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一下,莫飞冷静地抱起了怀里的昏迷的人,冰冷的吓人的体温,贴在身上有种不祥的感觉,让他的心忽然沉到谷底。
飞步挤出拥挤的人群,他冲进了附近一条僻静的小巷。人群都众集在广场欢乐的海洋里,这里显得格外冷清。
静静看了一眼昏睡在自己怀里的吸血鬼,他反手掏出了银刀。
血光四溅!银色月光下,鲜红的血流顺着银刀急速流淌下来,冷静地掰开菲克斯的嘴巴,莫飞把手腕凑了过去。
张大了嘴巴,小田鼠在一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吸血鬼猎人,划伤了自己,用自己宝贵的鲜血在挽救菲克斯殿下?
急速流淌的温暖血液准确地流进了就要冻僵的吸血鬼少年嘴里,一点点的,冰冷的躯体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类的血液,原本就是吸血鬼一族凝血病最好的药剂。
"他过一会就苏醒了,你的血......足够了。"细细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小田鼠看着莫飞仍然放在菲克斯口边的手腕。
再不够,他也要昏倒了!慢慢坐倒在菲克斯身边,莫飞撕下自己的一片衬衫,裹起鲜血淋漓的手腕,感觉到了一阵气血发虚。
盯着小田鼠,他似笑非笑:"原来你不是他的甜点,而是他的小甜心。"
窘迫地躲闪开他的眼光,小田鼠耸了耸肩:"哦,说到甜心,菲克斯殿下才是王宫的甜心,大家都喜欢他......虽然我一直觉得他有点笨。"
没有回答它的话,莫飞的眼光,忽然移向了它的身后,变得锐利而清醒。他在看什么?似乎也感觉到了四周不同寻常的寂静,艾尔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往身后望去。
......什么也没有。
可是,四下里的空气,明显地有着令人窒息的静止和阴森。
股看不见的气流,忽然带着破空的尖锐风声,呼啸着沿着小巷飞卷过来,没有形体,却有强大到令人屏息的压力!
以惊人的反应速度飞身跃起,莫飞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那条乌金锁链,锁链尽头的一只铁铃铛,带着清脆的声响,向气流的中心直飞而去气流旋转起来,避开了急若流星的铁铃,没有停顿地呼啸转身,再次向着莫飞急冲。
来得太快!换在往常可以轻易避过的袭击,在失血过多的现在,已经成了奢望。心里暗自叫苦,莫飞一手拖着依旧昏睡的菲克斯,猛然翻身,将他保护在身侧。
再转身疾闪,已经太勉强。那股诡异的气流夹着如刀的冰冷,擦过了他的肋骨。
闷哼一声,莫飞跌坐在地,一股刺骨的剧痛从左肋传来,腰间的银刀"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月亮依旧明亮,可是小巷中的月光,却忽然黯淡下来。气流慢慢收缓,一个暗黑的身形渐渐浮现在夜色里。一身精致的带着繁复花边的宫廷礼服,高挺如刀的鼻梁,深陷的幽深眼窝,傲慢冰冷的眼神,
慢慢来到莫飞面前,他冷冷地盯着他身侧的菲克斯,伸手将昏迷的少年抓过,放在了一边。
"您可以去死了,尊敬的猎人。"他彬彬有礼地道,不动声色地举起手伸向了莫飞的咽喉。
"吸血鬼?"莫飞不动声色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头。
"是的。
"......菲克斯吸食鲜血的那些尸体,是你杀死的。"盯着他那深蓝色的、没有感情的眼睛,莫飞一字字地道。
"是的。"依然是彬彬有礼的肯定。那个男子冰冷的手慢慢加大了力度。
"哦!"惊呼起来,一边的小田鼠吃惊地瞪着他:"默奈尔先生,您是说......我们遇见的新鲜尸体,是你专门杀死,然后放在我们必经的路上?"
