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七点半,卓家那一栋美丽的平房里『固定』传来刺耳的声音。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床上的那位与被子难分难舍的男人又翻了个身,照例完全不理在床头柜上暴跳如雷的闹钟。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卓文君,你再不起来把闹钟关掉你就完了。"隔壁房传来卓家二哥听起来似乎快进医院保养的呻吟,任何有纤维神经的大牌作家都不会允许自己才爬上床就被闹钟吵得不能睡。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噢!怎么还在响?臭文哥,把闹钟关掉啦!我都要出门了,你还睡!妈,我先走了,今天早自习要小考。"卓妹妹的声音冒出来。
不为所动的男人依然抱着被子,把脑袋往枕头蹭了蹭,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又是那个死闹钟,卓文君,我拜托你把它关掉好不好,你再不起来上班会迟到啦!"房门外传来卓家老大低沉但是火气十足的吼声。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卓.文.君,你好了你,如果你害我上班迟到,今年年终奖金你连五角都领不到。"外头的声音换了另一种频率,又高又尖的嗓子就像拿钉子去划玻璃,这是卓家大嫂江黎心,也是卓文君老板的声音。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十五分钟过去了,人声渐渐鼎沸,所有该出门的人几乎都准备好出门了,...几乎!
"卓文君你是死了是不是?再不起来我就拿斧头劈进去啰!"已退休的卓爸中气十足的狮子吼震得房门轻颤,可是好象...效果没多好。
床上的男人动了一下,踢踢脚边的被子,抖抖手指头。
"卓小文,已经快八点了,你再不起来你就没早餐吃。"卓妈妈拎着锅铲和平底锅晃过来叫阵。
"唔..."早餐!睡觉!早餐!睡觉!好难的选择题。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筐筐筐筐筐..."卓妈妈在外头敲起锅子来。
"唔...起来了啦!我起来了啦!"噢!好讨厌!如果没有『上班』这东西不知道该有多好。
卓文君晃头晃脑地慢慢爬起来,唔!有点冷...,打了个颤,把那个叫到快断气的闹钟按停,甩甩脑袋,他知道这不是很好的借口,可是,他有低血压嘛!起不来又不是他故意的。
噢!完蛋!差五分八点,他要快快快,不然大嫂会扁死他。
五分钟盥洗,一边刮胡子、一边穿衣服,领带...领带,袜子套上。
卓文君在离八点整的『最后一秒钟』整齐地出现在餐桌前,把酱菜一扫然后将稀饭喝光。"我好了,大嫂,我们可以走了。"
"很好,爸妈,我们去上班了。"江黎心『很温柔地』揪着站在旁边的卓文君退场。
"路上小心,小文开车注意一车子。"拿着报纸关心世界的卓爸响应。
"会啦!"卓文君皱起眉头心里念念有词,他又不是笨蛋。
台北的交通,走走停停,今天又是雨天,高湿度的闷气让人很难过,江家的计算机公司虽然九点上班,但是若不提早出门铁定迟到。
"喂!小文,听说你想约脸上有雀班的那个企划部的陈杏如出去看电影喔!"身为老板不忘八卦是江黎心的处事原则。
看着前方的车龙,卓文君叹气,女人就是爱八卦,他才『想』而已就已经被知道了。
"你真是不幸,上次的罗樱芳比较漂亮说,至少她没有雀班,喂!你怎么会让她把你甩掉啊!?是不是你不够温柔?不体贴?吃相难看?常常迟到?..."已经习惯不被响应的江黎心努力地在车里想着卓文君被拋弃的理由。
"大嫂...我没那么差OK!?"卓文君听不下去。
"不然你告诉我原因嘛!"她眨着涂上睫毛膏的大眼。
"她嫌我像个小受。"一百零一个理由,从他『学会』追女生后『每次』都会踢到的『铁板』。
"啊!?怎么又是这个?你怎么每次被甩都是这个理由啊!?"江黎心很大声地叫。
"你问我,我问谁!?我长得又不美。"说起这个他才一肚子气。
什么乱七八糟,如果他长得比女人美艳也就算了,偏偏他长得普通,看起来没特色,那些曾经是他女朋友的女人却都以同一个理由与他分手。
"你不美但是有味道嘛!她们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走在路上看你的男人的确比较多。"她轻轻地暗笑。
"怎么连妳也这么说!?妳都不知道,我前任的前任女朋友还跟我说,其实和我在一起,所有路过的男人都在看我,为了女人的自尊她才迫不得以和我分手,这是什么理由!气死人了。"身为男人听到这个不气才奇怪。
"唉呀!你也别生气嘛!管她们怎么嫌,虽然你就生得一脸小受样还是会有人要啦!"江黎心很大嫂地开导身边气得噘着嘴,脸色翻红的小叔。
"我觉得妳是在嘲笑我。"幽怨的语气把小受的特质表露无疑。
"哪有!一定是你听错了。"她笑得很开心,每次小文露出这个可爱到不行的表情她就很快乐。
"到了,妳快点先下车,我把车开到停车场。"卓文君把车停在路边说。
雷声由远至近,轰隆隆地震得人耳朵发麻。
第二章
公共停车场里有遮盖的地方全被停满了,绕了十分钟,卓文君只能将车子停在顶楼没屋顶的停车位。
