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吸血鬼猎人杀死吸血鬼时用的银刀,会让吸血鬼形神全毁,化成宇宙里最微小的烟尘。
听说,这种专门束缚吸血鬼的银丝线,能在吸血鬼的身上留下永远的伤痕,而且,猎人们会很得意地把那种伤痕叫做"血之烙印"。
身上的"血之烙印"像是在燃烧,丝丝缕缕,针刺般绵密。好疼,真的好疼。小时候被哥哥逼着练习法术时,不小心被幽火灼伤时,也没有这么疼啊。
伸出细长的手指,他在背后徒劳地摸索着捆绑的丝线,哪里是源头?或者,有源头的存在吗?
没有,摸不到。用尽力气撕扯着那些带来刺痛的银线,似乎能够感应到他的意图,银线居然慢慢涨大了,勒得更紧。
惊讶地看着那一道道勒进肉里,已经变成银锁链的绳索,少年终于耐不住这种从没经历过的痛楚,小声啜泣起来。这大约也是一种杀死吸血鬼的方法,慢慢勒死他们,不是吗?那个人类的猎人也许就是想等回来的时候,直接看到他的尸体。他哀哀地想。
垂下头,绝望而害怕的吸血鬼陷入了浅浅的昏睡。
四周静悄悄的,那只小白鼠轻轻蹦到了吸血鬼少年的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它从莫飞的口袋里钻了出来。
"菲克丝!菲克丝......"小田鼠蹦进了矩阵,舔着他的脸上的泪痕。
迷迷糊糊地醒来,少年惊喜地看着它:"艾尔,你在?"
"我一直待在那个讨厌的人类口袋里,那里有种霉花生的味道。"抱怨地摸摸鼻子,刚才还一副小可怜样的田鼠开始喋喋不休:"哦,你简直不知道那个人类拎着我的尾巴的时候我有多恼火,那实在是对一只生长在皇宫里的田鼠的侮辱。还有装着流眼泪的时候,哦天哪--这真是我人生的极大污点。"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也带出来。"被他叫作菲克丝的少年内疚地看着它:"艾尔,你怪我了,是吗?你刚才瞪我的时候,我心里难受极了。"
"哦,天啊,你怎么会这么笨?"夸张地耸耸小肩膀,田鼠抱怨:"我那是在打消那个愚蠢的人类的警惕,争取他的同情。你知道,在这种紧急关头,我得机灵点,指望你这么笨的吸血鬼是靠不住的。"
是的,他一直都是这么笨,这么怯懦,哥哥总喜欢这么骂他,艾尔也是。低垂下头,菲克丝沮丧地想。
"艾尔,你害不害怕?"他低声问,"我......有点怕,虽然哥哥说不可以向敌人低头,可是那个人类,真的好强大。"
"哦,当然害怕。我只是一只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田鼠而已。"田鼠点着小下巴强调:"我一向觉得学习那种邪恶的东西很有损绅士风度。"
"是的,我也讨厌学习法术,尤其是怎样找准猎物的动脉和小血管。"菲克丝道。
看着他不语的忧伤神情,小田鼠跳到他的背后,用力地咬着他手腕上捆绑的银锁链,咯吱咯吱。
"不行的,那很坚硬。"菲克丝轻声道。
没有理他,小田鼠继续使劲地啃咬。
"哦,真的咬不断。"沮丧地叫起来,田鼠焦急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看着菲克丝身上被银锁链勒得红肿起来的伤痕,它气吁吁地跳上桌子:"那个该死的人类怎么能这样对待波克尔皇族的小王子?他应该铺好最柔软的丝绒床缛,倒好最鲜美的血液盛在水晶杯里来招待你。"
"别说傻话了,艾尔。"菲克丝打断了它的话。
看着自己身上那牢牢的束缚,他苦笑:"猎人是我们吸血鬼的天敌,他们觉得,猎杀我们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那个人会杀死我,毫不犹豫。"
"为什么?他不能这样对你!"田鼠尖叫起来。
"他看见我吸血了,这毋庸置疑。"
"可是那是死人啊,你吸一个死人的血,说起来有什么问题?"小田鼠气愤地吹着胡须。
没有回答它的话,吸血鬼少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轻轻开了口:"艾尔,我很冷。"
"病又发作了吗?"看着他颤抖着闭上眼睛,田鼠不再喋喋不休了,钻进了他的衣襟,它靠近了他的心窝,用自己微薄的体温,试图温暖着那个少年的心脏。
冰冷地像是千年冰岩,吸血鬼少年的心脏,明显有着比普通吸血鬼更加冰冷的温度。
"艾尔......谢谢......你。我一会就会好的。"牙齿打着站,那个少年低低自语,"你的温暖太少了......离开吧,别冻僵自己......"
