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那个曲家村到底是什么穷乡僻壤啊?怎么走了大半天还是走不到?早知道就雇艘船顺流而下了……。」终于让烈日晒出火气,纪万年胡乱叫嚷一番,最后赌气似的蹲坐在大石上,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亲临,也休想叫他再迈一步。
「纪公子,前头似乎有人家,要不……我去向他们买些吃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瞧见了不远处有炊烟,肖盈月温柔的笑了笑,像个小姐姐似的安慰着纪万年,事实上这个男人还虚长她好几岁,没想到临到头来居然还要她来照顾他。
「肖姑娘……。」感激涕零的紧握住肖盈月的葇荑,纪万年只觉得她像菩蕯下凡似的救苦救难,一路上多亏了肖盈月,否则他早就放弃的窝回风波小筑了。这全都要怪梁冷涵,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捡了个见鬼似的曲家村,不都说他爱美、爱干净吗?怎么尽捡这种地方来委屈自己。
离开了好一会儿,久的纪万年都有些担心起来,像肖盈月这样甜美、可人的年轻姑娘,该不会让见色心起的混账们捉去卖了吧?正在胡思乱想该不该冲去救人时,肖盈月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欣喜的拎了只鸡回来,就在河岸旁抡起衣袖,施展巧手、厨艺的烧起鸡来。
「哇~~~~真香!」纪万年啧啧有声的吮着指头赞美着,他说什么都要把肖盈月这个姑娘娶回家了,尝过她的手艺之后,纪万年舌头被养得极刁,只怕自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喜欢就多吃些啊!」咯咯笑着,漂亮的双眼眯成一道弯月,肖盈月正想再撕只腿给纪万年,眼角余光瞄见了有人走近,狐疑的咦了一声,一名穿着白袈裟的年轻人同样也沿着河岸走了过来。
「这烧鸡真香啊!」那名穿着白色僧袍的年轻人,蓄着一头长发,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可是配上他朗爽的笑脸,不仅不觉得怪异,反而让人忍不住亲近。
「香?大师,你是出家人吧?」看了看肖盈月,再看了看那个年轻僧人,纪万年有些不大高兴。虽说,论相貌,纪万年绝对称得上美男子,只是他老是不正经的挤眉弄眼,再好看的脸都变得轻浮了,而那名年轻僧人,平凡但端正的五官,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正气、自信,肖盈月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
「酒肉穿肠过啊!」那个年轻僧人笑了起来,他只是想称赞那个美貌姑娘的好手艺而已,哪知道会惹得这名富贵公子不快,反倒让他觉得好玩似的捉弄对方起来。
「哇!你这个酒肉和尚!……和尚怎么能不剃头?你到底是不是和尚啊?该不会是招摇撞骗吧?」
「大师,别理他!……喝水。」
细心的倒了杯白水,捡了几块糕点递给那名年轻僧人,肖盈月横了纪万年一眼,怎么能对出家师父如此无礼呢?那名年轻僧人虽然蓄了一头长发,可是眼神睿智、举止潇洒,分明就是超凡脱俗的人物,亏纪万年还有脸称自己是风波小筑的主人见多识广,连这点眼光都没有。
「肖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纪万年忧心忡忡的再三提醒,他担心肖盈月不懂得江湖险恶,眼前的年轻僧人说不定是什么邪教中人,不可不防、不可不防。
「小僧妙双,只是路经此地,绝无恶意!」年轻僧人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号,在那一瞬间宝相庄严的让人心生敬意。
「妙双师父,你打算去哪里?」
「曲家村。」
一听见『曲家村』三个字,纪万年总算恢复了他风波小筑主人该有的神智,瞬也不瞬的盯紧眼前的年轻僧人。年轻、睿智,虽然出家但又像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家,一身白袈裟……。
「妙双师父该不会正巧就是……白霭圣王吧?」
「阿弥陀佛,正是小僧。」
第十章
