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同我玩这种花样了,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你再靠近王子一步,只要你不在他身边,我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我的心在他自信而坚决的目光中一直向下沉去。当他出现在身后时,我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不该离开王子的,绝对不该离开他!哪怕只有一步,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现在想要弥补这个失误都不可能了。
故作轻松地扬起唇角,我尽量保持目光的平静,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上次的见面礼是塑料炸弹,这次是什么?导弹?榴弹?还是原子弹?"
"都不是。"达斯狄埃尔轻柔地笑了:"只是普通的子弹。"
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我冲口而出:"在这么多人中用枪?难道你想乱杀无辜吗?"幸好舞曲的声音也很大,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叫声。
"有何不可?"达斯狄埃尔反问,声音中没有一丝动摇。
我不再开口。就算是在白昼,要想在这么多人中瞄准一个人也相当困难,更何况现在是在昏暗而杂乱的舞厅中!除非用机枪扫射,才能确保打中要杀的人,想只杀掉王子而不伤害其他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达斯狄埃尔真的想把这么多人一起杀掉!?这个疑问在唇边转了几转,最终没有问出来。如果是别人,我或许不会如此肯定,但对方是达斯狄埃尔,那就难说得很了,为了达到目的他是决不会手软的!
"你若敢这么做,我......我......"语尾在最后渐渐化为一声无奈地苦笑,他如果真的做了,我又能怎么样?
我明显的紧张引起达斯狄埃尔颇含讽刺的轻笑:"我为什么不敢?还是你怀疑我的能力?"他向前一倾身子,玩味的目光直接落到我眼中。
"王子说过,就算有人说你不用支点也能撬起地球,他都会相信。"我答非所问。
"王子还真是高看我。"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达斯狄埃尔脸上一闪而逝,但我还是从中读出了讽刺的情愫。
"你想害我失业吗?"我冷冷瞪着达斯狄埃尔。现在跟在王子身边的只有我一个人,而达斯狄埃尔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他的任务只是牵制住我--周围一定还有他的人,可是我扫视了好几遍,却始终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暗杀计划一旦开始,我根本就阻止不了!
达斯狄埃尔微微扬起修长的眉梢,浅笑着打趣:"不用担心,如果你因为保护不了王子而失业,那就由我来雇用你好了。"
我没有心思再同他周旋,侧转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王子身上。我离他仅有不到三十米,两个起跃就能到他身边,可是我也知道,只要我一动,达斯狄埃尔就会随着行动,以他的速度来说,我还未到达王子身边就会被他截下来。
"想到怎么救王子了吗?"达斯狄埃尔悠闲而慵懒的询问听在耳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而他接下来补充的一句话却几乎让我弹跳起来:"忘记告诉你了,王子可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能解读印加书写符号的人中的一个喔,如果他能活下来,或许可以告诉你我的家世。"
我一呆--
"王子懂得印加文字?"我几乎叫起来。 (我是被达斯狄埃尔送到医院的,他自然知道我从皇后岛得到了些什么)
"印加帝国没有文字。"达斯狄埃尔的回答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怃然:"所谓的‘印加文字'只不过是结绳记事法中绳结的图形罢了。"
没有闲心再同他讨论印加文化,明知道行不通,我还是一欠身子,想要站起来。就在身体离开座椅时,舞厅中的灯竟同时熄灭了,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
好机会!来不及考虑这是不是意外,我借助起身时的弹力向王子所在的方向疾掠过去。没想到第一步还未踏实,右臂就被扣住了,接着前冲的身体被用力扯回来,我失控地向后跌出两步,随后便陷进一片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
我竟忘记了达斯狄埃尔可以在黑暗中视物!
一挣不脱后,我索性放弃挣扎,刚想开口提醒王子小心,达斯狄埃尔却已抢先一步用手掩住我的口!
"嘘--不要出声,好戏才刚要开始呢。"达斯狄埃尔轻柔的语气就像在哄不听话的孩子:"看好了,不必伤到其他人,我就可以杀掉王子。"
我无法动、无法开口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得暗暗祈祷,希望王子能够保护自己。
"各位女士、先生,为了确保诸位的安全,请暂时停留在原处不要走动,我们会尽快排除故障。"有人通过麦克风作出指示,混乱的局面很快就平静下来。
视野中因突如其来的黑暗而产生的各色光斑渐渐消失,眼前呈现出一片空洞的黑暗,明知道看不见王子,我还是尽量张大眼睛。奇怪的是,我竟在王子所在的方位发现了一块浮在空中不住来回移动的灰绿色光斑!
"那是荧光涂料,位置是王子的后心。"耳边传来达斯狄埃尔平淡的解说。
若不是口被掩住,我一定会惊呼出声,原来这次停电也是达斯狄埃尔预先设计好的!将涂料涂到王子身上去的,一定就是同王子跳舞的那个小姐,她只要把涂料涂抹在双手上,就能借跳舞时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地涂在王子身上。现在要狙击的目标只有一个,不必担心会误伤到其他人,就算视力不佳的我也能轻易做到!
