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家庭————欧阳秋新

“间殿下绝对不会轻易反悔的。请您先换上这件上衣吧，要不然我可没有办法化妆哦。”

“……好，我认输……”

为什么公主要穿这么麻烦的衣服？尽管有晓院帮忙，我还是用了足足十五分钟才穿好。加上化妆，戴假发……我觉得自己简直在临时换衣间里呆了几个钟头。

“好了。”晓院对外面宣布。

可是……我已经没有信心走出来了，这幅尊容……虽然我连镜子也不敢看。

“还是让王子殿下来吧。”伊集院笑着走到化妆室的门口，伸出左手，“公主请出来吧，不要害羞哦。”

我咬咬牙，反正总是要丢人的——

推开虚掩的布门，我慢慢地走了出来，没有碰伊集院的手。裙摆太重，我晃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站稳。

很长时间内整个篮球场没有任何声音；仿佛里面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连细微的呼吸声也捕捉不到。我只有困惑地抬起头，结果正好穿过人群看到了织人的脸。

……那算是什么表情？夜路见鬼？

织人也会有那种和年龄符合的睁大眼睛的吃惊表情？太可爱了吧，难道说男生穿女装真的很夸张，连定力一流的织人也崩溃了冷静？

“太，太美了！”大泽断断续续地说，“虽，虽然也有一点想到……但是，简直是……宝石般美丽的妖精啊！”

“简直是真正的公主——不，是天使！真正的女性也没有办法比！”其他人点头不止。

“让佐久部来演公主真的最明智的选择！我们今年会成为学院祭大赢家的！”

“以后永远不用为会费发愁了！”

呃——脸上的化妆品和周围的气氛一样让我不舒服，我想挪到一个可以不被他们围着观看的安全位置。

毕竟从来没有过穿女装的经验，我忘记脚下拖了长长的裙摆，一脚踩在自己的裙子上。

“啊！”惯性让我向前摔去。这下要更丢脸了。我闭上眼睛不打算做任何防护动作，因为——

“天哪！”女生们的喉咙里发出不小的惊呼。

全身没有一个地方在痛，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没有和地面接触，甚至双手。因为有人正好位于我的下方作了完美的防护垫。

织人。

“你们没事吧？！”大泽伸手来扶。

织人似无意地挡开他的手，低声在我的耳边说：“伤到了吗？”

和以前任何时候一样，只要有织人在，我就和受伤无缘。因为虽然我们同时接受防身训练，但是我和织人的课程有点微妙的差别——我的目的是自卫，而织人的，是保护我。

父亲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真的很残忍。他收养织人是有目的的。

但是我从来不希望织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服务我这个少爷而存在的。

突然觉得很火光。我推开织人的接近，用最快的速度站起来。

“佐久部，你没事吧？”

“你应该问地上的这个家伙吧？他可是被我砸在地板上了。”我冷冷地说。

大泽被我的冷淡吓了一跳：“哦，那，你没事吧？”他问织人。

织人站起身，拍了拍一衣服上的灰，没有回答。

“社长……”一直静静旁观的阿部突然开口：“我有一个建议。”

“什么？”大泽很高兴有人打破尴尬局面。

“社长，原来你找到伊集院前辈当男主人公的时候我们都很欣慰……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又比他更加好的人选了。”

“谁？”

阿部指着靠在门上的织人：“这个佐久部织人学长。”

“诶~~~~~~~~~？”所有的人都很吃惊；不过女孩子们很快倒戈。“的确是这样！虽然伊集院帅得很耀眼，但是毕竟这次的主题是骑士与公主。伊集院可以胜任没有错……但是这位绝对是骑士的最佳人选！”

“刚刚的那个！刚刚的那一幕，简直……反正描述不出来，这两个人很合适！绝对！”

大泽笑眯眯地握住织人的手：“这位学弟，你说想参加戏剧社，绝对没有问题，你看这个角色……”

