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泰是见惯了风月场合的人,说起话来总是语带调侃,这凝烟显然也是训练过的,才第一次见面的客人就能应对自如,王俊泰朗笑着一把拥住凝烟纤细的柔腰,举止的亲昵丝毫不亚于他与相识已久的艺妓婳月。
风缘虽不似凝烟这般会调笑,却始终温婉顺从,替丁烨辉斟酒夹菜,伺候得很是周道。唯有秦渊身边这个叫浮萍的小倌,从进门起就不曾弯嘴笑过,甚至不曾抬眼看过其他几人,始终是低着头。即使如此,秦渊还是很痴迷的看着他,看着浮萍僵硬的坐在自己身边,跟着风缘一起替自己倒酒,他不说话,秦渊便也不说话。那时的几人都以为浮萍是个冷美人,其实后来想想完全不是如此。
酒菜没吃多少,王俊泰和丁烨辉有些迫不及待想让那两名小倌带他们回房歇息,秦渊于是也跟着这白衣美人起身一同去了他的闺房。
“公子请坐!”
“你果然会作画啊!”
秦渊略带新奇的欣赏着墙上挂着的画作,淡淡的桂花香味逸散在这间清雅朴素的屋子里,惬意怡人,倒不像是青楼小倌住的屋子,反像是什么避世文士的别居。秦渊不禁叹息着,这叫浮萍的男子若是跟自己一样是个富家子弟,必定会是个极受人欢迎的才子。
“这都是妈妈花银子刻意栽培的,并不稀奇。”浮萍解释道,生涩的语调仍不难听出他此刻的紧张与不安。
秦渊于是又转脸看向这清秀人儿,疑惑的问道:“你自小就是青楼的小倌么?”
“是。”
“为何身为男子还要以这样的方式讨生活?”
秦渊的话问得直接,对方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以致后来秦渊每每回想起这个细节,都后悔当时的自己实在太不懂事,说话丝毫没有顾及到他人的感受。
“奴家……是被卖到青楼来的,奴家还未赚到足够的钱替自己赎身。”浮萍小心的回答着秦渊的问题,像是生怕有太多情绪会泄露出来一般。
“哦。”秦渊点点头,对于青楼他也并不陌生,自然知道这其中的一些行规,谁又会让自己的摇钱树轻易飞走呢。
之后秦渊又零散的问了一些关于男馆的事情,浮萍听出秦渊只是因为好奇才来男馆的纨绔子弟,也就渐渐放松了下来,想来他是极不愿伺候人做那些苟且之事的。之后两人坐在一起还聊起了诗词书画,越聊越是投机,秦渊一时间竟也忘了对方是名小倌。
“正是正是,我也觉得冬泉居士的山水泼墨一流,只可惜世人不懂欣赏!”
“公子若是喜欢,浮萍这里就收有一幅冬泉居士的画作。”
“是么?快拿来我看看!”
浮萍从书案旁的一堆卷轴中拿了一根用红色绳子系好的出来,平展开放在了桌子上,一幅不带任何彩色的写意山水跃然纸上。秦渊顿时欣喜无比,道:“不错不错,这的确是真迹!太妙了!”
“那浮萍不如将此画转手赠与公子吧!”浮萍道。
“这怎么行?”秦渊诧异,冬泉居士的画千金难求一幅,怎么能就这么拱手送人?
“有何不可?这一间小小青楼又如何藏得住冬泉居士纵情山水的豪气,放我这里反而是抹杀了灵性。公子既然也是同好之人,不如让公子收藏来得妥当。”浮萍淡淡笑道。
“你笑了唉!”
秦渊忽然像是看到比那幅画作更珍奇的东西一般,两眼放出惊喜的光彩。浮萍闻言微微一愣,接着却笑得更深了,看得秦渊一阵失神。
“如此,我便收下这幅画了,也算是与浮萍公子交了个朋友,改日秦渊再带自己的画作来请公子评点一番。”
“秦公子客气了!”
