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当天,力站在校门口前等候田头。才十天而已,力便双颊凹陷,身子明显消瘦,吓了田头一跳。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一见到田头,力幽幽地说。
「我不是用电话跟你说过了吗?」
田头笑着敲了下他的肩膀,力一脸欲泣地抓住他双手上下挥动。
「只能这一次!你去石川只能去这一次!」
为了安慰情绪激动的力,田头力持冷静地解释。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住石川的奶奶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刚好离毕业还有点时间,我才过去照顾她一下。」
力猛摇头。
「我不是听不懂你的话!但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非得要你去不可呢?」
就这样和他在校门口纠缠下去,一定会引起骚动,于是田头拉着力往教室顶楼去。天空一片灰濛,已经到了毕业时期,气温却冷得仿佛会降雪,风势强劲的顶楼只有力和自己两人。
力抓住田头的手臂,一口气滔滔不绝道。
「你好残忍。那天在旅馆抛下我一个人。隔天又像逃跑似地消失不见......」
「后来你就回家了吧?」田头抚着他的肩柔声说。原本浑身怒气的力,霎时软化下来。
「我跟你相处的时间已经少得可怜,为什么你还逃也似地离开呢?电话只打了一通给我,也不告诉我你祖母家的电话号码。」
面对质问,田头已准备好一番说辞对应。
「要是给你号码,我祖母家在外县市,你打过来不就变成长途电话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怕你会打电话过来,就一直守在电话旁,一动也不敢动。是因为讨厌我在旅馆房间摸你吗?我那时真的不是想跟你做爱。想了好久都想不透你为什么要逃......」
田头的肩膀不肯被他双手揽住,粗鲁地摇晃。
「讨厌的话,就老实说讨厌啊!是喜欢这是讨厌,干脆一次说个明白!从以前就是这样,总是我单方面对你做些什么,就只有我......」
力!田头大声喊他名字,力终于停止摇晃他。田头伸手揪住哭丧着脸的男人耳朵,初次主动吻了他。半是因为四周无人,半是为了让激动的力平静下来。然而,当他想移开被温柔吻住的唇瓣时,力登时不悦地阻止。
「说不定......会有人过来......」
田头用这理由拒绝继续接吻,力却一把抓住他拖入顶楼角落处。被迫紧贴墙壁的田头,吻得背脊酸疼,身子慢慢滑落,支撑他的力也跟着蹲下来。彷佛不吻他就会死掉的力的激吻,一直持续到样内开始播放全体师生于体育馆集合的广播为止。
「我不走下行了......」
田头向搂住自己颈项的男人出声道,对方立刻一脸厌恶地摇头。
「管他什么毕业典礼!我只想像现在这样一直和你在一起。」
「至少要让我去拿一下毕业证书吧。」
田头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力再度吻上来。唇一分开,只见泪水在力削瘦的脸颊滑落下来。
「等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吧。」
力轻轻点了下头,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地随着田头一起往体育馆前进,在毕业生位子上就坐后,力便不知跑哪去了。
想哭的田头并没有在毕业典礼上哭出来。众人返回教室。最后相聚一次后,就此各分东西。有人立刻回家去了,但田头、优及半田仍旧留在教室。同样还有其它几个人离情依依,聚在一起聊天舍不得离去。
对这股微妙气氛毫无所觉的力一踏入教室,就无视眉头微蹙的优,紧挨着田头坐下,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田头回过头,力定定望着他开口问『可以一起走了吗?』。
「下午还得在这间教室集合一次,所以......」
不行。田头否定地摇摇头。
「非来不可吗?」
听见力说的话,优从旁踹了弟弟一脚。
「又不是小孩子了,听话点!」
力一脸凶恶地斜睨着优。
