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memoriestree

“知道了。我上去看看。”

我望着眼前厚厚的数学习题发出了一声轻叹。

为什么连个电话也没有呢？已经两个星期了吧……不过这是我自己造成的结果啊，难道我还在期待什么吗……期待什么呢……

又深叹了口气，我试图将精力拉回到习题上，却发现精神很难集中。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我知道那一定是妈妈，因为爸爸是从来不进我房间的。

“请进。”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啊呀呀，真是我的乖女儿。大过节的也不浪费时间。来，吃点夜宵吧。妈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荠菜云吞。”

我放下了手里的笔将习题册和笔记本都往边上推了推给云吞让了个位子。

见我没有抱怨她打扰我的学习，妈妈颇为高兴地坐到了书桌边看我吃东西。

我其实是很讨厌别人看着我吃，总有种被人监督的感觉。不过今天我的心情不好，突然很想有人陪陪我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用勺舀着碗里的云吞，我望着那氤氲上升的热气又有些发呆，半天也没将丁点东西送进嘴里。

“睿睿，我说你啊……”

“嗯？”

“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红透了。

“哎——？妈，你怎么会这么想啊！我根本没有男朋友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着实佩服老妈的观察力。

“不用这么急着否认吧？”妈妈笑得有些贼，“其实我啊，也就是你这么大的时候认识的你爸爸。要说那时候你爸爸也是风云人物呢，我啊……”

“妈，这段我听得耳朵都出糨子了，别说了吧。”

“切，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想你小的时候总是缠着我让我将我年轻时的故事给你听呢。”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们俩的浪漫史我倒着都能背出来了，还有什么好听的？”

“不说这个啦。告诉妈实话，你是不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我很想否认却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承认了不久得了。”妈妈以为我是默认了，于是了然地说，“这种事也很正常，多好的一对也有拌嘴的时候。不过拌嘴是拌嘴，做人要有原则。若是因为你的不对才吵架的就要主动跟人家道歉，别因为是女孩子就什么想人家要让着你，知道吗？”

“妈，”我想差开这个话题，“我爸那么凶，从来只会对你呼来喝去，还经常都让你一个人独守空闺。为什么你还是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脸居然红了，神情有些忸怩。

“傻孩子，你、你又说什么呢！你啊，还小，还不懂得你爸爸的优秀之处呢。”

我撇了撇嘴将勺子放下了。

妈妈见我这样反应接着说：“我知道你听这话肯定不以为然，觉得你爸一身的毛病。可这世界上那有完美的人？若是爱着一个人就要能接受他的全部，不光是优点，连他的缺点也要能包容。你爸爸是个很有胆识也很有眼光的人，就凭这个他才能将生意做到现在这种局面。你老说你爸不关心咱娘俩，其实出差的时候每个星期他至少都会打两通电话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和我的身体怎么样，之后才问你的学习和家里的事。而且现在像你爸这样，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的生意人实在太少了。每次和其他太太们谈起你爸爸她们都羡慕得要死呢。虽然你爸也有很多缺点，有时候他也气得我一宿一宿的哭。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毕竟在这里，只要感情在无论怎么吵闹最终还是会和好。”

说完了这一大番话妈妈才满意地喘了口气。

“我还是不懂，太难理解啦！”我不满地嘟囔着。

“你还小，等你再大些的时候就明白了。”

“可你刚才还说你就是我这么大的时候认识我爸的呢。”

“你那能跟你妈我比？”妈妈自豪地挺了挺胸脯，“我可不是一般人。想当年也算是学校里有名的一支花，那时候啊……”

一听妈妈又要往事重提我赶紧打断她。

“妈，我还要吃东西呢。您少说几句吧。”

妈妈见我又打断她有些不满起来。

“你这孩子！你吃你的、我说我的，两不相干吧。啊，对了，明天无论如何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串个门。这个萧阿姨啊，说起来你可能不记得了。她在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见过你。前几天打电话提到你说可想看看你了呢。”

“又是这种事，烦死了。你代替我去不就得了。”

“你瞧瞧！你们这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全是这一句啊。这次你可必须听我的，我都答应人家要全家去了，到时就我一个算怎么回事？而且……后天你爸就要走了，最后一天了大家一起出去串串门不很好吗？”