龙形虎步的迈开步伐,海瀛领着凤惜在小院子里逛了一会儿,也聊了一会儿,愈是相处,他愈欣赏这个眼盲心不盲的年轻人,斯文、有礼让人不得不喜爱,永远不卑不亢的落后半步,不疾不徐的跟着海瀛脚步,听音辨位的宛如个明眼人般在小院子里悠闲的走着。
「贤侄,你说……听柏的武艺很好?那怎么会伤成如此?」浓眉微微拧起,与凤惜谈论了荀听柏许久,对那名年轻刀客不无了解,海瀛对他木纳、耿直的个性很是喜爱,回想起最初自己行走江湖时,也是这般不通世事。
「听柏是姐夫最钟爱的徒弟,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继承刀皇这个位置,那非听柏莫属,我们是遭到恶人连手夹击,听柏分心神照顾我才会被打伤……。」凤惜仔细的形容着幽冥鬼女等人的功夫,海瀛认真的听着,没想到他退隐江湖这么多年,武林里出现了这么许多能人异士,只不过幽冥鬼女等人的武艺,海瀛似曾相识,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些人,武林又要再掀风雨了。
两人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客房,还没跨入屋内,就瞧见林靖云与荀听柏在那里拉拉扯扯。荀听柏清醒之后,自然想起身下床去寻找凤惜,不过林靖云忧心他的身体,说什么也不肯他下床,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的拉拉扯扯。
「靖云,这是怎么回事?」沉声喝道,海瀛连忙走近,对于爱妻心智迷失的认定了眼前的年轻人是自己儿子,他虽然无奈却也不忍苛责,但所有事情都有底限,荀听柏也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林靖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将人强留在府内。
「海郎,你快劝劝听柏,他的伤还没好,躺着休养别乱动、乱闯,万一……万一……。」话说了一半,林靖云的双目泛红又泪花乱转,她就像每个操心着子女的母亲,偏偏爱儿固执不听劝,让她忧心不已。
「听柏,你就听夫人的话,先坐下。」凤惜连忙走到床旁,强行将人按了回去,既然海瀛前辈已经说了,不管荀听柏是不是他儿子,他都会出手相助,凤惜自然不急着离开定安府,总得先将这棵木头的内伤治好才走。
「是啊!坐下吧!我还有话问你。」海瀛语气稍微严肃的说着,林靖云立即厉了自己丈夫一眼。心心念念的儿子好不容易盼回来,他居然还拿出宗师的威势来压他,也不怕自己儿子会反感或是害怕。
为难的看了看凤惜,再看了看海瀛夫妇,荀听柏无奈的坐回床上,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三人竟然会联成一气,他除了认命、顺从之外,还能怎样?一见到荀听柏不再执意离开,林靖云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感激的握了握凤惜的手,当中又有些妒意,她这个做亲娘的,说话的份量还不如眼前的年轻公子,不过后来想想又放宽心,毕竟这两个年轻人同生共死了这么多年,感情确实会比她这个失散多年母亲来得浓烈。
「听柏,你的生辰是何时?」单刀直入的追问,海瀛察觉自己的嗓音竟有些颤抖,原来他心底跟林靖云一样,悄悄的期盼着眼前的木纳年轻人正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腊月初三。」想也不想的回答,荀听柏有些讶异海瀛及林靖云毫不掩饰的失望。
「你……你确定?你真的没记错?」焦急的揪着荀听柏衣袖追问,林靖云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死不放手。
「我……我不知道,那是师父捡到我的日子,师父说……从那天开始,我便重生、脱胎换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打骂的荀听柏了,所以……所以师父说腊月初三便是我新的生辰。」老实无误的回答,荀听柏当时年纪太小,日子过得极为困苦,成天担忧着下一顿有没有着落,再不就是躲避着恶霸的凌虐,除了想尽办法活下来之外,他根本没空理会什么生辰不生辰,自然也记不得那个不重要的日子。
「儿子啊……,你受委屈了。」即使荀听柏说得平淡,林靖云仍然难过得不能自己,心疼不已的轻抚着他的脸庞。