「别说得一副你很伟大的样子!」
很不喜欢力说话口气的优,神情越来越不悦。
「我们之间已经有固定相处模式了。你这样硬要粘上来,会对田头造成困扰。」
「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优耸肩一笑。
「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内心想什么就说什么吗?分不清楚内心话和客套话的笨蛋。」
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力猛地扑向优揍他的脸。乖乖挨打可不是优的作风,他立刻反击回去。
见这对兄弟打起架来,四周登时一阵骚动。田头抓住力,半田则架住优,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分开。
「要是可以选择,我才不要当你的弟弟出生!」
力悲鸣似地怒吼。
「优......把我很多想要的东西都抢走了!我想和真一同年、读同一个班级、上同一所大学,但是不管我怎么期望都办不到......」
田头强行将眼眶含泪的力拖出教室一起回家。距离再集合的时间还有一段时候,先回家一趟再折回也来得及。并肩走在田头身旁,力仍低头不发一语,最后只在车站剪票口前询问『明天可以见你吗?』。短暂沉默后,田头回答『我再打电话给你』。
毕业典礼隔天,田头没有告知力一声便前往东京了。他一开始就这么打算。比起争吵、责备、被人含泪呼唤名字,倒不如选择什么都不说地结束一切。
住宿的地方由经纪公司安排。到了东京后,田头周遭环境剧变。练唱课程及各种出道准备让他忙得晕头转向,几乎想不起那名被自己舍弃在故乡、年纪小一岁的男人。
大学开学两周后,田头在校内遇见优。他先来东京一事,连优都没通知。两人一碰面优马上埋怨『明明上同一所大学,你这家伙真是无情』。
站在学校大厅玄关处,优目不转睛盯着田头喃喃道『你好像有点变了』。现在的田头可是有专属造型师负责打理造型。不但换了发型,连以前从未尝试的服装现在也敢穿了。
「好像一口气变得华丽许多欸。刚开始看到你时,我差点认不出来。对了,你现在住哪?」
「距离满远的,不太好说。」没办法明说是经纪公司提供的宿舍,田头只好含糊其词。
「这样啊......」优沉吟。「那你告诉我电话号码吧。」
电话可以直拔房内,要给对方也是可以,但......力的脸庞瞬间掠过脑海。田头想了想,终究还是作罢。要是把号码告诉优,力或许也会知道,就算优隐瞒,来东京找优的力,也可能会偷看他的好友联络簿。沉默片刻后,来到东京已月余的田头,痛苦地撒了谎『我房间还没装电话』。
「那我告诉你我的电话号码,方便的话就联络我吧。」
干脆的优将号码抄在笔记纸上递给他。直盯着田头把纸塞入牛仔裤口袋,优缓缓开口道:
「虽然是力的事......不过,你和那家伙吵架了吗?」
不想被正面袭来的视线看穿不安,田头摇摇低俯的头说『没有......』。
「是吗?没吵架就好......」
为什么优会认为自己和力吵架了呢?禁不住好奇的田头遂问『力最近怎么了吗?』。优耸耸肩,露出一抹苦笑。
「那个笨蛋,明明都升高三了,居然说他不念了。追问他理由也打死不说,一整天只坐在电话前,什么事都不做......」
一想象那副情景,田头登时坐立不安起来。
「那家伙之前就很怪了,但这次特别诡异。不过也罢,那家伙一向专惹各种麻烦,我爸妈也习惯了吧。我知道除非那家伙心情转变,不然不会轻易放弃。不过看他一直在电话前苦等,实在是......」
语毕,优瞄了田头一眼。
「你如果有空,打通电话给那家伙吧。」
听优的语气,好像早就知道力在等自己的电话。田头无意识地用力摩挲合拢的手指。
「嗯......我知道了。」
一股沉滞的气氛弥漫,优双手插入牛仔裤的后口袋。
「我并不认为是你害力变得奇怪。是我妈说,力好像在等谁打电话过来......」
优伸手搔搔脑袋。
「也就是说......除了你以外,我就不知道还有谁是力的朋友了。从没见过他带其它朋友回来家里,也没听他提起过。会打电话过来找那家伙的人,我想大概只有你了吧......」
又聊了一会儿后,两人便道别了。但在电话机前苦苦等待的力的身影,却盘旋在自己脑海久久不散。到了晚上,田头终于下定决心拿起话筒。已经足足有一个半月没打电话给力了。响了两声后,电话接了起来。
