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克斯的脸,忽然有点微微发烫。慌忙把自己的思绪从那个猎人身上拉回来,他沉思地看着泽。
"疼吗?"
"啊,有点。"轻轻地回答,泽的神情,有点抱歉似的。
忽然举起手,菲克斯飞快地抓住了那两根桃木签,在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用力将它们拔了出来!
"啊!"死死咬住了嘴唇,脱离了被钉住的境况,泽因为这忽然的剧痛滑倒在地上。
慌忙地跑上前,菲克斯用自己并不宽广的怀抱,紧紧抱住了他。
轻轻一颤,蜷缩着的泽抬起头,看着他。
到了如今,他还没有被所有人抛弃吗?
抓住他的手腕,菲克斯伸出清凉的舌尖,毫不犹豫地,用唾液舔着他的伤口。
"你不知道血族可以自己疗伤吗?"他看着那伤口的血流渐渐停止,忍不住道,"就算伤口不能痊愈,你也应该时常舔舔它啊!"
沉默了一下,泽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有一次向我抱怨说:疼死了。你不知道,这种不能愈合的伤口整天疼着,有多可怕......"
"啊?"菲克斯怔了怔,"是哥哥说的吗?"
"是啊,所以我也想试试看,假如让伤口一直不好的话,那有多疼。"泽有点儿恍惚,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那个男人就是这样用他的血喂着他,甜蜜地引诱自己帮他舔一舔伤口。他不愿,他就示威似的,不去治疗它。
牢房里一时安静了,菲克斯和泽,都想起了那个人,亲人,或者爱人。
"菲克斯陛下......您,不恨我封印了您的哥哥吗?"泽终于打破寂静,涩声问。
"刚才,我在外面听见了你和哥哥说的话。"菲克斯低声道,明亮干净的眼睛,映出泽的内心,"你也爱着我哥哥吗?是吗?"
"......"泽的脸色,不知是因为这些天的折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更加苍白。
"我知道,你并不恨他。否则,你只要不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他,他早就已经死去了。"菲克斯急切地望着他,"泽,我可不可以求你--请你放他出来!我以波克尔皇族的声誉发誓,只要你解开他的封印,我会动用整个皇族的权力,确保你的安全!"
摇曳的烛光映着泽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光,那一刻,菲克斯看到了泽那眸子里深如夜色的哀伤:"菲克斯陛下......我并不知道,该怎么解开封印。"
"啊"了一声,菲克斯的脸色,失望至极。
他的哥哥,那个强大冷酷的吸血鬼之王,难道就这样,永远被封印在那块小小的石头里了吗!?
"泽,你骗我的,是不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菲克斯小声地,哀哀地看着他。可是,看着泽同样哀伤的眼睛,他终于不再逼问了。
"陛下,抱歉让你失望。"疲惫地撑着墙壁站起来,泽的笑容依稀傲然,"请您把我重新钉好,再离开吧。"
轻轻拉起他的手,菲克斯道:"你被释放了。跟我出去。"
"不。"安静看着他,泽坚定地摇头,"那些贵族不会同意,别为我和他们争吵。你刚坐上王位,需要时间去树立威信,而不是反对和恐慌。"
"现在,我就是这个地下城的王。"菲克斯毫不退让,"竖立威信,应该从顺应王者自己真正的心意开始。"
沉默了一会,泽沙哑着嗓子,终于低声发问:"菲克斯陛下,您......让我去哪里呢?人类的聚集地吗?还是以封印了您哥哥的身份,居住在他的皇宫?"
震动了一下,菲克斯无言以答。
是的,这个地下城里,似乎真的找不到一个小小的地方,能够容纳泽了啊。
"泽,我刚刚从人界回来。"他开口,"那是个有趣的地方。你想不想......带着哥哥一起,生活在哪里?"
人界?泽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一丝微微的动容。
那个令他不惜封印了菲利,保护着的陌生世界?
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完全的陌生和寂寞,却也不会被任何人无缘无故地抛弃和唾弃。
尾声--人界篇
香港。
傍晚还是多云的天气,忽然一下子就变得阴云密布了,越来越黑的天色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一间破旧的多层公寓,二十六层的窗帘整日都紧闭着,并没有因为天气的潮湿而打开,稍微透透气。
昏暗的小客厅里,一台不大的电视闪烁着,长相甜美的女主播正在播报着本市新闻。
"现在播报紧急新闻......今日下午四时整,本港迪斯尼乐园内一座小型空中转梯发生故障,导致十二名儿童不幸从数米高空坠下,目前已经送至最近的公立医院进行紧急救治。......本台刚刚得到消息,受伤儿童中,有一名的血型为稀有的RH阴性,而医院血库中,存有的此种冷冻血浆已经告罄......医院正在紧急调配血浆中,并呼吁市民中有此相通血型的,献出爱心,前来医院捐血......"
