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三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混蛋

「招招至人于死，这混账！」

认真的抄抄写写，纪万年皱着眉回想着，虽然不出世，可是风波小筑似乎曾记载过关于慈航圣僧的事迹。

「我记得……慈航圣僧……圆寂了？」不敢太肯定，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纪万年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是的，不仅圆寂了，南海派无人继承衣钵，那套枪法算是失传了。」

「咦？那个年轻人？」

「虽然无人继承，可是慈航圣僧曾手抄了一份枪谱交给至交好友代为保管……」

「谁？」

「定安府海瀛。」

厚重的木门拉开，林靖云巧妙的闪过凤惜蓄积气劲的剑指，澄静指贴着对方颈边剌出，硬是将人逼回石室里。

石室里琉璃灯全被弄熄，林靖云忍不住的嘴角些微上扬，八成是那两个小鬼头商量好要偷袭她，没了光，凤惜的胜算自然大过她，可惜，他们料错了一点，她可是堂堂的定安府海夫人，她在江湖上闯荡时，这两个小家伙还没投胎呢！什么险恶场面没见识过，只不过是被弄熄了盏琉璃灯，哪能难得倒她？

冷哼一声，啪啪、啪啪一连好几掌，林靖云悠哉、悠哉的晃了晃火折子点亮琉璃灯，就瞧见荀听柏很识相的闪在角落，一脸苦笑的回望着她。

「商量好了，你躲在角落，让这个眼盲小子全力攻我？你好啊你……胳膊向外拐啊？」佯怒的厉了荀听柏一眼，林靖云招了招手，让丫环将汤药端进来，那名小丫环经过不能动弹的凤惜身旁时，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夫人，你生气啦？」乖乖的走回林靖云身旁，荀听柏有些担心林靖云真的会气恼他，这阵子他跟凤惜两人想遍各种方法试图打败林靖云逃出这间石室，全让这名半疯半清楚的美妇化解，相处久了，他对林靖云这个口口声声唤他儿子的美妇产生强烈的孺沐之情，自然希望她永远开心。

「偷袭我，我不气，我还会赞你们，但是你喊那声『夫人』，我不爱听。」半气恼、半伤心的敲了荀听柏脑袋一记，盯着他将汤药喝完，海瀛替他把了几次脉，除非荀听柏的气血恢复，否则不能冒然替他运功疗伤，林靖云自然费尽心力的要替她宝贝儿子补身体。

「那你也别怪凤惜……」抿了抿薄唇，荀听柏为难的看着不能动弹的凤惜，他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喝汤药，自己的好兄弟、好知己却被罚站在那里，如果林靖云不替他解开穴道，凤惜就只能傻站在那里，还记得第一次，他足足站在那里一天一夜才冲开穴道，累得凤惜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时候怪过他了？少他吃、少他喝了吗？」睨了凤惜一眼，林靖云自然很感激这个眼盲的俊秀年轻人待她儿子那么好，只不过亲疏总有分别，况且是盼了大半辈子才得回儿子的林靖云，外人怎么也比不过她儿子宝贝。

「不是……夫人……」

「嗯？」

「……娘……，你替他解穴……」

为了十分老实的荀听柏，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喊出了那声『娘』，一方面是为了凤惜，一方面则是他自己早就认了林靖云这个娘亲。

从没想过，简单的一句『娘』，能让一个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干云的女子当场红了眼眶，林靖云先是愣愣的抚着荀听柏俊朗的脸庞，跟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盼那一句叫唤盼了大半生，总算让她亲耳听见了。

「娘……娘你别哭啊……」不大会跟女子相处，更不懂得怎么哄人，林靖云这么一哭，荀听柏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乖儿子，娘不哭！」擦了擦眼泪，林靖云破啼为笑，紧紧的搂着、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

「娘，凤惜的穴道……」小心翼翼的再次提醒，荀听柏不忍心凤惜为了自己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他的内功无法施展，根本没办法替凤惜解穴，靠他自己冲破穴道，又得耗去大半天。

