吗？

顾远站在树下呆立许久，幡然醒悟起来，跑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朝家疾驰而去。

即使肖崎飞不愿再继续，他也不能就这样放弃。顾远一直都知道，肖崎飞对自己的感情不比自己那样深。所以，顾远不能放手。一旦他放手，那麽他们两个人，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这样简单的道理，顾远却花了这麽长时间才能明白。

顾远坐在出租车中一路拨打肖崎飞的手机，却屡屡无法接通。最终顾远像只箭一般急冲到家门前，迅速地打开家门，便跑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这一次，他要耗更长时间，用更大决心，把肖崎飞留下来。

顾远这样想著，手上的动作毫不迟缓。

顾远提起行李箱，低头仍旧不断地按著手机，直到那个号码突然被接通。

顾远站在客厅里，朝著对方空洞地唤了一声："小飞。"

肖崎飞答应的声音似很遥远，却又似很近。

"你等我，我马上过去。"顾远没有再迟疑，迅速地说了一句，便要收线。

顾远不想听到肖崎飞阻止的话，所以他挂掉电话，便急匆匆地拉开门。

站在门外的人，也刚好将手机从耳旁拿下来。那个人一手拿著手机，一手拿著行李箱，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和顾远如此相似。

顾远迟疑了一秒，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後一秒，他便朝对方走近一步，将对方连人带箱子牢牢锁在了怀里。

35

将对方紧抱在怀里时，顾远才发现自己曾试图放手的念头有多愚蠢。事实上，他非但放不了手，还想将对方更用力地揉进自己的骨子里。顾远闷不吭声地将肖崎飞抱住许久，直到楼道间传来了脚步声，他们才分开。

肖崎飞的脸微红，提著行李箱走进屋内。顾远将门关闭，又一次朝肖崎飞伸臂抱住。

肖崎飞原本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著，久了也开始挣扎，显得有些急迫。

顾远也没有放纵自己的欲望，肖崎飞的手指微微扳开他的手，他便将手放了开来。

肖崎飞坐在沙发上，有些迟疑地望著他，眼神里满是不解。

顾远给肖崎飞倒了杯水，然後脸色平静地在他对面坐著。

"你不生我的气了？"肖崎飞犹豫了很久，才出声问。

顾远听到肖崎飞的声音，有些失神地一愣，随後摇了摇头。他紧接著看到肖崎飞有些放松的笑意，却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滋味。

肖崎飞像极力保持著放松的语气，一边伸手往行李袋中掏，一边说："我今天是偷偷回来的，被我妈知道，肯定要抱怨我的。"

顾远看著肖崎飞的紧张，心里蓦地升起一股紧张。顾远害怕看到那喜庆的东西，他不能保证面对著那个消息，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我从家里拿回了这个。"肖崎飞忽然回头朝他一笑，手中的东西掏出来，是一件小巧的挂饰。

顾远只感觉那件东西眼熟，但那只是件普通的挂饰，放在手掌中也并不显眼。

没有看到自己所害怕的东西，顾远的神经也放松了几分，他声音平静地问："这是什麽？"

"果然，你忘了吧。"肖崎飞将挂饰捏在掌心里，有些失望的感觉。

顾远看著肖崎飞的脸，有些疑惑："与我有关吗？"

"当然与你有关，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呀。"肖崎飞语气不佳地说。

顾远脸色一绷，掩饰著自己的紧张感："第一份礼物，岂不是在小学时？"

"呵呵，比那还早，是幼儿园时。"肖崎飞抓著那件东西笑了笑，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回一个盒子中。

"为什麽要把它拿过来？"顾远觉得自己发出声音异常艰难。

肖崎飞突然间没了笑容，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紧盯著顾远："你说呢？"

顾远无从猜测肖崎飞的想法。後来，肖崎飞便转移了话题。他们坐在一起平静地聊著天，似乎是许久也未曾有过的景象。

肖崎飞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自己的相亲经过，也不再对顾远有所抵触。

顾远却总感觉心中不安，仿佛这美好的一切，全是梦境。

一直到傍晚，顾远未准备烹煮材料，於是两人外出就餐。一路上，顾远都小心翼翼地走在肖崎飞的左侧，就座之前也会为肖崎飞拉开椅子。坐在肖崎飞对面时，顾远始终目不转睛地盯著他。

顾远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却也感觉自己沈溺於这种亲密的感觉里。

肖崎飞屡屡被顾远的视线望得脸色涨红，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样子十分可爱。顾远紧盯著肖崎飞的一颦一笑，忽然感觉到一丝伤感。