电视对面的小沙发上,一个大约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子,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眼眸,一种深深的倦怠和忧郁在那张俊美惊人的面孔上,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
忽然站起身,他快步走到客厅一角的冰箱前,打开了调在特定温度的冷藏库。翻看着一袋袋赫然在目的血浆,他神情有点不安。
果然!拿着手中的血浆袋,他看见了标签上赫然的几个字:"RH阴性。"
当时只是随手打开了最里面的一个血柜,怎么知道,这悄然偷来的冷冻血浆还有这样的区别?
唇边微微露出苦笑,那个青年沉思了一下,将那三袋血浆小心地,藏在了自己的胸口前。冰冷的,和那些冻过的血浆差不多温度的胸膛。
他颈间的一条红丝线,忽然轻轻一跳,胸前有块小小的突起,在衣服下开始震动起来。
"别动,那是你不能喝的血。"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那个青年低低说,绝美眉目间有点黯然。
◇◆◇
外面的天气,豆大的雨点忽然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站在公寓楼前,他的目光静静逡巡四周,夜色悄然来临,加上这瓢泼的大雨,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正在听着电台广播的公寓老警卫,忽然觉得眼角一花,揉揉眼睛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门口站立的那个青年身影,已经不见了。
好象是消失在了外面那遮住天地的雨帘里,又好象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公立医院里的急诊室,明亮的灯光下,医生和护士的身影依旧一片繁忙。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医生快步走来,迎面正撞上了走廊尽头忽然出现的一个人影。
"砰"的一声,他和身体和那个男子撞在了一起。
"哎呀!"他踉跄了一下,急忙站稳身体,"对不起,没撞痛您吧?"
"没关系,我走得也太急了。"轻柔如同丝缎的声音传来,那个男子礼貌地点头。
呆呆地看着眼前俊美得异常显眼的青年,眼镜医生有那么一阵怔然。
那么苍白的脸色,那么疲倦的神态。忽然知道自己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为什么了,他冲着那个转身就要离去的男子大喊了一声:"喂,你是病人吗?......"
"不是。"那个青年慢慢回头,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可是,你的体温......"不由分说跑上前,热心的眼睛医生抓住了他的手,更加吓了一跳,"天啊,你的体温低得吓人!看看你的脸色,也是这么白......请跟我来一下,我觉得你有必要赶紧做个检查!"
那个青年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这让眼镜医生更吃了一惊:自己怎么说也是练习过跆拳道还有柔道啊,可这个看上去气色很差的人,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挣开了他!
"我只是刚从外面来,淋了大雨,所以才会这么冷啊。"抱歉地冲他笑笑,那个青年的笑容一瞬绽放,映着他背后窗外的黑色夜空。
"啊,这样啊。真是打扰了。"不好意思起来,医生推推鼻梁上的镜架。
看着那个青年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心里,依旧有点怪怪的感觉。
哪里不对呢?那个男子斯文俊美,无害温和,身上的衣服简单却整洁,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养的明显特征。
可是,那样美丽却悲伤的笑容,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甩甩头,驱赶走脑海里奇怪的想法。
"卢医生!你快来看看啊!"一声惊叫,护士小姐的声音从急诊室里传来。
"来了!"他急忙跑过去,推开急诊室的门,正看见看着病床前的护士小姐一脸惊讶。
"怎么了?"
"您......您看看这是什么啊?"护士小姐指着自己的推车上那几袋鲜红的血浆,满脸的不可思议,"我是来派药的,我发誓绝对不可能拿这种东西在车上啊!"
皱眉捏起一袋依旧冰冷的血浆,眼镜医生也呆住了:RH阴性,而且是他们医院的标签!
"天啊,那难道就是今天打开血库才发现丢失的那几袋稀有血浆?"护士小姐轻叫。
"嘘~~~"紧张地拦住她,医生压低了声音,"医院丢失血浆的事,不能随便说啊,对媒体不都是公布说存量不够的吗?"
不管怎么样,这几袋血浆好象完全没有被动过的样子,而且温度也是适合的。
"快,快去通知血库的同事来查看一下,还有,通知儿科的医生,那个急需开刀的小病人的备用输血血浆,可能有着落了!"
望着终于亮起来的手术室门口的红色小灯,守在外面的孩童家长终于松了口气,孩子的母亲因为高兴,反倒小声哭泣起来。
"啊!"一边的眼镜医生忽然叫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怎么啦,卢医生?"刚刚忙碌完的护士小姐嗔怪地看他一眼。
他想起来了!那个奇怪的男人,假如真的是从外面淋雨才搞到浑身冰冷,可是他的衣服,却是干的啊!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在远处的霓虹映照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亮。
一条安静的后街小巷里,有个孤独地,依靠着巷子墙壁站立着的身影。
举起手,在没有月色的黑夜里,他拉出胸口的一条丝线,把已经流着鲜血的手腕,凑到了那根丝线下面坠着的一块石头上。
原本黯淡的宝石颜色,浸染着他的鲜血,忽然在这寂静如水的夜色里鲜明起来,透着隐约的华光。
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三四个摇摇晃晃的少年,从小巷的另一边迎面走了过来。
"飞哥,今天的药丸,味道好正啊!"黄色头发的一个少年满嘴酒气,笑嘻嘻的。
"那当然!五百元一颗哦!"得意地拍拍他的头,看上去像是头领的少年年龄大些,口齿也有点不清晰。
"哈哈哈......"