「就让他这么站着，连个穴道都冲不开，怎么在江湖上混？等你内伤好了，娘也会这么对你，年纪轻轻的武功这么不济事，你师父是怎么教的？」轻拍了拍荀听柏脸颊，林靖云既慈爱又威严的说着，武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她年轻时，江湖上高手一捉一大把，哪像现在，连凤惜、荀听柏这种毛头小子也能闯出名号，看来这些年，武林真是无风无浪的平淡出鸟来。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是我自己不好，领悟不到师父他老人家的刀法真谛。」一提及梁冷涵，原本温和的荀听柏立刻严肃起来，他的命是梁冷涵救的，他的刀法是梁冷涵亲传，这世上若没了梁冷涵，就不会有他荀听柏，所以谁都不许说刀皇的坏话。

「你师父对你很好？」理了理荀听柏的头发，林靖云面带微笑的安抚着。

「嗯，听柏的命是师父救的。小时候过的很苦，几次差点连命都丢了，是师父将我带回太平府，才有今天的荀听柏，所以我不许任何人说师父的坏话。」

「你怎么会叫荀听柏？是你师父替你改的？」

「……我不知道，从我印象开始，我就叫荀听柏，师父并没有改名。」

「这样啊……，你将来对娘，也会像对你师父还有这个愣小子一样好吗？」

满心期待的望着荀听柏，林靖云明白这事完全急不得，她才刚跟前者相认，情谊自然及不上梁冷涵和凤惜，不过她还是想听见荀听柏说会，就算是哄哄她也好。

「会的，听柏会一辈子孝顺娘。」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在那一刹，荀听柏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他不是在敷衍那个半疯半清醒的美妇，而是发自内心的当她是自己的母亲。

掩不住伤心的握紧手中的血珀蝴蝶，元生圣母望着窗外的月色，皎洁、明亮依旧，可是转眼间二十余年过去，人事全非。

「圣母。」安静的站在元生圣母身后，肖盈月沉吟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寒露离开了？」嗓音仍是那么沉、那么沙哑，元生圣母虽然有着十七、八岁的容貌，可是整个人却像活了几辈子般疲累。

「是，已经离开了。……圣母让他去杀海瀛之子，会不会……太过冒险？定安府不是寻常地方，而且荀听柏的师父是太平府刀皇，寒露这么一杀，岂不是同时得罪这两人？」

「你想说的其实是担心鱼寒露根本杀不死海瀛之子吧？……荀听柏？海廷波？哼……」

「圣母。」

「放心，本座不打没把握的仗，以寒露的枪法，就算杀不死海瀛之子也能全身而退。」

提起鱼寒露苦练而成的枪法，肖盈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跟鱼寒露都是元生圣母捡回来的孤儿，她是因为家乡饥荒、流落街头而被元生圣母救回，正式拜入门下时已经有记忆了，鱼寒露则是在襁褓中被抱了回来，照理说，自幼带大的小孩感情总会较深，可是元生圣母对待鱼寒露的严厉，连肖盈月想起来都觉得害怕，不过那个从小就哑了的年轻男子，连眉头都不曾多皱一下，咬牙硬忍的练成了枪法。

「寒露的枪法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些不解的反问。在元生圣母身旁，就只有肖盈月及鱼寒露二人相依为命，自然生出深厚的姐弟之情，肖盈月不希望对方有危险，定安府及太平府等同于龙潭虎穴，如果真有什么意外，肖盈月说什么也会追去相助。

「那是南海派慈航圣僧所创的『渡世、渡劫、渡尽一切苦厄』，海瀛那老匹夫肯定认得……」

「圣母为什么这么痛恨海瀛海大侠？」

「别称那老匹夫什么大侠，那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被称作大侠？」

怒红双眼，十七、八岁清丽的容貌却有着不相衬的狰狞，元生圣母对海瀛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即使将海瀛挫骨扬灰都不能消减元生圣母的痛。