「没……没什么,师父待我很好、很好……。」抿了抿薄唇,荀听柏不自在的笑了笑,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过去的艰苦日子,自从拜了梁冷涵为师之后,他的人生就开始顺风顺水,若不是海瀛今日问起,他几乎完全忘了。
「是啊……你的师父是个好人,改日我一定上门拜访,亲自道谢,多谢他照顾你这么多年。」林靖云破啼为笑,转头认真的跟海瀛商量起来,后者有些为难却又不愿提醒她,只能任由她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梦想里。
「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什么长相吗?」同样也很心疼荀听柏幼时的艰苦日子,海瀛能理解他记不起自己生辰的原因,不过仍存有一丝希望,说不定他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一开始也许没认出来,相处久了终会想起。
为难的摇了摇头,荀听柏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孤身一人流浪,他唯一有印象便是让人口贩子这卖、那卖,转了这一家又转了那一家,后来他受不了责罚才逃了出来,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甚至还因为年幼差点成了别人的盘中飧,荀听柏脑子中只记得这些急于忘却的可怕过去,根本没有所谓父母的影子。
「是啊……听柏被掳走时还那么小,他怎么可能记得?」林靖云帮腔,她不愿意接受任何理由来提醒她,荀听柏不是她儿子。
「那你右腿是不是有道伤疤?你幼时顽皮弄伤自己留下的……。」语气已经不知不觉完全将荀听柏当成自己儿子问话,海瀛难掩激动神情的追问。愈是了解荀听柏,愈是分不清他的身份,这个年轻人从前过得太苦,又因为年幼什么也记不清,说是让仇家掳走,再狠心的将孩子卖了,完全说得通,但因为荀听柏什么也不记得,说是另一个苦命的孩子也有可能。
「啊……听柏跟姐夫练的内功,常常泡一种叫『脱胎换骨散』的药澡,他……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疤……。」轻叹一声,凤惜不由自主的替这三人感到为难,当真是造化弄人。其实,海瀛夫妇是很想认这个儿子,而荀听柏也渴望有父母疼爱,无奈所有能证明彼此的证据全都烟消云散了,即使荀听柏真是海廷波,他也拿不出任何依据来证明自己,偏偏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不是而让三人死心,只能僵持在这里。
「好了、好了!别问了、别问题!听柏不是犯人,不用你们这样轮番审问!」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荀听柏,林靖云护子心切的驱赶着海瀛及凤惜。
「夫人……。」
「你怎么还叫我夫人?」
有些为难、有些不舍的将林靖云推开,荀听柏反倒是这当中最潇脱的一个,如果他真是他们的儿子却无法相认,只能说是他无福、无缘,如果他不是,海瀛夫妇应该把心力花在找寻海廷波上头,而不是浪费在自己身上。
「夫人,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是我没这个福气。」温柔的笑着安慰,荀听柏拉开林靖云跨下床,凤惜想阻止,荀听柏反手握了握对方,他相信凤惜能明白他,海瀛夫妇是好人,他们真的不该欺骗、利用他们。
了解荀听柏的用意,凤惜温柔的笑了笑点点头,像海瀛这样的绝顶高手,不论天涯海角,凤惜会陪着荀听柏将他们一一找出来。
「前辈、夫人,多谢你们的好意,听柏就此别过!」豪情的一拱手,荀听柏知道海瀛有心救治自己,可是他却不便再多留,林靖云的病情因为他而日益严重,而他对林靖云的濡沐之情也愈来愈深厚,为了他们两人好,尽早分开才是明智的事情。
「听柏……。」看着那两个年轻人,自然的牵过手,丝毫不牵挂、留恋的转身便走,海瀛有许多话全哽在心里头。
美目闪过一抹厉色,林靖云身形如电的窜到荀听柏身后,澄静指准确无误的点中他背上要穴,荀听柏来不及闷哼便软倒晕了过去,凤惜立时察觉不对劲,正想反击无奈林靖云比他更快,十二擒龙手不偏不倚的好掐中他的颈子,姆指一按,凤惜则像断线木偶般倒地不起,这个习得七十二绝技当中两门武学的美妇,出手快如闪电的撂倒两人。