默默地,小田鼠伸出暖暖的舌头添着他的心口。很早以前这样做的时候,菲克丝会很怕痒地轻笑躲开,后来,渐渐地,他的反应开始变得迟钝,再到现在,他已经几乎没有了感觉--冰冷的快要冻僵的躯体,快要麻木了。
到哪里去找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来温暖他?!别说他绝不肯喝自己的血,就算他肯,自己那点可怜的血液,连暖和他一根小手指怕也不够!惊恐万分,小田鼠徒劳地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什么?总部的人手不够,没人来引渡这只吸血鬼?"冲着电话叫起来,莫飞心里一阵恼火:就算大牌的猎人都忙,一票见习猎人呢?总该在兴奋地等待任务吧?
"见习猎人都被派出去参加美国加州小姐选美了。"仿佛听到他心底的疑问,电话那头总部秘书温和的声音好脾气地响着。
......选美。负责安全保卫么?莫飞咽了咽口水,为什么他实习的那一届没有这么有趣的任务?
"不是负责安全,这一届的考试题是化妆、易容、以及变性,拿到选美名次的就直接晋升成正式猎人。"电话那头的好听声音款款而谈。
×...%¥#◎......幸好,自己那一届没有这么变态的试题。
"是啊,你们那一届的毕业试题可容易多了,只要把靖国神社甲级战犯的牌位换成脱裤子的蜡笔小新就行了--对了,你直接把猎物的心脏挖出来带回来吧,就可以确认你的任务完成。"
要是我能自己挖,还费事找总部帮忙?心里正苦笑,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响了:"为什么不能自己挖?......"
......
"你下不了手?"那头惊讶起来,"那个吸血鬼装出一副很小很可怜的样子?"
"千岛夜!不准再对我用读心术!"莫飞气急败坏地远离了听筒--这是什么世道?!想不通六号那个笨蛋怎么能忍受跟这么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隐私啊,多么需要保护的东西!......
"六号他是真心喜欢我嘛,当然不怕我读他的心。"甜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猎人总部的美人秘书千岛夜并不介意向全世界的人宣布自己的幸福。
这个花痴,还不是看六号那家伙肌肉发达头脑简单。难道......自己得先养着那只小鬼,等到有人来引渡?他胡乱地想。
"怎么,你想养着那只吸血鬼啊?不行的,这违反规定,而且......"
翻翻白眼,莫飞直接扔下了话筒。下次回总部,第一件事就是把送给千岛夜的那只九尾火鸟要回来,他恶狠狠地磨牙。要不是看他作揖拱手,自己也不会一时心软,假装没抓到火鸟,害得年终排名退后了好几位。
回到住所的时候,正是黄昏。随手从菜市买了一只活鸡,莫飞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侧身进了门。临走前用厚实的窗帘遮住了窗户的所有缝隙,外面的阳光灿烂假如不小心照到了屋里,那就是吸血鬼的死期。
随手打开灯,室内一片柔和的黄色光晕。
第一眼看见墙角的矩阵,莫飞愣住了。
那只沉睡着的吸血鬼的脸色,不正常。虽然苍白是吸血鬼种族最基本的特征,甚至被他们引以为优雅和高贵,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白的脸色。和半天前看到的那种泛着象牙般晶莹的苍白不同,现在那吸血鬼脸上,就像是......死神刚刚践踏过的处女地。更加让他不舒服到了极点的,是那惨白脸上斑斑点点的泪痕。
怎么了?仔细看了看,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定是过度挣扎过了,引发的后果就是那些银线已经涨粗成了银链,深深陷入了皮肉里。这只愚蠢的吸血鬼!
