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之都（焕紫赤樱）————eggy-hab

“遵照约定，我回应你的呼唤了，我的紫樱。”

3

“冥魈……”

红光术阵中的黑色的烟雾凝聚成男子的身形，一如既往的黑缎刺绣长袍，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双红瞳犀利孤傲。洛焕樱与他对视了两秒，终于跳下了马。顾翎还在惊愕之中，发觉到皇子的动作时已来不及阻止，连忙大声喊叫，但洛焕樱没有理睬，仿佛脚下有看不见的台阶，一步步走到悬浮在半空中的冥魈身前。

“我……需要做什么？”

“不用如此紧张，把你交给我，仅此而已。”冥魈抬起他的下巴，慢慢吻了上去。洛焕樱惊得睁大眼睛，冥魈却只是轻轻品尝了他嘴唇的味道便放开了他，转而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洛焕樱的额头上画了个什么咒符。

“焕樱，叫我的名字。”

“冥魈？”

洛焕樱有些不解，但随着话音落下，额上的血咒符突然放出了刺眼的光芒。洛焕樱闭上眼，只感到一股热流从额头蔓延开来，一直扩散到躯干和四肢，如同炙热的火焰在身上燃烧一般。

“冥……冥魈……唔！唔……魈……”少年的声音带着痛苦，四肢如同虚脱般无力，但很快有一个怀抱包容住了他。

“别怕，很快就好。”低沉而温和的声音，“累的话就睡吧，下面交给我就好了。”

洛焕樱本能地微微点头，感觉唇上再次被轻吻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想什么，身体的疲惫已经让意识渐渐散去。

＊＊＊

“呜呜……娘……”

繁茂的樱树间，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粗壮的树根边，断断续续地呜咽。

“你在哭什么？”

“娘……娘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幼童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仿佛都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声音的来源，直到那人走近遮去了头上的阳光，洛焕樱才转过了身，看清了那个高大的黑发赤瞳男子。

“……你是谁？”小皇子的眼泪还在流淌，声音含糊不清，“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就像带走娘一样……”

“还不到时候。”男子冷漠地俯视着幼童，洛焕樱的两只素白的衣袖已经被擦得皱巴巴，粉琢的脸上都是泪痕，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男子就这么无言地看了一盏茶的时光，小皇子也许在努力地克制自己，抽泣声越来越小，可眼泪却还是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你……是谁？”

男子没有回答，突然一股什么力道把洛焕樱提到了空中。小皇子惊吓得忘了哭泣，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男子的怀里。

“这不就不哭了么？”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让洛焕樱坐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抚去他脸上的眼泪。小皇子呆愣着，很快被他轻易地用两个指尖夹住了下颌。

“记住，我叫冥魈，地府之冥，鬼魅之魈。终有一日，你将会是我的。”

＊＊＊

“冥……魈……”

“殿下！殿下！”

焦急的呼唤声，洛焕樱睁开眼睛，眼前的已经不是荒山野岭横尸遍布的战场，自己躺在闻樱殿的卧房中，守在床前的彩梅眼睛红肿着。

“殿下您终于醒了！奴婢……奴婢真要急死了！”

“梅儿……”洛焕樱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我怎么……和荼藜的仗……”

“洛丹胜了，但是殿下您……奴婢差点以为殿下再也不会醒来了……”

彩梅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洛焕樱伸出手，慢慢地拂着她的泪水，“我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顾将军派人把您送回来的时候说您用了太多的灵力，一直都昏睡着……陛下派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洛焕樱听着眼神稍稍一变，“父皇……来过了吗？”

彩梅的神情尴尬起来，“……陛下没来过，不过陛下派了宫里最好的太医，还赐了好些药材……”

“是么……”洛焕樱微微垂下眼睫。

“……啊，殿下您饿了吧，奴婢熬了粥，这就去拿来。”

洛焕樱知道她是故意转开了话题，笑了笑点头。彩梅出了屋让人去通知国君洛勤韫，端了粥回到房内，扶着洛焕樱坐起来。

“听送殿下回来的人说，殿下是用了厉害法术一下就分了胜负呢。”彩梅一边把粥吹凉，一边找了理应是让人开心的话，但靠在床头的洛焕樱却是皱了皱眉。

“难道那人说错了吗？”

洛焕樱不回话，彩梅心想主子大概是累了，或是不想提及战场上的种种血腥，便不再多嘴。洛焕樱慢慢把彩梅喂来的粥咽下，一边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事，但无论怎么使劲想，他也只记得自己呼唤了冥魈，与他结了什么契约，再之后便是一片黑暗，直至方才醒来。那个冥魈究竟做了什么，自己答应了他用自己交给以换取洛丹的胜利，那么为何现在自己还能身处皇宫中？冥魈现在又在哪里，他……究竟是什么人！