“不行。”我在后面插入一句。大泽和其他人都呆呆地看着我。

我把闷热的假发扔在地上。

“如果他是骑士的话，拜托你们找个别的公主来代替我。”

15

所有的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我；大概是我从来没有在这里露出过这么冰冷的表情。乖宝宝的戏码突然结束，让人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佐久部……”一向圆滑的大泽竟然语塞。

“我也不同意。”被晾在一边太久的伊集院终于找到出场机会，故意向织人挑衅，顺理成章地把手环在我的肩上，“我可不会轻易把骑士这个位子交出去的——尤其是那种人。”

我拨开伊集院的毛手。“已经试过戏服了，大泽前辈，今天我想早点回去。”我径直走向更衣间，换好制服之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篮球馆。

没有人试图阻拦。

穿过已经有点昏暗的回廊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我知道身后的是织人。

“我已经和佐久部家断绝关系了。你是效忠于佐久部的人，不用再和我扯上关系。”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脏痛得要死。但是戏总要演下去，“你回去吧。”

织人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好吧，我会回去。我不会再让你心烦了。”

他难道……不明白我为什么心烦？！

“哥哥。”

织人转身的时候，我叫住了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作为间的我而不是佐久部少爷的我遇到麻烦，你会管吗？”

织人久久地看着我的脸，好像生看陌生人。

在他的嘴唇微微开启的时候，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领，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即将吐出的单词。

我不想知道答案。

没有其他人在的走廊拐角的最黑暗处，我第一次主动吻了自己喜欢的人。

织人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好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手仿佛不受意识控制般，缓缓伸向我的后颈。

我在被他抱紧之前推开了他。

织人的嘴唇上留下了我没有洗净的红色唇膏的印记。

“这个，和保健室里你对我做的事情相同，没有任何深意。”

* * *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只有选择暂时住在自秀一郎家。第二次登门的结果就是又被川添伯父痛骂了一顿。我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全好了，不过慑于川添伯父的气势，我认命地当起病人角色。再说了，伯母的手艺很和我的口味。

晚上秀一郎说有我的电话。是美佳打来的。

“我听说你原型毕露了，小间。”

“忍太久了嘛。”根本不用问她是通过什么方法知道这个电话的。

“可是这样你和织人少爷的关系不就更僵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可以和好的。”

“我在等待。”

“什么？”美佳愣了一下。

“没有什么。美佳，我有点奇怪，你为什么不帮你哥哥，反过来帮织人？你哥哥他不是很可怜？”

美佳不满：“拜托，你有资格说这个吗？不过，你要是这么想知道原因我也可以告诉你。因为我喜欢哥哥，小间你，还有织人少爷是一样的，没有办法分出更重要的一个。既然你和织人少爷是两情相悦的，我就只有站在你这边了啦。”

“织人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我？”我轻哼，“怎么知道我不是单相思啊。”

“拜托！那种事是可以谁是挂在嘴上的吗！”

“不说出来的话，谁会知道。”

“不用那么沮丧了，小间，织人真的是很喜欢你的，他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

“谢谢你，美佳。你真的是个好女孩。唉，我发现我身边有很多好女孩的样子……”我叹气连连。

美佳笑了：“怎么样，已经对女性动心了？”

“没有。”

“唉，我还以为你已经走出同人世界了。”

“不可能的……”我喃喃地说，“我不可能喜欢上女孩的，因为我在遇到过好女孩之前，就已经喜欢上那个人了。”

“小间……”

“我只喜欢织人。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小间，其实——”

“美佳，”我打断她的安慰，“请你帮我向鹰户少爷道谢。”

“诶？什么？谢什么？”

“只要说谢谢就可以了。”

我没有和美佳解释；因为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目前所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我想出去走走。”放下电话，我对秀一郎说。

“这种时间？而且被爸爸知道的话，你又会被念的。”

“不要让他知道就好了。我从院子里出去，再偷偷回来。”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很大，伯父不会发觉的。

秀一郎拿起外衣：“那么我也和你一起出去。大不了连我一起挨训就是了。”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机会。

