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三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混蛋

第五章

一大清早，烧刀子及女儿红两个小姑娘就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叽叽喳喳，出来这么久，线索到了小渔村后就完全断了，剩下来的就是广派人马去找出好心肠的捕鱼父子，梁冷涟提出了先返回太平府，凤怜怎么说都是千金小姐，这样跟前跟后的劳碌奔波肯定吃不消，梁冷涵虽然还想留在那个小渔村，可是见到了烧刀子及女儿红两人期盼着回太平府的眼神，只能无奈的答应了。

「大哥，有心事？」轻柔、细碎的脚步声缓慢接近，凤怜无论何时都穿戴整齐，水蓝色的衣裙看起来清爽宜人，没有多余的发饰，可是一定会簪着朵金钗，梁冷涟神情复杂的凝视着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五脏六腑莫名的煎熬着。

刚到嘴边的话又全咽了回去，知道自己跟梁冷涵可能不是亲兄弟，梁冷涟一颗心又烦又乱，唯一想到的就是找冷静、理智的凤怜商量，偏偏那个他这辈子最钟爱的女人，却不会站在他这一方，她是梁冷涵的妻子，不管那个男人还算不算梁家的子孙、刀皇，凤怜却千真万确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梁冷涟心中的妒火更盛，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早一点阻止，也许今日他才是刀皇、他才是挂剑阁的女婿。

「没什么，只是在想些府里的事情。」终于还是压下纷乱的思绪，梁冷涟勉强的挤出几个笑容，陪着凤怜在院落里慢步走着。

虽然这里的花草树木及不上太平府里的争奇斗艳，可是别有另一番灵秀的气息，梁冷涟很喜欢像这样两人悠闲的走着、逛着，彷佛回到仪园，他总是抽空去看一看凤怜，偶而说说话、偶而赏赏花，梁冷涟对凤怜的爱慕之情已经到了即使只是陪在她身旁都好的地步了。

「二弟和白大侠的感情似乎很好……」走了几步，碰巧瞧见梁冷涵及白丹凌二人，正在井边交头接耳的说话，挨得极近的研究着梁冷涵手中的血珀蝴蝶。梁冷涟看似无意的提醒，可是语气听来十足十的话中有话。

「是啊！他们时常这样，长不大似的老黏在一块儿。」轻声的笑着，凤怜遥站在一旁欣赏着那两个出色的男子，一点也不以为意。

「你不介意？二弟陪白丹凌的时间多过陪你，我知道他经常半夜不睡觉，翻窗上屋顶跟白丹凌喝酒、赏月，天南地北的闲聊，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忍不住的激动起来，梁冷涟倒不是想故意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只是他不能理解，梁冷涵怎么能撇下温柔可人的凤怜不管、不理，去陪一个男人聊那些风花雪月，如果换成是他，他说什么也会小心翼翼的捧着、哄着凤怜，能娶到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谁没有一两个知己？冷涵外冷内热，不容易结交知心朋友，难得白大哥跟他这么投缘。」

「凤怜……你人就是太好，我担心你会吃大亏……」

「怎么会？白大哥才是真正的好人，我知道他倾囊相授，教冷涵最上乘的运功调息之法，冷涵这次真是因祸得福，有白大哥相助，他就不必担心再练岔气，弄得自己一头白发了。」

「凤怜……」忍不住为眼前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子心急，梁冷涟看得出来，梁冷涵跟白丹凌之间，绝对不只是知己、朋友那么单纯，他二弟也许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白丹凌的眼神骗不了人。

「大哥，我相信冷涵，就像大哥也有交情不错、经常往来的武林中人，例如天剑山庄的贺家兄妹……」柔情似水的望着不远处的梁冷涵，凤怜脸上挂着微笑不经意的说着，彷佛什么也不知情，又好像一切全在她掌握之中，听见她这么随口一句，梁冷涟的心冷不防的紧抽一下，有些吃惊的望着那个他以为温柔可人，被养在深闺中的挂剑阁千金。