“殿下，还要再喝些吗？”彩梅的声音把少年的思绪拉回现实，洛焕樱看看不知不觉已经空了的碗，摇了摇头，正想开口问些战况的事，门外有侍卫高声通报洛勤韫驾到。

屋内两人俱是一吃惊，彩梅连忙放下碗跪迎，洛焕樱也挣扎着想下床，但无奈四肢无力，只得躺在床上看洛勤韫进屋来。

“请父皇恕儿臣无法下床迎驾。”洛焕樱低着头，洛勤韫道了声“无妨”，让其他人平身，自己走上前几步，打量了下脸色不佳的皇儿。

“焕儿醒来便好了，这次全靠焕儿的法术，才能杀了那荼藜的威风，让我军一路乘胜追击。”洛勤韫的声音平稳，立功者就在眼前，但他的口吻却似只是在叙述事实。

“父皇过奖了，儿臣的法术不过是绵薄之力。”

“焕儿不用谦虚，能将大地崩裂瞬间吞噬数万荼藜士兵，这等威力岂是绵薄？”

洛焕樱顿时睁大了眼睛，被褥下的手攥紧了被单。大地崩裂，那是冥魈所为么？自己希望守住洛丹，但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轻易地……

“朕已命顾翎统帅全军，把那些残兵败将赶出边境只是时间问题，焕儿就安心修养吧。太医。”洛勤韫微微回头，年迈的太医赶紧上前给洛焕樱把脉。

“回陛下，二皇子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

洛勤韫颔首，“朕过会儿再命人送些药材补品来，焕儿若有什么需要，便让人来告诉朕。”

“谢父皇。”

洛勤韫点点头，又对殿中的宫人吩咐好好服侍便起驾离开。彩梅把洛焕樱重新扶躺下，替他掖好被褥边角，又张望了一下外头，不服气地埋怨起来。

“殿下明明立了这么大的战功，陛下为何还是如此……”

“父皇能来这闻樱殿探望我，我就已经知足了。”洛焕樱的微笑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惨淡。来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连床边都不靠近，确让人不觉得是父子间的探望，但至少他是亲自来这闻樱殿了。

“唉！奴婢真不知道殿下哪里招了陛下厌，过去德妃娘娘明明那么得宠……”

“父皇只是忙于朝政，梅儿，我不要紧，只是有些累了，让我睡会儿吧。”

睡着了，只要睡着了就好了……只要睡着了就能……

4

周围一片漆黑。

洛焕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听得见周围有人在说话，但说的是什么他却不明白，仿佛他与他们来自完全不同的地方。前方好似有路，又好似是个能让人落入万丈山谷的悬崖，洛焕樱试探着踏了一步，然后又一步，紧接着跑了起来。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他越跑越快，气喘吁吁，眼前逐渐出现了一扇门。门上什么也没有，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里面有能救他保护的人。洛焕樱伸出手推上门，但推不开，他心急地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的时候门已经染成了红色，鲜红的液体还在流淌，一个个残肢断臂从那鲜红中伸出……

“……不，不要！”

洛焕樱惊叫着醒来，入眼的是头顶的帷帐。那是一个恶梦，他上了战场，打了胜仗，都是一个充满血腥的噩梦。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痛苦绝望的嘶吼不绝于耳，如同活生生的地狱，洛焕樱侧过身，紧闭上眼，想要逃离那些可怖的光景，但脑海里仿佛又有千万双手从断裂的大地中伸出，纠缠着自己，向自己追讨失去的性命。

他杀了数万的荼藜人，虽是敌人，却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

“怎么，后悔了么？”

声音徒然出现，洛焕樱一惊，睁眼翻身，冥魈正站在床前，目光居高临下。洛焕樱吸着气，慢慢靠着床头坐起来，想开口却不知该做何回答。战争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若不是冥魈的力量，死的就是洛丹的将士子民，也许连千年的落樱之都也已经沦陷在荼藜手中。这些他明白，但毕竟是数万条人命，他们都有父母妻儿在荼藜等着他们归去……

“冥魈，”洛焕樱暗暗捏紧了拳头，“……那时真当没有其他办法？”

“你觉得我做得不妥？荼藜溃败，洛丹的威名震彻天下，一时间恐怕不会再有外敌，有何不妥？”冥魈坐到床边，斜眼看了洛焕樱一眼。屋内安静了片刻，年少的皇子垂着视线凝视着冥魈黑袍上的刺绣，忽然间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气，没有鄙夷不屑，却带着怜惜无奈。

“生在皇族，却还如此心软……”

洛焕樱一个意外，想抬头仔细看看冥魈的神情，却正好让他捏住了下巴，连停顿的间隙都不留，吻便袭了上来。洛焕樱手足无措，被压在床头不知该如何抵御，更不懂该如何反击，很快便被冥魈一路入侵到口腔深处。吻绵长而纠缠，连呼吸都被一点点抽去，到被放开的时候洛焕樱已经浑身无力，靠在床头急促地喘气。

