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瑞才是。”
“孝孝是!孝孝第一好看,小瑞第二好看!”
“是是是!”言智孝点头。
“孝孝你快喝水!”温瑞把水往他嘴边送。
“好!我喝!”在温瑞期待的目光中,言智孝把水放到嘴边,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一股从胃里涌上来的恶心感让他连冷汗都在一瞬间冒出来了。
他一把推开温瑞,飞奔进厕所,用力关上了门。
温瑞完全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之後,他坐在地上看著厕所紧闭的门--
“孝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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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趴在洗有池边,言智孝把刚才还没咽下的全都吐了回来,还夹杂著他的胃液。恶心的感觉让他有种错觉,那喝下去的水也是白浊的液体,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连呼吸都觉得会痛。
打开水龙头,把整个头放到水流下冲刷著,直到整个上身都湿透了,言智孝抬起头,用手掬著水往脸上扑著,几次之後,终於停了下来,双手撑在洗脸台边他,他闭眼眼,重重地喘息著。
面前是一面镜子,可他没有勇气抬头去看自己的脸。
他怕死。非常怕!如果他死了,小瑞怎麽办?他真的怕死,所以,只要能活下去,当工人也好,当杀人也好,只要能活下去,能赚到钱,就可以了--
他什麽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没有出卖自己的自尊。然而,今天,他用了那自尊的一角,换了自己的命。
怎麽看,都是值得的吧!
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水流顺著他的鼻间和下巴滴落。
自尊什麽的,其实早该舍弃了。只有活下去和赚钱才是他唯一的“自尊”。
七年前,他就不是为他一个人而活了。
第四章
夜里十一点左右,老式的旧居民区里,男人拎著大包小包的东西在楼与楼之间狭窄的弄堂里穿梭著,塑料袋磨擦发出的响声此时格外清晰,刺耳,时灭时亮的路灯在此时非但没有让人觉得有安全感,反而越来越让人紧张。
这一秒亮了,下一秒黑了,然後再亮,就是不知道会出现什麽。
男人步伐显得有点战战兢兢,并且不时地回头张望著,心中有鬼,走夜路都是种“折磨”。
直到再次确定了身後没有人,男人转过头刚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还没完全放下,灯光骤亮,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修长的身影倾靠在树杆上,嘴里叼著一根烟,在橘色灯光的照射下,脸庞四周弥漫著薄烟。
此时此刻,对男人来说形同“鬼魅”!
“啪啪”两声,两个袋子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有鸡蛋打碎的声音,像骨头裂开的声音一样。
男人向後退了一步,嘴唇嗫嚅著,看著树下的身影慢慢向他走来,整个人定在原地。
“小、小言!”
笑了笑,言智孝叼著烟来到男人身旁,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两包东西,递到男人手边。
“怎麽了?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样?”
笑得比平时更深的嘴角,此时却比愤怒更加有“威慑力”。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去接东西。
言智孝也没说什麽,低头朝袋子里看了看,大部分是食物和一些日用品,又问:“怎麽?半夜做饭给小浩吃吗?真是个好父亲啊!也是,独自带著儿子,也没个女人照顾,又当爹又当妈的,的确是--”
“够了!”男人突然吼了一声,这种气氛对他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是我出卖你的!是我把你的行踪卖给严墨啸的!可是他出钱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的!”
终於,言智孝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著男人。
“我跟你认识六年了--”六年的时间,处於朋友和合作人的中间,他一向信任男人。
讽刺地笑了笑,男人闭了闭眼,再次开口:“六年又怎麽样?严墨啸给我的钱我六年也赚不回来!我需要钱,你知道的!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为了钱才干这种事的麽?”
一字一句,言智孝无法反驳。的确,他也需要钱。
“可是,我的钱不是靠出卖朋友赚来的!”
“呵!出卖?朋友?”男人挺起胸直视著言智孝,“难道靠杀人赚回来的钱就算是‘劳动所得’?难道就不是脏钱?”
这次,言智孝沈默了。他安静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脸的老实,年纪不算太大却已经满脸皱纹,原本挺拔的身形已有些驼背,他一直说:出来混,要弯著腰低著头夹著尾巴做人--
“小言,我没得选择。就算我不要那些钱你觉得严墨啸会放过我麽?我不怕死,活到这个份上,死也是种解脱!可我死了,小浩怎麽办?别说死了,就是缺了条胳膊少了条腿我也没办法照顾小浩了啊!”男人歇斯底里地拍著胸口,像要把心里的怨全发泄出来。
小浩是男人的儿子,也是温瑞的“病友”,只是前者比温瑞“幸运”,或者应该说是不幸,小浩是天生的智力低下,也就是天生的弱智。
“我要带小浩去外国,给他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生活!钱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某种情况下,他们是同类。言智孝垂下眼,几秒後抬起头问:“他给了你多少?”
