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烟————兰无心

　　“那随你吧。” 萧玉低下头，看著膝盖上交握在一起的两双手，不知怎麽就想笑出来。李昂为他做过许多事情，每一次他都会欣然接受，然後珍而重之记在心里。他不在乎声名地位，可是他在乎李昂一片心意。
　　敕封令很快便拟好发布出去。让李昂觉得意外的是，朝中并没有很多人反对。裴度第一个表示支持。裴度乃四朝老臣，威望极高，他一表态，很多人就算心里有意见也不敢站出来反对。另外有大部分武将也表示支持。最有可能反对的就是以张均则为首的一干文臣，张均则奉命出巡，不在朝中，其他几个人大概觉得不管怎样皇上都不会改变心意，所以干脆保持缄默。
　　一切议定，只待择期举行封王大典。
　　礼部的官员们奉命安排大典，倒也没怎麽为难，一切只需按照最高规格来准备就行了。
　　李昂听礼部侍郎禀报典礼各项安排，大体上还觉得满意。
　　“日子定在哪一天？”
　　“回皇上，定在五日之後四月初五。”
　　李昂翻著历书，沈吟不语，半晌，拿笔圈出一个日期：“改在这一天。”
　　礼部侍郎看那历书上朱笔圈出来的地方：四月十一，大吉，宜嫁娶。

　　玉沉烟71（大结局）

　　大典当天，李昂一大早就不见了。兰心和兰月围著萧玉替他打理身上繁复的亲王服饰。
　　“怎麽不见皇上？今天不是不上朝麽？”
　　“皇上已经去了南郊，公子到那里就可以见到皇上啦。”
　　南郊圆丘是天子祭天的地方，用来举行封王仪式这是第一次。
　　“他倒是心急得很。”
　　兰心嘻嘻笑道：“皇上盼这一天可盼了好久啦，怎能不心急。”
　　兰月轻轻打了一下她手背：“多嘴。” 兰心回她一个鬼脸。
　　萧玉正在同腰带上的环扣作斗争，无暇去注意到她们。
　　收拾停当之後，殿外已经有一顶轿子候在那里。萧玉想骑马，可是身上的衣服实在不方便，只好上了轿。
　　出了皇宫正门，又见一辆八驾的马车，红锦络带和帷幕，以金玉饰车身，车盖三重，豪奢不逊天子车驾。
　　礼官请萧玉下轿上了马车，便往南郊行去。随行队伍足足排出两里长，最前面是礼官清道引路，前後有数百名宫女太监持著华盖，旌旗，麾仗。风云十二骑骑高头大马护佑车驾左右，另有卫队相随。
　　萧玉掀开车帘前後看了看。兰心跟在车旁，道：“公子你不用著急，很快就到啦。”
　　萧玉笑道：“我著什麽急。” 他只是有点疑惑，“封王仪式怎麽要摆这麽大排场，上次皇上祭祖也没有这麽多人。”
　　兰心道：“这不一样啦，皇上每年都祭祖，可是公子你大喜的日子就这麽一回，当然要隆重一点。”
　　兰月在後面笑著踢她一脚，兰心跳起来躲：“干嘛踢我？”
　　萧玉放下车帘，这个典礼对他来讲其实并没有那麽重要，算不上是大喜。他的身份是男宠还是亲王，没有什麽不同，他依然还是他，爱著一个人并且也被那个人所爱。他一路上心情都是相当平静的，可是抵达之後，当他跨出马车，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震撼万分。
　　铺著红色地毯的大道两旁，人山人海，一眼望过去，只见万千人头攒动。他甫一露面，人群中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整齐列在道路两旁的士兵被躁动的人群挤得有点凌乱，正努力恢复秩序。
　　萧玉立在车头，有点迷失在涌动的人潮里。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天坛之上，萧玉顺著望过去，尽头立著一个人，隔得很远，看不清面容。他心里突然安定下来，走下马车，朝著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过去，周围千千万万人，他眼里却只剩下那一个人。
　　他先前觉得并不重要的封王大典，此刻在他心里变得庄严神圣。他们一起度过的每时每刻都在他眼前一一重现，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他每踏出一步，跨过的不是距离，而是那些时光，那些痛苦的伤心的甜蜜的快乐的时光，都将在这个仪式里被赋予恒远的意义。
