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二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混蛋

「我娘？」俊眉微微拧起，梁冷涵望了白丹凌一眼，他原本不想跟这女子纠缠，可是扯上容天南，他就不能当成没这回事，这蒙面女子的轻功之高，若不是与白丹凌连手，他不一定能追截得上，若是闯入太平府行凶，那他娘亲岂不危险？

那个蒙面女子欲言又止，梁冷涵跟白丹凌惊搅了谷荷堂的安宁，也掀起了她尘封已久的往事。

正当梁冷涵还想追问之际，鸦的一声，谷荷堂的大门又被推开，那名蒙面女子一惊，嗖的一声倒窜回屋里，门外那个男人愕然的瞧着她的身影，随后急追入内。

「宛阳？宛阳？是不是你？宛阳？」满面风霜的苍桑男子，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的呼喊，整个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在谷荷堂内乱走乱闯，直到内厅里的女子塑像又一次被砸个粉碎，那名苍桑男子才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前辈……？」看了看对方年纪，白丹凌猜想这名男子就是谷荷堂的主人曲元青，只是他的苍桑、满面风霜，让他像个游魂似的枯瘦老人，半点没有年轻时的英挺、俊雅。

「你恨我也是应该……，你恨我也是应该……。」跌坐在地失心疯似的又哭又笑，曲元青望着碎裂的女子塑像，小心翼翼的捡拾起，珍而重之的包起揣入怀内，再虔诚的取出另一尊塑像摆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就这样守着谷荷堂，守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一缕幽魂。

「刚刚那个蒙面女子是你妻子童宛阳？她不是死了吗？」单刀直入的追问，梁冷涵现在只想追回那名蒙面女子，问清楚她跟容天南有什么冤仇，他不能放任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母亲。

「你们是谁？到这里做什么？……滚！不要来打扰宛阳！滚出去！」停了半晌，曲元青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谷荷堂里来了不素之客，想也不想的暴喝，动手捉向离他稍近的梁冷涵，只想将这名华服公子扔出去。

冷哼一声，梁冷涵以掌为刀、以指为剑，刀剑之间变化万千，曲元青没想过要伤人，更没留意眼前的俊秀公子竟然身怀绝技，一时之间让他攻得手足无措，闪躲得十分狼狈。

在一旁压阵的白丹凌，温柔、微笑的看着梁冷涵与曲元青过招，那个失去记忆、失去武功的小皇爷，正一点一滴的重舍席日风采。或许是将旧有的招式完全忘记，反而使他有了新的领悟，梁冷涵像是百川汇海般的吸收着，没有门派之别的将所有绝学融会贯通，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隐含着刀法、剑法，还有白丹凌教导的呼吸、吐呐，看似无招、实亦无招，但招招必杀。

「好！」看到梁冷涵神来一笔的使出精妙的一招，白丹凌忍不住的爆出一声喝彩，惹得那名小皇爷笑了一笑，愈使愈有心得，愈攻愈快。

另一头的曲元青则是心底一阵哀凄，虽然也曾怀抱过行侠仗义的美梦，也曾闯荡过江湖，是他人眼中的少年侠士，可是曲元青却没有梁冷涵这般际遇，他不仅武功不如他，就连人生都过得不顺遂，唯一称得上如意的事情，就是娶得了心仪已久的女侠，可是童宛阳却不爱他，不仅不爱，童宛阳恨透了他，这世上除了容天南之外，童宛阳最恨的便是他。

「就凭你这身功夫，远不如你的妻子童宛阳，也难怪她始终避不见面了。」一边强攻，一边游刃有余的奚落着，梁冷涵知道再打下去，除非他真的痛下杀手，否则没可能在不伤曲元青的情况下将人擒住，所以他故意用言语激怒对方，为的就是等待他分神的那一刻。

「啊啊～～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啊啊啊～～～～」果然受不得剌激，曲元青哇哇乱叫的扑向梁冷涵打算同归于尽，后者见着诡计得逞，薄唇不由得上弯，可惜他算漏了白丹凌，那个似道非道的男子关心则乱，当梁冷涵出言激怒曲元青之时，他就已经欺身上前，为的就是替他挡下曲元青狂怒之下挥出的一掌。

