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晓寂若歌 卷一—二————泷夏川

作者:泷夏川  录入:08-01

面上一红,南司璃举起拳头,示意黎影和他猜拳以定胜负。黎影无法,又不好反对,只无奈地陪着他玩。玩到一半,两人却又同时怔住。手停在半空中,惊异地盯住对方的眼眸。

“玥!”

“主子!”

二人竟到现下才惊觉,那半趴在浴池边上的人影,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南司璃冲过去,小心地拨开他的头发,却见粉嫩的肌肤上斑驳的红印,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这水有毒。”他下了结论,随即目光聚敛,恨恨诅咒道,“最好别给我抓到。否则,杀无敕!”南司璃小心地扶起这纤弱的身子,面上又是一阵难堪,这样的皇兄,仍然美得让他窒息。眼眸一转,对黎影道:“黎影,把衣服脱下来。”

“我?”黎影实在搞不懂,都这种时候了,这四皇子还尽想着玩。

南司璃故意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不会想要皇兄这样出去吧。”

“可是……”黎影不解,瞥一眼几米开外的浴台,主子的干净衣服明明整齐的摆在上面,为何不用?

南司璃忿恨地眼神凌厉地划过,黎影浑身一颤,极不情愿地脱下外袍递过去。南司璃接过,小心地裹住南司玥,俊美的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诡异笑容。该死的黎影,谁叫他方才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兄看的?活该!

张太医匆匆赶来,确定池水之毒与南司玥先前所服之药相克。但此毒极为稀罕,他一时竟不知如何配制解药,束手无策。

当晚,相国寺哭声一片。

北泶国长皇子南司玥薨。

第二十一章 计

是夜。

月华如水,忧伤地洒在相国寺上空。这苍凉的白芒寂静地覆在人脸上,令那悲伤的人眼似要流出泪来。地面白茫茫,空荡荡。除了三两个守灵的侍卫,黎影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南司玥的遗体,连南司璃也不准。于是,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了孤寂,安静得如同古老的陵墓。

突然,一道黑影无声地潜了进来,宛若一条水中的黑蛇,怪异的影像游离在白月后的阴影深处。那些个守灵的侍卫面露哀色,目光恍惚,想着那样精致的人儿不见了,心里难免有些惋惜。他们无心巡逻,使得那黑影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房内。

月光淡淡地投影在窗棂上,地面有隐约的窗纸剪影。房中的一切都是朦胧的。虽有月光,却看不真切。黑影谨慎地向床边摸去。越靠近,手就抖得越厉害,步至床边,一把揭开鼓起的被褥,还未看仔细,双手即被扼住,随后胸口中招,身子重重往地上摔去。

黑影半躺在地上,抬眼看向适才从床上一跃而起打伤他的人。那张脸迎着月光犹显得英气逼人,却是黎影。黑影暗叫不妙,忙不迭爬起来,转身欲逃。而正门却及时开启,一袭修长的身影倚在门边,正是南司玥!黑影大骇,犹豫之际已被黎影反手扣住。

原来,白天,南司玥一进浴殿便察觉出了异样。对气味极度敏感的他闻到了原本不属于檀清池的味道,心念一转,不如将计就计,假装中毒。只是,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于是用指尖轻湛了些池水,故意表现出中毒的迹象。毒果然厉害,只一盏茶工夫,全身的肌肤即浮现出红斑。幸好只是少许,否则,他定会命丧于此。

张太医既知此毒为何物,自然也会解毒,且南司玥中毒不深,一剂药下去便已清醒。依着南司玥吩咐,故意说了自己医术不精,长皇子回天乏术,命丧相国寺。南司玥料定凶手必定前来探视他的生死,以便回去向主子复命,便又设了方才这出戏。

黑影很快束手就擒。是个面生的小太监。

那太监哆哆嗦嗦,睁着滚圆的大眼,难以置信。“你是人,还是鬼?你没死?”