　　李昂看著他一步一步郑重无比地走过来，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抑，等到他站在自己跟前，一身紫色的亲王冕服，耀眼得有如明珠美玉，他差点就想上前去将他拥进怀里，好在他总算还记得这是封王大典，还有千万双眼睛在看著他们。
　　礼乐奏响，奉礼郎宣读敕封诏书，然後由皇帝亲授王印。
　　白玉制成的王印，上面刻著一个永字。永王，这是萧玉的封号。
　　接下来该由新王拜谢天恩。萧玉在阶前跪下来，被李昂伸手扶住。萧玉抬头看他，以眼光相询，李昂但笑不语，牵著他的手一起走上祭坛。
　　下面开始有些躁动，这一项不在规定的仪式中。这个祭坛乃祭天之所，象征著天命和天意，除了皇帝没有人有资格登上。
　　李昂拉著萧玉一起跪下来，焚香三柱，礼拜三巡。他握住萧玉的手，庄重得像是握著自己的一辈子：“苍天为证，李昂在此立誓，此生愿与萧玉携手共度。如有来生，愿携手生生世世，永不相弃，永不相负！“
　　永王，这是一个封号，更是一个承诺，永不相弃，永不相负！萧玉心情激荡，紧紧握著李昂的手，郑重许下相同的誓言：“ 苍天为证，萧玉在此立誓，此生愿与李昂携手共度。如有来生，愿携手生生世世，永不相弃，永不相负！“
　　高高的祭坛之上，并排跪著的两个身影，在苍穹之下，显得渺小却又无比庄严。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众人此刻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麽封王的仪式，这是皇帝在向全天下昭告，他身边的这个人是他相许一生的爱侣。
　　李昂和萧玉走下祭坛，也不再顾忌什麽，手牵著手并肩而行。百官一起拜倒，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永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些人之中纵然有人无法接受两个男人相爱，可这一拜却无不是真心实意。
　　官员们都列在离祭坛近处，再走过去便是聚集的百姓。裴逸飞挤在一群百姓中，见两人走过来，扯著嗓子喊了一句：“恭祝皇帝陛下永王殿下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人群中一阵哄笑，然後便有人跟著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一浪高过一浪：“恭祝皇帝陛下永王殿下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夹杂著阵阵欢呼。
　　李昂微笑著朝人群挥手，萧玉脸皮薄些，架不住这种阵势，拉著李昂快步登上马车。马车上没人看得见，李昂也就不再忍耐，拉过萧玉圈进怀里，轻轻吻了下他嘴唇。
　　萧玉心跳还未恢复，脸上泛著红晕。李昂笑道：“瞧你平日镇定得很，原来脸皮这样薄。”
　　“自然比不上你脸皮厚，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这个皇帝有断袖之癖。”
　　“我便是要天下人尽皆知。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有人说三道四，我现在光明正大地喜欢你，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萧玉看他一副得意张扬的模样，不禁笑起来，这一笑更显得他明眸皓齿，宛然生辉。李昂看得愣了好一会儿，道：“你今天真是格外好看。”
　　大典之後，李昂又带萧玉去了李氏宗庙。萧玉不明白封王为什麽还要拜祭李家祖宗，但也没有多问，由著李昂拉著他将李家的各位先祖拜了个遍。晚上皇宫里大排宴席，宴请百官。萧玉这一天忙下来，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好不容易等宴席结束，李昂又要带他一起去见太後。