“你……”洛焕樱努力平稳住气息，“你究竟想要什么？！”

“自然是你。”冥魈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在你呼唤我时，不就已经明白了的么？我助你完成心愿，而你则为我所有。你额上的印纹——”冥魈抬手抚上少年的额头，“每当你使用法术便会浮现，就是你属于我的印记。”

洛焕樱咬着唇，原来这额纹是这种耻辱的意思。“你是要我……”

“洛丹最美丽的紫樱，这漂亮的头发、漂亮的眼睛、漂亮的身体，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冥魈挑过几缕少年银紫的头发，拉到嘴边亲吻，洛焕樱身体一颤，显然明白了冥魈话里的意思，拳头攥紧，嘴唇已经咬得发白。冥魈不出声地看着他，一会儿只见他低着头，手慢慢伸到自己的腰带上。冥魈短促地一皱眉，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腕。

“既然是我选择与你结下契约，我自该付这报酬不是么！”

“就凭你现在这样孱弱的身体？”冥魈一扬眉，洛焕樱的手冰凉而颤抖，“若想付我报酬，不如先把身体养好，到时候我自然会来索取，你想求饶也不成。”

洛焕樱咬牙撇过头，甩开冥魈的手，但不一会儿又被冥魈抓住了手，洛焕樱转头瞪他，发现他却是把自己冰冷的手放进了被褥中。

“既然是我的人，就该懂得照顾自己。”

“你……”洛焕樱不知该说什么，这似关心又极为霸道的口气，“……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会知道的，焕樱。”冥魈的语气又回到了之前的深沉，他俯身在洛焕樱额头留了一个吻，“好好休息吧。”

话音落下，黑色的身影如同他到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地从房间中消失。洛焕樱还在迷惑他对自己的态度，只听到门外突兀地传来侍女的脚步声，这才意识到之前房间里竟然布下了结界，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这冥魈，究竟是什么来头……

＊＊＊

洛焕樱在床上一连躺了几天，虽然身体一点点好转，但不得到太医的允许也不能下床活动。在逐鲁的战绩早已传遍了整个都城，几日不断有大臣托后宫里的下人送来名贵药材以表探望之意，但洛勤韫再也没来过，冥魈也没再出现过。洛焕樱原想从书中找些和冥魈有关的记载，翻了不少书却没找到任何线索。那种力量根本不似是这个世上的生灵，但若是那些以人为食的妖魔，自己有何特殊之处能让他如此在意甚至等上十余年？他想要自己的身体，但那日的吻，那动作语气，未免太过于温柔……

洛焕樱仰起头，被褥上的手叠到一起。冥魈将他的手放入被褥中的动作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从小会这样做的只有母妃、皇兄和贴身照顾他的梅儿。他真是关心自己？还是只是为了迷惑自己？书中多有记载妖魔变化成俊美男女为了达成目的先骗取人们的信赖，但他却觉得冥魈似乎并不一样……或是他已经被迷惑了么？

洛焕樱想不明白，手下意识地又握住了戴在胸前的黑玉环，心情不可思议地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倦意涌来，少年把手上的书丢到一边，侧头睡去。迷糊中，好像有人向床边靠近，轻手轻脚地替他拉好被褥，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那种感觉非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殿下？殿下……”

“嗯……”洛焕樱朦胧地睁眼，入眼的是宫装的侍女，“是梅儿啊。”

“是奴婢，殿下您又不记得要盖好被子了。”

洛焕樱看看身上被拉好的被子，想到刚才模糊的记忆，那原来是梅儿。洛焕樱舒了口气，却又仿佛有些遗憾，忽然听彩梅叫了自己一声，语气有点犹犹豫豫。

“殿下……那个冥魈是谁？”

洛焕樱猛地一惊，“梅儿你怎么会知道？”

“奴婢听见殿下在梦里叫这个名字。”

“……只是梦里人的名字而已。”

“可是您之前昏迷的时候也叫过这个名字。”

“……是吗……”洛焕樱垂下眼敷衍，“梅儿你把我叫醒有什么事？”

“林夫子说要来看望殿下，现在恐怕都在路上了。”

洛焕樱一愣，术部的林庚长老从来不喜走动，怎么这会儿想到亲自来闻樱殿了？莫非……

5

林庚年近花甲，是洛丹内数一数二的术师，虽然论天生资质恐怕没人比得上洛焕樱的灵力，但林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法术的研究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尽管年事已高，只在术部挂了个闲职，但就连国君洛勤韫都对他敬重三分。洛丹国内想要拜他为师的人数不胜数，但他至今却也只收了洛焕樱一人为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