「靖云!」对于爱妻,海瀛一向疼惜、放任,没想到她会说翻脸便翻脸,果真来不及救下二人。
「海郎,听柏要走,他说要走啊!咱们怎么能让他走?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怎么能让他说走就走?」
「靖云……,他……他有师父、疼爱他的家人,太平府不会亏待他的。」
「不!我不会让他离开!谁都不能拆散我们母子俩!」
「靖云……。」
「别说!咱们什么都别说!没人知道听柏在我们这儿!海郎,咱们什么都别说……。」
用力的撕咬着鸡腿,纪万年不怀好意的盯着身旁的年轻僧人,一张讨人厌的笑容,说话前总会习惯的先颂念一声佛号,分明是个出家人,偏偏外貌又一点都不像个出家人,纪万年最不高兴的是他跟肖盈月像熟人似的有说有笑,不都说出家师父六根清净吗?这家伙横看、竖看都不清不净。
「你真的是玄离宗的白霭圣王?」硬插到正在谈话的二人之间,纪万年堆出一张难看的笑脸询问。肖盈月没好气的厉了他一眼,倒是那名年轻僧人丝毫不以为意,觉得十分有趣的回望着纪万年。
「小僧妙双,什么圣王不圣王,那只不过是虚名而已。」双手合十的念了句佛号,年轻僧人笑答。
「你不是逃跑了吗?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圣王,干嘛还到曲家村去淌浑水?」单纯只是不想跟妙双同行,纪万年不客气的质问着,后又觉得自己问得极妙,这确实该弄清楚。
「不当圣王不等于我不顾自己的使命,太阴极珠不该流落在外。」出家人不打诳语,妙双老实的回答。纪万年与肖盈月互看一眼,他们没料想到妙双会这么老实,在没弄清楚他们的身份、来历之前,他就这样轻易的将太阴极珠之事全盘托出。
「太阴极珠真像江湖传言那样神奇?拥有的人可以练成无上神功?所以你才急着要把宝珠收回?」前一刻还像仇人似的防着妙双,后一刻就立即称兄道弟的勾肩搭背,纪万年不怀好意的打探着,他当然不在意太阴极珠是不是能让人成为武林第一人,不过他知道绝大多数的江湖中人都很在意,也肯花大把银两从他这里买消息。
「太阴极珠……比你们想象的更神奇!」故作神秘的压低音量,妙双严肃的模样让纪万年、肖盈月忍不住的凑近。
「既然你知道我是白霭圣王,你就该知道白霭圣王世世代代靠转世来承袭头衔。」
「是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啊!」
「但你们肯定不知道,白霭圣王为何可以转世……。」
「难不成……是因为太阴极珠?」
完全没料想到太阴极珠竟然如此神奇的功能,纪万年与肖盈月再次互看一眼,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佛门至宝确实能掀起祸端,谁不想长生不死?如果能一世又一世的传承下去,岂不等于长生不死?
「当然不是!能够转世是因为太阳极珠,而那颗宝珠正供奉在玄离宗的大殿里。」呵呵笑着,妙双心无城府的坦诚回答,纪万年及肖盈月愕然的瞪着这名笑得傻气的年轻僧人,居然还有颗太阳极珠?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说了出来?
「太阳极珠能让人转世,那太阴极珠能做什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纪万年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整张俊脸有些扭曲,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个消息值多少银两。
「借尸还魂!」眨了眨眼,妙双慎重的回答,纪万年刚喝进嘴里的白水,全让他吓得呛了出来。
「借尸还魂?真的假的?」兴奋的站了起来,纪万年脑中飞快的拼凑起来,握有太阴极珠的人能借尸还魂,那现在太阴极珠在梁冷涵身上,是不是意谓着……?
「当然是假的!小僧妄语了!」双手合十的向纪万年道歉,妙双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有趣,忍不住的一再戏耍,终于放肆的笑了起来。
「你……你……你这个出家人怎么这么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