第六章

天性好玩、爱热闹，不管到哪儿都能喳喳呼呼的烧刀子，即使在曲家村这么个纯朴的小地方，也能拉着自己的好姐妹女儿红这逛逛、那逛逛，凤怜对于这几个小丫环，一向都是放任的态度，梁冷涵待她们极为宠溺、疼爱，她也不必麻烦自己去当个坏人，所幸这几个小姑娘教养极好，也很懂得分寸，所以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烧刀子，你别瞎闯啊！……留少夫人一人在客栈里，会不会……不大妥当？」心思较细的女儿红，连忙拉住眼看着就要跑得不见踪影的烧刀子，这个小姑娘完全让她的宝贝少爷惯坏了，出了太平府后就像脱疆野马似的栓都栓不住。女儿红会忧心不是没道理，她不像竹叶青那样聪慧，医术又高明，所以时不时都能陪着小皇爷出府办事，也不像烧刀子别的事情都不必忙，专门陪着她的宝贝少爷练刀、玩乐，女儿红最拿手的便是厨艺，还有善体人意，所以照顾少爷、少夫人的大大小小事，全是她一个人张罗。凤怜嘴上虽然不说，平日里也待她们极好，可是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身旁没有人照料，客栈里的店小二又粗手粗脚，女儿红担心会怠慢了凤怜。

「有什么不妥当？少夫人喜爱清静，她才不会想到街上逛逛呢！」缺心眼的烧刀子天真的笑着回答，其实曲家村也没什么热闹的市集，街上贩卖的也是寻常东西，只不过关在府里关久了，能出来透口气，就算是打一场架，对烧刀子而言都是好事。

「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少爷要我们照顾少夫人，她不懂武艺，要是遇上坏人……。」

「谁敢对少夫人不敬？就算不看在太平府的面子上，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吧？御剑天尊可不是少爷那么好说话呀！」

花雀似的咯咯笑着，烧刀子眉眼间写满了得色，这个直肠子的小姑娘虽然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可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骄气，虽然只是个丫环，但是出身太平府，又受宠、又学得一身好刀法，比起寻常人家的姑娘，好命千百倍了。

容易东想、西想，顾虑这、顾虑那的女儿红，反倒不像烧刀子那般乐观，御剑天尊虽然威名远播，但已有多年未涉足江湖了，武林中人敬畏他就像敬畏老刀皇梁朗那样，只不过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符号，但是未必会真的放在心上。

「烧刀子，别逛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说不定少爷已经回来了！」眼看着那名一身火红的小姑娘，没头没脑的又想溜进店铺里，女儿红脚一跺，气急了似的硬将人拽回，可惜力道跟那位一向喊打喊杀惯了的烧刀子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人没让她拽回，反而让烧刀子拖进店铺里。

「帮我挑一个。」喜滋滋的拿着发钗这比那比，烧刀子终究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喜爱花上不少银两来买这些她其实用不大着的金钗、银饰。

「姑娘啊……，第一，你结了一头辫子，买这发钗也用不上啊！第二，这里的东西比得上送进府里任你挑的？别浪费银两了。」没好气的横了烧刀子一眼，女儿红朝着店家甜甜的笑了笑，不由分说的拖着她的好姐妹离开。倒是店老板大大的松了口气，毕恭毕敬的送两位姑娘到门边，烧刀子及女儿红两人身上的衣裳，布料恐怕比店老板的还贵，这样富贵人家的姑娘走进他的小店，哪有什么象样的东西能入得了她们俩的法眼。

整齐的马蹄声奔近，烧刀子咦了一声，拉着女儿红闪入小巷当中，曲家村虽然只是个纯朴的小村子，不过明着、暗着潜入了不少武林中人，自从那夜让人伏击之后，两个小姑娘多有警觉，突然有马队如此声势浩大的逼近，在弄清楚是敌是友前，还是别太张扬，以免危及单独留在客栈内的少夫人。