　　萧玉知道太後一向不喜欢自己，平日里都是尽量避免与她见面。
　　“封王连太後也要拜？”
　　李昂道：“不是每个被封王的都要拜，但是你一定要拜。”
　　萧玉心道，这算什麽理由啊。不过也无所谓，既然李昂坚持，就去拜一拜好了。反正他今天已经磕了无数个头了，也不在乎多磕几个。
　　李昂和萧玉一起在太後跟前磕了三个头，太後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等他们拜完之後，道了句：“起来吧。”
　　李昂叫人送了杯茶来，递给萧玉：“给母後献茶。”
　　萧玉懂这个意思，太後要是喝了茶，就是接受他了。他有点犹豫，觉得太後不大可能接受自己。
　　李昂给他使个眼色，他只好硬著头皮上前：“请太後用茶。”
　　太後没有接，萧玉觉得十分尴尬，看向李昂。李昂小声道：“叫母後。” 萧玉一时没明白过来，愣了一下。却听太後开口道：“我知你父母早亡，你若肯叫我一声母後，从今往後，我待你便如待皇上一般。”
　　萧玉抬头看了一眼太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太後永远端庄华贵，一丝不苟，而他的母亲，会陪他一起在花丛里打滚，会陪他一起傻傻地数天上的星星。她们没有一丝相同之处，却同样有一颗爱子之心。
　　萧玉双手奉上茶杯：“请母後用茶。” 这母後两个字他叫得心甘情愿。
　　太後接过茶杯，饮了一口，面色缓和了些，道：“好了，你们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
　　两人告辞出来，已是月上中天，朦胧的月光让一切都显得柔和宁谧。
　　“你有一个好母亲。”
　　“以後她也是你母亲。”
　　萧玉低头笑。
　　李昂又道：“过些日子我们回杭州一趟，我也该去祭拜一下你的父母。”
　　萧玉点头：“嗯。”
　　回到麟德殿，萧玉把自己扔到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身体很累，心里却是满足欢喜。
　　李昂坐在床边，给他揉腰。李昂按摩手法极好，都是在萧玉昏迷不醒那些日子练出来的，现在萧玉身体好了，也还是经常派上用场。
　　萧玉脸埋在枕头里，突然笑起来。李昂道：“你笑什麽？”
　　萧玉道：“我突然想到，我们今天拜了天地，又拜了你母亲，好像是在拜堂成亲。”
　　半天没听到李昂说话，萧玉翻过身，见他一副忍笑的表情。他突然明白过来，跳起来道：“你本来就是在安排我们成亲是不是？”
　　李昂忍不住大笑，哪有这麽迟钝的，把自己嫁了都不知道。
　　“怎麽，你不愿意跟我成亲麽？”
　　“我愿意！我愿意！” 萧玉扑过来抱著李昂又叫又跳，兴奋得像个孩子。
　　李昂觉得极是欣慰，以前那个总是忧郁难解的少年如今也会这样无所顾忌地欢笑。
　　萧玉想起一件事来，放开李昂：“咱们还应该夫夫对拜才算拜完堂。”
　　李昂很配合地站到他对面，两个人一起拜下去，大概是兴奋得晕头了，“呯”地一下额头撞到一起。两个人揉著额头笑了一阵，抱著一起滚到床上。
　　李昂侧著身子压著萧玉，脸挨著脸，呼吸有点急促起来。
　　“现在都拜完了，该洞房花烛了。”
　　“不对，还没有喝交杯酒……唔……”
　　剩下的话被一个吻封住。
　　洞房外面，兰心和兰月坐在台阶上，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令人耳红心跳的呻吟声。
　　兰月有点坐不住： “看来今晚不用咱们伺候了，睡觉去吧。”
　　兰心道：“公子今天累坏了，皇上应该舍不得做很久，等著吧，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叫咱们。”
　　一会儿之後，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是激烈销魂，连兰心也受不了了，红著脸道：“咱们还是去睡吧。”
　　半弯月亮挂在天空，月光静静地洒下来。天地之间，春光正好，风月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