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家庭————欧阳秋新

织人抓住我的手腕，再次用衣服将我裹紧。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在我的耳边低低地说；热气吹进我的耳孔，又麻又痒的感觉。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很急促。

“我看到了你书包里的软盘。你在上面写着‘如果我突然消失，请用我的生日做密码打开里面的加密文件’，不是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虽然刚才我已经有了被那家伙做出什么事情的觉悟，我还是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对不起。”

“干嘛又道歉？”

“这次是我害了你。”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记了。”我推开织人，对还没有从石化状态中恢复的欧基桑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相对的，你也不要食言。”

过了很久欧基桑才点点头：“当然，我说到做到。”

我回头看着织人，缓缓地说：“织人哥哥，从今天开始，我们解除兄弟的契约吧。”

“间，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佐久部家的人。你要姓什么也好，去哪里也好，作什么也好，都是自己的事情。佐久部家对你的恩情，你已经报了。没有人可以再用什么束缚你。”

我看着织人夜空一样深黑色的眼睛。

“你自由了。”

“你的意思……是选择权在我吗？”

“对。”我点点头。

“织人，你应该明白的，当时我不能照顾你们母子实在是不得已啊！现在我很需要你，这个家很需要你！只要你肯回来，我会把继承权交给你！你在佐久部那里可以得到什么？他们只是在利用你罢了，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的。所以，还是回到爸爸这里来，我们是亲生的父子啊！”

“这句话，在当年妈妈临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织人的脸上闪过少见的伤感。

“尽管你抛弃了妈妈，但是她一直爱着你！为什么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呢？”

19

“那，那只是……”暮里欧基桑心虚地后退。

“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成为间的家人。我真的……很感谢你。”

“织人，你为什么不明白，爸爸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我的父亲，是佐久部封。”织人冷冷地打断他，“而不是你。”

“织人！你能在佐久部家得到什么？！你的才华，只有在这里才能发挥！”

“我知道……”织人苦笑，“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的，决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和帮手罢了。可惜，你算错了一着。父亲的确把几个部门授权给我管理，但是，”织人看看我，“我只不过听命于间而已，所有的关键性决策都是他做的，我只是个执行者和表面上的管理者。你想要的天才，并不是我，而是间。”

暮里欧基桑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瘫软在身后的沙发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间，我们走。”织人再次拉住我的手。

“等一下！”我推开他：“你忘记了吗？你已经自由了，你已经不用再作我这种小鬼的保姆！”

“这就是我的选择。”织人看着别处。

“诶？”

“无论怎样我都选择在你的身边。哪怕被你讨厌也好，哪怕你赶我走也好……我也要保护你。从很久以前我就下了这个决心。”

喂，这种时候你应该转开脸吗？笨蛋哥哥！而且——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告白吗？

“别忘了你们还没有走出暮里家的大门，不要太嚣张！”

咦？已经被人遗忘的暮里优作什么时候冒出来了？织人一看到他，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糟了，刚才为了好玩我让大家产生了很——大——的误会。现在澄清的话还来得及吗？

喂，织人，事实上——

我刚想说出口，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下一秒我就听到了优作的惨叫。

没有等优作说出点什么，织人已经把他打倒在地板上。优作捂住嘴的手指缝中往外渗出血珠。我看到织人的拳捏得紧紧的，知道他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织人，住手！”我冲过去抱住他，“不要再打了，他是你哥哥，你的哥哥啊！”

“他对你作出那种事，死有余辜。”织人冷冷地说。

“我没有怎么样，真的没有！你来的时间正好，我虽然差点就被……但是后来没有事了，真的。”

织人脸上的冰霜顿时融化：“真的？”

“我要是真的被这种人下手了，我还会笑着出来见你吗？”当我是什么啊，笨蛋！大笨蛋！

“那就好。”织人似乎长长出了一口气，反身抱紧了我，“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这次终于不用再推开他了吧？

