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二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混蛋

第九章

「怎么样？伤势如何？」才刚跨入寻常农家，梁冷涟关心的追问，一旁的贺心岚俏脸微红的猛摇头，让她的梁大哥如此担心，真是罪过了。

世人都以为贺心岚跟凤惜不对盘，是因为情荳初开的少女，瞬息万变、难以捉摸的心思造成的，她愈是刁难挂剑阁少主人，愈证明她在意他。可是实际上，贺心岚有意无意的剌激凤惜，主要是因为那个男人从不将她放在心上，她倒不是真的喜欢凤惜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对贺心岚而言，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是像梁冷涟那样一肩扛起整个太平府的重责大任，行为举止斯文有礼、说话谈吐掷地有声，她甚至幻想着，如果自己当上太平府少夫人之后，该是多么风光的情景？这并非不可能，梁冷涵既然找了挂剑阁的凤怜联姻，说不定梁冷涟会与天剑山庄结成亲家。

「不碍事！没想到梁冷涵真的留有一手，他的刀法变得……变得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十分难缠。」贺之岚先是一拱手，随后跟梁冷涟回报着那夜伏击小皇爷时的所有事情，再微小的地方都不放过，梁冷涟皱紧俊眉沉吟了好一会儿，他没想到凤怜会传授挂剑阁的剑法给梁冷涵，他更料不到一向心高气傲的梁冷涵竟然虚心受教。

「我不是让你们按兵不动，多留心即可？怎么如此冲动？」语气不无责难，他深怕这两人一时冲动不仅坏了大事，甚至还误伤了凤怜，梁冷涟只想摸清楚梁冷涵的虚实再做打算，谁知道贺家兄妹竟然这样堂而皇之的伏击，万一事迹败露，他这个做兄长的岂不让世人指责？

梁冷涟会与贺家兄妹联成一气，完全是无心插柳，只不过是替贺心岚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名小姑娘就对他死心踏地，他更指点了贺之岚几招几式，那个年轻剑客也对推心置腹。贺之岚倒也是个练武的材料，几式梁家的刀法使起来有模有样，他一心一意只想出人头地，能跟『看重』他的梁冷涟结盟，对贺之岚而言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伏击这件事，贺之岚、贺心岚其实也各怀鬼胎，浑元太阴极珠就在眼前，岂有不抢的道理？贺之岚虽然尊梁冷涟一声大哥，可如果能独吞太阴极珠，成为名正言顺的武林第一人，这个诱惑大得让他脑筋一时没想通透便动了手；贺心岚并未多加阻拦，其实也有她的私心在，表面上她事事以梁冷涟的意见为意见，可是她也知道，那个男人心中只有一个女人，那个才智、容貌当世第一的凤怜，贺心岚只盼众人在伏击之时，能趁乱杀了她，再不就误伤划花她的脸，谁知道凤怜这个丝毫不懂武艺的纤弱女子，竟然毫发未伤。

「冷涵没有起疑吧？」虽然不认为失忆后的梁冷涵，有本事认出贺之岚的武功招式，可是他的二弟一向诡计多端，难保不生任何变故。

「不，他没有起疑，可是……可是我刻意隐瞒自己的武功招式，反而让少夫人识破，梁冷涵因此推测伏击他的或许是熟人……。」

「啧……这小子……。」

欣喜的冲着热茶，贺心岚熟悉梁冷涟的一切好恶，爱喝什么茶、什么酒，爱吃哪样菜，贺心岚全都牢记在心，努力的讨好着这个一切皆以大事为重的男人。贺之岚与梁冷涟分坐两端，慎重的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梁冷涟仍对太阴极珠有私心，但该如何不落人口舌，还需从长计议。

「梁大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贺之岚一脸为难的吞吞吐吐。

「讲。」心底暗笑数声，梁冷涟哪会不明白这点小把戏，贺之岚分明查探到些什么，只不过担不起那个责任，才故意装出这个为难模样，如果梁冷涟不想听，这个小子还是会找机会说出来。

「梁大哥不是让我们去找穆神医，问清楚竹叶青的死因？」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量，贺之岚凑到梁冷涟耳边小声说着，后者点了点头。太平府里有个贴身丫环不明不白的遭人毒死，他身为太平府主人，哪有可能不查明真相？只不过能在府里杀人，多半是内鬼，梁冷涟反而不好用自己人去追查，于是找上贺家兄妹帮这个小忙。

