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晓寂若歌 卷一—二————泷夏川

第四章 乱 （上）

夜。如墨的黑夜从天边渲染而过。更钟敲响，太医回了，父皇也回了。南司璃独自留在轩阳宫内殿，就着荧荧的烛火为南司玥擦试身体。动作极轻，他尽量不去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怀中的人儿每蹙眉一次，他的心就揪紧一分。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他呢？假若受伤的人是他，皇兄是否也会如他此刻这般温柔地看着自己？

不知不觉，双臂收得有些紧了，怀中的人儿轻哼一声。南司玥，即使在最狼狈的时候也是美的。此刻他的额角又渗出少许汗，粘着几缕青丝，青丝一路滑至唇边，被呼出的气体弄得更加湿润。他的樱唇微启，露出一角雪白的齿，时而唇齿轻碰，就如落花在水潭里，亲吻了月牙的倒影。而芳香，南司玥身体的芳香轻柔地飘散在空中，宛若天上仙子的羽衣，无声地将南司璃紧紧包围，令他有一瞬的心滞神迷。轻轻的，用丝帕拭干皇兄额角的汗，每一次若有若无的肌肤相触都让他心头一阵涟漪轻荡，涩涩的，痒痒的，似有只小虫在心尖慢慢地爬。

窗外更深露重，春天的味道随着夜风从窗隙潜入。

热。

炎热。

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南司璃只觉得口干舌燥。低着看看皇兄，那樱桃般的双唇正充满了鲜活的水分。无意识地咽口津液，他一寸寸地靠近，伸出舌头，在南司玥的唇间飞快地点一下，然后逃离——甜，好甜！他像偷尝了蟠桃的猴子般心中窃喜。他的秘密没有人发现，甚至连皇兄也浑然不觉。那微启的唇，似在召唤他的介入。于是他更大胆地轻咬了南司玥的唇，一片淳香的柔软让他又是心头一荡，舌不自觉地滑向了更深处，要在那深不可测的神秘世界里吮吸最美的琼浆。

“唔……”身下的人儿低呼一声，双眉蹙紧，脸颊泛起潮红，娇艳得很是诱人。

“玥……”南司璃低低地呢喃，手亦是轻轻点触南司玥的眉心，皇兄蹙眉的样子，总让他心疼不已。手，继而抚过美人儿沉睡的面庞，沿着颈部一路向下。

身下的人儿难受地侧了侧头，南司璃的唇就自然地沿着颈部啄吻。此刻，他全然忘记了南司玥的伤，眼神迷离而陶醉，身体像夏风抚过的麦浪般火热。

南司玥虽然神志不清，但身体上方的滚烫明显让他不舒服，不由得再次呻吟。而这呻吟，在南司璃听来好似天界神曲，充满了媚惑的力量。

“玥……玥……怎么办……想要你……好想要你……”南司璃的呼吸开始局促，身体几乎要被内心的欲望冲破了。是的，他想要他。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的年代里，他就想要他了。只是他不敢，亦不知该从何要起。而现在……他窃笑了一下，皇兄的身体似乎并不排斥他呢。这是个好的开始。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南司玥因为疼痛不自觉地弓起身子。一声轻喘，再次让南司璃欣喜若狂。修长的手指顺利地滑过南司玥的下体，没有任何前凑，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他身后的花穴。

“嗯……”南司玥痛得低喘一声，眼角泛出点点泪光。

“玥……玥……玥……”南司璃怜惜地轻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间或用舌尖舔吮那星眸边的咸液，而手上动作却不停息，略带粘稠的液体渐渐从南司玥体内涌出……

第四章 乱 （下）

炎热。

南司玥只觉得身体像被烈火包围了。灼热的窒息感令他再度走进了噩梦里——

夏夜。

星空。

虫鸣。

蛙噪。

种种声音蔓延在炎热的空气里，更凭添了几分心烦意乱。

奶娘早已歇息去了。而南司璃，练了一天的剑，此刻也该在西殿睡下了。只有他，因为这闷热气息里，身体的淡淡咸味而不能入眠。遂命人提了冰水来，注入螭龙雕花檀木桶中，再撒上今夜新开的丁香花瓣。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他沉闷的心情稍稍得到释放。用指尖轻抚了抚水面，冰凉的意味正合他意。

