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那个家啊……在阔别四年之后,终于要回来了……
【爱,如此简单】
第三十六章
“各位旅客请注意,从阿姆斯特丹到本港的客机已经到达,请各位接机的旅客做好准备,谢谢。”
喧嚣的机场,凌乱而忙碌的人群,磁性而清亮的女声播报着纯正的国语,阔别四年后,终于还是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抬头看看四周形形色色的人,最大的感慨大概就是发色已经从艳丽的色彩变成了顺眼的乌黑。
“不就回家嘛!怕什么!”奇怪着自己忐忑而不安的心情,我暗自好笑,闲适的从托运行李处提起自己那双肩的大包,又一手拉过皮箱才随着人流往出口走去。
“终于还是回来了啊,”苍老的感叹一句,较之四年前的落寞和逃避,这次的感觉显然坦然了许多,看着机场的各个崭新的台椅设施明显的豪华装备,就连旅客们高声的道别和祝福也不再那么刺耳了。
“呜……”口袋里突然传来规律的震动,呵,这家伙,果然有够准时……
“喂……”出口有些拥挤,我躲闪着避免被挤到,一边很有些心不在焉的答话,“嗯,我到了……我只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应该不来接的,我一会坐长途车回去,……嗯,放心吧……我知道。”
“啊,小心,”接电话之余手疾眼快的顺手扶住一个快撞上我的女生,我才开始好奇的欣赏着通道两旁举着的各种接人的牌子,就象是全国各地的城市集合处,实在稀奇到好笑。
“行了,我知道了,这里人太多我挂了啊,”再贫上两句,两人才终于收了线。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嘱咐,让我有些莫名紧张的心平静了下来,有人牵挂的感觉果然舒心,虽然实在啰嗦了点……
“小华?儿子!!”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在一片吵杂声中依然响亮,我愕然抬头,眼前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果然是老爸没错。
“老爸?你怎么来了?”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他会抽时间来接机,我惊喜着这份突来的礼物,唯一做的便是站直了身子直接迎上老爸那久违而温暖的拥抱。
“我儿子从这么远的地方回来,我能不来吗?!”佯装生气的将我背狠拍两下,我看到老爸那已经有些染霜的鬓角,心头突然的一酸,老爸果然也是会老的……
“老爸,对不起”松了手丢开行李,我反手将这个一直关心着我,牵挂着我的亲人紧紧抱住,“我回来了!”
“嗯嗯,回来就好啊,”男人身体带着颤抖,随着我的话语红了眼眶。
是啊……我回来了……鼻子突然有些酸涩,歉意和伤感的滋味不受控制的溢满所有的感官……果然当年那种任性的行为伤害的不只有自己……
“好了,老寞,别累着小华了,”阿姨话语中带着笑意总算成功的将我的泪水憋了回去,还好没让我当场丢脸。
“阿姨,您也来了?”忙着招呼一声,时间依然在她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是啊,知道你要回来,你老爸可是兴奋得几晚就睡不着呢,我也高兴着呢,几年不见了来让我看看……”阿姨揉揉眼睛将我拉过身边,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看过,笑容中的苦涩更多了几分,“又长高了些,但是黑了,瘦了……”
“是更健康了,”我忙拉过阿姨的手,安慰着他,安慰着老爸,安慰着自己,独自在异乡生活的艰苦自己明白就好,没必要让家人一起伤感。
“哥……”简单的一个称呼,笑容顿时凝结在唇边,原来他……也来了……并不突兀的嗓音,却似乎带有穿透的魔力,在我耳中已将这所有的吵杂掩盖,明显长大的男孩已经站过我面前。
“哥,你回来了!”清亮的嗓音,尾音轻微的发颤,四年前的那个的男孩长高了,如今已褪去了青涩,柔顺的发丝,蜜色的肌肤,更加销尖的下巴,眼睛倒是显得更大了些,他果然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躲在我身后的小孩了。
“嗯,我回来了,”对上他的眼,我笑得坦然,曾也想过我和他再度会面会是如何的难堪和尴尬,可真实的场景中,却竟然是如此的平淡,没有手足无措,没有言不由衷,有的只是普通朋友一样的客套,客套……仅此而已,看来时间已经成功了的淡化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彼此昔日那如火一般的激情。
“哥,叔叔,我们先出去吧,”小秋利落的将我皮箱接了过去,拨开人群让出条路来。
“好,先走吧,”我一手挽过老爸,看着小秋明显成熟不少的体贴模样想打趣几句,“不错啊,看来小秋长成大人了。”
“是啊,”小秋突然回过头来,认真的看了我,突然绽开一个春日般的笑容来,“哥……我真的已经长大了。”
“呵,是啊,”是啊……看着前面那个挺拔俊秀的身影,我微微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比欣慰更加安心的滋味,这个昔日在我庇护下的孩子,终于也到了拥有自己生活,依靠着自己成长的那一天。
“儿子啊,你这都是什么裤子啊,这么长链子挂在腰上舒服吗?”