皱起眉头,他反手化解了矩阵,伸手把那个少年捞了起来,放倒在沙发上。红肿不堪的道道印记隐约浮现在银锁链下,伸手碰了碰他,那少年口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惊悸地将身体蜷缩地更加弯曲,却没有醒来。
脱力地跌坐在沙发里,他苦笑着,拔出了腰间的银刀。银光闪动,尖锐的刀锋划断了一道道锁链。
伤的不是一般的严重,赤裸的身上,光洁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浮现出红肿的瘀痕,一道道密布全身,延伸到腰肢下,大腿间,看上去,有种怵目惊心的暧昧。
手掌移到了他的胸口,正要举刀划断心口处那道紧紧缠绕的银线,他惊讶地顿住了:这么冰冷的温度?
慢慢动了动身体,菲克丝的睫毛在颤动。
身上暖暖的,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触摸着心口。真暖和......像是有甜美的血液流过心脏的那种感觉,让他快要冻僵的心脏活泼泼地加快了跳动。贪婪地向心口那带来温暖的东西凑了过去,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个孩童般安详而满足的浅笑。
静静看着那个笑容,莫非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那样的笑,真是刺眼啊......
为什么一只吸血鬼的脸上,会有着和曾经最亲近的家人一样的笑容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菲克丝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张难看到了极点的脸。
冰冷的眼光,陌生的表情,沉重的气氛。举着的银刀冷冷地在心窝停顿着,随时就要刺入一般。
这个猎人终于要杀死自己了!吸血鬼对银器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他细细地吸了口气,使劲向着沙发深处躲去。没有勇气看着那柄致命的凶器,他慌乱地选择了最鸵鸟的方式面对--紧闭眼睛,缩起身体。
手腕一紧,身子被那个男人粗鲁地抓住,带近了他的眼前。
"别做出那种受虐的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种奇怪的神情:"除非猎物太凶残,否则我们猎血同盟的规定不鼓励虐待猎物。"
那么,这个男人,要做什么?身上的捆绑没有了,上身是赤裸的......羞惭和未知的惊惧抓住了他,菲克丝大大的眼中,有湿润的水气在弥漫。
"不准哭!"作出威吓的口气,莫飞手里的银刀飞快举起,在对面男孩的尖叫声里,划断了他心口的银锁。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莫飞扔到了吸血鬼少年的身边:"涂上它。"
犹豫着,泪痕狼藉的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专门对付吸血鬼的巫药吗?
迎着那湛蓝眼眸里的疑惑和恐惧,莫飞心里一阵发怄:南美的亚马逊密林里也没舍得用的救命药,每一滴都堪比黄金的价格!这个该死的吸血鬼,居然一脸不领情的样子!
一把抓过那个正在一点点往后缩的小家伙,他板着脸,伸手从瓷瓶里倒了满手黏稠的透明液体,朝着那赤裸的上身的伤痕上抹去。
"啊~~~~"虚弱地尖叫着,吸血鬼少年挣扎着哭泣起来:"不要,不要用药水把我毁尸灭迹!"
第二章
老天,这只吸血鬼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从哪里听说过一个猎人会用药水这么可笑的法子去杀死他们?没好气地抓紧了他,莫飞头疼无比地低喝:"闭嘴!这是伤约!"
虚弱的身体实在挣扎不动了,菲克斯无助地任凭那只微凉的手在赤裸的身上游走。身上红肿的伤口在那些透明液体的覆盖下,慢慢起了叫人惊奇的变化,它们在慢慢消肿痊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让他疼痛不堪的伤害就依次消失了,身上也恢复了光洁柔滑。
真是神奇。他傻傻地长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奇异的变化。
"谢谢你。"他露出一个费力的微笑,有点不好意思,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没有回应。
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庞,莫飞有那么一刻失神。西方的男孩深刻而俊美的面部线条,却有着东方人才有的温润如玉。
那抹淡淡的微笑,孩童般纯洁无辜,却奇异地混合了吸血鬼一族天生的魅惑妖异,
见鬼!他对自己说谢谢!对一个抓住了他,就要置他于死地的猎人说谢谢!咬了咬牙,莫飞暗自咧嘴:这只吸血鬼,不是脑袋秀逗了,就是害怕地要死,妄想和自己处好关系?