男人报出一个数字,任何人都会心动,何况是穷人。
“我要三分之一。”扔下一句话,言智孝转身离开,临走前他对男人说:“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走了几步,身後传来男人的叫声。
“小言!别再继续了,做这行,有条几命都不够用的!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路边了!小瑞的病靠你这样赚钱是治不好的!放弃吧!你还年轻,别耽误了自己--”
後面的话,言智孝没有再听下去。那些话,他曾经听过无数次了,刚开始的几年,他每天都在对自己说那些话,现在,已经免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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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先生,对於令弟的病,我们还是建议采取保守的治疗。一来比较安全,二来--“
医生把病历递到言智孝面前,言智孝接了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温瑞的名字。
保守治疗,意味更多的治疗费,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小瑞,对那些心理治疗似乎很排斥。”
医生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任何人都会在渐意识里产生自我保护意识,但心理治疗的确是一种保险的方法。而且相对的,费用也低一些,再配合药物的帮助会有不错的效果。”
效果,言智孝至今也没看出来。
点了点头,言智孝站起来,拎著刚配的给温瑞的药说:“那今天就先这样了。”
“呃--言先生--”医生也跟著站起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言智孝明白了。
“前阶段的医药费我这星期就来结清。”
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年纪稍大的医生想了想,说:“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辛苦,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药要按照吃啊!”
点了一下头,言智孝表示他明白了。
出了诊室的门,没看到温瑞,言智孝调转方向,向护士休息室走去。果然在休息室里发现了被一群护士们包围的温瑞。
“小瑞瑞,来~~吃这个!姐姐特意为你留的!”
“谢谢姐姐!”甜美的男声让人如沐春风,温瑞张开小嘴把小白兔形状的糖果吞进嘴里,停了二秒,露出笑容。
“好好吃!”
“呀~~~好可爱~~~!”
“怎麽这麽可爱的啦?比小白兔还可爱!”
护士们揉搓著温瑞的脸蛋,恨不得能吞下肚子。
言智孝微微笑了笑,敲了敲门。
“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来接小瑞。”
“啊~言先生!”言智孝的出现,震撼力绝对不比温瑞低。如果说她们看温瑞的眼神是女性天生的母爱发作的宠溺,那看言智孝的就是母狼看到肉时天生的欲望了。
“孝孝你来啦?”温瑞第一时间站起来冲到门口,扑到言智孝身上。
像平时一样接住他,言智孝低下头问温瑞,“你没有乖乖的没有给姐姐们添麻烦?”他的一声“姐姐”,把几个大婶级的人物也包括进去了,让人春心荡漾。
“没有!小瑞很乖!姐姐们还给我吃糖!”
言智孝满意地点了一下头,随後抬起头对护士们微笑著说:“谢谢你们帮我照顾小瑞了!”
怎麽能这麽帅!这麽可爱!护士们共同的心声。
“不要紧!小瑞很乖的!我们都喜欢他的!”还喜欢你!
跟依依不舍的护士们道了别,言智孝一手拿著药一手牵著温瑞的手离开了。
休息室里,看著他们离去的背景,护士们个个面露同情。
“一个人带小孩,很辛苦吧!”
“是啊!言先生真不容易--对表弟这麽好。”
“可惜了,如果他是单身的话--”
一声声叹息,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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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孝,穿白衣服的大叔跟你说什麽?”路上,温瑞拉著言智孝的手晃啊晃。
“那是医生,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吐了吐舌头,温瑞调皮地说:“我知道他是医生!我就是喜欢叫他穿白衣服的大叔!”
这种时间,言智孝总是无可奈何的,只好笑了笑。
又走了一会儿,温瑞又开口:“孝孝!孝孝!我们去馄饨好不好呀!小瑞想吃馄饨!”
“好。但你得答应我,後天跟我一起去看医生。”言智孝回答。
一听到医生,温瑞皱了皱眉,“是那个老是问我各种乱七八糟问题的胸很大的女医生?”
“什麽叫乱七八糟的问题?还有你怎麽就注意到人家的胸了!”轻轻拍了一下温瑞的头,言智孝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她是心理医生,你有什麽事都可以跟她说的。”
“不要!”温瑞扭过头,小脸鼓鼓的,“我不要跟她说!我有事跟孝孝说就可以了!”