肖崎飞究竟会不会和自己在一起，他竟一直提不起勇气去揭晓答案。直至一顿饭吃完，顾远才觉得自己多了几分信心。但在开口之前，仍旧花了更多时间去斟酌。

顾远走在肖崎飞身旁，两人都默不作声，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走至转角处，路灯显得黯淡，身旁也并无车辆行走，顾远才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肖崎飞的左手。

掌中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却也没有拒绝。顾远在暗处微微一笑，享受著这一刻的贴近。

但刚走了几步，顾远便忽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於是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肖崎飞的手指首先从顾远掌中抽了出来。顾远回过头看到的人是蒋华菲。

"今天下午又一次请假，你看起来却挺好。"蒋华菲慢慢走到顾远面前，微抬起头眼神冰凉地望著他。

"我原打算回老家一趟。"顾远没有拐弯抹角，说了实话，"但现在已经不必了，明天我会复工。"

"那就好。你一直这样，我还以为你遇到天大的事。"蒋华菲微扬唇角，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一旁的肖崎飞一眼。

肖崎飞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身体很单薄，眉眼都很清秀，此时却有些藏藏掩掩一般，将眼神不断地投向别的地方。

"我并没有遇到什麽事情，多谢你关心。"顾远低声开口，"如果公司中的事需要向我询问，明天再说吧。"

"难道经过上一次之後，我们就只能谈公事？"蒋华菲迅速地反问他。

蒋华菲一直咄咄逼人，使得顾远有些焦急地望了肖崎飞一眼，但就这一眼，使蒋华菲原本微笑的脸也迅速冷了下去。

"抱歉，我还有事，有任何事情都请明天再说吧。"顾远客气地说了一句，随即便转身，且拉了拉肖崎飞的手。

原本平静而温和的夜晚，却因为蒋华菲的突然介入而显得莫名的尴尬，顾远也不免有些急躁。一路上，顾远一直注意著肖崎飞的神色。即使肖崎飞并没有显露出异样的情绪，顾远也没有再敢将手伸过去，牵住肖崎飞的手指。

回到家中，两人分别洗过澡後，坐在沙发间看电视。无论从电视剧集，或从刚刚发生的事情，两人都找不到任何话题。於是，屋内除了电视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顾远的拳头在身侧捏了又捏，直至肖崎飞说想要先睡，并且站起身走开，他才跟著站起身来。

肖崎飞走进房间躺下，两眼呆呆地盯著天花板。顾远走到床侧，肖崎飞显露出一丝讶异，偏过头来看他。顾远被他的眼神一望，便没有再迟疑，单膝抵在床沿，身体伏了下去，嘴唇贴上肖崎飞的嘴唇。