「是他将我刚出生的儿子扔进江中，是他让我尝了一辈子的丧子之痛，我让鱼寒露去杀他儿子有什么不对？是他欠我的！」

「圣母。」

「只要看见鱼寒露使出的枪法，海瀛那老匹夫就会知道是谁派他去杀荀听柏的，本座倒要看看，海瀛敢不敢杀鱼寒露！」

第三章

银铃般的笑声自胭脂水粉摊前传出，凤怜带着烧刀子、女儿红两个小姑娘逛遍了整个曲家村，虽然没有大城镇中的丝稠布店、珠宝手饰或是文玩古物，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风情，这三名绝色女子全都进去赏玩个够。曲家村的居民对着太平府的主仆三人，尽心尽力的热情款待着，女儿红天生的那么甜美可人、小家碧玉，而烧刀子则是大大剌剌豪爽得令人喜爱，其中凤怜最让曲家村的居民又敬又爱，这要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亲眼见到像这样神仙似的清丽女子。

「真是开心，买了这么多的小玩意儿。」毫不顾忌的仰天大笑，烧刀子开心的炫耀着自己刚买回来的手饰、发带。

「你也真是怪人，跑到这种小地方也能买那么多东西，金钗、发饰府里还少吗？这些土里土气有什么好的？」挑起一根七彩绳编的手练端详着，女儿红不解的询问着。她跟烧刀子虽然只是太平府里的丫环，不过奴仆也是有分别的，像伺候梁夫人的陈绍、高梁，还有跟在梁冷涵身旁的烧刀子、女儿红，吃穿用度一点也不输寻常商家的小姐。

「贪就贪这些小玩意儿新鲜，而不是因为它们金贵，我说的对吧？」温柔的望着烧刀子，凤怜很疼爱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懂得拐弯的小姑娘。

「还是少夫人冰雪聪明，带这些东西回府里才有意思嘛！」挽着凤怜的手撒娇，烧刀子原本大大剌剌的咯咯笑着，突然眼神一变，手按弯刀就想抽出，凤怜微微笑的制止，向着玲珑心窍的女儿红使了使眼色。

三人当中就属烧刀子的武功最好，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机警的察觉出有人在跟踪她们主仆三人，不过烧刀子为人一向冲动，正想拔出飞虹劈向身后那人，凤怜赶忙制止她，带着两个小姑娘在曲家村里东拐西拐的穿大街走小巷。

远远跟在后头的贺心岚，根本没料到凤怜竟然会有这一手，一个不留神就跟丢了人，曲家村虽然是个小地方，可是盖房舍时显得有些随心所欲，所以一点都不方正，贺心岚不仅人跟丢了，更惨的是迷失在曲家村的巷弄里，都弄不清南北西东。

「这么好兴致？竟然在这种小地方遇上天剑山庄的贺家大小姐。」冷不防的自身后传出清冷、甜润的嗓音，贺心岚情急之下拔剑剌出，认清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是挂剑阁大小姐凤怜，惊吓的急忙撤剑，弄得自己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一见机不可失，凤怜抽出发上金钗，朝着贺心岚肩上穴位剌去，她虽然不懂武功，更没有内力，可是气力加上金钗，认准了穴位后，依旧能叫贺心岚长剑脱手。

「凤怜，你……」贺心岚惊叫，怎么也没料到凤怜会出手偷袭。

毕竟凤怜不懂武功，长剑即使通手，贺心岚仍旧能轻易的打败这名神仙似的挂剑阁千金，可惜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女儿红及烧刀子自暗巷中闪出，一个机警的拦在凤怜身前，确保她万无一失，另一名掠上前去，一连好几掌直接封住她的穴道，顺势扶住软倒的贺心岚。

「哈……真是没想到，堂堂的天剑山庄大小姐，武功竟然这么不济事？」得意的哈哈笑了两声，烧刀子及女儿红两人合力将贺心岚拖到墙旁让她坐下，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激战，谁晓得跟来的竟然只有贺心岚一人，天剑山庄的少庄主贺之岚倒是挺大胆，不派几个山庄弟子跟着，让他亲妹子一人孤身犯险。

「别这么说，贺心岚的剑法还是有几成火候的，说到底，是我们不够江湖道义，趁她不备的出手偷袭，如果明刀明枪的对打，她不见得会输你。」摇了摇头，凤怜难得严肃的提醒着烧刀子，这个小姑娘弯刀虽然使得不错，就是不够谨慎又容易轻敌，在江湖上行走，这无疑是个大忌讳。

