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恨明————费祭

肖崎飞必定是为了维护自己，才在那晚将自己惹怒，然後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出柜之後，肖崎飞的父母必定经过一番斥责和不理解，肖崎飞却只字不提。

也许，他们只能拥有这一晚的平静，很快就会被父母追上来拆散。

但是，顾远已觉得心烫得血液汹涌。

经历过这麽多年，他才知道肖崎飞对自己的爱，是这麽温暖。一直被其他情绪阻碍，迟迟未能明白过来的爱，他这辈子都不想放手。

36

顾远忘记自己在什麽时候睡著，似是和肖崎飞说了很久的话。这些话，曾经掩掩藏藏，顾左顾右，却是在全盘托出後，感觉到更深的喜悦。顾远起床洗漱完毕後也不愿出门晨练，重新钻到床中，一下接一下地贴著肖崎飞的脸轻吻。

门铃响起时，顾远才从床上起身。肖崎飞也紧接著醒转，疑惑地望著门外。

顾远低头亲了肖崎飞一下，然後穿上衣裤，走出去开门。

打开门时，顾远惊得几乎未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三人，顾远便反射性地望向身後的房间。肖崎飞紧接著穿著单薄衣物出现在房间门口，看到这副场景，也呆立在原地。

顾远的父亲，以及肖崎飞的父母，三人怒气冲冲地闯到了门内。

"你看你这像什麽样子？我们门铃按了这麽久，你待在里面磨蹭什麽？"肖妈妈一落座，便朝著肖崎飞斥责。

肖崎飞怔愣著，一双大眼睛不自觉地望向顾远。顾远看得心里一紧。

随後肖崎飞走进了浴室，顾远则靠近沙发，招待起两家的长辈。

顾爸爸双眼严肃地紧盯著顾远，肖家父母则望也不望他一眼，周遭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

顾远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并端了三杯茶过来，尝试著跟三位长辈说了几句话，但得到的反应极为冷淡。

肖崎飞重新走出来时，肖妈妈才压抑很久一般朝著他大声说："你马上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去。"

肖崎飞回视著自己母亲，眼神一动不动地反问："为什麽？"

"你还敢问为什麽？难道我让你们在外地相互照应，就是为了让你们照应成这种样子？"肖妈妈气呼呼地站起了身来。

"顾远，你也最好清醒些回答我，肖妈妈说的是不是真的？"顾爸爸紧接著站起身朝向顾远发问。

顾远和肖崎飞隔著几步远，视线接触了一下。

肖崎飞站在原地朝他微摇了摇头，顾远便感觉心如刀割般剧疼。

"我不回家。"肖崎飞转过头去朝向自己的母亲，"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要过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你想要的人生？"肖妈妈声音尖厉地反问，"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有谁像你这麽选择人生的？你这样，是不正常的啊！"

肖妈妈情绪激动地从沙发旁侧越了过去，想要走到肖崎飞面前怒骂，却被肖爸爸一把拉住。

"你冷静点。"肖爸爸低声说，"这麽大喊大叫，你担心别人不知道吗？"

三位长辈，即使一人激动，一人沈稳，一人冷静，却都持著反对的态度。在他们眼里，顾远和肖崎飞是异类，天理不容。

顾远没有再沈默下去，他无视肖崎飞摇头的举动，走到了肖崎飞身旁，拉住肖崎飞的手。

"我和小飞是认真的。"顾远表情平静地引爆了一颗炸弹，"也许你们无法理解，但是我们相爱了这麽多年，到如今才能相互坦诚，以後，我们绝不会再离开对方。"

肖崎飞没有说话，却轻握了一下顾远的手掌。

闻言後的三位长辈似被雷电劈中，呆立著半晌过後，才突然爆发。肖妈妈奔至肖崎飞面前，用力地扳开顾远的手。顾远不能对肖妈妈反抗，只能一遍遍重新抓向肖崎飞的手，又一遍遍被推开。肖崎飞被肖妈妈拉扯到了身後，肖妈妈摆出像在维护幼子般的姿势，两眼紧盯著顾远。

"小远，如果我早知道你会把小飞带到这种境地，说什麽我也不会让你陪他来这里！"肖妈妈一字一顿地说。

顾远望著肖崎飞被肖家父母环环相护的场面，哑然失笑。

"阿姨，小飞已经是成年人，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控制的。"顾远有些无奈地说，"除去我们是同性，你们有任何其他顾虑吗？"