我从***眼神里读出了企求二字，看来如果不答应今天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吧，我去就是了。不过可不能呆到太晚啊。”

一听这个妈妈喜笑颜开。

“放心，吃完中饭就走。就这么说定了啊。快吃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去看看你爸干什么呢，一会儿过来拿碗。你吃完了就接着学你的就行了。啊，还有。男朋友的事我先为你保密。不过可别影响到学习啊，不然我可就不帮你了。”

“妈——！”

妈妈笑着走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我转过头望着碗里的云吞回想着刚才和***对话。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吗……？

可是我偏偏就碰上了啊！

要怎么办呢……我真的很喜欢她但却觉得自己真的不配被她喜欢……也许还是离开她好一些吧，这样她才能真正地放手去追求她的幸福。

没错！我做的没有错！这才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结局！

……可是我为什么想哭呢？也许软弱的我已经习惯有所依靠了吧……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而我也不想再忍耐了，任自己的感情随泪水而宣泄着。

44

新学期开始了，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我的心境。

学习还是老样子，同学还是老样子，老师也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我又变回了一年前那个带着伪善面具的孤傲的学习委员。

自从春节前和冬雪吵架后我们再没有见面，连电话也没有。

我每天都很努力地想忘记冬雪。

碰到忙碌的时候到并不是很难做到，但一旦闲下来关于她的记忆就不停地从脑海里涌现，赶都赶不走。

我做在书桌前双手按压揉着太阳穴。

最近不知为什么，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和冬雪一起出去，之后就和她走散了怎么也找不到。我每次都是在焦急中醒来才发现这些全部是梦境。

也许就是因为总做这种梦的关系，我最近很疲乏，头也疼的厉害。

实在不行试试***失眠药吧，说不定可以……

刚想到这里门外的电话铃响了，那单一的声音让我的头更加刺痛。

我用手按紧太阳穴努力忍耐着，希望妈妈赶快把电话拿起来好结束这烦人的吵闹声。

等了很长时间铃声才停止。我刚松了口气，每一会儿却又响了起来。

忍无可忍的我冲到了门口冲楼下喊道：“妈妈！接下电话啊！妈！妈？”

半天没人答应。

大概是出去买东西了吧，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啊。

看了看仍吵闹不停的电话，我只得无奈地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请问您找那位？”

“……陈睿吗？我是……冬雪。”电话里的声音不是很清楚，但已经足以让我心跳加速，“我……有事想和你见面……街心公园……5点钟，怎么样？”

“啊，好的。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

我放下了电话，手有些颤抖。

为什么答应她见面呢？应该告诉她我们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不是吗？可我听到她的声音时什么也忘掉了！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看了看表。现在是4点22分，从家到街心公园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先等等再出门？不、还是现在就走吧。每次都是冬雪等我，所以这次……起码这次我早些到。

想到这里我赶快穿上了大衣。在门厅的桌子上给妈妈留了个便条后我匆匆地出了门。

我几乎是跑着到了街心花，。还没穿过月亮门就看到冬雪正站在花坛的边缘上走着。

看到这个情景让我感觉恍如隔世。以前我们相约见面也经常是在这里，而每次冬雪等我的时候都喜欢在花坛边缘上走来走去。

“嘿，”我向她跑了过去，“你不是说5点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冬雪看到我后露出了她一贯的羞涩笑容。

“我是在这附近的公用电话给你打的电话，所以自然到的早些。”

一股让我不快的感觉升了上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快到了呢？如果我真的5点才过来你要在这里多等半个小时哎。”

“没关系的。我不希望你太赶落。”

“你总是这样……”

“嗯？”

“你总是这样！你老是将我当成孩子一样的保护！为什么不将我放在和你平等的地位上对待呢？”

我有些怨恨地盯着冬雪，而她却有些惊慌失措。

“小睿。你能告诉我到底我做错什么了吗？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可以改……”

