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第一卷————阳春江上客

受伤的腿要给我带来多少麻烦……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他的眉头狠狠皱紧了，陷入我的未尽之言中。终于下定决心般，很认真地看着我说：“这几天我就留在这里吧。”

“你家人问你你怎么说？”我觉得有点不妥的样子。

“又不是干坏事，有什么不好说的。过几天也开始补课了，我在这里还方便。再说，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这点选择权还是有的。”理由一大堆，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不要勉强才好？”递去质疑的眼神。

“决不勉强！”他斩钉截铁。

冲着他的脑勺露出大大的笑容，往前扑住他的背，用力搂紧。“哥们！好哥们！”你的毛病就是太心软了，康韦辰。

他不安地挣扎。“好啦，好热，放开啦。”

“不要！”我执拗地抱着他宽厚的背，把脸贴上去，感受他身体内强烈而有节奏的心跳。

“你的心跳好快哦，康韦辰。”喃喃说道。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用力掰开我紧扣在他胸前的双手，站起来，语气很不自然道：“我回家拿些东西，你呆宿舍里不要乱跑。”

我趴伏在被子上，乖乖地拉长声音说：“知——道——啦——”

他拎起背囊，一下子跑掉了，跟落荒而逃似的。

康韦辰说回去拿点东西，结果庞大一个箱子来堵在门口差点进不来。抖出来，衣服药物保温瓶乱七八糟。

“你要常住吗？”看着他布置自己房子一样布置这破宿舍，不由得问他。

“既然要住，哪怕一两天也要住得舒舒服服。”他一边拖地一边大肆数落我和体育组的哥们可爱的狗窝。“墙角都是蜘蛛网，你们都没看到吗？！……这什么？！谁的袜子？是不是你的？……你的训练服，天啊！你几个月没洗了？！……”

我窝在床上，无奈地看着他洁癖发作。整个宿舍都散发着花香的时候已经满天星空。我打了个喷嚏。

嗅着自己的衣服，他的眉头可以夹死几只苍蝇，一身粘腻和灰尘，他不爽到极点。从大箱子里挑出一套睡衣来，就要出门。我赶紧喊住：“等等，我也要洗澡！”

他整个顿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转过身子，声音有点飘忽道：“你要什么……”

“一起洗澡啊。”我瞪着他，抬起那根大萝卜，“我这样子怎么洗？”这家伙说照顾我，不会压根没有把这点考虑进去吧？

他脸色变得怪异，低声喃着“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扶过我过去啊。”我跳下床，金鸡独立。见他还是呆立着不动，只好一蹦一蹦地跳到柜边那睡衣。

最终他下定决心似的叹了好长一口气，过来扶着我。“别学兔子蹦了。”

“那你背我。”不由分说把他按下，用力压到他背上。

空荡荡的楼道，康韦辰沉重的脚步似乎可以回荡。想到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不免一阵心酸。

“怎么不高兴了？”康韦辰敏感察觉。“以前这里很热闹。那些哥们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我怅然道。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也感慨道。

“那以后我们散了，怎么办，上哪儿找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别老想那么多……就算散了，联系的方法多的是，不能见面，总能说话。”

就怕到时候你贵人事忙起来连我的声音都不想听。闷闷地埋头到他的背上，汗臭烘烘的。

康韦辰把我放在水池旁边,往水池里放热水——我要洗凉水的坚持被无情驳回。他又跑回宿舍拿来两张板凳，让我坐在一张上面，伤腿用一个塑料袋包起来搁在另一张板凳上面。不得不感叹他的细心啊。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洗澡，可是……“康韦辰，我要穿着衣服洗澡吗？”

“呃……”他竟然犹豫起来。

我翻个白眼，三下两下扒了衣服——虽然脱裤子时有点困难。他还跟木头一样楞着，“你呢，不脱怎么洗？”伸手就扒他的裤子，他却忙不迭提着裤子跳到我伸手不及的地方。

“我……给你洗好了我再洗……”他红着脸说，眼神左瞟右瞟就是不正眼看我——我的身体。

“你——你害羞！？哈哈哈哈……”他被我戳中痛楚一样更加脸红，我忍不住大笑出来，“不会吧，康韦辰！你娘们啊？！笑死我了……”

他的男子汉尊严被严重刺激，一下蹦豆一样跳起来，恼羞成怒。“谁说不脱？！我有说不脱吗？！你才娘们！”

“脱啊！”

“脱……就脱！”他很男子汉地干脆利落地——钻进旁边的隔间里面脱。大概脱了两分钟，这段时间够我脱衣服再穿衣服三五个回合，才看见他腰间围着浴巾出来。

受不了！都是男人，怕我看亏了不成，他还是游泳队的，天天穿三角裤衩给人看，那点布，有和没有有啥区别。这家伙老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坚持。