「凤怜，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微微的眯起双眼，梁冷涟摸不清眼前那个女人，偶而有些天真、时时刻刻那么善体人意，可是刚刚那一二，他发觉自己从没了解过她，凤怜也许不如她表面那么单纯，只不过自己总是被情爱蒙蔽，总是刻意的忽略了她其实一点也不简单的那一面。

「怀疑？我怀疑大哥什么？天剑山庄是名门正派，大哥跟他们往来频繁很正常啊！要说怀疑……我确实怀疑大哥是不是跟贺大小姐私订终生，这么大件事可不许瞒着其他人，我去跟冷涵说……」甜甜的笑了笑，凤怜露出了和烧刀子不相上下的顽皮模样，梁冷涟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急忙解释，他跟贺心岚一点关系都没有，要凤怜千万别乱想。

另一头，白丹凌有意无意的留心着凤怜跟梁冷涟的一举一动，虽然偷听别人说话很不道德，但他没办法置身事外不去注意，刻意运劲倾听，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得知梁冷涟及天剑山庄过从甚密。

「冷涵，你得留心梁冷涟，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微拧起俊眉的看着梁冷涟及凤怜，白丹凌其实不太喜欢那个男人，虽然梁冷涟在江湖上的名声十分正直、公义，可是他与人交往凭的是直觉，白丹凌不喜欢那个男人，他明明是梁冷涵的大哥，却始终不懂得避嫌，成天跟在凤怜身旁打转，司马昭之心。

「大哥？大哥当然不简单啊！简单还能撑起整个太平府？」不以为意的随口答着，梁冷涵仍在专注的研究着手中的血珀蝴蝶，他对这只蝴蝶十分有印象，他记起了正是自己小心翼翼的将它收进那个暗格内，血珀蝴蝶肯定是很重要的关键，偏偏其他的事情，梁冷涵一件也想不起来。

「你太容易信任人了。」无奈的摇了摇头，白丹凌不知该同情还是佩服梁冷涵，这个男人从以前就是如此，骄傲的不屑去猜忌旁人，彷佛天下间所有的人都该被他踩在脚下，任何算计在他眼中仅仅只是儿戏。

「他们是大伯跟弟妹的关系，在太平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说笑笑很平常的。」看了一眼仍在小声交谈着的梁冷涟及凤怜，梁冷涵平静的回答。并不是他对自己过份自信，而是他跟凤怜的关系，虽然恩爱但始终像是隔了层雾，没有了记忆、没有了感情，他只能慢慢的、重新的爱上那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同样的，他对梁冷涟的手足之情也是如此淡薄，甚至还远不如他跟白丹凌那么深厚，梁冷涵分不清自己是天性如此薄凉，还是只因为失去记忆的关系，总之在他眼中看来，梁冷涟及凤怜在那里说说笑笑并不会引起他的妒意。

「关系是关系，感情是感情，你不能这么简单的分清楚。」很为梁冷涵担心，白丹凌苦口婆心的提醒，他虽然万分在意这个俊秀男子，甚至曾经兴起过与他长相厮守的念头，但是白丹凌很明白在礼法上，凤怜是梁冷涵的妻子，而梁冷涟是他的大哥，白丹凌不会让任何人利用何种关系去伤害那个自尊心极强烈的男子。

「你啊……你还算不算是个修道之人？开口闭口情情爱爱，当心走火入魔啊！」挑衅的扬了扬俊眉，梁冷涵邪笑数声，得意的望着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能一味苦笑的白丹凌。

「行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吃过饭咱们就启程。」刻意的和凤怜一前一后的走近，梁冷涟面上忽阴忽晴的闪过几丝复杂神情，等回到太平府后，还有千丝万缕的事情该厘清，他可以预见一场风景即将到来。

「好了、好了！可以开饭了！」喜滋滋的大声嚷嚷，烧刀子和女儿红端了一盘又一盘冒着香气的饭菜上桌。

一盅又一盅的补品、药膳被摆上桌，林靖云欣喜的拉着宝贝儿子要他品尝，不管到哪荀听柏始终不会松开手，凤惜一个拖一个的也被盯紧得全喝光。

「娘啊……成天吃这么补，身体也会吃不消的……」无奈的央求着，荀听柏了解林靖云是想弥补他失去父母疼爱的日子，只不过多与不及都不是好事，照林靖云这种补法，荀听柏很可能会因为吃得太好而英年早逝。

