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遥,还在为朕下令杀掉羌氐俘虏的事生气吗?”
陈远觉得一下子没有了力气,“微臣不敢,只是……”
陈远的后颈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是司马昀的嘴唇,正一下一下地沿着他背上新的伤痕亲吻下去,陈远的血流渐渐开始加速。
终于,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捧住司马昀的头狠狠亲了下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挪到床上,急不可待地扒掉对方的衣物。司马昀极其主动地迎合着陈远。从眼神到声音都让陈远愈发地欲火焚身……
渐渐地,一路上郁积在陈远心中的不快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在最后的关头,陈远看着司马昀令人神魂颠倒的表情想:陈远啊陈远,你明知道眼前这个举世无双的妖物是个为达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心甘情愿地被他控制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你这不是自欺欺人,饮鸩止渴吗?
忽然,司马昀半眯着眼睛抬手勾住陈远的脖子,抬起头,送上了自己半张着、正吞吐着幽幽兰香的双唇。陈远紧紧抱住颤抖汗湿的身体,迷失在让人几近癫狂的快感中……
喘息过后,陈远起身要穿衣服,司马昀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到家第一天,今晚我得回去。”
司马昀不肯撒手,“别走了,朕这几天经常做噩梦。有你在身边朕才睡得踏实。”
陈远回头看着司马昀,想到董氏听说自己要进宫后黯淡下来的目光,心里挣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可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去。”
“好。”司马昀笑了,攀住陈远的肩膀把他拉倒在床上。
躺了一会儿,陈远看见放在旁边的剑。
“昱昌。”
“什么?”
“为什么你不直接给我下旨撤离之前杀掉羌氐俘虏。而要把剑留给竞武?你知道,虽然我不愿意,但是也不会抗旨的。”
“朕知道你不会抗旨,可是……让你亲自下令去杀已经放弃抵抗的俘虏,你心里会更难过。”
陈远翻身抱住司马昀,把鼻子贴在他的头发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董氏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坐到榻上开始耐心地等待陈远。
三更鼓响过,董氏困了,她甩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
四更鼓响过,董氏趴在案上看着烛火渐渐微弱……
五更鼓响过,窗外开始泛白……
天大亮了,董氏的眼泪流下来,滴到了手背上,是红红的──胭脂的颜色。
第七十七章:心事
陈远被封了异姓王,本来他想就是个爵位,以后为人处事都要低调一些。可是自从他休假结束恢复上朝以来,每天下了早朝都有人问他什么时候设酒宴,说要去登门道贺。最后没办法,陈远还是在家中摆了一次酒席。满朝文武、大小官员都到了,甚至还有从建康城外赶来的,贺礼收了几屋子,还不包括礼金过重,事后被陈远强行退回的。
当天晚上,陈远的酒量也没能抵挡得住在场宾客的轮番举杯。等到宴席散了的时候,陈远已经开始双脚不稳、里倒歪斜了。见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陈远来到门口一把抓住徐焕之,“来!即明,陪我再喝几杯。”
徐焕之赶紧扶住他,“之遥,你醉了。”
“谁说我醉了?!回来之后还没有时间跟你好好畅饮一回呢!走,咱们去书房,边喝边聊。”说着陈远拖住徐焕之就走。他虽然走路摇晃,可手劲儿却丝毫不减。徐焕之被轻而易举地拖进了书房。
陈远让人送来酒菜,又跟徐焕之喝了起来。徐焕之酒量一般,本来就有些晕了,又被陈远连灌了几杯,也醉了。
两人一起歪靠在横榻上,说起一些往事。陈远转着手里的酒杯,“即明,你是陈远进京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敢跟我说真心话的人。”
“因为我看你不是个奸诈狡猾的人,更不是裴悫之流。”
“记得当时你说我害了函阳王,但直到后来我进宫去见皇上,险些被砍了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造物弄人,现在我竟然成了函阳王,真是天大的笑话。”陈远冷笑一声,喝光杯里的酒,又给自己斟满。
“皇上……”徐焕之盯住陈远,“之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嗯……没什么,算了。”徐焕之也把酒喝了。
陈远看着徐焕之,“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想问就问吧。”
“就是……就是……皇上……”
“即明想问皇上的事?”
徐焕之避开陈远的目光,“不,我是想问之遥对皇上……唉,我喝多了,胡说八道呢,别理我。”徐焕之拿酒给自己倒满,连喝了两杯。
“你不问我,我倒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问吧。”
“嫂夫人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即明为什么不再续弦啊?”
徐焕之一愣,没想到陈远会问他这个,“哦,没觉着有合适的人,不想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现在也没那个心思了。”
“不孤单吗?”