听了温瑞的话,言智孝苦涩地扬起嘴角,笑容比哭泣更让人不安,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可以,他愿意照顾温瑞一辈子,如果温瑞一直不痊愈的话。可如果温瑞有朝一日想起来过去所发生的一切,还会不会对他说“我只要跟孝孝在一起”这句话呢?
矛盾变成梦魇,言智孝不知道他有没有醒过来的一天。
进了经常光顾的小店,老板娘已经认识了言智孝和温瑞,找了两个安静的座位给两人坐下。言智孝给温瑞点了一碗芥菜馄饨,看著温瑞“狼吞虎咽”地吃著,温柔了笑了笑。
突然,口袋里一阵震动,言智孝掏出手机,看了上面的号码,脸色微变。转过头对温瑞说:“小瑞你慢慢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嗯嗯!唔!”嘴里塞得满满的,温瑞只能点头。
出了店门,言智孝找了个角落,接下了接听键。
“你怎麽回事?”电话一被接听,那头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吼了出来。
言智孝皱了皱眉,低声说:“抱歉。失败了。定金我会退给你--”
“退你妈个头!我要的不是钱!我要的是严墨啸的命!你搞什麽?竟然会失败!你不是永远不会失败的麽?什麽‘孤狼’!狗屁!”
更多的咒骂声不绝於耳,言智孝握住手机的手骨节微微泛白,冷冷地说了句:“够了--”
对方愣了一下,真的没有再出声。言智孝想了想,皱起眉,最後还是说了句:“抱歉。”
“抱歉有个屁用!我要的不是抱歉!”
言智孝不再说话。
那头的人似乎也骂够了,粗喘了一会儿,又开口。
“听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你一定要把严墨啸给我解决了!绝对不允许失败!”
“可是,我--”言智孝想拒绝。
“没有可是!我再加一倍的钱!”
言智孝犹豫了。钱,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再汇一笔钱到你帐户里,加上上次的定金,等於你上次定的酬劳。事成之後我再而给你一笔相同的金额。只要你这次别让我失望就行了!”
那天的“屈辱”又浮现在言智孝眼前,如果再次见到那个男人,他已经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去面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弯著腰扭曲著身体把那个东西吞进口中,这种事,比捅他一刀更让人觉得发疼。
可是,他没得选择。
“孝孝!你电话打好了吗?”
怔了一下,言智孝对著电话说了句:“知道了!给我几天时间。”随後把上挂了电话。转过身,温瑞正好发现他。
“你在这里啊?”
扬起嘴角,言智孝看著温瑞的笑容,觉得自己的笑脸下全是丑恶,从来没有美好过。
第五章
昏暗灯光下,再次见到那个男人,严墨啸并不算太惊讶。这里有很多男人,也有很多女人,其中一些是客人,另一些,则是为客人提供服务的人。
男人,女人,只要你喜欢而且有钱,就都无所谓。到这里来的,只有花钱和赚钱两种人。
距离他十几米远,隔著几条沙发的小型吧台上,男人正跟另三个男人打牌,穿著普通白衬衫和黑长裤的男人在这里不算特别,所在的位置也并不显眼,但严墨啸还是看到了他。
嘴上叼著烟,男人微微歪了一下头,皱头皱起,应该是拿到了不太满意的牌,微微垂下眼看了看桌面上已经下去的牌,思考几秒,抽出一张牌扔了下去。
不过看来他今晚的运气不太好,又输了。
其他三人笑著拍手,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到桌上,然後接著洗牌,脸上的表情,除了有些无奈之外,再看不出其他的。
他今晚输了很多次了!
严墨啸手里拿著酒杯,悠闲地叠起双腿靠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整个身体几乎隐藏在黑暗里,他坐的地方是这里的特别招待席,而男人所在的地方,则表示他可以提供“服务”。
不过几日,竟然像“脱胎换骨”一样。
那边,新的一局又开始了。男人两指捏住嘴上的烟最後抽了一口之後把烟头扔到了烟灰缸里,然後拿起面前的牌,理牌前伸出一只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今晚的第四颗纽扣,不知道再输一次,他会不会把衣服脱了。
放下酒杯,严墨啸在黑暗中打了个响指,没过多久,一名侍者来到了面前,弯下腰轻声问:“严先生有什麽需要?”
没抬头看他,指了指前方。
“那个男人是谁?”
侍者看了一眼正在玩牌的几个人,然後肯定了严墨啸所说的人是哪一个。
“他是上个星期才来的,叫小言。”
“言--”严墨啸看著正拿起啤酒仰头喝了一口的人。
“言语的‘言’。”侍者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