「喂,这是小日向家。」
接电话的人是力,明明早已准备好一堆说词,田头却霎时词穷。
「喂喂......你是谁?」
「......力?」
话筒一端的男人似乎吃了一惊。空白了一秒,力的声音弹开似地席卷而来。
「为什么不跟我联络?我一直......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对不起......」田头小声道歉。
「既然要道歉,之前干嘛说你会再打电话过来?你害我有多期待你知道吗!?」
语带哭音加上不住吸鼻子的声音,清晰地透过话筒传过来。
「你现在在哪里?」
「东京......」
「我也要去东京,我已经受不了了!我讨厌现在这样!我要去你身边!」
力一副马上就要跳上电车冲来东京的架势。
「我听优说你不去念高中了,所以我......」
「我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念高中,早就想休学了,只是因为你在那里......」
田头努力和激动万分的男人维持冷静的对谈。
「我非常希望你继续念高中,优也很担心你......」
「决定念不念高中的人是我,不是你。如果一直这样待在这里,我的脑袋会变得很奇怪。」
力说得斩钉截铁。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也要去东京。就算去了,我也不会造成你的困扰。我会努力打工,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我一句抱怨也不会说。真的,所以拜托你......」
「我......已经不想跟你见面了。」
相对田头这句话的冲击,力的反应却比想像中来得冷静。
「是吗?有理由吧?因为我说想跟你做爱吗?一直被我纠缠不清,心情很郁闷吧......」
田头紧紧握着话筒。
「来到这里后,我已经展开新生活了。整天都很忙碌,就算力过来这里,我一定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再加上,我......一点都不想跟男人做......那种事......」
「不想做也可以,我再也不说想跟你做爱了。这样的话,就可以去你身边吗?」
手心逐渐冒汗。
「只要我许下承诺,就可以去东京留在你身边了吗?」
而对迫切索求结论的男人,站在电话前低着头的田头沉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不是说不会和你做了吗?」
「不是那个问题......」
力中途打断他的话。
「你的话有矛盾!我听不懂!你说你不想做,我就说不做了不是吗?我绝对不做会让你厌恶的事。既然如此,不就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这样很麻烦欸!」
再也忍受不了步步进逼的责难,田头不小心说出真心话。脱口而出后,心中不由叫糟,但已覆水难收了。
「麻烦......什么意思......?」
田头说不出话来。
「对你而言,我是个麻烦人物吗?」
力的嗓音微微颤抖。
「那你为什么和我接吻那么多次,一副好像喜欢我、像恋人那样地吻我!」
「说接吻很简单的人是力吧?我只是不喜欢和人交恶......才没拒绝你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力简直不敢相信。
「所以忘了我吧,我希望你继续去念高中。」
「不要!我没办法忘了你!我脑子里全都是你,光想着你的事就能过一天。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整个人就变得很奇怪,要是被你抛弃,我一定会死的。与其一直想念你,不如死掉算了。」
「不要再故意说些『我不去念高中』或『想死』这种话了。」
「什么故意,我是真的......。」
「那就是故意。力不去念高中,全都是我的错......优之前对我说了类似的话。但是,不想去念高中的人是你不是吗?为什么反而是我受责备?要是你自己随便去自杀,大家一定会骂我冷血无情,全是我的错,我不想再承受这些了!」
说出内心话的田头,莫名感觉不太舒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却不晓得自己干嘛道歉。