“不是的，”我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明白。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才让我受不了。我忍受不了的是在我们的关系中我永远是那个制造麻烦的人，而你从来没有需要依靠我的时候。我知道因为失去亲人的关系你比一般人都更早懂得了独立，但……但我想要的关系不是这样的。我不想只充当一个被动承受别人关怀的角色，你明白吗？”

一下子我们两个都安静了。冬雪低着头似乎在艰难地考虑着什么。

“睿……陈睿，”过了半天冬雪开口说，“我们和好吧。”

“……理由呢？”

“因为我要离开这里了。”

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什么意思？”

“其实……对我来说也很突然。昨天我舅舅突然带了一个人来见我，然后告诉我说那就是我失散多年的爸爸……他是来带我去广州的，因为他现在的产业都在那里，所以……”

我的心开始发痛了。

“是……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

“嘿，”冬雪苦笑着，“也没什么好恭喜的。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在怀里还被要求叫他爸爸，感觉……怪怪的……”

“那……倒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明天我就要和他去广州了。”

我大吃一惊。

“这么突然！太快了吧……”

“他说他是为了接我而特意腾了三天时间过来的，明天必须回去了。”

不要走的这么突然啊！

我还想和你继续生活在一个城市中！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道别的吗？

这说明你也不想走吧！

你……

我的心里想了很多，可花了很长时间酝酿，最后我说出的却是一句干涩的——

“祝、祝你一路顺风。”

冬雪眼神一下暗淡了很多。

她苦笑了一下后说：“谢谢。不过既然你祝福我就说明我们已经和好了不是吗？我……可以这样理解吗？至少做个笔友吧。啊，可是我都不知道你的地址呢……”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外衣的口袋里套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笔。抓住了冬雪的手，我迅速在她的手背上写下了我的地址和邮编。

我写完后冬雪抬起手看了看她手背上的字，之后冲我笑了笑。

“谢啦，这样我可以给你写信了呢。”

我望着她那笑脸哀伤却浓重了起来。

没有多想，我扑到冬雪的怀里吻上了她的双唇。冬雪并没有拒绝我，只是如往常一样温顺地配合着。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这种想法驱使着我激烈地吻着，直到已经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冬雪。

“你瞧，”冬雪微微喘息着说，“你也并不总是被动承受的那一方呢。”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引来了冬雪的一阵大笑。

等笑声平息后她正经地说道：“那么……再见啦。相信我们还有机会可以见面的。”

说完后她转身边向我边摇着手边走远了。

我很想喊住她，可是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野内也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45

冬雪就这么走了，没有在这个城市里留下一丝她曾存在过的痕迹。

也许她原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吧，从前不是、现在不是而以后更不是。

我望着天上的浮云想着。

四月暖和的太阳让人有种庸懒感。

我看了看手里那个没有寄件人姓名和地址的信封淡然一笑。

也许是时间冲淡了一切呢。若是在她刚走的时候我接到这封信说不定要哭得淅沥哗啦的，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抖了抖信封，里面的照片掉了出来落在了我身旁的草地上。

我将它捡了起来再端详了一遍。

照片里的冬雪已经将她的长头发剪掉了，看起来干净利落。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开领薄羊绒衫和一条水蓝色的裤子，那我曾经熟悉却也陌生的羞涩笑容正洋溢在她的脸上。照片中的她正依靠在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身上，而那男生正用双臂从腋下搂抱着她。

一切也会变吧？人的境遇、喜好、心情、快乐、悲伤、憎恨以及……爱情。

不、不对。

也许我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只不过是太过亲密的友情。正以为太亲密所以才会最终导致彼此的心因为过度的期待而分开。

不过我会祝福冬雪的，因为她已经真正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而她会不会也为我祝福呢？我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属于我的幸福？

我笑了，无所顾及地笑起来。

也许我的幸福已经结束了，从她离开的那天开始。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学会如何一个人活下去。

如果感情的付出意味着迟早到来的失落的回报，我宁愿再也不爱任何人了。

没有爱也就没有恨，正如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

我一个人一定也可以过很精彩的人生。也许有些寂寞，但很精彩，非常精彩。

想到这里我将那照片小心地收回了信封里再放入书包中。

明天还有测验呢，我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啊。

我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在四月温暖的阳光中走向教学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