"是的。"侍卫长扫了它一眼,"身为王宫的侍卫长,我有义务保证尊贵的菲克斯殿下在人类的旅行不为食物而烦恼,更不需被疾病的发作而困扰。"
"哦......我敢肯定菲克斯他会因为你的作为更加困扰。"无奈地耸耸肩,小田鼠沮丧地看着王宫忠实而冷漠的侍卫长,"而且您不能杀死这个人类,菲克斯殿下绝不会希望您做这个。"
"抱歉,我必须杀死他,然后吸干他的血。"淡淡回答,默奈尔摇头:"这是一个吸血鬼猎人,在他手中丧生的同族不计其数。"
"你要杀了他为同族报仇吗?"郁闷地低下头,小田鼠偷偷地使劲踩着菲克斯的手指尖:笨蛋快醒啦~~~
"你对一个吸血鬼猎人居然不害怕吗?"他手下,被扼住咽喉要害的那个人类淡淡开口,眼光犀利。
"你最拿手的的银刀已经掉落了。"吸血鬼的傲慢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猎血同盟排名第九的传奇猎人莫飞,怎么你以为,普通人类的速度和力量,能够抵御吸血鬼一族吗?"
"知不知道我的武器有一个秘密?"莫飞淡淡道。
默奈尔眼中,警惕的光芒闪动。
"我的武器,不是一把银刀。"莫飞微笑,眼光却犀利无比:"是一套。"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他的身形,忽然动了!寒冷的一丛刀光赫然亮出,八把窄长的银刀夹在了双手的十指之间,划向了面前的吸血鬼。
惊骇斤分,侍卫长默奈尔猛然松开了五指,倏忽向后飘去。
银光璀璨,追魂夺命,已在转眼间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
"不要!......"一声惊恐的叫声忽然响起,莫飞的刀,停住了。
慢慢转身,他看着刚刚苏醒的吸血鬼少年。
惊惧地望着他手中的寒冷凶器,菲克斯的声音,在发抖:"不要,请你......不要杀我的族人。"
维持着被封住退路的窘境,侍卫长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轻视敌人,低估敌人的下场,就是死亡。这种认知,永远只有到最后的时候才显得格外深刻。
"不错,这是你的族人。"莫飞的声音变得低沉,夹着隐约的痛苦:"可是,你的族人,也杀了我的很多同类。他们也有亲人,也有朋友,也曾经有着鲜活的生命。"
"我知道,我知道......"低声地重复着,菲克斯走到那沉默而高傲的侍卫长面前,轻轻俯下身去,用自己弱小的身体护住了他。
"可是,我们吸血鬼从有生命的那一刻起,就只能依靠鲜血来维持生命。想要生存,想要活下去,这有错吗?"努力克制着害怕,他用自己的胸膛,迎向了莫飞的刀锋。幽蓝如宝石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着哀伤的光。
默默看着他,莫飞眼中的情绪,看不清深浅。
"让开,我不想伤害你。"他一字字道。
"菲克斯殿下,请您务必让开。"紧皱眉头,侍卫长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不能保护您,让您落到这个人类的手中已经是属下的耻辱,请您不要再增加我的困扰。"
"不。"慢慢却坚定地摇头,吸血鬼少年握紧了微微发抖的手,转头勇敢地迎着莫飞锐利逼人的目光,"他是地下城的子民,而我,有着波克尔皇族尊贵的姓氏。"
咬住了他的裤脚往一边拖,田鼠艾尔气急败坏地小声咕囔着:"算了,菲克斯殿下,大家都从没指望过体弱多病的你担负起什么责任。"
"我知道。"清瘦的吸血鬼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近在咫尺的刀锋:"可是,我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保护地下城的子民......"