他侧过头看一下越来越近的闪电,心想这雷雨一时半晌是停不了,有一点心疼他前天上保养时打的珍珠蜡,这么快就必须接受残酷的考验。
正准备拿起方向盘大锁要锁上,却发现旁边那台马自达里的男人尴尬地冲他一笑,咬着汉堡的男人有着圆滚滚的身躯,但是却卡住似地在驾驶座扭来扭去,天晓得是在搞什么鬼。
卓文君摇摇头,世风日下,怪人是越来越多了,他还是快点出去比较好,车里的伞被大嫂撑走,反正用跑的一下就到,淋一下雨应该还不会秃头。
他的脚才落地,突然一道凄厉的电光自厚墩墩的黑云里劈出来,不偏不倚地将卓文君笼了个正着,蓝色的、银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诡异的光扭曲变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火光和烟雾从身体的四处冒出来。
"...啊呀!怎么办?打偏了...不是那个..."细声细气带着懊恼的声音说。
"...哇哇!完蛋了,又打错了..."另一个声音焦虑的说。
隐隐约约,有两个孩子的声音在电光中急促地对话。
霹雳啪啦吱啦吱啦一阵乱响,吓得隔壁还在车里边吃早餐边偷车的男人睁大双眼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下才赶紧拨求救电话。
疼痛与灼热和痹感同时袭来,下一瞬间他的身体轻了许多。
哇...咧!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身体...他的身体『烧』起来了!?
热度和痛觉还存留在身上,卓文君挣扎着半浮在天空呛咳,他居然看到自己被雷打成扭曲的焦炭!?
"对不起!...呃!...那个..."一只怯生生的、小小的指头从后面戳戳他。
"别吵!"他伸手挥开烦人的指头。
不是只有做尽恶事才会被雷劈到吗?更别说是被雷给『劈死』,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他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没散播炭疽病毒,这一生好端端的高不成低不就,还会被雷劈死,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冤的吗?
"嗯!...那个...那个..."小小的指头缩回去轻抚了一下,又伸出来戳戳卓文君的背。
"居然有这种事!该死的!别吵我!"他要想办法!对!他要想办法!
他的命绝不能白白牺牲!
他都还没娶妻生子,年纪轻轻虽然目前没多大成就,可是他有『无限』的未来性啊!
就这么给劈成焦炭,他说什么都忍不下这口气。
"那个...那个...那个..."那只怯生生的、小小的指头不屈不饶,从后面继续戳戳他。
"叫你别吵你还戳,想死是不是?你...你是什么东西!?"
转过身来准备骂人的卓文君被眼前长着一对正拍得起劲的金色小翅膀,呈现出一团白白软软的小东西吓了一跳。
"人家...人家...人家叫你好几次了,你还凶人家!"小东西赶紧把指头状的触手缩回去要哭要哭似地发出声音。
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团既像水母又像麻薯,有着大大的眼睛和可爱模样的小东西居然发着抖。
看它很怕的样子,顿时正气在头上的卓文君有点小得意。
"你想怎么样?要抢劫啊?"形势比人强,知道自己肯定很让这东西害怕,卓文君不禁就大声起来。
"人家...人家只是因为...大神要找你去谈谈,所以人家才来的嘛!人家不是要来抢劫的。"小小的东西用力摇晃表示自己既清白又无辜。
哈!大神是吧!请得正是时候。他绝对要申冤、要上诉,虽然他死了也就算了,还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他非得和上天讨一个好交代不可。
白玉的阶梯、黄金的地板,卓文君一点都没空动心,因为他正在气头上。
瑞智的大神以长胡子老爷爷的状态出现,一身洁白的细麻长袍,着眼睛笑得很和蔼可亲。
"卓文君,你...对你的人生满意吗?"大神迟疑了两秒。
"虽不满但尚可接受。"卓文君双手抱胸回答。
先礼后兵嘛!人家是大神,总要先给老人家一点『面子』和『尊重』。
"你对你的人生...失望吗?"大神又迟疑了两秒。
"您到底是想说什么?"卓文君锁起眉。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在天上掌理地上万事万物的掌控者,...也会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出差错。"大神语带保留地说。
"不会吧!"不灵光的脑袋转了一下,他怎么觉得...听起来自己就是那个亿万分之一。
"你愿意接受补偿吗?"言下之意很明确。
"该被雷劈到的人不是我?"卓文君的双眼大睁。
"是...你旁边的那一位。"
刚刚戳他并且带他上来的那个长对金翅的小东西,躲在他身后小小声地插嘴。
就说嘛!他虽然大恶不敢、小恶不断,好歹也算是正直类的,怎么可能是他遭天打雷劈?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他已经在自己面前直接火化了,谁来赔偿他的损失?