「穆神医怎么说？」

「那老家伙言词闪烁，顾左右而言他，肯定有鬼！」

一向沉不住气的贺心岚呸的一声，梁冷涟微微的拧起俊眉，当初穆新枫离开的那么急、那么果决，梁冷涟就怀疑其中必有隐情，自己的徒弟让人毒死了，以穆新枫的古怪脾气，他非旦没有嚷着要报仇，反而草率的将竹叶青火化了，这当中确实耐人寻味。

「穆神袒是没多说什么，不过无意间漏了口风，他说竹叶青是死在一个秘密底下。」

「秘密？那小丫头能有什么秘密？」

「是啊！我也是这么反问他，结果穆神医一连说了好几声是个要命的秘密。」

让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和得一头雾水，梁冷涟皱紧俊眉推敲着。竹叶青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不可能牵扯进什么阴谋中，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她的宝贝少爷，莫非这个秘密跟梁冷涵有关？

「梁大哥……，我思前想后了一番，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梁冷涵似乎……变了个人？」

「你想说什么？二弟他丧失记忆，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

「你们这是关心则乱啊！看见他平安回府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他说他丧失记忆就真的丧失记忆吗？有人会这样性格大变？不仅如此，说话腔调、口气，举手投足甚至字迹，没半件跟从前的梁冷涵一样，难道你们不曾怀疑过，他也许根本就不是梁冷涵，他混入太平府其实有阴谋的！」

经过贺之岚这样一提点，梁冷涟彷佛跌入冰窖内，是啊！整个太平府欢欣鼓舞的庆祝小皇爷平安归来，就算性格大变，众人也全当他是丧失记忆的关系，完全没想过他有可能是另一个人，混进府里图谋不诡，这也说明了为何竹叶青会死，这小姑娘八成察觉了什么，所以才让人灭口，穆新枫应该是知道了爱徒死因不单纯，所以才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不可能，冷涵回府后，玄离宗、大般若寺的高僧全都诊治过他，如果是易容，这些人不可能没发现。」

「这也不是不可能，梁大哥不晓得有没有听过一门高深的绝学『巧夺天工』？听说运用『巧夺天工』的手法易容，除非用特制的药水洗脱面具，否则无法察觉出是否易容。」

「这只不过是江湖传闻，并没有人真正见过！」

「万一真的有呢？你不觉得可怕吗？有这等能力的高手混入太平府里？」

一再的煽动、挑拨，打从梁冷涟与他们来往过从之后，贺之岚就打定主意要让他们兄弟反目，梁冷涵太过强悍，刀皇像堵高墙似的永远竖立在那里无法撼动，唯有借助梁冷涟的手，才有可能真正击垮那个男人，贺之岚知道梁冷涟活在他二弟的阴影下许久，再加上凤怜的关系，他们迟早一战，贺之岚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梁大哥，你不可不防！其实，只要试探一下便知……。」贺心岚凑上前来火上浇油，她八不得梁冷涟立刻击毙梁冷涵，这样她不仅能当上太平府梁少夫人，还能成为名正言顺刀皇之妻。

「试探？」

「是啊！滴血啊！若你们真是兄弟，那肯定相融，若不是……。」

望着欲言又止的贺家兄妹，梁冷涟心底不断的盘算着，这倒真是个兵不血刃的好方法，若那人不是梁冷涵，自然不容许他顶着小皇爷的身份招摇撞骗，更不能让他带走太阴极珠，凤怜当然不能和他在一起，只是滴血这事得好好布署一番，一定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天剑山庄的贺家兄妹也在曲家村？」浅尝了一口热茶，凤怜难得有着好心情下楼走动、走动，正巧碰上赶回客栈的烧刀子及女儿红，两个小姑娘喳喳呼呼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梁冷涟跟贺家兄妹交往的经过。

「是啊！少夫人不觉得奇怪吗？」心直口快的烧刀子，原本不大在意，不过让好姐妹一路这提醒、那提醒，连她都觉得不大对劲了，大少爷喜欢的明明是温柔贤淑的二少夫人，怎么会跟贺心岚那个没教养的疯丫头扯上关系？