接过重新卷好的画,秦渊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嗯,公子慢走!”
秦渊要走,想到自己一分钱都没付,正准备伸手拿银票,看到一脸宁和正笑对着自己的浮萍,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拿银票是对这莲一般的人儿的玷污。正犹豫着,只听浮萍道:“公子把钱给妈妈就是了!你我既是朋友,以后就不谈什么买卖交易了。”
“哦,好!”
秦渊用力点过头,憨憨笑了起来,下意识的便拉过浮萍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浮萍先是一愣,跟着也轻轻回握住了对方的手,温暖的触感在彼此的指间传递开来。秦渊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竟是浮萍这一生都最难忘怀的情景。
(番外一)聚散浮萍(中)
秦府——
“你总算回来了!”
秦渊一回家就被那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大哥一把拽了过去。秦渊见对方脸色不佳,问道:“怎么,大哥你今天打输了?”
“什么打输了,我今天就没出门!”
“为什么?难不成爹还会逼你读书了?”
“我倒宁可他是逼我读书,那也比陪那个狗屁倒灶的赫连狄好!”
秦渊不解,赫连狄本是武将,按理秦阳应该是最爱与这类人来往才是。
“你不知道啊,那个赫连狄喜欢男人!”秦阳说着一脸吃了苍蝇的嫌恶表情,“今天要不是你出去了,我也不用被爹拉去招呼那个狗屁将军!”
秦渊顿时觉得好笑,自己的丞相爹竟然让亲儿子去招待贵客,怎看都有开妓院的天分啊,嘴上仍是安慰道:“大哥,你一个大男人别跟个黄花闺女似的那么计较,人家赫连将军又没怎么着你。”
“他要敢怎么着我我先把他给废了!”
秦阳说得愤慨,秦渊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赫连狄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不然他这个丞相老爹也不会拉着自己的儿子去与他打交道。
“大哥,我猜爹可能想把你送到军队里去。”
“什么?让我从军么?”
秦阳闻言先是惊异,跟着是惊喜,接着又有些伤感,脑子里在想什么几乎全都写到了脸上。秦渊于是又道:“这不是大哥一直的梦想么?放心吧,家里有我照顾着,我会好好孝顺爹娘的。”
“嗯!”秦阳这才又重新露出了笑脸,随即又一脸惶恐的道,“爹该不会是让我当那个赫连狄的部下吧?那我宁可不去了!”
“你想要当赫连将军的副手只怕时日还尚早,充其量只是个小队队长吧!还是等你混出个校尉来了再说这些吧!”秦渊拍着秦阳的肩安慰着。
“也是,那我去练练枪法,将来好上阵杀敌!”
秦阳说着就乐颠颠的跑开了。秦渊心道:上阵杀敌?爹会让你去杀敌,娘不把爹杀了才怪。想着还是不要打破大哥的美梦的好,秦渊握紧自己手中的画卷一番径直回自己房里去了。
自那日飞鸾阁一见之后,秦渊便一直对浮萍念念不忘,几日都窝在书房里倾心作画,想着要将这清雅美人画于纸上,改日再送去好博佳人一笑。只是他越画越发觉,浮萍的美是画不出来的,或者说光是一幅画不足以展现他所有的美,他能画出他的容貌身形,甚至能画出他那绝艳的笑容,却画不出他温软宁和的声音,画不出指尖暖暖的温度,画不出他的躯体之后深藏着的那颗灵魂。
好几次秦渊都打算弃笔不画了,可是又一想不管自己画得如何,那温雅之人必然都会欣然接受,他也只是想再看到对自己绽开笑颜罢了。于是终于又画了近半个月功夫完成了一幅工笔丹青,然后便兴冲冲的再次去了飞鸾阁。
“哟,秦公子,您又来啦!”
“浮萍呢?”
秦渊也不等秋妈妈招呼,急着就要上楼去找浮萍,秋妈妈急忙拉住他道:“呃,秦公子啊,浮萍他今日接了别的客人,您不妨叫上回的风缘吧!”