怎么办?冷汗霎时湿透了衣服,汗珠不住从额上滚落下来。我虽不喜欢王子,但也绝不厌恶他,更不想看着他在我面前被杀,可是现在,就算行动自由,只怕也来不及扑上去救他了!
不--等等,还有一个办法!主意涌上心头的同时,我向着掩住口的手用力咬下去!
血腥味溢满齿间的同时,身后传来达斯狄埃尔低微的轻哼,禁锢住身体的手臂稍微松了一松,但是并没有收回。趁机用尽全力曲肘后撞,好容易才挣出右手,我以最快的速度从肋下掏出配枪、平举齐眉,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手腕调整好枪口角度,然后在达斯狄埃尔探出的手搭上右臂的同时扣下了扳机。刹那间后,又有三声枪声响起,紧接着灰绿色的光斑也在视野中消失。枪声在宽敞的舞厅中回荡,除此以外,我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响。人群先是一阵沉寂,随后便大乱起来。
持枪的右手慢慢垂下,我颓然向后一倾,无力地靠在达斯狄埃尔身上。我方才瞄准的当然不是王子的后心,而是光斑偏下的地方,如果计算准确,应该是王子的腿部,子弹的力道和由此产生的痛楚必然会使王子向后摔倒或蹲下,那么就有可能躲过黑暗中的狙击,如果计算不准确......王子极有可能会死在我的枪下!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冒险,这样至少还有脱险的希望。
"非常精彩。"耳边传来达斯狄埃尔少有的赞叹:"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快。"
尽管没有明确说出,但他的赞叹已经告诉我,他的暗杀计划并未成功。
"不过,我最想不到的是--"达斯狄埃尔轻轻将我的身体向前推开,并松开了手臂:"你居然会咬人!而且用力那么大。"
全身的血液在瞬间燃烧沸腾起来,脸颊也变得滚烫,我尴尬地抿紧了双唇。黑暗中看不到达斯狄埃尔的表情,但我可以料定他那双温柔的眼睛中一定又漾满了嘲讽而柔婉的笑意。
混乱中不断有人冲撞到身上,我尽量稳住身形,压抑着对王子的担心,继续保持不动。黑暗中看不到达斯狄埃尔,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我知道他就在身边。
"原来你也有窘迫的时候,一次失败换来你这种表情也算值得了。"比取笑的话语更早碰触到我的是达斯狄埃尔的手指,微凉的指尖划过滚烫的脸颊,留下一道温润的湿痕。
是血液!交手以来,我第二次伤了达斯狄埃尔--同样是在黑暗中,只不过这次有些胜之不武。
"我应该再用力些才对!"紧绷的心弦稍有缓解,我对着眼前的虚空和黑暗恨恨地说道。
对面没有任何回应。我踏上一步,探出手臂横向扫过去,却什么都没碰到--达斯狄埃尔已经不在了。
紧接着,舞厅中的灯突然亮起来,四处躲藏的人们在明亮的灯光下逐渐安定下来。我四下扫视一圈,几名被无辜波及而受伤的人倒卧在王子方才所在的地方,而王子却不见了!
"............"那一瞬间的惊愕使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在原地愣怔了片刻,我才转身冲出舞厅,身后蓦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已无心再过问了。
冲出舞厅的雕花落地玻璃门后,我没有减速,向夜总会的大门直射而去。达斯狄埃尔的突然离去使我不能不怀疑是他带走了王子。急冲而出的身体在掠出大门后骤然停顿下来,因为达斯狄埃尔就在门外--他负手站立在夜总会门前的花坛边,目光望向面前宽阔的街道,双眉微蹙,脸上竟带着些微意外的表情,看来王子并没有落到他手中,我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下该怎么向先生交代?在一天之内我不但使王子身处险境,现在居然还把他给丢了!
"你找到了一位出色的搭档,非常出色!"直到我走到达斯狄埃尔身边,他才侧转头看了看我。
"我没有搭档!"我不假思索地否认。
达斯狄埃尔没有再开口,一挥手将一张素色便笺甩过来。
我接住便笺,将疑惑的目光投注在上面:王子无恙,速回酒店--娟秀的日文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便笺上没有落款,只是在右下角用洗练的线条勾勒出一朵优雅的樱花,花朵下标着四个字母--IKPO,这是国际刑事组织名称的英文缩写,难怪达斯狄埃尔会认为留字条的人是我的搭档。可是我并没有搭档,如果一定说有,那就只有被我甩掉的巴格达刑警哈代伊斯维亚了,除此之外,我绝对没有同任何人长期正式合作过,甚至没有以樱花为代号的同事。自然而然地,我将困惑的目光转向达斯狄埃尔。
"这是我刚才从门上揭下来的。"达斯狄埃尔解释,却故意避开要点。
"他(她)会是谁呢?"我喃喃自语着,语气反而更像在询问达斯狄埃尔。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达斯狄埃尔莫测高深地笑着。
感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那人是谁,但我却不想再问他,只是目送他慢慢步下大理石台阶。
跨下几级台阶后,达斯狄埃尔突然停下了,然后优雅地回过身体,随着他右手的扬起,一道银白色光芒掠到面前。我挥手在眼前接住那道光,向已回转过去的达斯狄埃尔淡然道:"谢了。"
直到达斯狄埃尔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摊开手掌,躺在掌心的是第三枚拼块,华丽高贵的白金和蓝水晶在霓虹灯光中闪动着神秘的光泽。这次胜利来的侥幸,我并不知道那位帮了我大忙的"搭档"到底是谁,但达斯狄埃尔显然知道,而且他同时也知道,在最后的两天里自己已没有机会再向王子下手,这是不是也说明达斯狄埃尔对那位"搭档"也有一定的顾忌呢?