“浑帐东西!”黎影一声怒吼,加重手上力道,那太监被反剪的双手即如剥筋抽骨般疼痛。“长皇子福大命大,岂是你说死就死的!”

太监瞪着南司玥愣了愣神,半晌又冷笑,只那笑声,听起来像极了呜咽。

南司玥正要开口问话,那太监却叹道:“天要亡我呀!”叹完又哭,哭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绝望说道,“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上次在你药里下毒的事我也知道。但,这些话,我只能在皇上面前说。”

如此镇定的语气倒是让南司玥出乎意料。扬了扬眉,一抹戏谑爬上嘴角,南司玥轻笑道:“既是如此,我如你所愿。”

随后吩咐黎影将此人安置好,又传来张太医,看看身体是否还有残毒未清。“张太医。”南司玥面有难色,缓缓启齿道,“其实,我最近……身子还有些不适。”

“哦?”张太医立即警觉。据他了解,长皇子身体已无大碍,却不知怎的还会有不适。难道果真是他医术不精,竟未瞧出毛病来?

南司玥伸出手,让太医替他把脉。犹豫片刻,说道:“最近,情绪不稳,易怒急躁。”尤其是在南司璃面前。一想到此,竟有些脸红。

张太医不解地捊了捊胡须。这脉象四平八稳,并无异常。莫非,那毒……

正胡乱猜测着,南司璃破门而入,一把抓住他,急道:“张大人,皇兄没事了吧?这就好!你快来帮我瞧瞧,我这有个天大的问题。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卖……”

“南司璃,滚一边去!”南司玥突然一声怒吼,吓煞了旁人。“别忘了那日你自己说过什么!”明明那么大声跟他吼,还说再也不打扰他,现在却又跑来跟他抢太医,完全无视他的存在。难道他这个皇兄这么好欺负!

南司璃怔怔地松开张太医,竟被南司玥唬得有些不知所措。“皇兄,我……”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最近事情已经够烦了,别麻烦我还来关心你的一举一动。你自己说过的话就要做到,不见就是不见,从此以后都不要再相见!”森冷的眼眸即刻让南司璃大脑窒息。

“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你说的话,我听见了,也当真了。所以你最好不要食言!否则有辱你皇子的身份!”

南司璃张了张嘴,却是一个音也发不出。

他当真了!

他竟然把自己的气话当真了!

心骤然从高空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皇兄是真的不想看见自己了。那日面对自己的侵犯都不曾如此动怒的皇兄,现在,真的……

不想见到他了。

就因为他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些话,而那些话却又再也不能收回了。他果然料得不错,是他自己亲手打破了与皇兄之间最后的平衡。

现在的他,连道歉也是不被允许的了。那么,他还能怎样?

“是。璃从此以后,不再见皇兄。”他倔强地咬了咬牙,握紧拳头,毅然转身消失。

既然玥不想再见他,那他就真的没有理由再出现了。

既然回不去,就只能往前走了。

既然要往前走,就只能放下眷恋,忍痛消失了。

只是,为何这春日的风,竟吹得眼角生疼?

一边听着二人对话的张太医紧张地拭了拭额角的冷汗。长皇子的急躁易怒,他总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只是这四皇子也真可怜,好死不死正好撞上这出了。

唉……

第二十二章 诬

该死的南司璃!何时变得如此听话了。让他滚就真的滚了,而且回宫途中竟没和自己说过半句话,甚至,看也没看一眼!太过分了,那小子是真拿自己当空气了!

夏颉帝一踏进轩阳宫,就见南司玥坐在软塌上,手肘支着扶手,手掌托着下巴,皱头紧蹙,粉嫩的樱唇拼命往上翘——分明是在生气。夏颉帝顿时愣神,瞪大了眼睛。天知道,他有多久没见到这孩子生过气了。今儿有这表情,可真是奇了怪了。

“玥儿,”夏颉帝清咳两声,怜笑道,“谁惹你了?”