“接客?”
秦渊一想到有人将浮萍压在身下做那苟且之事就便觉得一阵无名怒火,径自便往浮萍的房间跑去,秋妈妈跟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只得大呼着“公子留步”“公子使不得”。
豪不客气的推开了浮萍并未上锁的房门,不意外的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猥琐男人正搂着那素衣美人一脸欲仙欲死的神情。背对着房门的那人显然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跨坐在那男人双腿上一上一下的律动着自己的身子,衣衫并未褪尽却也看得到那白玉双臀间男人丑陋的褐色东西,一下一下被吞入那具美丽的躯体中,撩人的叹息声不时的传入到旁人的耳朵里。
秦渊顿时捏紧了手中的卷轴,浓烈的杀意浸透了自己汗湿的手心。
“胡大人,好雅兴啊!”
洪亮却压抑的一声招呼,吓得那正在云端的男人急忙推开了身上的美人,急急起身提上了自己的裤子。被推倒在地的浮萍见了站在门外的秦渊,急忙将自己身上袍子又拉上来一些遮住了那些羞于见人的部位。只是那人并未正眼瞧他一下,只是冷冷的盯着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浮萍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难堪,自己本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男娼,竟会害怕被人看到自己肮脏的一面,可笑!于是暗暗嘲笑着自己,也没有站起身来,他只希望那人从此都不再看自己一眼,也好断了自己对那人的荒诞念想。
“这、这不是丞相家的二公子么,您……您原来也好这口子啊!”
那猥琐男人朝着秦渊谄笑着,讨饶的神情再明显不过,秦渊只是冷着脸道:“我听说为官者是不可以来青楼狎妓的,胡大人这官是不是当腻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小人以后再也不来就是了,再也不来了!”
那男人几番哀求,秦渊也不为所动,他恨不得当场就扒了这人的皮,最后还是忍耐再三,道:“今天的事也就算了,不过胡大人,您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飞鸾阁了,否则说不定我们会经常碰见的!”
“哎,是是是!以后再也不来了!别说飞鸾阁,什么阁我都不来了!那我先告辞了!”
听到秦渊说算了,男人也不敢多留,灰溜溜的就冲出门去了,把刚追过来的秋妈妈都差点撞得人仰马翻。秋妈妈叫也叫不住他,估计是出事了,急急忙忙又往这边里赶了过来。
“秦公子,您这是……”
秋妈妈想问清原委,见秦渊一脸阴沉的样子又不敢上前开罪,只得悻悻的站在一边瞪了浮萍一眼,示意他把事情摆平。
浮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拉了拉凌乱的衣衫走到秦渊跟前,勉强自己扯出一副笑脸,道:“秦公子,您……要不要进屋坐坐?”
秦渊登时更觉恼怒,他想见到他笑,却不是这般低贱狼狈的模样!如果他方才闯进来见到的是自己的那些朋友,或许尚且可以忍受,可是他见到的竟是那样一个龌龊下等的老男人,这又怎会是一个青楼艺妓会去接待的客人!眼前这人分明不过是个寻常娼妓,是个人尽可夫连一般青楼女子都不及的肮脏男人!
一时间浮萍在秦渊脑海中那的清雅美人形象也荡然无存。秦渊想着自己竟然还和他交朋友,还兴冲冲的跑来送画给他,越想越气,最后怒道:“秋妈妈,我记得上次让你叫来的是你们飞鸾阁的头牌,这样的货色也算是头牌么!”