“别高兴得太早……”被扁了的人唯恐别人把自己忽略掉，“别忘了那女孩还在我手中！而且，还有人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优作！”欧基桑赶紧阻止他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冲他摆了摆手，“你想说，如果你们如果乱来我就对那个女孩子不利，而且，我的背后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哦——说白了就是鹰户家对吧？”

暮里父子两个像傻瓜一样看着我。

“喂，你们不会认为我是白痴吧？如果不是鹰户家这样的大家族给你撑腰，你们敢对我动手吗？”

“既然你知道就识相点，”优作冷笑，“鹰户这个名字就是权力！你们别想对我们怎么样！”

好像……是他们想对我们怎么样耶。

“鹰户对于我来说，和伊集院一样，只不过是麻烦。”我叹气。

“你们也该出场了吧？”我对着大厅的另一边喊。

啪啪。

随着拍手的声音，从门后走出两个人。永远笑盈盈的脸孔和琥珀色的瞳孔——这就是鹰户家的双胞胎，鹰户明和鹰户流——也是我命中的克星。

“不愧是哥哥看上的人，的确够聪明。”流的头发比较短，很容易区分。

“你那天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拜托，你们很闲吗？”

“欺负自己喜欢的人，是最有趣的事情了吧？”明对我展现天使般的微笑。

我打了冷战。

“我的秘书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间殿下，放心啦。”晓院不知何时从流的背后走出来，“我一点事情也没有，这两位少爷一直陪我聊天呢。”

我顿时僵住：“你，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秘·密。”明对我飞吻。

恶……

我看着蔫在地上的优作：“我们现在可以全身而退了吗？”

“怎，怎么会……”优作呆呆地自语，“他们明明说鹰户家会支持暮里地产的……”

那两个人是现世恶魔啊。我同情暮里一家。

“织人，我们走吧。”我不想再留在这里，这个让织人难过的地方。

“可以放着他们不管吗？”织人问。

“最初又不是他们的错。我们拿鹰户家也没有办法。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你的亲人啊。这一点，是别人无法取代的，不是吗？”

织人紧紧地咬住下唇。

“如果，你难过得话，可以在我怀里哭啊。”我冲他张开双臂。

“你这个从小爱哭的家伙还真敢说……”缓缓地，织人把头埋进我的颈窝。

“哥哥，你这样帮助情敌好吗？”流攀上明的肩膀。

“你应该明白吧，狩猎的乐趣，就在于夺取和追猎哦，呵呵……”

我觉得浑身发毛：“织，织人哥哥，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好不好？还有要带上我的秘书——就是那里的晓院君（眼睛里闪着星星般光芒的……那一个）。”

“我们立刻回本家？”织人抬起头。

我看着他的脸，微笑微笑……

“我·不·要！”

“为什么一切误会都解开了，你还是不肯回本家呢？”

在阳光充足的草地上，我正在享受晓院的豪华便当。

“因为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你那是什么表情？”

“有责任心的人会把织人少爷一个人丢在本家吗？”晓院叹气。

“不要这么对我没有信心吧？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参加戏剧社了吗？如果我现在回去，不但对你食言；而且我一旦回去，伊集院那家伙也会离开。那不就毁了社里所有人的努力？我正是因为有责任心才留下的啊。再说了，宏宇有很恐怖的家伙在那里……晚一点回去我会很高兴的。”

“这样啊~~~~”

“喂，你那是什么语气啊！要知道恐怖的秘书我是不要的！”

“但是厨师呢？”晓院笑了，“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你总喜欢说话说一半？”我正准备把春卷放进嘴里。

“伊集院少爷正在往这边走来。”

我差点被噎死。

“咳咳咳……这种话要早说知不知道！”我来不及拿起制服上衣，就往教室方向跑。

“间殿下，你的便当——”

晓院不喊还好，这样一来伊集院一下子就发现我在哪里了！

“小间~~~~~~~”

我回头看见晓院笑着向我招手……我是不是把什么可怕的人放在身边了？那一天明和流那两个混蛋究竟教给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什么鬼东西啊~~~~~~~~~~~