「少夫人说的是，如果不是因为贺大小姐只有一人，我们说不定根本占不到便宜。」心思细密的女儿红柔声提醒着自己的好姐妹，同时更加佩服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凤怜，如果不是她的明快果决，一出手就先打落贺心岚的长剑，就凭他们主仆三人，要分毫不伤的擒下天剑山庄大小姐，只怕是件难事。

「看来，贺大小姐应该是贪功，才独自一人来跟踪我们，想在她大哥面前威风一次……」居高临下望着被点晕的贺心岚，凤怜似笑非笑的猜测，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姑娘，有着其他门派的大小姐共同的脾气，骄纵，要对付这种人一点也不费事，等她自己愚蠢出错即可。

「那……该怎么处置她？」看了看贺心岚、再看了看凤怜，烧刀子揪着自己的长辫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可不想将那个姑娘背回去，虽然横练一身好功夫，但是粗重活她还是不干的。

「去找间信得过的农家代为照顾贺心岚，等穴道解开了，她有手有脚的自己会回去。……天剑山庄丢了一个大小姐，贺之岚说什么也得出动所有弟子将人找回，这样就少一股势力像吊死鬼般的老跟着我们。」明亮的双眼骨溜的一转，凤怜有些顽皮的笑了起来，平日里端庄贤淑惯了，偶而露出小奸小恶的模样，份外讨人喜欢。

「少夫人怀疑，在客栈伏击我们的是天剑山庄的人？同为武林正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做？」秀眉紧紧皱起，女儿红心有不平的追问。凤怜望着这个愤愤不平的小姑娘，温柔又怜惜的笑了笑，到底还是太嫩太年轻，不懂得江湖险恶，梁冷涵本身就已经够树大招风了，现在还怀璧其罪，别说是武林正道伏击他们，真遇上利益冲突，就算亲兄弟也没情面可谈。

「不管是不是他们，能将他们绊在这里，对冷涵而言利大于弊。」平静的笑了笑，凤怜敲了敲一旁的农家，掏出一枚小巧的金元宝，轻声的跟那一对看傻眼的夫妻交待着该如何照顾这位昏迷的贺大小姐，随后领着烧刀子、女儿红东一转、西一转的离开。

「真没想到少夫人对曲家村这么熟。」

「那是当然的呀！咱们少夫人可是武林第一才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有什么她不晓得？」

女儿红跟烧刀子两人一搭一唱的捧着凤怜，后者只是浅浅的笑了笑，随口说了几个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不卑不亢的教导着那两名年纪尚轻、经验不足的小姑娘。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免得冷涵担心。」

习惯的负着双手，梁冷涵慢步走出曲家村，自从来到这里，他脑海中不断闪出似曾相识的景像，为了弄清楚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梁冷涵顺从自己的感受，一步、一步的走出曲家村。

「真是想不到，曲家村这样的小地方，也有如此景致，别有一番风情。」陪在梁冷涵身旁，白丹凌欣赏着村外的山水风光，清澈的江畔旁三三两两捕鱼的渔人，偶有几名年轻姑娘，撑着竹筏、哼着小曲渡江。

「这里的景象，我真的有点印象……」并不是很肯定，只不过片片段段的景色不断在脑海中闪动，梁冷涵微微拧起俊眉，白丹凌连忙窜到他身旁，手抵背心的助他调息导气，虽然急着想记起前尘往事，可是心绪太过浮躁对于习武之人是项不可不谨慎的大忌。

「你开始想起些事情了，如果你与黑霞老祖恶斗受了重伤，竹叶青那个姑娘必定在这附近找个地方照顾你，直到情况好些了才能将你送回太平府。」点了点头，白丹凌理所当然的推敲着，指了指小路尽路，似乎是个渔村，和梁冷涵互看一眼后，尽在不言中的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说是渔村，其实也只有两三户人家，梁冷涵愈觉得一切眼熟，自顾自的朝着一间破旧的小屋走去，外头晒晾的鱼网早就破损不堪，竹筏也缺了一大半没有修补，似乎有好一阵子无人居住了。

「我记得这里，这户渔家应该是两父子……」推门进入小屋，梁冷涵指着屋内的简陋摆设向白丹凌一一介绍，熟悉得彷佛他在这里生活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