"你也知道你们是同性？从小到大，哪一件事不是你教小飞的？你怎麽能这麽害他呢？以後他该怎麽在别人面前自处你知道吗？！"肖妈妈几乎是凄厉地叫了出来。

"妈，你这麽说太过份了！"肖崎飞压抑不止，大声反驳了一句。

"你住嘴！"肖妈妈突然反转过身，伸手甩了肖崎飞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将肖崎飞的下一句话狠狠地煽灭，"上次打了你，你还不记错？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肖崎飞的头被硬生生地甩偏过去，一动不动地呆住。顾远握了握拳头，没能控制住，朝肖崎飞走近了几步。

"顾远，你还想干什麽？"顾爸爸从後按住顾远的肩膀，用力将顾远拉了回来。

顾远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眼神一暗，还未能说出任何句子，便被顾爸爸用力地按下身，双膝朝下跪去。

"你给我听著！你妈已经不在了，不代表你就能为所欲为！"顾爸爸双眼愁忡，朝顾远厉声说，"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妈吗？"

顾远跪在地上，一时间之间，竟无从反驳。

真是无从反驳。长辈们的思想，已是根深蒂固，并且也无从挑错。他们的心朝著外界，由外界牵引。外界，容不下同性之间的恋情。他们，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误入歧途。

然而，顾远更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单纯地爱上一个人，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并没有想影响其他任何人，有错吗？

"小飞，你也给我跪著！"肖妈妈转过头怒叫了一句。

顾远抬起头，默默地注视著眼前的肖崎飞。肖崎飞的一侧脸已微肿，眼神复杂地回视著顾远。

顾远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麽绝望过。

顾远跪在地上，像已经麻木了感知。肖崎飞听著肖妈妈的话，慢慢跪下来。

顾远看著肖崎飞双眼盈满泪水的样子，心疼得想要凑近他一步。肖崎飞却比他先一步开口了：

"顾远还要工作，你们让他先离开吧。"

这种时候，肖崎飞却注意到时锺已指向顾远上班的时间。

顾远不知肖崎飞出於何种用意，疑惑地盯住他。

"你们想要惩罚我们，也不急於这一时。"肖崎飞凝视著顾远，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顾远在霎那时明白了过来。

肖崎飞并不打算放弃。他们会和父母持久地抗衡下去。即使这样极为不孝，却是在维护他们的感情。

以为这是肖崎飞的妥协之词，一直在怒骂的三位长辈在这时也静默了下来。

肖妈妈听到肖崎飞的话後，眼神里顿时露出一丝惊喜。但肖崎飞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这句话，肖崎飞是对著顾远一人说的。

顾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等我回来。"这句话，是顾远对著肖崎飞一人说的。

两人像已无视了自己的长辈，视线在空中交缠片刻。随後顾远走进房间拿出外套和公文包，拉开门走了出去。

顾远每一步都走得很匆忙，却又坚信不移。他们都已是成年人。他该相信肖崎飞。没人能让他们分开。

顾远并无心工作，却不能一再地怠忽职守，使自己连维持生计的基础也没有。

半天的工作，他内心煎熬地度过，但也没有出错。顾远一直有灵活的头脑和快速准确的判断力，这使得他所领导的部门一直受公司高层认同。

但是，顾远在偶有的出神之际，眼神里满是的忧虑，仍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顾远停留在茶水间里，眼睛望著前方的机器发呆时，身旁有人连续唤了他几声，他也未能听见。

"你又被室友赶出来了吗？"蒋华菲终於忍耐不住，提高音量说了句。

顾远回过神，疑惑地望向蒋华菲。

"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可能跟你的室友有关吧？"蒋华菲原本清丽的脸庞，此时显得酸味十足。

顾远皱了皱眉，他此时不想与蒋华菲争辩。

"怎麽？被我说中了？"蒋华菲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原本我以为你们只是单纯的室友关系，结果，那天我看到你们牵手......真恶心！"

顾远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地放在了桌面上，扭头怒视著蒋华菲。

"我们是哪种关系，和你有任何关联吗？"顾远一字一顿，严厉地说，"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蒋华菲抿了抿唇，睁大眼望著顾远，表情似要哭出来一般。

顾远却只觉得心中烦闷，他扔开了茶杯，转身走出茶水间。

"你以为我想干涉你吗？"蒋华菲迅速地追了出来，尖声叫了几句，"你难道不知道，同性恋是变态的？两个男人手牵手，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顾远停住了脚步。

蒋华菲的声音已盖过办公室隔间的其他声音，原本工作著或休憩著的同事都已听见，全部转头朝顾远望了过来。

顾远接收到的视线，无不是诧异、排斥和反感。

顾远迅速地转身，挥起了拳头，在蒋华菲尖叫起来的时候，砸向了蒋华菲身侧的墙壁。

蒋华菲瑟缩在墙角，像是惊傻了一般，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顾远的拳头一阵剧痛，却远不及心里的难受。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不认为自己恶心。

但是，世人把他们逼得退无可退。

顾远收回拳头，对拳头上的血迹漠不关心，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他很想见到肖崎飞。

很想见......