“这是流行呢,老爸你落伍了。”
“眼镜也不带了,耳朵上这个是什么东西?”
“我本来近视就不严重,能不戴就不戴了,耳朵上面这个是银的,两只耳朵就一个洞。”
“看不明白你们年轻人的东西,中午我们吃了饭再回城吧。”
“好啊,老爸你换车了?”
“那是,原来那破车早进垃圾场了。你在学校也不是给你老爸我节约了不少吗?”
“当然了,我可是年年都拿A级奖学金,给老爸你省了那么多,你就偷着乐吧。”
“哈哈,你这个抠门儿的家伙!”老爸拍拍我脑袋。
“那是!”我侧头看过专心开车的老爸,好哥俩似的拍拍他肩头,“也不看我是谁儿子。”
“哈哈哈……是我儿子!”
一路上几乎都是我和老爸在打趣,阿姨偶尔插上一句,旅途的疲惫根本没有影响我的情绪,除了兴奋就只剩下喜悦,可小秋却至始至终都沉默的再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说过一句话。
近一个小时后,老爸那崭新的CRV终于停在了一家门庭豪华的饭店前。
“儿子,这里怎么样?”还好老爸知道询问我的意见。
“……”本想说就家人吃饭没必要来这里浪费金钱,可老爸那期翼到泛着红光的脸硬是让我将话都吞了回去。
“挺好的。”果然这句话让老爸更是得意了几分,唉……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先生您好,请问几位?”服务台前的迎宾小姐笑颜如花,却无可避免的让我想到打工时候的自己那笑得僵硬的脸……百感交集……
“还是家乡好啊……”酸溜溜的感叹一番,跟着这个穿旗袍的女人走进一个雅致的包厢里,我才对了她点头一笑,“谢谢。”
“儿子啊,你跟她客气啥?我们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知道不?过来坐着,”老爸大模大样的招呼着,唉……这家伙平时对人客气得很,但只要是有孩子在旁边就开始装谱,真正是恶趣味的老爸。
“老爸还是老样子,”我好笑的摇头,伸手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清甜的味道顿时盈满口中,舒服得让我眯起眼,果然还是国内的新茶纯正许多。
“可不是?”阿姨顺着我的话开始埋汰那个自诩的上帝,“瞧你老爸那张老脸是不是宽了些?那是他昨晚打肿了脸今天充胖子呢!”
“噗!”还真是没什么地位的老爸,我一口茶没憋住,毫无形象的直接喷了出去。
“哥,小心些,还好吗?”刚放下杯子,一张帕子就被递了过来,迟疑片刻就轻轻拭过我唇角的水渍,轻得比蝶翅更柔。
“啊?”几乎被这暧昧的动作吓到,我忙将头往旁一躲,让小秋举到半空中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当场,才急忙补上一句,“没事了,谢谢。”
“哥,你回来了,真好……”低声的呢喃一般,那隐约中的话语等我去找寻时,已经是他阳光一般的笑颜,那字句已经无处可寻,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热气腾腾的菜品很快端了上来,满满的堆上桌子,都说中国是美食之国,这个说法是我在欧洲转了一大圈后,才深刻体会到的……食材的新鲜,酱料的香甜,做工的考究,光是看便已是胃口大开。
“啊,饿坏了,我开动了哦,”忍耐不是属于我的特长,尤其是在家人面前更是不需要,许久没有吃过如此丰盛,如此地道的家乡菜了……五年了吧……已经够了。
“爸,你吃这个,还不错,阿姨也来尝尝这个,”抽空给老爸夹过一块腰花,看到一脸欣慰的阿姨,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了……我该弥补些什么……
在以前,我固执的认为“妈”这个字只能属于生我的母亲,觉得介入我和老爸生活的女人是不配这个字的,后来又私心的不想跟小秋有太过多余的亲情关系……但经历过那许多,当这一切的坚持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些莫名的理由,也是到了该我真正放下一切的时候。
“爸,阿姨,我有话想说,”郑重的放下筷子,我站起身,拿过茶壶来走到他们身边,仔细的将他们杯子中参满。
“阿姨,”我举起杯子,浅褐色的茶水冒着雾般的热气,旋转出清亮的晕圈,印上阿姨有些惊讶的眸子,“阿姨,其实我早就不应该这么叫您,在十几年前,我就该叫您一声……妈……”
“妈,原谅我这么多年才把这个字喊出口,我这几年不在老爸旁边尽孝,多谢您费心了,儿子今天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祝您和老爸身体健康,”我将被子捧过唇边,仰头一口喝下,让微烫的茶水顺着喉咙留下一线的温暖,这些昔日觉得难为情的话,终于还是被我说出了口。
“好,好儿子,小华你一直都是我骄傲的儿子,真的!”阿姨的眼中早就晶莹满眶,泪中的笑容是动情的美丽,耀眼的美丽。