谁来救我啊！我怎么可以把织人哥哥赶回本家？？

“小间，这边。”跑到走廊，我被突然伸出的手臂拉进更衣室。刚关好门我就听到伊集院的脚步声经过。呼~~~~~~真是千钧一发。

“小间，没有事吧？”

我这才看清救我的人是秀一郎。

“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然今天下午的课我就别想上了！”

“我们是朋友嘛。”秀一郎笑笑。

“对哦，我们是朋友。”老实说，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和秀一郎重新成为朋友——

“我怎么可以把小间交给那种家伙呢。”

诶？这句话……没有深意的吧？对，一定没有……

“间殿下，快点出来上课啦。”

哦，我的秘书很称职嘛，除了有点……不过算了。反正我在展峰过得还算愉快。

我在等待着，学院祭，以及——

* * *

“戏剧社公演，戏剧社的公演马上要开始啦~~~~~~~华丽的爱情剧，佐久部前辈反串女主角哦~~~~~~~~~”

“阿部，为什么广告词要写这样？”正在换戏服的我没有办法出来，只能听任学弟学妹在外面乱喊。

“这是本剧的最大卖点！佐久部，你不要有意见。”大泽前辈严肃的说。

“是是是——”知道自己编的剧本无聊就好。

算了。反正这是我在展峰的最后一天，只要他们高兴，怎样都好。

“前辈，轮到你出场了。晓院，妆化好了没有？”

“全部OK！”晓院作了个手势，把我推了出去。

丢人的事情我已经很习惯了……

“佐久部，抬头，今天你是公主殿下，最耀眼的公主殿下，你的骑士在外面等着你呢。”

恶……

我提着裙摆小心地走进舞台。

台下一片掌声口哨声尖叫声——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融入大泽前辈的剧本。

我是公主。

我在王宫里举办的假面舞会中对黑色骑士一见钟情。激情的舞曲中，我和黑衣骑士在鲜花环绕的花园里结束了最初的一支舞。

情窦初开的我，却被父王许配给邻国的王子。悲伤的我还是准备听从父命。

然而，在婚礼的前一天，王宫里发生了叛乱。父王和母后都被奸臣囚禁。我在侍卫的帮助下逃离了禁宫。

失去公主身份的我化装成男性，混迹于骑士团准备报仇。然而，在那里，我再度邂逅了心上人。他不知道我面具下的真实身份，但是他愿意帮助我复兴祖国。

经历了硝烟与战火，我们在邻国的协助下，终于攻入王宫，救出了父王母后。他，终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然而，别离的时刻还是要面对。父王为了感谢邻国的帮助，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嫁给那里的王子。

我不知道如何拒绝。

历史上最盛大的婚礼到来了。

含着泪水的我一步一步走到教堂，等待着神祝福的一个没有爱情的誓约。

一步一步，走近红毯那头容光焕发的王子。

“你愿意和他共度一生吗？”

当神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黑色的骑士再度出现在公主的面前——

然后……

我注视着另一个入口，等着身着黑衣的伊集院出场。戏马上就可以在欢呼中收场。

但是伊集院久久没有出现。

“间！”

我正在诧异，身后的舞台下方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处。

我转过头，隔着层层缀满蕾丝的白纱，我看到了台下的人群中的黑衣骑士，向我伸出双手。

“虽然我的身份卑微——”

这台词没有错，但声音绝对不同。那低沉又温和的嗓音，和熟悉的“间”的称呼。

“但是我发自内心爱着高贵的你。我知道这份爱情是这样的奢侈和渺不可及，我也知道这份爱情未必能得到神的祝福。但是，”骑士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双夜空一样深黑色的眼睛。

“我是真的爱你的，永远。”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白纱迷糊了我的视线，我丢开了道具的百合，跑向舞台的边缘。

向我张开手臂的织人的方向。

我跳了下去。鲜花和婚纱都在空中飞舞。

织人稳稳地接住了我，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

“刚才说的，不是台词。”织人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个……大笨蛋……”

“我爱你。”

“我……也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