“低头。”他把我的脑袋按下去给我洗头，可是身体向腿那边弯折着老大不舒服。“你再去那张板凳不行？”

他赶忙找来，我叫他坐下去，然后把脑袋搁他大腿上。“洗吧。”跟洗发店一样的待遇，然而躺着的可是正宗人皮靠枕，温暖而极富弹性，帝王级别享受。

“你……真能想……”他苦笑不得，可是不得不依我。受伤的人最大。

一勺勺的温水，缓缓浇在头上，再加上康韦辰若轻若重的揉按，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发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叹息。

“我说康子……”刚想起什么，转一下脑袋，他却大叫：“不要乱动！”连忙把我的脑袋固定住。

用眼尾余光瞟到他的脸。眼睛一直放在我旁边的地板上，脸色怪异，抿紧嘴唇，一副隐忍的难受样子。

“干吗啦？你不舒服吗？”

“没……”他偏着头，动了动身子，把一条毛巾搭到我肚子上。“你不要乱动就好了。”

脑袋终于洗完，康韦辰揉揉大腿如释重负的样子。身子就不麻烦他洗了，让他打了一桶水，抓起肚子上的毛巾自己洗。

他傻站在旁边，“你站着干吗？要洗快洗啊！”

“我等……啊——”被我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抓下他的浴巾，他手忙脚乱地一手捂住那儿，一手抢浴巾。拉着浴巾就不让他抢去，别看我腿脚不灵便，他想抢过我手里的东西还不容易。

他终于两手一起过来抢。我坐板凳上，一抬眼，他那玩意儿正好就在眼前。

乍一眼，有点吓到了。他赶忙把浴巾围好，很生气似的瞪着我。

我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感叹道：“没想到……康子，你了不起啊——”

“胡说八道什么！”他恼羞成怒的吼道，脸却憋得红红的。

“哎，我这是赞你耶！跟体育组那么多哥们一快儿洗澡，没见过你那么厉害的……”真想问他到底吃什么长的身体和那玩意儿……

“叫你别说！”他推一把我，把我的身子扳过去，对着墙壁。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都是哥们。”我嘟囔道。这也矫情，真受不了他。没跟别人一块儿洗过澡，也不用别扭成这样。不对，小时候不是跟我一起光条条泡过水井吗？这么多年来光长的个头，脸皮一点也不见厚。

“你不洗就帮我擦背。”我说。他没吭声一会儿，然后坐在板凳上给我乖乖擦背。“你挠痒痒阿，用力搓啊。”这搓澡工服务质量一点也不好。

“你真当我是你家长工啊，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用力拍我背上一掌。“这力气够不？”

“是你自个儿签卖身契的，怨不得别人。”舀一勺水就往身后泼去，听见他喷气吐水的声音，哈正好泼中脸了。他用力搓着我的背，恶狠狠地说：“咱走着瞧，等你好了，有你受的！”

“我等着！”

擦着身子，擦到下面。不由得想起康韦辰的那里，方才光吃惊，现在再想一阵脸红。拉拉自个儿那玩意，耷拉着跟一虫子似的连点精神头都没有……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一对比就觉得……实在可怜。可恶！他还不是光长个儿的！事关男子汉的尊严，说什么我也要赶超他才行！

“你干什么啊你！？”康韦辰忽然大叫。

“什么干什么！我自个儿的东西我玩玩还不行？”

“你还弄！快住手！”他崩溃一样大叫起来，一把抓起我的手。用力过猛竟然把我一下拉得太过，从板凳摔下去，屁股跟水泥地面剧烈地亲密接触了一下——我的娘，摔成四瓣了。

“你要死啊——”我痛苦喊叫起来。抓起毛巾往他身上甩去。他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摔哪儿了？疼不疼？”

摔哪儿了还看不出来吗？气死我了。“屁股啊，摔坏了你赔我？！”

他被噎得无话可说，连忙拿大浴巾把我整个包起来，抱回宿舍去。

康韦辰让我趴伏在床上，我一直哼哼呼痛。“真的很痛，要不要……抹药？”

“你给我抹？”拿白眼瞟他。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你……坚持的话……”

终于忍不住笑了，踢他一脚。“不疼了。看你纯情的，又不是叫你光腚给人看？我洗好了，你还不去洗？”

“那我去洗了，你别下床，别动那只脚。有什么事大声叫我啊。我洗好了给你换药。”他叮嘱道，跟老母鸡似的。

我抄过床边的漫画书，“滚吧你。”