听得有人叫自己,南司玥猛然回神,看清面前的父皇,更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生怕自己先前的思绪被对方偷窥了去。又羞又窘,只得佯作生气,沉声道:“门口哪个太监当值呀?皇上驾到为何不报。还有你,陈公公,”一把拖过正欲溜边儿的陈德福,责骂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应该比别人更懂得自己的本分才对!虽然本宫的人行事不妥,但你见此情形,为何也不通报?”

陈德福苦着一张老脸,委屈得差点没哭出来。老天爷明鉴,他刚刚都已经叫过三次了,只是殿下自己没听到罢了。可这话又不能真说出口,只有忍着翻白眼的份。

“好了,玥儿。”夏颉帝打断他,道,“你刚回来就派人请朕过来,可是有要事?”

南司玥点点头,示意黎影把那行凶的小太监带上来。

“皇上!皇上饶命呀!”那太监一进门就跌跌撞撞地跪下去,惊惧的模样分明与那日判若两人。

有趣。

南司玥挑了挑眉,嘴角滑过一丝嘲笑。

“这,怎么回事?”夏颉帝坐下来,心中早已猜出了七八分。

南司玥不紧不慢,将相国寺遭遇一一道来。声音淡淡然,似在讲述与己无关的小事。但夏颉帝听完仍是勃然大怒,骂道:“混帐东西!你一个小小太监,竟也有胆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来!”

“皇上,皇上明鉴!”那太监蜷缩起四肢,以头触地,颤抖泣道,“奴才粗鄙小人,自知身份卑微,哪里敢大胆谋害长皇子呀!”

“呵呵,”南司玥笑,“父皇,您看,这太监是在说我冤枉他呢。”

夏颉帝更怒,骂道:“大胆奴才,还敢狡辩,先给朕拖出去杖责三十!”

“皇上!”太监凄然喊道,“奴才……奴才并非喊冤。奴才承认这下毒之事,但,奴才也是逼不得已,还请皇上明鉴!”

南司玥又笑,道:“父皇,他喊了半天,还是在喊冤呀。”

夏颉帝哭笑不得,看他一眼,转头沉声对太监道:“且把你知道的,一并道来。”

“是。”太监再次伏首,哆嗦道,“奴才是奉主子之命,扮成二位殿下的随行太监,一同前往相国寺的。临行时,主子特意拿了个小药瓶,要奴才伺机洒在檀清池的水里。主子只说这是寻常香料,奴才……奴才不敢细问,只有依言办了。却不知竟是巨毒。求皇上念在奴才也不知情的份上,饶了奴才小命吧!”

夏颉帝并不看他,追问道:“谁是你主子?”

小太监咬咬牙,犹豫良久,终道:“回皇上,小人主子是杜昭仪娘娘。”

“大胆!”夏颉帝一声怒喝,摔碎了手边茶杯,“你可知妄自诬谄主子,是死罪?”

“奴才,奴才并没有撒谎呀!”小太监吓得不行,大喊,“皇上,皇上明鉴,奴才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隐瞒,天打五雷轰。”顿了顿,见夏颉帝仍是不信,又道,“皇上若是不信,奴才恳请和昭仪娘娘当面对质。”

夏颉帝拉下脸不说话,似在犹豫。南司玥却笑道:“父皇,孩儿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不如就请昭仪娘娘过来一趟。一来可以让玥儿给她请安,二来,也好洗刷她的嫌疑。免得昭仪娘娘蒙受这不白之屈,日后在宫中不好做人。”

夏颉帝深看他一眼,叹口气,命陈德福去请了杜昭仪来。约摸一柱香工夫,门外太监报“杜昭仪到!”话音未落,进来一位年轻少妇。正是杜昭仪。

第二十三章 审 (上)

杜昭仪穿了件水绿长裙,身上并无过多佩饰,高髻由一根并蒂莲钗绾起。大气而清丽的五官,透着淡淡的英武之气。只见她甜甜地笑着,对着夏颉帝作势福了福,说了声“臣妾参见皇上。”又转头看向南司玥,礼节性地问候一番。不待南司玥回答,便又笑着对夏颉帝道:“皇上,皇上可有些日子没来看望臣妾了。臣妾倒是无所谓,只是臣妾腹中小皇子天天闹腾得紧呢。”说着,故意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甜腻的目光流转,有些得意地望向南司玥。南司玥并不介意,只温和地笑笑。

“皇上,”杜昭仪又道,“皇上可是想念小皇子了?也不知让臣妾来……”突然止住话头,只因夏颉帝看向她的目光冷冽得令人发颤。不禁目光移向别处,猛然一惊,叫道:“小路子!你怎会在这里?”