“还好吧。”徐焕之端起酒杯,“别说这些了。来,喝酒吧。”
放下空杯,陈远又把它们倒满,“唉,到建康之前,总想着也许哪天就战死沙场了,经常整夜整夜的跟弟兄们喝酒。可自打进了宫,有很多琐事不说,真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即明又总是很忙。现在酒喝得比以前少了,连酒量都已经大不如前。一晃十年过去,好像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徐焕之笑着摇摇头,“之遥没时间跟朋友喝酒,可是有皇上跟你说知心话啊。”
陈远也笑了,“即明真的醉了。”
两个人这么边说边喝,不知不觉地就靠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陈远来到泰明宫说想看看太子。司马昀带陈远到了永昶宫。乳婢把司马德昫抱过来,陈远和司马昀一起低头看他。婴儿脸上的褶皱早已经褪尽,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散发出阵阵的奶香。他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陈远,突然嘴唇一憋,吐出一串唾沫泡儿来。
陈远哈哈大笑。司马昀说:“之遥看他像谁?”
“嗯……像王贵人多一些。”
“人人都说他像朕,只有之遥跟朕的想法一样。”
“唉,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娘。”陈远用指节碰了碰司马德昫的脸蛋儿。
“朕准备把他送到成禧宫,让紫菱当他的母后。之遥觉得怎么样?”
“好啊!正好紫菱一直希望能给皇上生个皇子,这样太子殿下也有人照顾了。”
“这样之遥就是太子的舅舅了。”
陈远偏过头看司马昀,“皇上想的是这个?”
“这很重要。”
“那王兴呢?”
“孩子总不能没有母亲,他敢说什么?”
陈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几天后,司马德昫被送到了成禧宫。
又过了两个月,杨沐回来了,西越王廷在他的参与和暗示下立了吕竟的侄子吕启为新王。杨沐还把吕启五岁的儿子带回了建康做人质。
司马昀对杨沐此次出使西番、燕和西越完成的任务非常满意,并大加赞赏,给他加封了侍中和给事黄门郎。
此后三年,西南边境再无战事。
太和二十一年,秋。泰明宫。
左检跪在地上,司马昀合上手里的章奏,“焕之怎么样了?”
“微臣昨天去给徐大人看过了,他患的是胸痹之症。”
“胸痹?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据臣诊断,应该是常年劳倦伤脾,忧思成积,肝郁气滞所至。”
“严重吗?还治得好吗?”
“徐大人这病应该是有些年头儿了,若是早些医治也许还能有所缓解,可他府上的人说徐大人在昨天早朝上昏倒之前,在家里也突然昏厥过两次。依臣的经验,胸痹一旦出现厥证就很危险了,再加之徐大人本来就身体瘦弱,气血不足,所以……恐怕……”
“行了。”司马昀长叹了一声,用手捏了捏眉心,“你下去吧。从御药房给焕之拿药。”
左检离开之后,司马昀又打开章奏想继续看,可是接连翻了几本,他却看不进去了。最后他喊上小番儿去了徐府。
徐焕之刚喝完药,见司马昀来了,连忙要起身叩拜。司马昀快走几步按住他,“爱卿快躺下,不要乱动。”
徐焕之拿个隐囊靠着,半坐起来,“皇上昨天派左大人来给微臣诊病,臣还没来得及进宫叩谢,今天您怎么亲自来了?”
“听左检说了你的病况,朕实在放心不下,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听说你刚喝了药,好些了吗?”
“嗯,现在胸口不疼了。只是……”徐焕之垂下眼帘,“微臣以后恐怕不能再继续辅佐万岁了。”
“你别这么说,会好的。”
徐焕之摇摇头,“臣时日不多了。”
司马昀抓住徐焕之全是冷汗的手,“失了爱卿,以后还有谁能为朕分忧?”