正欲去了衣衫潜入水中，却又忽闻得一阵琴声悠扬。这琴声空灵婉啭，恍若天籁神曲。细细一听，正是一曲《凤求凰》。心念一动，欣喜的笑容已浮上唇角。忙整好衣衫，兴高采烈地追着琴音而去。

行至内殿门外，见四下无人，正欲破门而入。忽然琴声顿变，高亢的破音一路向上扬去，登至云峰竟嘎然而止，久久不曾落下。他心中疑云顿生，不由得轻启门扉，从细小的缝隙里望去——素衣女子坐于琴后，双目紧闭，头向后仰，颈上竟套了根白绫！那握住白绫的手坚韧而有力，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而她竟也无意挣扎，只用手轻覆在那有力的大手上，似在赌气，又更似绝望。眼角，已分明涌出了一小片汪洋……

南司玥躲在门后，心疼得抽搐。跟着整个身体都在疼痛。他知是噩梦，挣扎少许，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南司璃僵住。手，仍然深陷在皇兄身体里。

沉默。夹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南司璃大气也不敢出。这回，他是真的玩得太过了。

半晌——

“好玩吗？”南司玥淡淡的声音流转在空气里，有着彻骨的冰寒。那声音之外的杀意，肃然而起。他深邃的眼眸有若北方的深海，平静之中悄无声息地积敛着整座冰山。

“皇兄，我……”若是在平时，南司璃定然会放肆地大笑，然后欣然点头承认，但此时，却只能无语。小心地缩回手，不敢造次。然而这微小的动作仍让南司玥下体一阵绞痛。

“啪！”南司玥狠狠一巴掌打在南司璃脸上，冰眸里闪过一瞬的火焰。

“我是什么？是你新发掘的玩具么？”一字一句，刻意的泰然自若，却是透着明显的压迫感，令南司璃心头猛然一窒。

南司璃略微受伤地向后退去。抬头，却在皇兄眼中找到一丝深藏不露的厌恶。他的皇兄，厌恶他！他讨厌他！他开始憎恨他了！可他不想看到皇兄厌恶的眼神！他不想！

“玥，你别这样……”

“啪！”又是一巴掌。

“你没有资格叫我。”

没有资格么？他要用皇兄的身份来划清彼此之间的距离么？可是自己早已……

“我喜欢你。”

“啪！”第三个巴掌落在脸上，南司璃的唇角渗出一丝鲜血。

“喜欢？”南司玥冷哼道，“你懂什么是喜欢？！你这样的喜欢，我可承受不起！南司璃，是我平日对你太宽容，还是母后仙逝后，先生对你的管教不够？！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用这种方式对我？你把我当什么？玩具？还是女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告诉我呀！”情绪开始激动，伤口绷裂。忍不住闷哼一声，用手捂住，遂有汩汩的鲜血从指缝冒出。

南司璃猛得心疼，想用手扶住他，却被他一个狠劲的眼神震慑地缩回手。低头看看，不禁嘲笑——他的手上还粘着皇兄体内的鲜血和浓液。如此爱洁的皇兄，怎可让这手再度脏了自己的身子。

“滚！”南司玥伏在床边，艰难地喘气。

南司璃的心口又是一阵生疼。皇兄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了。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落寞。手在身侧收紧，心也跟着收紧。犹豫再三，终还是咬着牙转身退去。

“璃。”南司玥忽又叫住他，隐忍道，“你对我的喜欢，仅能止于一脉相承的血缘之情。知道吗？”

