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分别的痛苦,他远大于我。这些年来,为难他了。
“以后,不要分开了好不好,至少,要走也跟我说一声再走。”我说。
“嗯。”他没有更多的话,只是一直一直与我并肩前进。
天气是越来越冷,但是康韦辰雷打不动的陪我走完一个冬天。这是我记忆中最短暂的冬天。快乐得一闪即逝。
寒假的时候回去小镇了,一群哥们跟我去了十年八年一样见了我都感动得不行,我也被感染得感动得不行。比较遗憾的是康韦辰想跟我到镇上玩,但是说服不了他家人。而他竟然真的那么听话,家人不让去他就真的不去。
开春的三月,在春雨绵绵的开学典礼上看见他。高高的个头,高出其他孩子半个脑袋。我遥遥看见,不知怎的竟然有种眼眶发热的冲动,他的名字就哽在喉间,险些压抑不住冲出喉咙。想我真是着魔了,不就一个多月没见吗?怎么也跟十年八年没见一样。
终于等到典礼结束,人群散去,我看见他站在原地遥遥地冲我傻笑。赶紧跑近他,这一靠近不打紧,结果差点把我气死了。康韦辰这家伙竟然又长高了!
怎么说我也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是我长一厘米吧,他就长了5厘米。难不成真是牛奶的功效?这不是判我死刑吗。
他大手一伸,将我扣在胳肢窝下,哇哇鬼叫着转了好几个圈。“好久不见了遥子!”“好啦好啦放手脖子要断了——”
“臭小子这么迟才上来,又不常给我打电话,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又老是不在。在家玩疯了是吧?”
“哼,早跟我过去玩不就好了。”
一阵你来我往,见面的激动都发泄了才消停。
这时候李季蓉跑过来,看了康韦辰一会儿,问:“遥子他是谁啊?”
“不关你的事。闪开。”跑来打扰我和康韦辰的相逢,让我阵阵不爽。
康韦辰虽然对她感到奇怪,不过好孩子的教养跑出来,首先谴责我的不礼貌。“遥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说话。”他惺惺作态——看在我眼里就是这样,对着李季蓉自我介绍:“我叫杨韦辰,遥子的朋友。”
李季蓉一下子惊呼出来,“就是你啊,遥子经常说你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有点怒,什么时候我跟这女人说过康韦辰的事情了?李季蓉不把我发火当一回事,一副什么都瞒不过她的得意神色说:“你作文不止一次写过他了。”
“你偷看我的作文?!”
她面无愧色,理直气壮:“我就爱看。”
要不是她是女人,要不是她顶不住我一记拳头,要不是……这女的就是欠揍。
康韦辰看着我,露出了解而老怀大慰的样子。我很有点不好意思。
李季蓉不堪冷落,过来挨着我说:“你找到了这么好的朋友都不跟我说。”
赶紧退离几步,跟她撇清关系。她就是整天这副一往无前的无赖样,害不知多少人以为我跟她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我可不想康韦辰也误会。
好不容易打发李季蓉走。康韦辰忽然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让我心里毛毛的。“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啦。”我说。
他笑着摇摇头,“我看得出。不过我劝你别对人家那么冷淡,她真的很喜欢你的样子哦。”
“什么意思,小子?”我瞪着他,隐约有点不爽,没有任何理由的。
“干吗那么凶?有女孩喜欢你,还不让兄弟我替你高兴吗?我知道了,你不好意思~~”一副看透我心事的样子,坏笑着推挤我。
觉得心里有什么堵着,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牵动嘴角,勉强笑着,权当默认他的话。心里很清楚,我不喜欢李季蓉,绝不喜欢,我喜欢的是……是……我不知道……
第八章:患得患失(上)
三月的春寒依然厉害。康韦辰说过要带我到游泳馆去玩,但是游泳馆整个冬天都关闭,等天气回暖至少也要大半个月吧。
他现在是初二下半学期了,再半年是初三,要为升高中奋斗了。最好的高中还是一中。虽然凭他老子的本事,他直升本校高中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过他绝不肯投机取巧的样子,所以学习起来努力的程度很叫我惭愧。
下午的第二课堂时间,他都用在课室里面。我在操场上大汗淋漓地跑啊跳啊,偶尔看看初二那边,窗子里面的学生都是埋头苦学两耳不闻窗外事。
怎么可以读书写字而又如此义无反顾的样子呢?我永远也不了解那些尖子生的脑袋构造。同样,在他们眼里我这样的人也是无药可救吧。
每天跟康韦辰相处的时间剩下早上一起上学的半个小时,之后在学校里便是他努力学习,我努力打瞌睡和到处闲逛。下午的训练时间,偶尔,康韦辰大概学累了,会跑到窗前看一眼操场。极少的几次,我刚好看见他。心里便高兴又安慰。
体育组的人都知道我跟初二杨韦辰是好朋友,开始惊讶得不得了。关月磊这家伙向我挤眉弄眼了好久,说我竟然能攀上这种朋友,走了狗屎运道。
我知道康韦辰在一中的名气,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老子本事,也都知道他又高又帅气,还成绩很不错,又是游泳队的种子选手。简直把所有好处都占尽了。如果不是小时候那段往事,我的确和他八竿子搭不到边的样子。可我就和他铁哥们,看不去的就眼红吧。
四月中,入春以来一直灰蒙蒙的天空显露出天青色的光泽。总是摆着晚娘脸孔的天气终于放晴了。
神使鬼差地跑到游泳馆去,发现有人在清洁游泳池,高兴得立刻去找康韦辰。靠近初二那边,发现课间时间也是安安静静的,两个手拉手上厕所还是干嘛的女生看见我,瞪大了惊骇的眼睛,好像外星异性入侵她们和平美好的地球一样。
朝她们龇牙,吓得她们落荒而逃。从康韦辰的教室后面悄悄进去,一直走到他后面一把抽出他正在看的物理书。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我,很惊喜地咧开嘴笑。周围的同学都盯着这里看,他把我拉到走廊上。
“怎么这么好兴致?”