这个季节晚上的风已经开始凉了。但是街上的人并不少。毕竟工作压力号称世界第一的日本上班族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靠酒精放松心神。

“小间。”一直和我并肩走的秀一郎突然开口，“你说你失恋了。”

“是有这么回事。”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人？”

“对。”

“可是……”秀一郎的声音相当踌躇，“如果有一个人喜欢上你的话，你是不是可以接受呢？”

“要是那么容易就改变，就不是爱了吧？”我对着手心哈气，“我不是因为被爱才喜欢那个人的。”

“小间……”秀一郎突然拉过我的手，在我发呆的瞬间将我拉入他的怀抱。

“其实我一直喜欢你。从你转学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他将头深深埋在我的颈窝，“……做你的朋友也好，介绍你和我一起打工也好，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借口；连让你住在我家，也是因为我的私心！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

秀一郎紧紧抓住我的肩膀。

“我没有办法放弃……那天你在浴室里，我抓住你肩膀的时候，就在想着做这种事……”

因为变化太突然而一直在发呆的我终于意识到秀一郎的脸在眼前放大；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不要！”我推开他的靠近。

秀一郎呆呆地看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他，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只会像傻瓜一样道歉，“对不起秀一郎，我没有办法……接受。对不起……”

我真的不想这样，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会搬出去住的。”

我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小间！”回过神的秀一郎想追上我；但是……

我在速度上不会输给任何人。

身后的喊声和脚步声都消失的时候，我靠着路旁的电线杆大口喘气。知道自己是个笨蛋；但是我就是无法对这件事一笑置之。

“可恶……”我一拳水泥柱上，“出了这种事，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悄然在我的身边停下，几个人走出来，彬彬有礼地问：“请问，是佐久部间少爷吗？”

我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我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块冰凉的手帕已经捂住了我的脸。

意识渐渐远去的时候，我在想的是，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是要接连出现？

16

间，不要哭了。

可是，妈妈她不见了……我要妈妈，妈妈为什么不理我……

间，妈妈她……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走？妈妈讨厌间了吗？不再喜欢间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妈妈和爸爸，永远都是最喜欢间的。离开并不是妈妈自己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间一定要坚强，不要再哭了，要不然妈妈会伤心的。

爸爸……

间，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从今天开始，他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是谁？

他比间大三个月，所以你要叫他哥哥。

小间的哥哥？

对，你的哥哥，他的名字是——织人。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完全陌生的灰暗天花板。身体各处传来酸软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大概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以至于梦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和织人的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候。

不过回到现实可不那么浪漫。我记得自己是被绑架了。环顾四周，陌生的豪华卧室无法提供给我任何有用的信息。

“嗯，至少不是那种阴暗的地下室，看起来一定会被撕票的那种场所。”自我安慰一下。

“你终于醒了，佐久部家的少爷。”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脸部保养完好的欧基桑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墨镜带得看不见表情的家伙和一个脸和他有点酷似的青年。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

“怎么会。能成为您的座上宾是我的荣幸，暮里先生。”

欧基桑的脸部肌肉似乎跳动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我笑眯眯地说，“您是织人哥哥的生父，我怎么会不知道。其实——”我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我还是真的不知道您的事情的。不过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老实说好了，我突然被所有的hotel拒绝。我有点不甘心，所以稍微调查了一下。”

“你知道是我干的？”暮里欧基桑刚出口就知道自己不打自招了，脸上的得意迅速被狼狈席卷，“你怎么会知道？！”

“你是想让我认为是织人做的，的确，我一开始时没有怀疑到其他人。可是，如果真的是织人做的，他有必要在第二天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没有想到你不是传说中的那么无能啊……”

“不止如此。你还操纵小报的记者制造对织人不利的新闻，我想不注意到暮里家也不行了。”

“你……你连这个也知道？！”欧基桑已经开始掏出手绢擦汗，“你原来已经知道了？！那么为什么你还要和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