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裘茵

第一章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决定此生不再爱上其它人。

于是，我毅然决定，此生所有的爱全部给你。

给了你所有的爱，我不后悔。

万年不息的生命里，不后悔……

夜火直直地向前走着，头也不回地走着，他要走出那片令他窒息的天地，甩掉那几乎将他掩埋的郁闷。

七百三十年的苦苦追逐，到头来，自己原来只是被定义在朋友，夜火自嘲地苦笑，悲切染满幽蓝的眸，眸底逐渐蒸腾起一片氤氲。

日升日落，翻山越岭，夜火不停歇地走着，一步快遏一步；他仿佛要把那片令他窒息的天地远远地抛在生命后头，同时也一心想要甩开身后一直跟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直跟在夜火的身后，不断地用情深款款的声音低低倾诉：

“夜火，我爱你。”

“夜火，我顾意成为哥哥的替身。”

“夜火，我顾意等你。”

到最后，夜火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了下来，转头瞪他。

青泉胸前刺眼的嫣红微微刺地痛了夜火幽蓝的眸。

见他回头，青泉浅浅地一笑，和煦的笑容温柔得如同一汪春水；神釆熠熠红如宝石的眼眸深处，正燃烧着比烈火更炽热的情。

“夜火，我愿意等你。”青泉再次重复的说出这句讲了一百七十三遍的话。

“你能等我多久？”

“能有多久就多久。”青泉微微一笑，眼底流露出执着。

“没有期限吗？”夜火产生了疑惑。

“没有。”青泉答得淡然。

“我根本就不可能爱上你。”夜火忽然对这样的青泉很是恼火。

“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就好。”青泉依然微笑，那笑容带给青泉异常的柔媚之色。

“你很固执。”夜火咬牙。

“你不也一样？”青泉反问。

“我们不同凡人，等待对你来说的话是一种痛苦。”夜火捏紧了拳头。

“我不怕，我已经等了七百三十年了。”青泉在心底暗暗惊讶夜火话中的关切。

“我不相信你能再等一个七百三十年。”

“此情此爱，天荒地老。”

两人相视了片刻，夜火狠狠地回头，再度决然的向前走去。

四个日升又日落，在第五个日落即将来临的时候，怒火中烧的夜火停下了脚步。一个转身，夜火瞪着青泉，俊秀的眉拧了一下，随即眉峰平展。

沉默了五天一言不发的夜火终于开口了。

“不要再跟着我。”

夜火的吼声震荡了一整片沉寂的山林。

“你跟我回去，我自然不会再跟着你。”夜火愿意开口说话，青泉显得异常开心，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回去？回哪里去？”

“回狐族，回我们该回的地方。”

“该回的地方？哼哼。”夜火冷哼。

“是的，跟我回去。”

“没有天赐的地方我回去何用？”夜火又是一吼。

心中一紧，疼痛在蔓延，青泉依然笑着，用他一贯温柔的声音回答。

“有我在，不会让你觉得孤单的。”

“十个你，比不上一个天赐！”

青泉抖了一下双唇，笑容不变。

“我说了，我愿意做哥哥的替身。”

面对这样的青泉，夜火发火了！他气，气断然决绝了自己的天赐，更气这个坚定付出的青泉。

在一场悲愤交加的争执中，夜火再度潮湿了眼眶；咬了咬下唇，夜火再次狠狠地瞪向青泉。

“可恶！”夜火愤愤地丢下一句话，转身飞奔而去。

看着夜火消失的方向，青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良久，青泉向无人的空气里发问。

“你都看了好半天，也该出声了吧？”

“呵呵呵……”一阵好听的笑声从半空落下，清脆的声音仿佛流淌的泉水，清透明清。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呀？”那个好听的声音又问。

“你把气息藏的很好，但是还没有做到完全消弭，多少还是能感觉得到的。”青泉说话的时候，仰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白皙的脚，小巧的脚指甲修剪成完美的圆形，甚至可以说是可爱的。

纤细的脚踝骨随着双腿的摆动，在长长的蓝色衣襬里若隐若现。

视线沿着小腿细畏的线条往上，跃入双瞳的是一张漂亮精致的面孔。

一张漂亮的男性的面孔。

那人就坐在参天古木的一修纤细枝干上，笑笑地看着青泉。

青泉并不觉得诧异，同样笑着回看他。

然后那人从那参天的古木上一跃而下，仿佛翩然的蝴蝶一样，轻盈无风地落在青泉的面前。

那人落地之后，先是看着夜火离问的方向，然俊笑嘻嘻地回头再去看青泉。

“他都走了老半天了，你还看什么呀？早就没人影了。”