“跟你说,游泳馆快要开了。你知道我有多久没痛快地游水了吗?”我拉着栏杆,来来回回地晃。想起游泳池边那个高高的跳台,恨不得现在就站在最高处一头扎进游泳池里面。
“大概下礼拜会开放吧,不过不知道游泳队的老师肯不肯让你进去?”康韦辰看着开始有阳光的天空,无声地笑。谁看见这样的天空心情都会跟着放晴。
我身子一挺,很自信地说:“你跟老师说我比游泳比你厉害就行了,到时候他巴不得我加入游泳队呢。”
“嘴巴闭紧了,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他捶我肩膀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我可能没法带你去游泳了。”
“干吗?”
“你也知道我本来是凭成绩考进来的,参加游泳队是因为兴趣,学校不提倡非体育特招生参加体育锻炼的。”他扶着栏杆也跟着舒展一下四肢,继续说:“现在学习时间比较紧,所以我已经向体育组提出退队申请了。遥子对不起啦。”
我的脸挂下去。说我不明白事理也罢,我就是很不爽……明明说好的……
“遥子对不起啦,不要那样子,我没有说以后都不去啊,我还可以找时间陪你去玩水啊。”
“不稀罕!你贵人事忙。”说得这么勉强,谁都能听出来他不愿意去,说那些安慰的话有什么用!
“同学要上课了在这边干吗?”一个打扮得很端庄的女老师向这边走来,不悦的口气直冲着我来。
现在大课间,离上课至少还有十分钟呢。看到女老师身后两个女生,被我吓的那两个。
真他妈不爽。转身大步走开,远远听见女老师故意说给我听似的声音:“什么学生啊这是?!”
往后好长一段时间我没理会过康韦辰,就连早上跑步的时候我都故意提前十几分钟跟他错开,偶尔碰上了我一顿狂跑把他甩在后头。可能我态度明显了,康韦辰自讨没趣,一方面也不能老花功夫应付我,也就渐渐疏远了。
关月磊看出苗头来,冷嘲热讽了一通。李季蓉还是那么一副勇往直前的姿态,我连甩开她都懒了,渐渐的她见缝插针一样出现在我身边,看起来很像有那么回事。
日子是无聊的,一贯的无聊。家里,老莫从老家回来后就不太对劲,一个月来老有一个叫玥玥的女人上门来找他。玥玥斯斯文文教养很好的样子,我对她很有好感,但是老莫在屋里到她在门外的声音就犯头痛,可是又没办法把人家晾在门外,最后还得装一脸假笑把人家请进门里。
玥玥年轻又漂亮,我觉得她配老莫有点委屈了,但是别看她温温柔柔的样子,在老莫的事情上却执拗得很。老莫的妈妈开始打电话打得特别勤快,一打就问老莫和玥玥的事情,搞得老莫一看来电显示就痛苦得不行。
开始我还幸灾乐祸吧,现在不由得深深同情他。可是这事儿你叫我能怎么办,边上看热闹呗。
后来老莫终于给折腾得有点神经失常了,前晚上还跟我说要不搬家吧。我说搬天边去也没用。我还劝他说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他一着急吼出来“我能娶女人吗?”
怎么就不能了呢你不是男人吗?——我理所当然地认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天经地义的,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社会上的男男女女不都这么干了吗?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说,跟诅咒我似的。
游泳馆终于姗姗来迟地开放了,蓝莹莹的池子里跟下饺子似的漂着很多小孩,嘻嘻哈哈地泼水打闹。那穿三角裤衩的教练一开始就发现我趴窗户上跟壁虎似的,过一会儿发现我还盯着里面看,冲出来把我赶跑。我悻悻跑掉。
我发誓,我不是来看康韦辰在不在的,绝对不是!
一眨眼就5月中旬,跟康韦辰冷战了一个月。能见到他的时间比以前更少了。冷战的时候他还抽出时间找我,现在离期末考试更近了,他连找我的时间都没了。听李季蓉说,初二下半学期的期末大考是一次选拔考试,前几十名的会在初三组成尖子班。我听了忍不住骂娘。本来就花大力气考上来,还要让人削尖脑袋挤,逼死人不成?!