「明着、暗着在曲家村里溜搭的武林中人还会少吗？太平府与天剑山庄素有往来，大哥与他们兄妹俩相熟，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啊！」眨了眨美目，凤怜对武林中事不感兴趣的慵懒神情，若在平日里，两个小姑娘会觉得她迷人，可是现在明显就有个大阴谋正等着他们，偏偏才智一向备受赞赏的凤怜，完全不提防。

正当两名小姑娘还想继续说服凤怜时，白丹凌抱着梁冷涵赶了进来，吓得三名姑娘家慌成一团，好好一个人出门去，怎么就昏迷不醒的让人抱了回来？

「冷涵怎么了？」抚着心口惊叫，凤怜头一次如此失礼，她从来都温温柔柔、举止得宜，没想到失忆后的梁冷涵，就轻易的让她摆脱掉她自己筑出的框架，变得不那么像凤怜自己。

「没事，他只是太累，睡着了。」小心翼翼的搂紧人，白丹凌心疼对方过瘦、过轻的体格，大病一场对梁冷涵而言确实有着不小的影响。

「少爷怎么这样啊……。」没心机的烧刀子口无遮拦的放声笑着，白丹凌喜欢这个单纯的姑娘。梁冷涵自然不是真的睡着，气血翻腾的痛楚让他一路冷汗直冒，不得已白丹凌只好点昏他，会这么答，只是不想让这几个姑娘担忧而已。

「女儿红，你让客栈烧些热水来，你的宝贝少爷流了一身汗，洗个澡他会舒服些。」温柔的提醒着，白丹凌说话方式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心神愉快，女儿红甜甜的笑了笑响应，立刻走去请客栈掌柜帮忙。

「烧刀子，我要助你家少爷运气、活血，你别让人上楼来打扰。」转头向着烧刀子指示，白丹凌一边抱着梁冷涵上楼、一边使了使眼色，那名藏不住心事的小姑娘笑意盈盈，如果有架可打，她永远冲第一。

「凤怜妹子，只能委屈你在此稍等了。」抱歉的笑了笑，白丹凌不知自己瞒不瞒得过这名才貌过人的女子，凤怜像是不明白又像是洞察一切的点了点头，笑笑的走回桌畔品尝着热茶，白丹凌由衷的佩服、欣赏这名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女子，不论何时总是那么从容不迫，说她任性可是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梁冷涵能娶到她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喝了几口热茶，凤怜瞧了瞧客栈外头三三两两的行人，再回头正好瞄见了白丹凌一闪而逝的背影，他就这样正大光明的抱着梁冷涵走进客栈？曲家村有多少对太阴极珠虎视耽耽的武林人士，让他们瞧见了梁冷涵昏迷不醒，不管是真、是假？总会有人鬼迷心窍的欺上门来。凤怜脑子动得飞快，美目中狡狯的神色流转，最后顽皮的笑了笑，跟店小二借来纸笔，她倒是很希望有机会试试，读了这么多年的兵书、阵法，是不是真能派上用场？

交待完掌柜的烧热水的事情，女儿红安静的走回大堂，烧刀子更是豪气的塞了几张银票，让掌柜的打发掉那些不相干的闲人，谁都不理打扰到她家少爷休息，两个小姑娘自然的走回凤怜身边，好奇的瞧着她在纸上圈圈、写写。

「少夫人，这是什么？」摸不着头绪，烧刀子见女儿红同样也一脸不明白，大着胆子张口便问。

「这是我在兵书上学来的阵法，很适合在这间客栈里布局。」一边解释着、一边继续在纸上圈圈、画画，凤怜如今的神情就好像烧刀子知道有架可打一样迷人，美目流转着兴奋、愉悦的光芒。