“我知道，只是在确认他回去的方向而已。”青泉答道。

“他去哪了？”那人好奇地问。

“看方向，他应该回家了。”青泉好心情地回答。

“你确定？”那人作势向夜火离去的方向张望，显然对青泉的话存有质疑。

“嗯。他回去，我就放心了。”

“瞧你那个傻样，你再怎么喜欢他，他也没有回头看过你。”那人撇撇嘴，一挑眉，仿佛存心要气死青泉一般。

“没关系，我喜欢他就好了。”对于那人的直白青泉并不生气，温和地回答。

“傻瓜！”那人低头，又抬头，狠狠地给了他一句评价。

“怎么，心情不好？”觉察出男人有些低落的情绪，青泉关切地问。

“没有。”那人别过头去。

“呵呵……天下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吵架了就赶紧和好吧，不要拖着，拖的时间久了，裂痕就大。”青泉温柔地解劝。

“不关你的事。”那人赌气似地说。

“好了，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也要走了。”青泉说完，顿时施展身形向前掠去，临别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要幸福呀，一定要幸福呀。”

这一天，狐族的族人非常的高兴，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沉寂了一百三十年的狐族突然兴奋起来，那是因为离开超过百年的狐王青泉终于回来了。

温柔的狐王青泉和任性的前狐王天赐不同，他温柔、体贴、责任心强；但是，绝对不软弱。狐族的人虽然从未见狐王青泉出过手，但是狐族的人天性敏锐，他们一直坚信自己的感觉，相信那位从身体内部隐隐透露着威严的温柔狐王比任何人都强。

狐族的人依然清晰地记得一百三十年前，当青泉接替天赐成为狐王的那一瞬间，从那火红色双眸里透露出的威严足以震慑一切。

狐族的王向来都是狐族里最强悍的人，族人对这一点从来都是坚信不移的。

一百三十年前，族人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知道有一团雷火落入了凡间，从此前狐王天赐就失踪了，而新狐王青泉则是跟着雷火同时落入人间。众人一直相信，狐王不会丢下族人不管的，所以他们一直耐心地等待着；终于一百三十年后，狐王重返狐族了。

狐王是继妖狐夜火回来不久后才回到狐族的。

狐王青泉回来的时候，那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温暖了所有人的心房。火红色的发，火红色的眼，完美无缺的容貌，风华绝代的气质，当狐王青泉出现在狐族大门前的那一剎那，狐族沸腾了，随即而来的就是如深海般的沉寂。

紧闭了一百三十年的大门大大的敞开着，为了迎接他们的王，青泉踏进狐族，在众人的叩首膜拜中，缓缓走了进去。

沿着狐族九百九十九节入殿台阶，青泉缓缓地走着，一步一步向熟悉的地方走着，他并不着急立刻回到自己的寝室，反而借着这缓慢的步调，边走边思考。当他走完这九百九十九节台阶的时候，在凡尘所沾染的灰尘全部被狐族特有的清风带走，一身舒爽。

低头思考的青泉因为眼前的黑影停下了脚步，一抬头，火红色的发因为他的动作激荡起一片烈焰，发现眼前的那人是夜火，青泉火红色的眼睛顿时染上一片明媚。

“夜火，你回来了？”

“废话。”夜火瞪他，面对狐族的王，他没有丝毫该有的尊敬。

“什么时候回来的？”青泉浅浅地笑着。

“明知故问。”不是你要我回来的吗？装模作样问什么？夜火恨恨地想着。

原本是想随便找个地方落脚的，但是飞奔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地方可去。回不老峰？天赐早已不在那里了。想来想去，也只有狐族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你在等我回来？”青泉的笑容加深。

“没有。”夜火瞪着他。

“你是想告诉我，你回来了对不对？”青泉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

“……”夜火沉默。

“谢谢！谢谢你回来，谢谢你等我回来。”青泉说话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夜火的近前，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

夜火一惊！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再度拉开彼此的距离。

青泉有些失落地看着两人之间的空隙，在心底无声叹息。

幽蓝的双眸看着火红的双眸，短暂的沉默静谧得令人窒息。

良久之后，夜火冷冷哼了一声。

“就算我回来又能怎样？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你记清楚了！”

看着明媚双眸转瞬间变得黯淡起来，幽蓝的视线停留在青泉胸襟前的一片深红，夜火对于自己的残忍产生了小小的悔意。

黯淡只在那双火红的眸子里短暂停留，随即便被涌上的深情拾淹没了。

“没有关系，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回头看我的那一天。”

“我说过没有那一天。”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而且，我也说过，我愿意给你同样天荒地老的爱情。”

青泉在屋外等了好一会儿了，他并不着急，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屋前盛开的繁花。

知道今天回复自己的很可能是一个月来，每天重复几次的相同答案，青泉依然耐心地等待着。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青泉带着期盼看向人来之处，很快的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远处跑来。