即使拥抱过也牵手过，但肖崎飞在他的身旁，总也若即若离。顾远纠缠著肖崎飞的唇舌，鼻息间充斥著肖崎飞急促的呼吸，才发觉心里好受许多。

至少，这一刻，肖崎飞与自己耳鬓厮磨，谁也夺不走他。

肖崎飞一开始只是呆呆地接受他的吻，後来，肖崎飞竟也伸臂回搂住顾远，甚至唇舌也在回应顾远。顾远不再压抑，搂紧肖崎飞的身躯，热烈地抚摸睡衣下的光滑肌肤。

肖崎飞眼神迷蒙，低喘起来，握在顾远手中的欲望也烫得惊人。顾远伏在肖崎飞身上，唇沿著肖崎飞的颈项一路下移，随即发现肖崎飞在自己的掌中释放了欲望。

肖崎飞露出不知是喜是羞的神色，双腿微蜷缩起来，被顾远凝望片刻，全身的皮肤便都浮上一层浅红。

顾远的动作停了停，身体也猛地从肖崎飞身上离开。这样下去，他把持不住自己，必定会侵犯了肖崎飞。顾远坐到一旁，背向著肖崎飞深呼吸。

肖崎飞从他身後搂紧他的肩膀时，顾远感觉自己手臂处的肌肉猛地一颤，接著，他的身体就不再受主观意识所操控，兀自转身，将肖崎飞压了下去。

顾远解开自己的衣裤，和肖崎飞赤裸著紧贴时，心脏跳跃得非常厉害。他每一个动作都尽量轻缓，但是欲望屡屡冲昏他的头脑，将手指插入肖崎飞股间时，也再度将肖崎飞弄疼。

肖崎飞在他耳边低声呻吟时，顾远迅速将手指抽了开来。双腿紧夹著肖崎飞的双腿，欲望放到肖崎飞的两腿之间，用力地摩擦，抱著肖崎飞一齐摇晃，顾远原打算就这样达到高潮。

"没关系。"肖崎飞闭著眼睛，突然说，"没关系，进来......"声音低不可闻，却是赤裸裸的诱惑。

顾远愣了一下，嘴唇迅速地掩上去，缠住肖崎飞的唇舌。用精液小心地涂在指间，将肖崎飞的後庭再度贯穿时，顾远的唇一直紧贴著肖崎飞的唇。感觉著肖崎飞痛楚的喘息，全身任一处突然的颤栗，顾远随即一举将欲望刺入肖崎飞的体内。

肖崎飞必定是疼得厉害，牙关紧咬，眼泪也从眼眶中摇摇欲坠。顾远停在肖崎飞体内，小心地探手抚触肖崎飞软下去的欲望，直至让他感觉到舒缓，欲望也渐渐抬头。

顾远抽动起来时，仍旧令肖崎飞痛得眉头紧皱，他的手指一刻不缓地引导著肖崎飞的欲望，直至肖崎飞的身体逐渐变热，比他更先达到高潮。

顾远在肖崎飞释放的同时，将自己的欲望迅速抽出，放在手掌间用力搓揉几下，淡淡地释放了出来。

这一场性爱，并不算完美。顾远甚至也未感觉到过多的快感。但是，顾远发觉，自己再多矛盾，在此时也已化为乌有。

肖崎飞的阴影，肖崎飞的排斥，在顾远面前，变成敞开的伤。顾远进入了，并且随著肖崎飞一同痛。肖崎飞给了他最隐秘的一切。他搂紧肖崎飞单薄的身体时，竟有了流泪的冲动。

"为什麽？"顾远贴在肖崎飞耳边低声问。他想问肖崎飞，为什麽愿意给他，为什麽对他这麽好。但是这问题问得他自己也心疼。

肖崎飞睁著眼睛凝视著顾远，就在顾远倾身再度吻向他时，他忽然开口低声说："我爱你。"

顾远迟滞了一瞬，他震惊地睁大眼，脸上的表情僵在喜与悲之间，竟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肖崎飞说完後，脸色涨得通红，身体往薄被中挪动。顾远回过神来，抓住肖崎飞的手臂，将他紧搂在怀里，才发现肖崎飞唇边微漾的笑意。

顾远也笑了，嘴唇紧贴住肖崎飞热烫的耳朵，喃喃说："我也爱你。"

从出生时就已遇见，平时总在吵吵闹闹，但是走近他就会想拥抱他，看到他伤心时会比他更难受，不能允许任何人占据他身边的位置，亲吻他的时候会有幸福的感觉。这不是爱，又是什麽。

顾远知道自己的爱过於自私，因此一直也无法说出口。他不想拿爱当绳子，将肖崎飞绑住，却一直在以行动来束缚住肖崎飞。

在他打算放松束缚的时候，肖崎飞却投入他的怀抱。

顾远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突然这样幸福......

如此不真实。

顾远和肖崎飞相拥著躺在床上时，忽然有一段时间的沈默。他隐隐觉得，肖崎飞这次返身回来，并不是那样简单。肖崎飞会突然对自己主动，甚至向自己表白，是不是想弥补什麽。

顾远无法猜测下去，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痛楚之色。

"我听从我妈的话，和那个女人见面了。"许久过後，肖崎飞忽然开口。

顾远搂著肖崎飞的手臂一震。

"我原本打算，要完成我妈的愿望......"肖崎飞接著说，"但是，见面之後，几乎要论及婚嫁之後，我才想逃开。"

顾远搂著肖崎飞的手臂紧了一紧。

"我想，我骗不了自己的心。"肖崎飞侧了侧身，贴近顾远，低声说，"我没办法和女人结婚......"

"你向你的父母，出柜了？"顾远迟疑著，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嗯。"肖崎飞在他身侧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们，怎麽说？"顾远忽然感觉口干舌燥。

"他们没说什麽......"肖崎飞紧贴在顾远身上的手指却有些发颤。

顾远伸手慢慢抓住肖崎飞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胸前，紧紧地贴住。

"难为你了......"顾远紧握著那只细瘦的手腕，双眼凝视那张百看不厌的脸，喃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