「是啊！听柏的身体一向不错，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必这样食补、药补的硬逼着他吃了，他在太平府的时候，是姐夫最钟爱的徒弟，没有人敢刻薄他的。」微微笑的帮腔，凤怜也怕了林靖云这个半疯、半清醒又爱子心切的母亲。大概是寂寞了太多年，突然得回了两个『儿子』陪伴，林靖云巴不得能十二个时辰紧紧跟着、黏着。

「谁要你多话来着？」狠瞪了凤惜一眼，不知是疯病还没完全医好，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喜怒无常，一旦不顺她的意思，即使是一向疼爱有加的凤惜，也能当场翻脸不认人，幸好两个小辈早已习惯她情绪上说风就是雨的快速变化，不会有人真的将这些放在心上的。

拗不过林靖云，又不想凤惜受委屈，荀听柏认命的吞着那些熬煮得非常用心的药膳，三人围着桌子吃吃喝喝气氛又恢复回温馨、和谐。突然一名管家装扮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近，凑到林靖云耳边小声提醒，那名美貌妇人秀眉不由自主的皱紧，荀听柏知道凤惜察觉到不对劲，不过双目却无法视物，贴心的握了握对方的手，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他绝不会扔下凤惜不管。

「娘？」关心的询问着，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荀听柏算得上非常了解林靖云，虽然神智仍然不很清醒，但她是因为爱子心切才会变得如此，平日里遇上事情，她还是能处理得妥妥当当，豪气干云的不输一般男子，秀眉皱得如此之紧，荀听柏忧心发生大事了。

「你爹在观雾楼跟人发生打斗。」一拍桌子，林靖云小声的和那名中年男子交待几声，派了些人马赶到观雾楼帮手，定安府虽然已经退出江湖，但这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到他们头上来。

「打斗？是谁敢向海瀛前辈出手？」俊眉同样皱紧，凤惜忧心的是，原本已经退出江湖享受宁静生活的海瀛夫妇，会不会是受了他及荀听柏的牵连，再被卷进武林仇杀的这淌浑水中？

「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向天借胆了！」冷哼一声，林靖云自顾自的站起身朝外走去，她不放心派出去的人手，定安府已不理江湖世事多年，府里的卫士安逸了这么许久，恐怕不是那些武林后起之秀的敌手。

「我们也去，太平府跟挂剑阁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或许只是误会一场，有我跟听柏在，解释、解释便能化敌为友。」平静的笑了笑回答，凤惜倒不是担心交起手来海瀛会吃亏，武功这回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二十多年过去，除了一个刀皇梁冷涵，其余人的武艺真是不如这些前辈们，凤惜怕若是误会，结果交起手又伤了对方，梁子会愈结愈深，武林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年，再起纷争总是不好的，尤其还是因为自己，海瀛才会离开定安府，凤惜怎么也无法置身事外。

「是啊！娘你已经退出江湖多年，很多新起的门派你不大了解，还是让我跟凤惜跟着一块儿去，是敌是友、是黑是白，有我们跟着至少放心一些。」认真的望着林靖云，荀听柏一脸诚恳的正直模样，让那个爱子心切的母亲怎么拒绝得了，口里直嚷嚷宝贝儿子孝顺，喜滋滋的拉着人离开，扔下一桌的药膳、补汤不管。

哀声叹气的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密信，纪万年提不起半点劲的摊开，魂不守舍的瞄了一眼，跟着整个人像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一旁打坐入定的妙双睁开眼睛，狐疑的望着这个明明好模好样却老不正经的年轻人。

不停的拿着眼睛偷瞄妙双，纪万年憋了老半天就是不说得知什么新消息，为的就是想让总是云淡风清似的妙双央求自己，谁知道那名年轻僧人望了纪万年半晌后，又阖上双眼继续打坐老僧入定。

「你就不想知道江湖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一向沉不住气的纪万年恨得咬牙切齿，捏着那张密信直跳脚。