训练的休息时间里又偷偷跑到初二那边——已经这样好多次,每次都鄙视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
他们好像正在小考,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试卷翻页和笔头沙沙的声音,那个曾经把我赶跑的女老师坐在教室前头,跟牧羊犬一样审视下面动作和姿势都整体规划的学生。
康韦辰的座位靠窗,埋头做试题。
感觉这样的他离我好远好远,他现在为之付出所有精力的东西正是我所厌恶和陌生的,它们横亘在我和他之间,让我无法跨越过去跟康韦辰紧紧贴近。等康韦辰上初三,我们的距离会更加遥远。
忽然康韦辰从书堆里抬头了,正好看见我。不,他像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那儿。
女老师眼神比鹰还厉害,立刻就盯上康韦辰,好像能从眼睛里飞出刀片割伤人的眼神让康韦辰立刻低下头去,心无旁骛地做试题。
讨厌这样偷偷摸摸地遥遥相望,可我失去了往日捣乱的大无畏精神,无精打采地想走。
这时候康韦辰飞快地扬手一下,什么东西从他手里飞出来。本来要落到外面,不巧碰到了窗棂,掉落在窗边。
白色的纸团搁窗台上是那么扎眼。
女老师跟缉毒犬嗅到违禁品一样,站起来快步走向窗台。我发挥体育训练的冲刺速度,几乎飞扑过去把东西拿到手。教室里面大片死寂一样的安静被打破,大家骚动起来,都看过来。我和那女老师隔着窗对望,有那么一会儿跟小时候玩“瞪眼”似的,谁先眨眼谁输一样互相睁大眼睛死瞪。
“你干什么来的!?”她暴喝出来。我撒腿就跑。离远了还能听见她故意说给我听一样的尖声叫嚷:“康韦辰放学给我留下!”
捏紧拳头一直跑到厕所里,打开纸团,上面就写了几个字:放学后,游泳馆。
大大咧开嘴,无声地笑。把纸团叠好放进口袋,高高兴兴奔回操场。心里忽然冒出一句忘了从哪儿看来的话:不是所有等待都有结果,但是放弃等待就一定不会有结果。
一个世纪长的体育训练总算结束,刚想走张陆崖叫住我:“遥子过来一下。”
不情不愿地过去,“干吗啦有事儿说,我赶时间。”
张陆崖给我一暴粟,“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他把我拉一边去,压低声音说:“问你个事儿,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嗯,拿不准的就别说。”
“有事儿说!”我不耐烦。
“就是那个,老莫还是跟你住的是吧。我就想问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他走得比较近,比较……那个亲密的样子,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你怎么知道?”反问他。想不到一大老爷们这么八卦。
“那就是有了。”他神色陡变。
“有什么奇怪的,老莫老大不小了,认识女孩想结婚很自然啊。”我说得那个理所当然,全然不顾张陆崖一路见白的脸色。
“搁别人身上当然自然!这下我老哥怎么办?”张陆崖喃喃自语道。
“谁你老哥?”
“你不是认识他吗?张寒柏啊!”
啊?!我下巴掉出来。除了都姓张之外,张陆崖和张寒柏这两人摆一块儿,哪有同一厂商制造的痕迹。
他老哥跟老莫娶老婆……这,好像没什么关系,但是感觉有像有关系……很复杂,复杂到我现在的理解能力尚且搞不明白。
罢了,关我什么事情。“没事我走了。”
“别跟老莫说我问过你这些。”张陆崖赶紧叮嘱。
“得!”我一溜烟跑了。
第八章:患得患失(下)
体育组训练完毕是放学后半小时,学校里面剩的人已经不多。跑到操场北边的游泳馆没一个人影。偌大的馆子紧闭着,里面还是外面都空空如也。心里头凉了半截,康韦辰不在……
掏出纸条翻来覆去地看,确定除了“放学后游泳馆”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信息,如此简明易懂的六个字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产生歧义的地方,那么他干吗不在?等我等不耐烦先走了?
不管那么多,挨着游泳馆的玻璃窗子坐下。我就等着,他真不来我就一年半载不理他。
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太阳摇摇欲坠地挂在西边,跟个大蛋黄一样。还带着暖意的风吹过游泳馆后面的杂树林,沙沙的声响比任何时候都大,好像暗示什么东西要活动起来一样。
安静地坐着,感觉偌大的校园就只有我一个人,无法排遣的一种寂寥感伴随隐约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响起,由远及近。极快的,高大的身影好像从不知名的地方忽然出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站停在我身边。
“对不起。”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却可以深入我灵魂的安慰。
我仰起头来看他,夕阳吊在他身后,金黄色的光芒在他的周身渡了一层让人目眩的光华,恍如神袛,一瞬间有种无法抑止的感动——曾在很狗血的小说里一眼瞥过的情节,很不屑那些臆想情怀,如今自己看来,却觉得书中的语言无法形容万分之一的感动。
“怎么啦?”他见我傻傻地盯着他,蹲下身来仔细看我。我脸一热,一把推开他,大声说:“你还不如干脆就别来了,有你这么约人的吗?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