「是大少爷！」马队奔近后，绣着『太平』、『梁』等字的旗帜映入眼中，女儿红欣喜的叫了一声，烧刀子机警的捂上她的嘴，将人更往巷子里拖去。

「你在做什么？」有些恼怒的挣开，女儿红不解的望着烧刀子。

「我不喜欢大少爷……。」嘟着嘴，烧刀子有话直说，这一回轮到女儿红连忙捂上她的嘴，深怕隔墙有耳让人听去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那是大少爷！」用力的跺了跺脚，女儿红知道自己的好姐妹横行惯了，在府里只听命于夫人及二少爷，但这毕竟是外头，夫人及二少爷又不在身边，若是得罪了梁冷涟让他来招先斩后奏，烧刀子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岂不是很冤？

「我知道啊！以前还好，可是……自从二少爷失忆之后，我就很不喜欢大少爷，他瞧着二少爷时的眼光让我觉得很害怕……。」

「烧刀子，你别乱说话啊！」

又一次的捂住烧刀子的嘴，女儿红再三警告着，她其实也有相同的感觉，只是不像烧刀子这么口无遮拦。自幼在太平府里陪着梁冷涵长大，女儿红自然明白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能说不亲近，同父同母血脉相连，梁冷涟有着大哥风范处处让着二弟，而梁冷涵也像每幼弟那样尊敬着自己大哥，不过随着年纪愈长，两人的关系则渐渐疏远，梁冷涟继承了家业，可是梁冷涵才是刀皇，少掉了那个的头衔，即使在太平府内当家作主，梁冷涟依旧觉得不够踏实。

「我没乱说话，府里都是这样传的……。」

「你还说！」

气急败坏的一再跺脚制止，烧刀子这个不长心眼的姑娘都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可见得太平府内传成什么样子。女儿红自己也在府里老一辈的管事那里听说了，太平府里一直以来都分成两派，而拥立大少爷的人马最近频频动作，打算帮着梁冷涟夺回『刀皇』这个名号，梁冷涵能习得绝妙刀法，身为兄长的梁冷涟为何不能？只要逼他交出刀谱即可。

本来，这事应该在梁冷涵尚未恢复之前进行，不过梁冷涟一时心软，再加上容天南从来都是偏心二儿子，在不想让母亲难过、兄弟反目的情况下，梁冷涟将计策按下，因为胎死腹中，所以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梁冷涟想对自己二弟不利，她们这些当丫环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事发生。

「你说，大少爷这样日夜兼程的赶来，是不是为了刀谱？」担忧的手心直冒冷汗，烧刀子紧张的追问着，没想到最棘手的不是敌人，反倒是他们自己人。府里的卫士来了不少，有些甚至还是梁冷涵亲自传授的弟子，武艺不在她之下，真要动起手来她没有胜算，该死的是偏偏荀听柏不在身旁，有这棵愣头愣脑的木头在，至少能保护她的宝贝少爷安全。

「不是，刀谱就在榕园里，大少爷真想看也是能看见，主要是只能亲传的四句口诀，没有这四句，是练不成刀皇的无上刀法，更别想耍动凌空。」

「四句口诀？少爷还记得吗？」

「肯定不记得，少爷若还记得，这些人有那个胆子敢踩上门来欺负他吗？所以大少爷必定不是为了口诀而来。」

「会不会打算擒下二少爷，然后逼夫人说出口诀？」沉吟了一会儿，烧刀子天真的推测着。容天南偏心梁冷涵已是天下间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如果想要威胁那个刀法、内力都霸道无比的女人，唯一的方法便是掐住她的软肋，也就是逮住她的宝贝儿子梁冷涵，以前肯定办不到，现在或许有机会。

「不会！大少爷一向敬爱夫人，他一定不会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况且迫害自己兄弟，传到江湖上也不好听。」摇了摇头，女儿红冷静的分析着，她相信梁冷涟背地里一定有阴谋，累积了这么多年的不甘心终于爆发，他若不把握这个机会一举登上刀皇地位，他这辈子就再难扳倒梁冷涵了。

「难不成是为了少夫人……？」想了一会儿，烧刀子不怀好意的嘿嘿笑着，女儿红皱紧秀眉，有时她真想缝上她好姐妹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

「别再说了，咱们快回客栈！」

船身摇啊、晃啊，凤惜扶着墙慢慢的走到荀听柏的房里，他们习武之人讲求的就是马步要扎稳，尤其是凤惜，双目已盲，处在这样无法站稳的地方，虽说船上的人都待他极为友善，可是凤惜仍然感到不自在，他如今唯一信任的人，却依旧重伤未醒。