第十章：亲密无间（下）

他二话不说滚去洗澡了。大概半小时吧，漫画书看完了，手能够得到的杂志也都看完了，才听见他轻快的脚步声。谁知道一进门，他就给我来了高八度的男生尖叫——“你干吗——”

他一个箭步从过来，抓起两边的浴巾再次将我裹成粽子。

“你干吗啦，我很热啊！”挣扎着再把浴巾解开，他死活按着不让解，大骂：“光着身子……难看死了！”

“大热天的，干嘛不可以，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不行就是不行！”他犟得跟头牛一样。

“莫名其妙！给我拿衣服来啦。最上面那条。”他递来衣服裤子。我不情不愿地穿上短裤衩，把衣服扔到床脚。

“衣服怎不穿？”

“康韦辰别得寸进尺我告诉你。”

他嘀咕一会儿，拿过药箱子，开始给我上药。“腿拿过来。”

他拉过小板凳，坐在床前。我横躺在床中间，靠着枕头看漫画，叉着一只脚，把那伤脚伸给他。他又不乐意了，“你这什么姿势？”

“把脚给你上药的姿势。”我翻着漫画书，没管他。爱上不上。

“你、你把脚合上一点……”

愤愤地把漫画放下，从两脚间看到他红着一张脸。我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多毛病？

把叉起来的脚放下，他这才慢腾腾地给我解绷带。我吃痛了一下，“你轻点……”

“不要乱动啦，我很轻了。你怎么这么不经用了？”

……不是痛处（伤脚）控制在他手里，我一定给他大脚板子一个。“敢情你一点责任都没有？不是你乱发脾气走掉，我用得着跳下去追吗？”

“……我没发脾气……”他低声说。低头认真处理患处的样子，看不见他的表情。

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康韦辰，我问你，你要认真回答？你女朋友是怎么回事？””这事儿我不问不痛快。

他动作顿了一下，沉默以对。我动着那条腿，催促他快说。“怎么不说？心里有鬼是不是？”

“腿别动！——”他开始给我缠上新的绷带，不答反问：“你不也有个女朋友吗？”

“我跟李季蓉不是那么回事啦？”翻旧帐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儿？！李季蓉从你小学追你追到高中，谁不知道？你到哪儿都带着她，在一中你们这对儿谁不知道。”这么说着，他手底的力气也加重了。我皱着眉头，可是没说。

那是李季蓉厚脸皮死赖上来的。这话我没说，因为忽然发现正是我的放任自由，所以李季蓉堂而皇之地以我的女朋友自居，这我不是全然不知道。我找不到理由反驳。

那么……“你喜欢那个女生吗？”

他犹豫一会儿，说：“……不喜欢。”

“不喜欢干嘛跟她一起，叫人误会不是？”

“凭什么你能跟女生一起，我就不能？”他一下站起来，手里还抓着我的脚踝。高高站着，紧绷着脸皮，声音隐含着怒气：“我问你，你喜欢李季蓉吗？”

“不喜欢！”我斩钉截铁地说。

“少唬我路遥！不喜欢你能让她整天粘着你？”他仍抓着我的脚踝，却是慢慢伏下身子，另一只手支在我脑袋边，整个人腾空在我上方不足一尺处，他一米八的身躯第一次给我陌生而恐惧的压迫感。

“不要靠这么近……热……”我推着他。他跟座山一样，纹丝不动。我们之间的空气燥热起来，我渐渐感到不自在。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他阴着脸说，越靠越接近。俊朗的脸放大在眼前，深刻的眼睛凝视着我，一种仓皇的感觉，心跳竟然失去控制。

“都说不喜欢她，你还想我怎样？”我大叫出来。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康韦辰这混蛋！施的什么法术？

“我想你怎样？”他喃喃道，紧紧盯着我，一种噬人的光芒掠过。嘴角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他忽然低下头来——鼻尖划我的脸颊，一路向下，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隐约感觉到要发生什么，茫然地把头一偏——

颈侧一阵刺痛，康韦辰这个混蛋竟然咬上我的脖子！

“你咬人？”我直觉抬脚去撞他，他反应极快，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这下两只脚都在他的掌握中，被他向两边掰开，整个上身覆在我的身体上，压迫得鼓噪不已的心脏隐隐作痛。

原本的紧咬变成轻轻的啃噬，再变成重重的吮吸，在那方寸皮肤上，反反复复地折磨。

难以忍受的潮热从康韦辰紧贴着皮肤的地方向身体四面八方地扩散，浑身难以抑制地燥热起来。我受不了了，发出一声鼻哼，软绵绵的声音自己听了都脸红耳赤。

康韦辰的身体明显一僵，顿在那里。恍然从着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样，陡然直起身子。压迫感顿时消失——我的全身也跟着一阵虚空，期待的某种东西徒然落空，茫然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