"回去吧......"我自语着跨下台阶:"那位以樱花为代号的'搭档'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对抗游戏
冥王
十四、变故
酒店中的气氛如往常一样平静,看来王子偷溜出去的事并没有被发现。
"冷先生--冷先生--"在我刚要进入电梯时,被一位从服务台追过来的女侍叫住了:"冷先生,刚才有位小姐留了张字条给您。"
小姐?我蹙起眉,疑惑地展开折叠成方胜形的纸条,上面是王子的笔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请慢慢后悔"!字迹相当潦草,一定是在匆忙中写上去的。
"王子没有回来......!"不啻于当头棒喝的震惊使我反射性握掌成拳,薄薄的字条立刻被揉成一团,仿佛有千斤重,不住向下沉去。
"天啊......"我低低呻吟出声,方才还说王子的报复手段太幼稚,没想到他竟会来这么狠的一招!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稍稍平静一下情绪,我一把扣住女侍的手臂,厉声询问,我的表情显然吓坏了她,那女侍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在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到底什么时候?"松开手,我尽量让声音和缓下来。
"大......大约......二十分钟前......"女侍无措地按着被抓痛的手臂,惊恐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却不敢接触我的眼睛。
"送信来的只有那位小姐一个人?"我的心已完全处于失重状态,二十分钟......足够王子离开柏林市区了。
"是的......"
"惨了!"以手扶额,我仰天长叹一声,苦笑着轻喃:"这下可真的惨了......"在夜总会保护王子的小姐可能就是代王子传送字条的人,她既然救了王子,就不会杀他;既然他肯替王子传送这种恶作剧似的消息,就不会是绑架,王子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我也并不担心这一点,我担心的是,明天、后天的日程安排该怎么办,主角不见了,该如何向王子的随从、国家和全世界媒体交代?
"先生......请问出什么事情了?"刚才激烈的言行惊动了服务部的经理。
"没什么。"我迅速镇定下来,向经理和女侍微微一欠身子:"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略一停顿,我转向女侍:"小姐,能否请跟我来一下,我有事拜托你。"
余怵未消的女侍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点点头,向后退进直达电梯,那位女侍随后也跟进来。电梯开始平稳上升,我靠在电梯内壁上,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又迅速张开:"刚才那位小姐--你还记得她的容貌吗?"我已经尽量将声音放柔了,但还是显得十分僵硬。
"当然记得。"女侍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是所有女孩子都渴望得到的容貌和气质,我从未见过像她那么美丽的人,所以印象非常深,若再遇到她,绝对可以认出来。"
"很好。"我点点头,不再开口。只要有容貌特征,就能查到她的底,从而找到她的人,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回到王子包下的套房,我取过纸笔,请女侍描绘一下那位小姐的容貌。
"嗯......她,中等身材......金褐色长发,同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活泼,穿着一身白色的晚礼服......"
深深吸进一口气,我一面挥手示意她停下来,一面快速在纸上勾勒出一幅简单的半身人像,然后递过去:"是不是她?"
"对,就是她!"女侍的回答相当肯定。
轻轻将纸张推送到茶几上,我长叹了口气。画在纸上的就是在夜总会向王子邀舞并在王子背部涂抹荧光涂料的那个舞女!这是怎么回事?她既然救了王子,当初为什么还要使王子身陷险境?要知道毫厘之差就会使王子送命;如果她真的是国际刑警,既然通知我"速回酒店",又为什么要中途带走王子?......
太多的疑团占据了所有的思维空间,直到女侍叫了我不知多少遍后才清醒过来。抬腕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时多了,两个小时后王子就应该出席阿拉伯文化展的开幕式,可是现在......我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将女侍打发走,然后重新坐回沙发,反复审视王子留下的字条,除了那句恶作剧的留言,纸上就没有其他任何信息了,我就算想找也无从着手。
无谓的思考又耗去了半个小时,不能再耽搁了。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将那幅素描草图传真回巴黎总部,只要那位小姐隶属国际刑警,就一定可以查到。传真发出后,我立刻赶往德国警察总署,这里的一切就交给王子的随员处理好了,相信那位能干的外交大臣可以很好地解决这桩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