「施主想说便说，小僧并没有捂着你的嘴啊！」无奈的叹了口气，妙双发现自从与纪万年同行之后，想要平心静气的打坐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你……」气愤得冲上前去揪紧妙双衣襟，纪万年恨不得能狠狠的痛揍这名老是挂着温和笑脸，总是一付旁观者清的年轻僧人。

外貌看起来年轻，可是经历了转世，妙双的智慧自然不同于寻常年轻人，所以纪万年的种种行径在他看来，只觉得有趣而不会感到任何不快，相反的，妙双很感兴趣的等待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纪万年这么兴奋。

「梁冷涵他们离开曲家村返回太平府了，所以我们不必再眼巴巴的赶去，……跟你这个假和尚同路，比跟肖姑娘还慢，拖拖拉拉、三催四请……」败下阵来，纪万年不情不愿的说着，其间仍不忘数落一番妙双的不是，他就是看这名年轻但睿智年轻僧人不顺眼。

「除此之外？我想，小皇爷折返太平府这种小事，不会让风波小筑的纪万年如此开心，肯定还有别的。」点了点头、眨了眨眼，妙双佯装神秘似的笑了笑。他虽然继承了前一任白霭圣王的绝大多数记忆、智能以及功力，但是还不至于平白无故的习得他心通等等大法，所以他没有窥探别人思绪的法力，不过像纪万年这种藏不住事情，什么都往脸上堆的人，不必修得他心通也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算了！不卖关子了！观雾楼有好戏看啊！海瀛海大侠跟一个无名小卒交手，竟然斗得不分上下，以海大侠的功力居然半点便宜都占不到，你说新不新鲜？」嘿嘿两声，纪万年完全忘了自己正跟妙双赌气，兴奋的舌灿莲花。

「嗯……这确实出人意料，海瀛的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除了小僧及黑霞师兄外，就属刀皇、御剑天尊等人名震天下，海瀛便是其中一人……」

提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妙双凝视着远方仔细回想，当中有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也有玄离宗里的长老口耳相传，二十多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年曾经轰轰烈烈宛如璀璨流星的人物，如今退隐的退隐、伤逝的伤逝。

「说到这个，能不能问你一件事，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海前辈为何突然就退隐了？」忍不住的舔了舔毛笔抄抄写写，纪万年对于风波小筑独缺了二十多年前那一段江湖轶事，感到份外遗撼。

「你想知道些什么？」

「就说说黑霞老祖吧！整个武林之中就他一个邪派高手，这也太诡异了，而且……说归说，似乎也没真正见过他干下哪些坏事……」

知道黑霞老祖跟白霭圣王系出同门，而且又是神秘兮兮的玄离宗，纪万年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将前尘往事追问个一清二楚。

「你也会说黑霞师兄并没有做过哪些坏事，他只是一心追求武道上的极致，和我修行的法门本就是一阴一阳，没有所谓的正邪之分，而且武学的极致殊途同归，黑霞师兄为人喜怒无常又不理会世俗，所以才遭人误解。」

「哇……照你这么说，是我们误会他喽？黑霞老祖其实是好人啊？」

「也不能这么说，师兄在追求武道上的极致时，确实曾伤害过不少人，不过……我相信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世俗的名利，师兄根本不在意。」

「……你开口、闭口师兄长、师兄短，你们感情很好？」

「玄离宗里只有我跟他能靠太阳、太阴极珠不断的轮回，你说感情好不好？」

非真非假的笑了笑，妙双望着远方的眼睛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他跟黑霞老祖虽是同门师兄弟，但是注定了两人相生相克，除非有一日两人都修习到圆满的境界，才有可能化解这累世下来的种种心结、仇恨，妙双忍不住的长叹口气，他忧心这一世的自己也达不到这个境界。

「既然你说了黑霞老祖只是追求武学上的极致，但又为何要脱离玄离宗，非要搞得自己像只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翻了翻随身的记事册子，纪万年可以轻易的列出一长串的罪状，黑霞老祖虽然不常在江湖中腥风血雨，可是一出手肯定是狠辣无比，所以才会被视作邪派，他才不信白霭圣王的话，一个一心追求武学极致的人不会搞出这么多事。

「他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叛出玄离宗，二十年前那场祸事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