“皇上不来,微臣也正想要进宫去面圣,臣有几句话要说。”
“你说吧,朕会记在心里的。”
“忠言逆耳,微臣已是将死之人,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司马昀点点头。
“这些年来,朝中一直是一副天下太平的景象,但其实还是存在着很多隐患的。别看各级文武官员们表面上都相安无事,但据臣所知还是有很多人嫉恨大将军。之遥现在权势太过,风头太盛,可他偏又是个仗义直率,不懂得曲意逢迎的人。人总会犯错,现在国中无事,看不出什么,将来要是之遥真有了什么过失,难免朝中不会有嫉妒他或被他不知不觉间得罪过的心胸狭窄之人对他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就是皇上也未必能再保全陈家的地位。所以有些事情还望皇上能三思而行。
还有,如果臣不在了,天下谷货、籍田之事可用侍御史许颜。可许颜为人耿直,国事为先,不像吴虎和焕之,凡事以皇上为重。恐怕他会看不惯皇上的一些所作所为。这个人皇上要巧而用之。
另外惠廷尉现在也年事渐高,而他的为人皇上也知道,遇事优柔寡断,顾虑过多。所以在他告老之前,廷尉狱的事还是多交给陆长铭吧。
最后还有一件事,当年孙盛被杀,杨成南逃,正赶上皇上刚除掉裴悫和淮远王,朝中人心不稳,又逢各地灾荒暂平,就没有再动兵马追剿杨成。那时他元气大损,所以这十几年都再没有动静。可前几天臣听说萦阳发了水灾,当地很多百姓都已经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杨成又趁机开始招兵买马,兴风作浪了。皇上应该在他现在刚刚有所行动,还未成气候的时候派兵将他歼灭。而且臣以为千万不可再派之遥出兵,让王兴去吧,给他个立功的机会,然后封个校尉或将军,以平复他对东宫之事的不满。
行了,别的就不是微臣能预见得到的了。不过,相信凭皇上的才智,再有什么难事也都能圆满地解决。来世,焕之如果有幸还能伺候皇上,臣还愿意为皇上鞠躬尽瘁。”
说完,徐焕之捂住胸口,皱紧眉头喘息起来。司马昀站起身,“朕会照你说的话做的。你好好养病吧,别想得太多。”
司马昀走了,徐焕之咳嗽了一阵,下人来报说陈将军来了。徐焕之赶紧喝了几口凉水,压住疼痛让请陈远进来。
陈远进屋时,徐焕之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陈远坐到床边仔细端详了一下徐焕之,“嗯,我看即明气色好些了。昨天你在正元殿突然晕倒时,那脸色能吓死人。”
“是吗?之遥担心了?”
“当然。”
看着陈远认真的样子,徐焕之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陈远笑着说:“即明看什么呢?我脸上有治病的药方吗?”
“之遥。”
“嗯?”
“还记得……三年前,有一次在你家,咱们两个都喝醉了,我说有件事想问你,后来没有问吗?”
陈远想了想,“哦,当时喝得太多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其实……我那时是想问你……如果你当初进宫,没有跟皇上在一起,还会不会喜欢其他的人。”
陈远慢慢收了笑容,吃惊地盯住徐焕之。
徐焕之仰起头,看着虚无的远处,“之遥,你知道吗?焕之这一生最快乐时候有三次。第一次是我在做太学生时,有一次跟同学泛舟淮水河上,当时天高云淡,水面上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两岸的景色真是美啊!还有那么多天仙一样的女子。第二次是我成亲的那天,终于把心爱的人娶过门儿了,从来没见她那么漂亮过……”
说到这儿,徐焕之停下了。
“第三次呢?”陈远忍不住问。
“第三次是……那年皇上派你我去涟郡,途经函阳,我病了,你让人给我做馎饨吃。”
“即明,我……”
“你知道为什么这十几年来皇上一直让丞相和太尉之职空着吗?”
“皇上怕再出一个裴悫。”
“对,皇上不敢再轻易放权。可只有你是例外,皇上那么精明多疑的人,却肯让你独掌兵权,可见皇上有多么信任你,在他的心里,之遥不比皇位轻。不要辜负了他。”
徐焕之收回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远,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陈远一直把徐焕之当知己,可是没想到他竟把自己的感情隐藏了这么多年。看着眼前面容憔悴,却双眼含笑的徐焕之,想着他刚才说的话,陈远心里一阵疼痛,他皱紧眉头,俯下身,轻轻抱住了徐焕之,然后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即明……对不起,我不知道。”
徐焕之闭上眼睛,“足够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回去吧。”
看着陈远离开带上房门后,徐焕之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终于都说出来了,可以轻轻松松地走了。
第七十八章:再起
两天后,徐焕之过世了,时年四十三岁。司马昀为他追号明文。
深秋已至,天气渐凉。这天陈远又到泰明宫,吉儿知趣地走开了。当然他早就明白了陈远跟司马昀是怎么回事。
因为司马昀一直也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处置吉儿,所以他现在成了宫城里的闲人,既不是内侍,也不是侍卫,又没有官职,有事的时候跟着司马昀四处跑跑,没事的时候就到已经没人住了的永昶宫去逛逛或祭祀一下明嫦和袁胜(袁公公)。
今天风大,永昶宫里格外凄凉。吉儿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心里难受得要命。于是出来站在门口四下张望,远远地看见一个年纪不小的宫女挎着一个竹篚正神色鬼祟地朝一条平时没有人去的小路走。吉儿一时好奇,便悄悄地尾随在了后面。
英哥儿到了囹台,德氏正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坐着发呆。见英哥儿来了,她站起身,抓住英哥儿的手,“今天又不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