南司璃怔了怔。皇兄，仍然是承认他这个弟弟的，但也只承认他是弟弟。如此……也好。

“是。”声音有些哽咽，南司璃不敢回头，生怕被他瞧见了眼底的一抹萤光。

推门而出。月下枊梢，薄雾如泣。

第五章 毒 （上）

一连三天，皇兄都对他避而不见。南司璃只好每天在轩阳宫赏梨花，眼见着服侍皇兄的宫人被夏颉帝换了一批又一批，心中很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皇兄的伤好些没有。一想到那些粗手笨脚的宫人碰了皇兄的身体，他就难受得紧，生怕他们弄疼了他，又嫉妒他们能够碰到他美玉似的肌肤。已经三天了。虽然太医都说皇兄的伤已无大碍，但他就是不能放心。非要亲自确认才能安心。他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了，咬咬牙抬起脚又要冲进门去。无奈该死的黎影挡在门口，再次把他拿下。

“黎影，你给我让开！”南司璃恨得直咬牙。这个木头木脑的笨猪，总是像铜墙铁壁一样挡在他面前。

“主子有令，不能让您进去。”黎影寒着一张脸，一如三天前发现南司璃将浑身浴血的南司玥“扔”在内殿时一样。

南司璃见状，立即换上灿烂笑脸，嬉笑道：“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看看。”

“不行。”这招昨天已经用过了。而且，很不幸地，被主子发现了。南司玥暴怒，硬是罚他在门口整整跪了一晚。这样的经历，他才不想来第二次。

南司璃瘪瘪嘴，不以为然，反对黎影身后虚空大叫道：“唉呀，皇兄不是有伤在身么？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啊。”

黎影自不信他，仍死死盯住，分毫不敢松懈。他心里可是清楚得很，这个四皇子的古怪之处可不仅仅是在耍嘴皮子上。果然，只见南司璃对身后的贴身侍卫颜夕使了个眼色，颜夕立即纵身一跃向他攻了过来。黎影后退一步，摆开架势准备应战。不料南司璃却一个侧身，后跟一转向内殿冲去。

黎影暗叫不好，一掌虚晃，正要抽身去追，却见南司璃一个趔趄自己停住了。原来是个新来的太监，捧了药碗正欲推门进入内殿。不料南司璃突然闯来，吓得他连连躲避，汤药洒了好些。

“奴才……奴才给四皇子请安！”太监脸色苍白，端着药碗就要跪下。

“嘘！”南司璃连忙捂住他的嘴。这太监扯着公鸭嗓叫得如此大声，被皇兄听到了只怕要更加生气了。

“奴才有罪……”被四皇子亲自捂了嘴，那小太监吓得不轻，居然叫得也更响了。好在黎影及时赶来，小太监这才松口气，脚下一软跌进门去。

而这边，黎影和南司璃推推搡搡打起了太极，颜夕亦是很快加入了打斗。三人皆有兵器在身，却都不敢轻易使用，一来怕伤了对方，二来也怕惊扰里面的人，双方都讨不到便宜。于是这场打斗就更像是男子的舞蹈，三人在皓白如雪的梨花中起舞，惊得一帘白雪簌簌，映了金色阳光，犹显得华美无比。

正斗得兴起，突听得宫外有人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三人大骇，忙停手，跌跌撞撞跪地接驾。

“微臣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都起来吧。”夏颉帝打量着面前的三人，皱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黎影和颜夕均是一抹冷汗。南司璃却笑道：“回父皇，孩儿昨日新学了几招擒拿术，正向他二人讨教呢。”

夏颉帝脸色一沉，不由责怪道：“哼，你倒好，上这儿来讨教了！不知道你皇兄需要休息吗？前儿个玥儿还说你近来顽劣任性，暂时不想见你，朕颇为不信，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父皇，”南司璃又道，“孩儿也是担心皇兄的伤势。再说，这轩阳宫内来往宫人甚多，我也不放心啊。”故意顿了顿，又低声道，“只是皇兄一直对孩儿避而不见，我……”刻意抬眼看着夏颉帝，语调甚是委屈。