听到这番话的浮萍明显浑身一颤,却也不辩解什么,只是笑得更凄凉了些,看在秦渊眼里却只觉心头一痛,仿佛他又找回了那日那个与他把酒畅谈的优雅公子。即使此刻的他看起来如此不堪,却仍遮不住那由内而发无法用画笔勾勒的淡雅气质。
秦渊有些迷惑了,难道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人了么?明明对方只是个低等男娼,自己竟然会觉得不忍,会为他感到心疼。
“秦公子啊,上次奴家为几位公子叫的有两个确实是这里的红牌,但是也就只有那两个得空啊,奴家就只好让浮萍过来凑个数了。浮萍他自己没对您说清楚么?”秋妈妈一边讨好的解释着,一边还不忘用怨毒的目光瞪着浮萍,“他呀,也是当年的红牌,怕是公子待他太好他才一时得意忘了自己的身份吧!秦公子放心,奴家一定替您好好教训他!”
“出去!”秦渊忽然道。
“什么?”
“我让你出去!他既然不是什么红牌,本公子想怎么样都可以吧!”
“哎呀,当然当然!奴家这就走!”
秋妈妈见秦渊对人家还有些意思,自然高兴还来不及,走了一个客人总算又顶上一个,心想着这红牌果然是红牌,过了气也懂得勾引人,于是欢欢喜喜的帮两人带上房门离开了。
秦渊仍然没正眼看浮萍,只是将手中画卷重重的扔在了桌子上,自己则径自坐到了那床上,沉声道:“你刚才怎么服侍那个老东西的,现在再好好服侍本公子一遍!”
浮萍愣了愣,跟着默默的走到了秦渊跟前跪下身来,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秦渊倏地抓住那双纤长玉手,力道大得浮萍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刚才可没见那老家伙有脱衣服。怎么你还指望本公子会抱你不成,我可没有逛妓院的嗜好!”
秦渊依旧冷言冷语的故意拿话刺他,浮萍仍是沉默,伸出去的双手又缓缓移至对方的衣摆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怎么,不情愿?刚才看你不是伺候得挺好的么?难道本公子还比不上那个下流无耻的老东西?”
秦渊其实并不是反感嫖娼这种事情,他却对刚才那个男人无法释怀,又或许他对任何一个碰过眼前这人的男人都不能释怀,哪怕是自己的那帮朋友。在他心里,浮萍该是一尘不染的,即使出身低微,却懂得洁身自好,而不是如今天这般可以任人蹂躏践踏。这人毁了他心中的美好,他最不能释怀的,便是眼前这人!
浮萍终于还是拉下了秦渊的裤头,掏出对方那早已挺立的昂扬,缓缓纳入了自己口中。秦渊低下意识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隆,看着对方卖力的吞吐着自己的欲望,心里更是憎恨,憎恨自己终于也成了玷污他的人,憎恨自己的初次恋情竟是如此的污秽!
于是扯过对方的身子将他压在床上,撩开对方的衣袍就将自己的欲望送了进去,发泄似的奋力抽 插起来。浮萍被那粗暴的硕大东西顶得生疼,却仍是紧闭着双唇不发出声音,双臂却主动攀上了对方的身体……
不知道宣泄了多少次,秦渊像是终于从疯狂的欲望中清醒了过来,这才惊恐的发现身下之人早已昏了过去,白皙的股间流出了红白相间的液体。秦渊顿时慌了神,踉踉跄跄的退到了门边,像是不敢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那野兽般的行径竟是自己所为。于是他又一次做出了多年后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他逃了。
没过多久秋妈妈便数着银票进了浮萍的房间,她没料到丞相家的公子出手竟这么阔气,还想来问问浮萍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人迷成了那样,结果就见浮萍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躺在了床上,染在白色衣服上的殷红血迹清晰可见。
秋妈妈方才还一脸的春风得意,这下子全都被收了回去,改成了一脸埋怨,叹道:“看来这银票还得抽两张出来看大夫了!”
(番外一)聚散浮萍(下)
秦渊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中,有人叫他也没听见,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回来就坐到了书案前发愣,开始懊悔自己的荒唐的举动。
自己明明知道他不是自愿的,明明知道那些都是破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偏偏却像个小孩子般把所有的怒气都出在了他身上!一想到浮萍那日的凄婉笑容秦渊就更觉悔恨,不自觉的将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看不到那令人心痛的笑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