「布局？」两名小姑娘茫然的互望一眼，好好的在客栈里摆什么阵法啊？

「女儿红，你让掌柜的将客栈里里外外的门窗全锁上，烧刀子，你麻烦小二哥预备先水摆在各个门窗下。」

「这么费事做什么？有人会放火吗？」

「多一分准备就少一分危险啊！……女儿红，你顺道去请府里的卫士们过来，按照这个阵法布局守卫这间客栈。」

望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凤怜，以往的温柔、娴静让一股精明、果决的神情取代，女儿红与烧刀子互看一眼后分头忙着，留下凤怜一人悠闲的喝着茶，她倒是很期待是不是真的有人会杀上门来抢夺宝物，如果真是这样，她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够份量、够斤两来玩这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心翼翼的将人抱上床，白丹凌顺手解开了梁冷涵的穴道，后者不知是疼晕了还是真的累坏了，一时半刻间仍未见清醒，白丹凌焦急的替他把着脉，体内的气颈依旧混乱的到处流窜。看着梁冷涵不怎么安稳的睡脸，白丹凌不由自主的长叹口气，梁冷涵重伤尚未痊愈之前，就冒然离开太平府到处招摇，实在是太不知死活了，他不同于普通的习武之人，能使出开天辟地第一刀如此霸道刀法，体内自然积存了强扞、深厚的内力，一旦走岔了极有可能会危及性命，结果这家伙竟然不熟悉调息法门之时胡乱运劲，梁冷涵没有当场丢了小命，真的是老天给他、给太平府好大一个面子。

掏出了怀中的小巧药罐，白丹凌是个修道之人，身上总有那么一瓶、两瓶救命的灵丹妙药，取出了一枚朱红色的药丸捏碎，送入梁冷涵口中，跟着再倒了杯水饮下，嘴对嘴的喂了过去。

窗外的鸟鸣啼叫了好几声，白丹凌有些眷恋似的吮了吮梁冷涵的薄唇，后者轻噎了一声将水咽下，白丹凌不愿分开的继续轻吻着，舌尖划过唇瓣探入，勾引着梁冷涵与之纠缠着。

药丸似乎发挥效力，胸口不再剌痛，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中，梁冷涵微微拧了拧俊眉睁开眼，有些惊讶又有些像是在意料之中的发觉白丹凌正情不自禁的吻着他，伸手捉向对方衣襟，梁冷涵不知是该将人推开还是抓得更近些，他对白丹凌的感情可以用乱七八糟形容，不怎么确定但也不讨厌，尤其对方还任劳任怨、百依百顺，于是，梁冷涵只是捉着对方衣襟，不推拒也不配合，不过这已经足够鼓舞白丹凌继续放肆下去。

吻愈来愈深，耳根、颈子无一处不遭到白丹凌攻城略地似的轻咬着，麻麻痒痒的滋味让梁冷涵背脊泛起阵阵颤栗。衣襟早让人解开，一双手在胸前恣意挑逗，梁冷涵只觉得自己原本好不容易平复的气息又全乱了，不由自主的伸手搂着白丹凌的颈子，跟着……猛咳了起来。

「冷涵！……我……我真是该死，不该这么对你……。」惊觉自己的失态，白丹凌慌乱的道歉，不断的轻拍着梁冷涵背脊助他顺气，同时咒骂着自己无数声，明明是修道之人，竟然还六根不净，甚至卑劣的趁人之危，不管他跟梁冷涵过去的关系有多亲密，他都不能在对方失忆、受伤之时，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我没事……，行了！我真的没事！」强忍着笑意，梁冷涵艰难的喘了几口气，他是头一次看见白丹凌这种惊慌失措的模样，那个似道非道的男人老是潇洒、儒雅，活像个仙人似的笑看风云，没想到还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啊！

「冷涵……。」

「咳两声不会死人的！你不是要替我运功疗伤吗？还不帮忙？至于刚刚……，我已经完全清醒了，你想都别想，死心吧！」

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大笑起来，梁冷涵扬了扬俊眉，不当一回事的扣好自己衣钮，发颤的双手说明他仍是极不舒服，白丹凌温柔的握住他的手，小心的替他整理好衣襟，那种下了床立刻翻脸不认人的混账神情，果然是他熟识的梁冷涵。

「呆在那里干嘛？还不快上来？」朝内挪了挪位置盘腿而坐，梁冷涵闭上双目的开始调息、运气，白丹凌苦笑的摇摇头，求人出手相助竟然是用这种语气？无奈的是自己完全没法拒绝，只能乖乖的爬上床。

摘了朵芦苇握在手里轻晃着，肖盈月心情愉快的跟在纪万年身后慢步走着，按着地图的指示，他们又远离了官道，这个曲家村真是偏僻的小乡镇，愈走愈是荒凉，若不是沿着河岸风景还算优美，以纪万年这种吃不了苦的富贵公子，只怕撑不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