「听柏……。」摸索着坐到荀听柏床畔，凤惜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探脉后又是一叹，他们的船走得有多慢，荀听柏的血脉流动得就有多微弱。

掌心抵在荀听柏胸口，凤惜能感受到微弱但规律的颤动，闭上眼、静下心，如绢丝般的内劲轻柔的滑入，荀听柏的护身内息立即反应，与凤惜纠缠了一会儿，等到凤惜撤走掌力，荀听柏的护身内息又稍稍的潜入体内。不知何时，凤惜意外发现了荀听柏的护身内息仍在体内流窜，他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导正它，这样日复一日的剌激，荀听柏体内的护身真气流转的愈渐强烈，虽然离痊愈还远着，可是凤惜至少能松口气，荀听柏除了清醒不过来外，一时半刻间倒不至于危及性命了。

「凤兄弟！你果然在这里！」人未到、声先到，冯辰豪气的笑了两声跨入房内。这附近的河道较浅，所以他们的行程有所耽搁，这对冯辰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可以趁机与凤惜打好关系，为人一向海派、义气的冯辰，原以为是件简单的事情，凤惜武艺高强但横看、竖看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公子，谁知道他这回碰了个软钉子，凤惜总是似有若无的避着他，那双看不见东西的漂亮眼睛，却流露出洞察一切的目光，望得久了些，冯辰觉得有些凉意。

「盟主。」

「诶，你瞧你，又见外了！」

「大哥……。」

朗声笑了笑走至凤惜身旁坐下，冯辰关心的替荀听柏把了把脉，他不懂得医理，但从既浅又急的脉相来看，荀听柏的伤势稳定却未有好转，这样奇特的脉相，他知道还有另一个也是如此，那人正是梁冷涵，看来他们师徒俩同病相怜，又或者这是梁家内力修练到某种境界时，才会出现这种异象。冯辰沉吟了一会儿，更加相信这是他们师徒俩内功特异的地方，不管是梁冷涵还是荀听柏，全都伤势惊人自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结果现在梁冷涵四肢健全、生猛活跳的在游山玩水，说不定荀听柏真有机会清醒，如果确实是这样，那冯辰更想弄清楚梁冷涵刀法的奥秘之处，能够独步武林凭的果然不只是机运。

「大哥有事？」清了清嗓子，凤惜平静的询问。一路上冯辰为了他们俩忙进忙出的张罗着，说不感激那岂不狼心狗肺，可是凤惜没来由的就是有所防备。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瞧不见东西，太过紧张的关系，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船上的所有人凤惜都能自在的应对着，包括出了名诡计多端的庞仲青，可唯独接近真龙会馆的大掌柜，凤惜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那个男人朗笑声中总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假情假意。

「好事！大大的好事！仲青向我说了，沿着这条水路，只要稍微绕点远路，就可以到定安府，冷涵二弟的宝贝徒弟有救了！」哈哈笑着拍掌说着这个好消息。冯辰与庞仲青研议了好些天，终于想到了定安府的海瀛海大侠，在梁冷涵还未成气候之前，武林上是以定安府马首是瞻，海瀛的武艺也许及不上老刀皇跟御剑天尊这两位神只般的人物，但是绝对称得上泰山北斗。

「定安府？海瀛海大侠？他……他不是早已金盆洗水，不过问江湖中事了？」啊的一声后，凤惜整个人精神起来，不由自主的伸手捉向冯辰，激动得微微发颤，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位前辈高人？若不是海瀛海大侠退隐江湖，定安府与太平府该算是武林中的两大支柱。

「海大侠为人急公好义，他虽然退出江湖，但像这样救治武林后辈之事，必定不会撒手不理，荀兄弟在江湖上也颇有侠名，海大侠或肯出手相助。」冯辰心底敲着如意算盘，他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前往拜访，定安府于公于私都不会拒绝，而不管海瀛愿不愿意相助，与定安府交好对他有利无弊，海瀛如果救活了荀听柏，那欠下人情的是梁冷涵及凤惜，他还使了点劲，那两人自然得感激他，如果海瀛见死不救，那结下梁子的是定安府及太平府、挂剑阁，他的真龙会馆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怎么算都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非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