小太监双眼含泪缓缓抬头,悲泣道:“主子,主子救救奴才吧!”

“这……”杜昭仪后退一步,只觉得手心发凉。看向夏颉帝,又觉那目光再次阴冷了许多。半晌,杜昭仪终押住内心惊惧,沉声道:“小路子,可是你言行不甚,惹恼了长皇子?”

“娘娘,”小路子绝望似的哭叹道,“事情……败露了。”

“轰!”杜昭仪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但很快便又镇定下来,厉声道:“小路子,你可把话讲清楚了。什么事情?我可不记得有派你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娘娘,”小路子猛地扑向她,喊道,“娘娘怎可讲此话!奴才分明是奉娘娘之命……”

“够了!”夏颉帝见此情形,怒意更甚,喝断他,道,“杜昭仪你好大胆子,你这是在威胁人证么?接下来,是不是该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了?”

“臣妾不敢!”杜昭仪连忙跪下去,浑身颤抖,夏颉帝的声音,冷漠得让她不寒而栗。

“杜昭仪,朕问你,这小太监,可是你派到相国寺去的?”

杜昭仪犹豫着如何作答,小心抬眼看向龙榻上的天子。然而只这一眼,心便如落入腊月寒冬的冰窖,彻骨冰寒。那双盯住自己的眼眸里,充满了怒火、怀疑和不信任,全然不见了昔日的爱恋和眷顾。犹记得,前几日,这高高在上的天子还在她的水月阁里吟诗作画,述说绵绵柔情。那低沉的嗓音,为他们共同的孩子铺开一卷幸福的蓝图。他说,朕定会保你母子平安。那日的誓言仍萦绕耳畔,只不过,短短几日,物是人非。原来,她母子二人的性命,全抵不过一个南司玥。

念及此处,心如死灰。杜昭仪伏首道:“回皇上,小路子确是臣妾派去相国寺的。”

“你好大胆子!”夏颉帝目光骤敛,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上面杯碟叮当作响。“你腹中孩儿尚未成形,竟敢冒出如此歹毒之意!谋害长皇子这等事,也是你一个饱读经书的女子做得出来的吗?”

杜昭仪一怔,不解道:“皇上此话怎讲?臣妾并未谋害长皇子啊。”

“哼,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夏颉帝冷笑,“小路子适才已经招了。分明是你派他暗中在长皇子沐浴的檀清池水中下毒。”

“下毒?”顿时天昏地暗,有若五雷轰顶。杜昭仪激喊道:“皇上,臣妾对此事一无所知啊!这小路子确是臣妾派到长皇子身边的,但臣妾只令他暗中监视长皇子一举一动,并未想过要害其性命。皇上,臣妾乃是有孕之人,自知这投毒是死罪,又怎会冒了腹中小皇子性命于不顾,偏要加害于长皇子?再者,臣妾与长皇子素无冤仇,何来害人之说?臣妾恳请皇上明察,切莫相信小人谗言。”

闻言,一旁泣不作声的小路子再度急喊道:“娘娘,娘娘您说出如此话来,良心何在呀?奴才若是没有您的吩咐,又怎敢做出如此杀头之事。分明是您那日拿了价值不菲的血玉镯买通奴才,奴才要不是家中有久病不治的老母,又怎会一时财迷心窍,答应做出这等事来。”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向皇上,道,“皇上请看,这就是当日昭仪娘娘给奴才的玉镯。”

推书 20234-07-31 :恨情曲(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