"听着--不需要讨好我。"他眯着眼睛,锐利地看着灯光下依旧憔悴虚弱的吸血鬼:"在你被带走处刑的这段时间里,只要你不闹事、不打鬼主葸,我不会虐待你。"
愕然地看着他,菲克斯半天才弄懂了他话语中的意义。脸涨红了,他张了张嘴巴,终于默然地闭上了。沉默地向后缩着身体,他脸上温和美丽的笑容消失了。
尴尬的气氛蔓延在屋子里,莫飞皱了皱眉,从身边捉过那只带回的活鸡,扔到了菲克斯面前:"这是你的粮食,你要是饿了,就吸它的血。"
被那只咯咯地扑闪着翅膀的公鸡吓了一跳似的,菲克斯慌忙躲开了身体,没有露出吸血鬼看到活物时应有的欣喜。
眼前一花,一只有力的大手愤愤地强行扳过他的脸,莫飞冷笑地抓着他的下巴:"小鬼,你还挑食?--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抓人类来喂你吧?"
那个少年微微挣扎了一下,明白没有挣脱的可能,低下了眼帘:"......能不能请你给我一些粟米?或者玉米粒也可以。"
莫飞怀疑地竖起耳朵:自己没听错吧?一只吸血鬼要吃玉米?打开冰箱,他拿起了一瓶配菜用的青豆罐头,放在了菲克斯面前:"这个行不行?"
"谢谢。"生硬地表达着谢意,吸血鬼少年抓住了罐头,小心捧在了怀里。
这只古怪的吸血鬼。
猜不透他举动的含义,莫飞开始打量着房间:一张大床而已。让这个小家伙睡在上面,自己睡在沙发里?
正在犹豫,那个少年已经从沙发上爬下来,沉默地向着墙角走去。自觉地坐在了那个囚禁他的墙角里,他很认命地低下头,默默看着手里的青豆罐头,目光有一点点温柔。
这只该死的小鬼......明明告诉他不会虐待他,可他就是要作出一副欠虐的样子来!还光着上身没穿上衣服,他准备在这种十二月的夜里,待一晚上冰冷的墙角吗?大步走到墙边,莫飞不客气地抓过他的胳膊,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莫飞随手拉开窗帘,窗外的清辉悄然地洒进了安静的屋里,
在沙发上躺下,很快,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菲克斯慢慢动了。悄无声息地抬脚下了床,清瘦的身影移到了莫飞安睡的沙发前。
室内安静地落针可闻。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隐约的银光悄然藏在结实有力的手指间,沙发上沉睡的人,肌肉暗暗绷紧了。
静静站立在莫飞的身前,吸血鬼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终于蹑手蹑脚地向着房间一角的浴室走去,
关上半透明的玻璃门,他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艾尔!艾尔......"
专心呼唤的他,并没有发现,半透明的门外,有个人影一闪,悄然潜在了一边。
噌地钻了出来,小田鼠飞快爬上了他的手掌。
"哦,你的病又熬过去了,真好。"它抽动着鼻子,眼眶红红的,"这里没有你哥哥菲利殿下给你找新鲜的血液,我真害怕哪一天你会撑不下去。"
"艾尔,我没事了。"吸血鬼少年微微地笑,从怀里掏出了那瓶青豆罐头:"这个是给你的,我猜你该饿坏了。"
小声地嚼着青豆,小田鼠口齿模糊:"菲克斯,你试试咬死那只鸡吧......你知道,这里可不像地下城的王宫,有人把鲜美的血液给你准备好,一切都得靠自己--假如你再那么怕咬活的东西,我打赌不出三天,波克尔家族最受宠爱的小王子就会活活饿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