即使世界上没有容下他们的地方，但是无论在哪里，只要能见到他就好......

回到家中，肖崎飞正安静地待在厨房里。长辈们已不见人影。客厅中收拾得像没有人进入过一般。

顾远小心地走到肖崎飞身侧，肖崎飞即使听见他走近也仍埋头不语。顾远忽然心头一紧，将肖崎飞的脸转向自己。

肖崎飞的脸已比之前更肿，嘴角也破了皮，眼睛里含著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落下来。

"怎麽了？"顾远一时之间慌了，"他们呢？他们又打你了？"

肖崎飞拿手背抹了抹眼睛，摇了摇头，转过头去继续择著那些菜心。

顾远没能忍耐，伸手将肖崎飞用力地搂进了怀里。

"我们离开这里吧。"顾远贴近肖崎飞的耳朵，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肖崎飞的手指忽然一震。

"他们怎麽办？"肖崎飞低声反问。

顾远未能作出回答。肖崎飞又说了一句："不管怎样，他们是父母啊......"

"我不希望你难过。"顾远的眼神挣扎了一下，"父母又如何？他们不能理解我们。"

"不能理解我们，是正常的。"肖崎飞背向著顾远，轻声细语地说，"听见我们出事就会担忧，凡事将我们摆在第一位，他们始终是最关心我们的人。"

顾远沈默了。或许，他也同时认同了肖崎飞的说法。

顾远只是轻轻伸手过去，抚摸肖崎飞的脸。

"疼吗？"顾远轻声问。

肖崎飞转过头来，朝顾远微一笑："我妈其实已经心软了。她打完我，自己也哭了......"

顾远心头又是一疼，看著肖崎飞说不出话来。

"我爸也并不是那麽强硬的，其实我爸一直最明事理......"肖崎飞又说，并且拿手握紧顾远的手，"相信我，我们能说服他们的。"

顾远的拳头藏在身侧，被肖崎飞一握，立即触到伤口，疼得他皱紧了眉头。

"怎麽了？"肖崎飞立即紧张地问，将顾远的手背翻了过来。

"在公司里不小心擦伤，没事的。"顾远淡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抚上肖崎飞的额际，轻轻摩挲。

"我来给你上药。"肖崎飞立即站起身来，去房间的橱柜里拿了药瓶。

顾远坐在床沿，任由肖崎飞细心地将自己的伤口一一抚平。

"顾远，其实我不想离开这里。"许久过後，肖崎飞忽然说。

"嗯？为什麽？"顾远低声问。

"这是我们当初约定，要一直住下去的地方。"肖崎飞认真地说，"你忘了吗？"

顾远怔了一下，随即唇角上扬："没忘。"

顾远当然不会忘。

父母诸多阻挠，或是工作诸多不顺，以及其他人再异样的眼光，也抵不过肖崎飞的这一句话。

顾远凝视著肖崎飞，看到肖崎飞的眼中也同样呈现出自己的身影。

"好，我们一直住下去。"顾远微笑了一下，说。

随後，他们伸臂相拥。

在这个世界中一个微小的角落里，在随时会有人前来指责与破坏的地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沈浸在这片刻的温存中。

关於爱，不会再有任何的不明。

因为它始终都在两个人的心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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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剩下了一部分内容，可以继续写，但是网络连载的部分到此为止。

不管怎样，最终将他们的感情明朗化，就是这篇文的真正企图。

从上部开始，写得十分纠结，也曾一度想放弃。但所幸到了下部，自己也对这两个人有了执著之心，顺利地写完。

全程中需要感谢的一人是骷髅......

谢谢她一直遭受我每更新完毕後的催问以及发泄......

关於莫文凡和潘的故事，以後可能会开新坑，所以番外尚不知下落......

咳，其实是我已经等不及要写另一篇了......

无名之旅：http://ww2.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myindex9.asp?free=100156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