“儿子,你看怎么把你妈给惹哭了?”明明是斥责的口气,老爸是连鼻头都红了,抓了我的手,便牢牢的不放。
“爸,你跟着哭干什么?不嫌丢人啊,”出口的话语可惜已经哽咽,丝毫起不到嘲笑的目的,我拉着老爸的手,拉着妈的手,三人再不说其他多余的话,一切的语言都已经融化在彼此的手心,再刻上心头。
“对……对不起,我去厕所!”小巧的包房里,小秋的话打碎了所有的宁静,他突然站起身来,低了头也不看任何人就跑出门去。
“怎么了?”明显的觉得小秋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我才扶了爸妈坐了下来。
“小华啊?”老爸突然有些局促的开口。
“怎么了?爸?”这样的表情可是少见,特别是在我面前。
“你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儿子你这次回来是常住了还是……”
“老爸,给您看这个,”我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通知书来,“这是我们大学给我的继续深造的机会,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续签证的,过了暑假就回去。”
“这样啊……”老爸和阿姨犹豫着对视一眼,“小华啊……这些年,你身边……”
“嗯,有了,”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回答得干脆,“我们已经相处几年了。”
“那她……是哪儿的姑娘?”老爸继续笨拙而吞吞吐吐的试探着。
“他是男的,老爸你还记得肖雅皓吗?就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那个,”自从那日之后,我便告诉自己永远不会再欺骗他任何事,我暗暗吐出一口气,悄然握了拳低下头去,“雅皓跟我在一起已经快四年了,我们现在很好。”
“唉,老爸我这几年也想了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觉得好,就算好了,不过老肖那孩子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据说拼命申请了交换留学,原来……你们这么好的孩子,怎么都……”
“对不起……老爸……我又让您失望了。”虽然想表现得自然些,可惜仍然隐藏不住苦涩。
“你的事,我跟你妈都不想多说什么,不过小华,你能答应我们一件事吗?”老爸叹息着开口。
“什么事?老爸你说。”
“就是……小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小秋说你只是暂时回来的?”
“啊?为什么?”
“唉,儿子你就别多问了,还有,你就千万不要跟小秋说你有……男朋友,好吗?”
“老爸,你说的我不大明白。”
“看你过得还不错,老爸和你妈就放心了,所以没必要去问那么多为什么,就算是老爸老妈拜托你了,什么都别跟他说。”
“……好,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第三十七章
车已经奔驰在新开通的高速公路上,四周都已经是正在开发的各种工厂和环境优美的住宅小区,和四年前我离开之时的荒凉已经荡然无存。
“儿子啊,没想到吧,以前住的小地方如今已经变成大城市的一部分了,什么都变了啊,”老爸的感叹让我微微一笑。
“嗯,是变了,”果然是相比过去变了许多,宽阔的道路已经将过去那个闭塞的小城连成一体,只是窗外的景色开始让我觉得疲惫,我似乎觉得我依然是一个旅人,依然找不到回家的感觉。
“哥,累了吧?”一旁的小秋似乎察觉了我的心不在焉,“要不休息一下,还有一会呢。”
“啊,不用了,”对于记忆中的小秋是撒娇的,依赖的……对于他如今的体贴竟让我不大适应。
“没事,休息吧,等到家我叫你,”小秋自然的抓过我的手,滚热的手心烫得我几乎条件反射的一缩,躲过他的温度。
“是啊,儿子,你睡一下也好,”老爸此刻的开口是我从所未有的感激,总算没有让我此刻的失态演变成诡异的气氛。
“嗯,好,”悄悄舒了口气,我开始怀疑住在家里是否是正确的决定。
外面的光线依然耀眼,车上广播里放出轻柔的歌曲,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疲惫变得越来越沉重,我调整个舒服得姿势,慢慢闭上眼,任空调的冷气吹拂过发丝,凉爽的感觉……
“哥,到家了,哥?”睡意朦胧中听到似乎有人叫我,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称呼让我心头开始留恋,却很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