侍卫长默奈尔冷漠的眼神,闪过了一丝讶异。从小被掩盖在强势的菲利殿下的光芒下的小王子,此刻脸上浮现的,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不一样的神态。
四周一片静默。
胆颤心惊地看着莫飞手中依然紧握的银刀,小田鼠艾尔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要跳出了胸腔,
"你跟他走吧,回到地下城去。"淡淡开口,莫飞转过身,向灯火明亮的巷口走去,"不要再让我遇见你们。"
走出静巷,满耳的喧嚣扑面而来,满眼繁华。
迎着新年微冷的风,莫飞一个人静立在街头。抬头眯眼辨认了一下方向,他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酒吧,端起了吧台上一杯不知名的酒,慢慢饮尽。手中微蓝色的玻璃杯,蓝得纯粹透明,在吧台的旋转灯光下,闪着幽幽的,清澈的光......像是那个小吸血鬼刚才坚持的眸光。
旁边,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夺过了他的酒杯。
"五百八十元,谢谢。"
"你不如直接去抢钱。"莫飞叹了口气。
"新年卖出去的第一杯酒,难免要贵点。"不动声色地伸着手,年轻的调酒师板着脸,
"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大牌的猎人,接一件顶级任务的酬劳就够花几年。"
任务?咧咧嘴,莫飞苦笑。
"学长,你笑得比哭还难看。"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笑容,调酒师歪着头,左耳上一只张扬的七色耳环在腮边晃啊晃,衬得腮边一片滑腻似雪:"听说你最进刚接了一件CSE,不是毁了吧?"
"是。"莫飞正色回答:"所以算起来,我已经连着四个任务失败了。"
倒吸了口冷气,调酒师脸色变得牙疼一般,无比难看。
"你是来蹭酒喝的。"他狐疑地下着判断。
"......你太不了解我了。"眼睛明亮的年轻猎人叹息。
"哦?"调酒师警惕地重新伸出手:"看在猎人学校校友的面子上,八折。承惠四百七十元。"
"我从来不蹭酒,我只喜欢抢酒。"微笑中,莫飞手掌翻飞,已用匪夷所思的手法从他身后抢过一瓶红酒,手腕边银光闪处,瓶颈已齐齐被削断,嫣红的液体准确地倒进了面前的另一只高脚杯。
酒杯送到了嘴边,一件乌黑的事物呼啸砸来,直击他举杯的手腕。
"匡当"!没能闪开,那事物划过了莫飞的左手一侧,酒杯跌落在了吧台,摔得粉碎,鲜红的酒水淌了出来。
一击得手,调酒师的神情不是高兴,却变得很奇怪。
不客气地抓过莫飞的手,他捋起了他的袖子。简单包裹的布条下血迹淋漓,解开后,赫然一道整齐的刀口。
"能伤到九号猎人的,是什么样的任务?"他撇着嘴。
"你也说了,我只是排名很靠后的第九位猎人而已。"莫飞懒洋洋收回了手腕。
"我只知道,三号昨天到我这里喝酒的时候,告诉我说,假如让他在猎人名单里挑几个人来对打,他最不愿意遇见的名单里,排在第二的,就是你。"调酒师哼了一声。
"三号也在这里吗?"皱眉想着,莫飞叹气,那个擅长邪恶的蛊惑术的家伙,每次对着自己一眨巴他那细眼睛,他就想昏。
"明明是我不想遇见他好不好?"他喃喃道。
"别转话题!"瞪他一眼,调酒师重手重脚帮他包扎好伤口:"你还没说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我自己割的。"
看着他严肃的脸,吧台对面的人哑然。
"理由?"
"压力大,所以自虐来解压......"正色回答,莫飞一脸一本正经。
......看着调酒师青白变幻的脸色,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翻身跳下椅子,他抢过手边剩下的大半瓶红酒,飞身向酒吧的门口跑去。"联盟没什么消息要你通知吧?没有的话,我可走了!"
"你去死!"身后的调酒师怒气冲冲扔来一个空酒瓶:"联盟叫你赶快把你的猎物囫囵打包交回去,不过看你这伤残人士的衰样,一定交不出一根毛来!"