夏颉帝心下一软，摆摆手道：“罢了。你老实告诉朕，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南司璃语塞，想到那件事，不由得脸上通红。他总不能直接告诉父皇，说自己一时把持不住兽性大发侵犯了自己的皇兄吧。

正犹豫不决，突闻殿内传来“哐啷”一声。众人大惊，皆知不好，忙跟了夏颉帝冲进门去。

第五章 毒 （下）

内殿，南司玥趴在床边，衾被零乱地撒在身上，手边是摔碎的药碗，里面尚有墨色的汤汁。窗户大开，刚才送药的小太监早已无影无踪。黎影和颜夕互看一眼，心中了然，不等夏颉帝下令就急急从窗户追了出去。

“皇兄！”南司璃心疼得正要上前，却被夏颉帝抢了先，只得愣愣地咬紧嘴唇站在一边。

夏颉帝扶起爱子，但见他伤口裂开，唇角亦是涌出黑血。不由得心尖收紧，忙用袖子为他拭干鲜血。而此时的南司玥早已神志不清，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了。

“皇上，”张太医匆匆赶来，仔细察看药碗里的残汁后道，“这药有毒。”

南司璃虽早料到此，却仍是惊出一身冷汗，忙跪下道：“父皇！定是这宫中有人要害皇兄！还请父皇为皇兄作主！”

夏颉帝亦是大骇。这宫中……竟还有人敢伤害他的玥儿！

“陈德福！”夏颉帝怒道，“朕问你，那送药的小太监可是你派来的？”

太监总管陈德福身子一颤，战战兢兢跪倒在夏颉帝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回皇上，近日轩阳宫宫人调动频繁，奴才生怕对长皇子照顾不周，这才从各宫中挑了些手脚伶俐的来。只这下毒之事，奴才实在不知啊。”

“那朕再问你，你可知这小太监原是哪宫的？”

“这……奴才……”陈总管背心直冒冷汗。每天看那么多太监，他哪记得谁是哪宫的呀。

“没用的东西！”夏颉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陈德福吓得差点没尿湿了裤子。

“父皇莫急。”南司璃有些不忍，忙拉了夏颉帝劝道，“陈总管事务繁多，偶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不如等黎颜二人抓了那太监回来再审不迟。”

“也只好如此了。”夏颉帝虽是无奈，却仍旧愤怒地瞪了陈德福一眼。陈德福连忙低下头，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约摸过了一柱香工夫，黎颜二人终于回来了。两人均低垂着头，面如土灰，一见到夏颉帝立即拜倒下去，道：“臣无能。请皇上赐罪。”

“起来说话。”夏颉帝急切道，“那太监人呢？”

黎影看颜夕一眼，道：“回皇上，死了。”

原来，他二人一路将那太监追至荷风亭。

荷风亭，亭如其名，建于荷花池中，有天地长桥与岸相连。那太监至此已无路可退，前方是一潭碧波，深不可测，后方是皇廷侍卫，亦无胜算可言。情急之下，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以凌厉之势向黎颜二人猛刺过来。二人皆是一惊，原本以为那太监要束手就擒的，不料却还有这一手，忙躲过进攻沉着应战。黎影不慌不忙，手风急转，将那太监的招式一一化解。颜夕随后步步紧逼，却是招招致命。太监不敌，被颜夕逼到死角，汗如雨下。颜夕并不怜惜，一掌直拍其脑门。黎影大骇，忙挡在太监身前，以肩为盾，将这一掌接下。好在自己身体不弱，这一掌并未伤他分毫。他知颜夕年纪尚轻，行事冲动，便从旁提醒道：“颜夕，留活口！”

太监一听，亦知他二人意图，许是想着要保自己主子周全，当下仰天长叹一声，竟饮刀自刎。

“哼！他倒知道死无对证！”夏颉帝听完，勃然大怒。这太监实在可恨，他是料定了自己除他之外再找不出别的线索。

“陈德福！”夏颉帝又道，“你去给朕查！就算把整个皇宫都翻过来，也要找出那主使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