独自站立的那个身影,急忙收回了流血的手腕,小心地避开了他们,可是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少年忽然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他。
"你那胸前,是什么东西啊?"他痴呆呆地看着那人胸前,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红色石头。
好奇地一起凑上来,几个不良少年研究着那个青年胸前的古怪事物。
"不是带电的啊,是它自己发出来的呢!红宝石吗?"
微微皱眉,夜色瑞安静的青年飞快地把那块闪着血红光芒的石头收进了胸前的衬衫,没有说话,他转身欲行。
手臂,被人抓住了。
冷不防的,一个醉醺醺的少年伸手拉住他颈间的丝线,猛然把那块宝石抓到手里:"喂,给我吧!"
沉默安静的青年,忽然大吃一惊似的,清亮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惊讶,还有一点点不快:"请你还给我。"
他用力一拽,把宝石重新夺了回来。可是,背后和身上,却被人狠狠地踢了几脚,一个趔趄,他栽倒在地上。
一阵拳打脚踢,那几个醉醺醺的小太保兴高采烈地扑上来殴打着他,被酒精和药物刺激的神经太兴奋了,何况,还有那块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宝石啊!
假如抢过来卖掉--也许能换来好些颗药丸吧?
那个青年开始似乎挣扎了几下,很快地,就放弃了,除了紧紧捂住胸口,他一直忍耐地趴在肮脏的雨水中,等待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殴打过去。
直到把那清瘦单薄的人影打到完全不能动弹,那几个少年才住了手。
笑嘻嘻地伸手重新抓住他脖颈中的丝线,把那块宝石抢到手中。那个为首的小太保很是兴奋:这个笨佬把这东西护得这么紧,看样子,他们拣到宝啦!
眼前一花,有阵阴冷的风似乎在这个时候吹了过来,直吹得几个少年身上一颤。
被他们打得紧蹙眉头痛苦不堪的青年,已经不知何时,撑着站了起来,脸上的血迹并没有磨损他的漂亮容貌,反倒添了一点点冷血的味道。
"还给我!"他的声音含了怒气,向几个少年冷冷看了一眼。
"跑啦!"几个人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身后一阵疾风,有人追上来。指尖忽然亮出明晃晃的东西,在众人眨眼的时间,已经有冰冷尖利的利器抵在了跑在最后的少年颈间:"停下!"
"啊啊啊~~~~他有刀子啊!救命啊!"尖声叫起来,那个少年一阵惊恐的挣扎,手里攥着的那块石头被狠狠用力夺了回去。
他颈间的皮肤,却被这挣扎刺破了。温热而殷红的血迅速流淌下来,散发出鲜血特有的味道。
好象被什么忽然击中了一样,那个人影不能动弹了。
泽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鲜红血流,身体终于开始微微颤抖。
多少天了,他一直靠着那些散发着医院消毒水的冷冻血浆为生,而此刻,那温热香甜,醇美诱人的血液就在他的嘴边!
尝一尝,就一下!
这微弱的,恶魔般的声音在他心里回响,越来越巨大。
忽然痛苦地别过头去,他猛然放手,就要推开那个流着血的少年。
而就在这个时候,腹部一阵巨大的刺痛却猛然传来,转眼袭遍全身。......怔怔看着腹上那柄小小的银刀,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慢慢瘫倒在了冰冷的雨水中。
惊恐地看着他身上忽然迅猛奔流的大片鲜血,捅了他一刀的少年"啊"地锐叫一声,如被火烫般松开了刀柄,吓傻了。
那只是一把这么小的随身银刀,本来就是带着玩儿的。而他也只是想刺他这么轻轻一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这么浅浅的一刀,流出这么多的血来!?
该不是弄出人命了吧?
恐惧地看着那恐怖的血流,几个少年对视一眼,吓得向着巷口狂奔起来。
刚刚还喧闹的小巷,转眼就重新恢复了空无一人,寂静清冷。
银刀......吸血鬼除了阳光以外,最害怕的武器。
大片大片涌出的鲜血,从泽的腹部,争先恐后地流淌着。不敢拔出那柄小小的、致命的利器,他无助地,在这陌生城市里的街道上躺着,心中一片凄然。
颤抖着手,他将那颗血灵宝石举到眼前,痴痴地看着。
菲利......菲利。我就要死了,可是,你该怎么办呢?
低低的,痛楚的呜咽终于响起来,曾经的人类,如今的吸血鬼倒在冰冷的地上,把那颗封印着爱人灵魂的宝石,按在自己热血奔流的伤口上。
鲜血流出来的速度,更快了。
那颗宝石中的灵魂,头一次被允许吸食这么多的鲜血,明显地激动起来。变本加厉地,那颗宝石加速地吸食着泽的鲜血。
体会着身体越来越冰冷,生机越来越黯淡的垂死感觉,泽轻轻地,握着伤口处浴血的、颜色鲜明、光芒邪恶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