推开暂住的那间屋子,莫飞的唇边,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其实应该陔反驳一下那个贪财的小气鬼调酒师的,谁说他交不出一根毛来?这屋子里,明明有一厨房鸡毛。
不大的屋子里,似乎还有着几天前温暖的气息。奇怪,那明明是一个动不动就浑身冰冷的吸血鬼,怎么会给这间屋子带来曾经温暖的感觉呢?就如同现在,依然暖意流动,完全不同于拥挤的街道中,人潮笑闹却依然寂寞。
举手拉住窗帘,他微微一笑:马上太阳就该升起来了,已经是新的一天,更是新的一年。
"请不要拉窗帘,我们吸血鬼,不能照阳光......"轻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怯生生的,柔如丝绒。
猛然转过身,莫飞呆呆地看着身后。
墙角的黑暗里,一个少年的身影现了出来,黎明前的晨曦映照着他光滑的额头上的几缕金发,发出柔和的光芒。
没有声息地走到莫飞面前,他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那依然在不停渗出的血迹。举起手,他解开了那被包扎着的地方。
困惑地看着他的举动,莫飞没动--看着那伤口的眼光,有点奇怪啊......
举起他的手腕,吸血鬼慢慢张开嘴,忽然咬住了他的伤口!獠牙伸了出来,有点狰狞。
不会吧?饿成这样啦?心里暗暗叫苦,莫飞忍住了要挣脱开的强烈欲望,没有动弹。
小心地不让獠牙碰到他,吸血鬼少年清凉而灵巧的舌头温柔地舔着那伤口,痒痒的,带来某种奇怪的、不可言说的感觉。
舔干净了那些半凝固的血迹,菲克斯放开了他的手腕。
"好了。"他腼腆地道,"不会再流血了。"
吸血鬼的唾液里,含有和人类的血小板非常相似的成分。
吸食鲜血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控制要不要致人死命。假如不要,那么,他们的唾液,就是天然的血液凝固剂。
"谢谢。"莫飞抓了抓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想回地下城去。"菲克斯有点局促地看着他:"我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莫飞深深凝视着他,"我是一个吸血鬼猎人,我们是天敌。"
沉默半晌,吸血鬼少年抬头看着他:"艾尔告诉我,你在我发病的时候,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哦--那真的没什么。"有点发窘,莫飞狼狈地把手放到了身后。"当初接受猎人训练的时候,一天到晚拿受伤当课后练习。"
"那么,假如我留下来,你会杀我吗?"他固执地看着他。
咽了咽唾液,莫飞忽然发现,面对这双纯净得好似水晶般的眼睛,说谎或者玩笑,都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
"不会,永远不会。"他低声做着保证。
"我就打赌说这个人类会收留你。有他每天杀鸡给你,你就不怕发病了。"神出鬼没地钻出来蹲在菲克斯的肩膀上,小田鼠艾尔打了个哈欠。"还是赶快把窗帘拉上吧,一到人间的白天,我就会犯困。时差这种东西,真是很令人困扰。"
黎明来到,晨曦初现。
安静地看着大床上熟睡的吸血鬼和田鼠,猎血同盟的金牌猎人,轻轻拿过来一床被子。
轻手轻脚盖好它,他微微地对着床上那睡得安心的吸血鬼少年笑了。
是的,不会杀你,会保护你。像保护当初没能保护的家人一样,用尽全力,保护你。
第四章
光怪陆离的兰桂坊,到了晚间,一派歌舞喧哗。
一个不起眼的小吧里,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坐在各处。装饰得极其古怪的吧台边,坐着一个打扮得花俏夸张的年轻男子。俊俏得叫人忍不住侧目的容貌,笑嘻嘻的嘻皮表情,时不时斜睨着往来的客人,翘起修长健美的长腿,点啊点。
"学弟啊,不是我挑剔,你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啊,门面装饰得丑,服务生又不够美貌--你调的酒又那么烂--哎呀!"他夸张地叫了一声,接住了对面砸过来的一颗加州橙:"我在提合理化建议嘛,你这么暴力,会吓走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客人哦!"
对面板着脸的调酒师翻翻白眼:"拜托,我的酒吧本来就烂,麻烦大少爷您移驾一下,去别处钓凯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