「我要挂断了,以后......不会再打给你了。」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挂断电话!骗人!我不要就这样结束!你对我一直抱着那种看法吗?可是......」
田头没听完便挂断了,好半晌僵立当场动弹不得。大约三十分钟后电话响起,以为是力打来的田头,将来电切入语音信箱,发现传出的声音是经纪人,才慌忙接起电话。
田头将以四人乐团的一员出道,并于九月份发售第一张单曲。年少的男人只占据田头内心大约三十分钟而已,很快地,田头便被左右自己人生的大事夺去所有心神,几乎一瞬间......就忘了男人的事了。
那一年的九月二十日,田头以『广海贵志』为艺名,加入『SUNDAY BREAD』乐团出道了。出道曲『LOVE SOMEBODY』有广告拉抬声势,直接登上新曲排行榜第五名,发售三周后夺得第一。歌唱及综艺节目的演出机会增加,在出道曲大卖下,于当年获得新人奖。
内心有力这个障碍在,加上不想和优见面,田头不再去上学。且由于出道曲大受欢迎,忙得恨本没时间好好用功,来年春天他便退学了。
到了冬天,大街小巷理所当然地流泄田头的歌声。这当中,也有人公开批评『这什么烂歌』,但田头却笑笑地不以为意。毕竟单曲卖得非常好,就算歌声烂,他也确信自己拥有将声音传入人心的『才能』。
出道第二年,第三张单曲的销量啪地跌至谷底。田头完全不晓得原因,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有这次卖得比较烂而已,田头如此告诉自己。然而第四及第五张单曲的销量依旧毫无起色。乐团成员最初就是被一一找来,感情并不融洽,到了第三年便解散了。最后田头独自一人单飞,但销量却比乐团时代还来得凄惨无比。
工作地点大部分在乡下,不但设备烂,待遇也差,演出酬劳微薄得可怜。也曾遇过表演时被客人狂嘘『这什么烂歌』。某次表演工作结束后,坐在回程电车上的田头痛哭失声。当天的演出情况并不糟,酬劳马马虎虎,客人也颇有礼貌,即使如此,他仍泪流不止。之后他将乡下的表演工作全部取消,开始练习弹奏吉他。二十四岁时,他的吉他弹奏技巧仍不过尔尔,靠关系介绍帮别人伴奏录制专辑,第二次就没人叫他了。
隔年,田头帮经纪公司的前辈榎田录制的专辑伴奏,事后接受他的邀约,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做为音乐人的才能或许二流,但榎田仍拥有不错的销售成绩,自己或许能藉此接到一些工作,田头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看别人的脸色吃饭,靠身体换取工作,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悲惨。相较之下,在根本没人注意听自己唱歌的穷乡僻壤献声,才是最辛苦的事。
无论唱歌或演奏技巧,都糟糕得令人苦笑不已。即便如此,田头从没兴过放弃音乐的念头。如果自己没有任何才能,怎会有过一次爆发性的大卖,众人都在听自己的歌声呢?田头真想知道原因。
打从十八岁选择了音乐,自己就踏上不归路了。
就算跟经纪人说那种话,他也无力可回天吧,明白这点的田头,头一遭主动约榎田出来。下雨天,很不方便出门的日子,榎田仍不嫌烦地赴约了。和心情很好的榎田吃过饭后,两人上了旅馆。做完爱气氛正亲昵,田头才终于切入主题,拿出一张录制了自创词曲及自弹自唱的MD。
「我挑选了几首截至目前最有自己风格的创作。」
穿着浴袍,躺在床上抽烟的男人困惑地微偏头。
「我大概没办法再唱歌了......要是有人欣赏的话,尽管把我创作的曲子拿去用。」
「因为卖得不好的关系吗?」
榎田在烟灰缸里捻息香烟。
「......是啊。和经纪人商量过,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说着『总之先拿来我看看』的榎田,伸手取走MD,同时将田头拉近自己。在充满烟草味的亲吻中,榎田把手探进他的浴袍把弄性器。『难不成又要了......』闪过这念头的田头只好装做极有感觉地大声呻吟,看他射精后,榎田似乎才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