"那我怎么办?"他试图展现出自己最狰狞的面孔。
"如果...如果你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愿意把握吗?"大神把不是回答的问句扔给他。
"您要让我再生一次?"卓文君问。
"这倒不行,目前的技术顶多只能让你借尸还魂。"另一个白白软软、长着银翅膀的小东西抱着一本厚厚的大书,拍着翅膀飞过来说。
"借...借尸还魂!?"尸,死人的身体,...噢!天吶!
"嗯!一条魂只能配一个身躯,你自己的身躯已经烧得不能用,只能借你新鲜的尸体,而且基于兼容度的问题,只能找DNA和魂魄波长与你最相近的身躯,今世是没望了,你只能选未来或是过去的尸体。"抱著书的小东西说。
尸体...新鲜的尸体!?还要未来的或是过去的?
"时间差没关系,我们装有时光回溯器和时光加速器,我们已经让爱因斯坦先生计算过了,保证不会有失误。"
那个藏在他身后的小东西,再度小小声地、很得意地插嘴。
"我...要我接受可以,我有条件。第一,我不要老人的尸体;第二,我不要女人的尸体;第三,我不要穷人的尸体;第四,我不要很苦命;第五,我不要懦弱;第六,我不要没人爱;第七,我不要卖身;第八,我不要弱小;第九,我不要死的时候外表有缺陷;如果,能满足我的条件,我就接受。"卓文君深吸一口气说。
第三章
身为『准被害人』,提出一点条件来交换是公平的。
人家莫名其妙坠机死掉的除了有一大笔钱可领外,各路名流还会来丧礼致哀。
他莫名奇妙被雷打死,只要求『九个条件』,不算太过份。
"如你所愿,希望你别后悔,到你身后的镜子前,面对镜子闭上眼睛吧!"大神抚抚长长的胡子说。
镜子很普通,镜面有两公尺半长、一公尺半宽,原木制的镜框和镜架,擦得很干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诚实地反照出镜前的影像。
很狐疑的卓文君走到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全身镜前站好,把双眼闭上。
长着银翅的小东西很快地飞到镜子后面摊开书,依照书的说明按了几好几下,按好之后它朝大神打了个讯号。
只见大神站起来走到卓文君身后把右脚抬起来,...猛力地一踹。
惊愕到变形的卓文君,就这么被狠狠地踢到镜子里,越飞越远、越变越小、越落越低、越来越模糊...看不见了。
"小银,他下去了!"长着金色翅膀的小东西趴在镜边叫。
"噢!"叫『小银』的银翅小东西又赶紧翻著书,然后按书上的指示朝镜背按了好几下。
"总算把他踢走了,等大神回来应该不会发现吧!?我已经按说明书把逆世镜调回原来的样子了。"拿着厚书的小银松了口气说。
"应该不会发现吧!小金把人拐上来,你把卓文君要的条件设定进去,我也把他踢进去了不是吗?我看过大神用好几次逆世镜,不会有问题,这次一定不会出搥,哼!要不是有我在你们俩个就完蛋了,下次要瞄准一点啦!"
『砰!』地一声,慈祥的大神也变成一个小小软软、长着米色翅膀的小东西扳着手指算着他们刚刚做过的『好事』。
"臭小米,你还敢说,上次不知道是谁原本该打熊,居然把雷打到章鱼群上头,害我们吃了一个多月的爆章鱼,嘴巴酸死了!"小银拿大书痛击长米色翅膀的小东西。
"我再怎么样都没小金离谱!"小米被扁得像河豚一样鼓胀起来。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谁知道人家的第一次会打到他还...还把他打死掉..."缩成球状的小金在大镜子前嘟哝。
"反正人证、物证都处理掉了,我们都不说就没问题了,要发誓不说。"小银猛点头。
"发誓!绝不能让大神知道。"小米嚷。
"我也发誓。"小金也附和。
卓文君的新命运就这样...一踢定江山!
被人从天上踢下来的感觉如何?
身为被踢的当事人,卓文君只有满腔的辛酸血泪和无语问苍天的怒火。
这下可好了,他被踢到一个不知名的鬼时间、鬼地方,而且刚刚不到十分钟前大神跟他保证的『新鲜尸体』还不知所踪。
耀眼的大太阳穿透进来,看起来像早上,身边除了参天大树还是参天大树,连只活跳跳的动物都没有。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只是无身体的魂魄,『倒霉』一词已经不足以让他拿来当安慰自己的借口,他该往哪边去呢?
"锵锵...镪...锵锵镪......锵...锵镪..."
声音很近,听起来像金属相碰撞的声音,在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