那小小的人影跑到青泉的面前，一张白净的小脸因急速奔跑而布满健康的酡红，赶不急喘口气，便急急回禀：“青……青泉殿下，对不起，让您……让您久等了。”

“可可，不急，喘口气再说。”青泉轻轻抚摸可可的背部，试着帮他顺气。

“青泉殿下！”可可一惊，叫着连忙后退几步，立刻红了小脸。

“好了，好了，不必拘礼，告诉我，夜火他怎么说的？”青泉温和地询问眼前可爱的可可。

听见青泉的问话，笑容从可可清秀的小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咬着下唇，踌躇着该如何回话是好。

见他如此为难的模样，青泉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夜火他还是不愿见我是吧？”

“啊！不、不是的，夜火大人他……他……他在睡午觉，我没敢叫醒他，所以，等了一会就出来了。”可可说话的时候不敢看青泉的眼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虽然早已猜到相同的结果，心中依然免不了升起一丝失望。

“可可，你连撒谎都不会呀。”

“我……”可可抬头，对上青泉深邃的眼眸，眼里有无法掩饰的失落，可可觉得难受，他虽然不懂那眼底失落以外的情感，但是他为那失落以外的情感而深深震撼，他替青泉殿下觉得难过。

“没事的，可可。不用觉得难过。”看出可可眼底的担忧，青泉安慰小小的可可。

“殿下……”可可吸吸小巧的鼻头，声音有些哽咽。

“可可，等过些时候夜火心情便好点了，他会愿意见我的，不要难过哦。”青泉点了一下可可红红的鼻子。

“殿下，我不明白。”可可鼓足了勇气问出这个已经困惑了他许多天的问题。

“什么”

“您贵为狐族的王，天上天下唯一的狐王，狐族有任何地方是您不能去的吗？如果您要见夜火大人，直接进去不就好了，您何必一定要等他同意？或者传下狐王令，相信就算是夜火大人也不敢违抗狐王令的呀。”

“可可，你不懂。”

“唉？”

“夜火不开心，所以我不想他更不开心。”

“为什么？我看见青泉殿下就很开心呀！殿下是个很温柔的人，大家都很喜欢殿下呀。”可可努力想要表达心中的仰慕。

“谢谢，可可。可这是两回事。因为喜欢所以才更加地小心翼翼。因为喜欢，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笑脸相迎。等你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就会明白了。”

“是这样吗？”可可似懂非懂。

“是的。”

“那夜火大人那里？”可可躇躇了半天，问出口。

“今天就算了。”

“您要走了？”可可不舍。

“不，今天我想送夜火一件礼物。他看了也许会开心一点。”青泉神秘一笑。

“什么礼物？”虽然不是可可的礼物，但是他却显得异常兴奋，一脸期待的看着青泉。

青泉笑而不答。

伸出手，一团白色的雾光逐渐在手中凝聚成光团，光团随着尺寸的改变渐渐变得透明；青泉一笑，将手中透明的光团抛向天空。

可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那团升空的光团，仿佛一不小心眨巴一下眼睛，那神秘的礼物就会消失不见。

看着升空的光团慢慢地消失在雪层里，可可不明所以地回头去看青泉。

“殿下，礼物飞走了！”

“只有飞走，才能送出去呀。”青泉给了可可一个更神秘的笑容。

“什么意……”可可话音未落，便被眼前飘过的银色物体吸走了全部的视线。

一点又一点，银白的物体从眼前飘过，柔柔的落在脸上，有点凉，伸手接住一片，带到眼前，可可确信掌心里一触即化的是雪花。

可可睁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抬头看向天空，无数银色的光点从那片广阔的天宇瓢零而下。

一道银白雪花片大而形异，每一片都有其独特的外观，与一般的雪花截然不同，洁白的身体隐隐透着银色的柔和亮光。

可可仰着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天降异象，张大了小小的双唇，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当其中一片雪花落在可可张开的小嘴上时，一阵冰凉惊醒梦中人，可可随即兴奋地大叫起来。

“天啦！殿下、殿下，下雪了！下雪了！狐族的七月竟然下雪了！哇哇！好漂亮！我要去告诉夜火大人。”

可可开心地说完话后，立刻三步并成两步跑开了。

青泉微微笑着，并没有答应可可的话，他安静地凝视着从天而降的飘零，胸口竟然因为他特意送给夜火的礼物而刺痛起来。

夜火侧着身子躺在屋檐下，早先听见可可来报那个人又来看他的时候，夜火心中一片烦躁；他不明白为何吃了这么多天闭门羹的青泉上，竟然可以锲而不舍地坚持每天都来，早中晚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