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冰心照汗青————流云飞岫

作者:流云飞岫  录入:07-20

经天子大为愤慨,白无垢聪明一世,也猜不透天魔这句问话的含义,当然猜不透!原来,天魔打这种主意!人都被逼走了,难道他还想金屋藏娇?他要侮辱无垢到什麽地步?


却见天魔的目光,从前端飘向这里,眼神里闪过一私惊讶。经天子想起销魂夜魅教他千万不可露出眼睛,急忙睫毛一垂,低下头来。

 

夜宴终於结束,诸魔也陆续离去。他们这些观摩的姬人正要回去时,忽然跑来一个人,对著嫫嫫说:「传非凡公子的谕令:著玉天姬明天到内室去服侍公子!」

众人听到这意外的消息,都惊住了。经天子缓缓的转开头去,脸上涌起一抹冷笑:「非、凡、公、子!」

 

* * *

 

第二天一早,「玉天姬」就被带至非凡公子的私人居处:淇园。

其实整个魔界,并不全部都是阴森狰狞,相反的,有几处相当的雅致绝俗,只是阳光普遍不够,显得一片幽深。例如这座淇园,园中修竹千竿,潇染翠筠,龙吟敲金,非凡的居室就构建其中,这份风雅与意境,倒是不输凉心居。由此可以想见猜心园的景致也是绝妙呢!经天子暗暗想道。


非凡公子正在书房等他,只见案上堆了一大堆的书,他简单的对经天子下指示:「这里终日幽暗,凑巧今天有大太阳,你就把书拿去晒一晒,过了未时,再把书收起来,好好的归到书架之上。至於其他,有空的话,就整理一下室内吧。」


说完,迳自离开淇园,到正殿之上办公。

经天子四下环顾,这居所静悄悄的,也没有别人,就他一个。经天子微微冷笑,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暗处呢!他也懒得理会,自顾自的晒起书来。

经天子一边搬书,一边看著这些书籍,这些书的装订与封面都是一个样子,但是内容则很繁杂,只有一小部份是汉文书籍,大部分是梵文、波斯文、与古蝌蚪文。经天子略感惊异,没想到非凡公子竟然也精通少数语言!他还以为只有他们汗青编有这个学养呢。


晒完了书之後,经天子来无事,就开始整理房间,焚香拭鼎,卷帘插花。

 

到了申牌时分,非凡公子回来了。

非凡公子首先走进书房,看了一下书架上满满晒过的书,没有说什麽。

 

吃过晚饭以後,非凡问经天子:「你是歌姬、乐姬、还是舞姬?」

经天子没有犹豫,很快回答说:「我是乐姬。」

非凡继续问道:「弹的好吗?」

经天子点头:「当然!」他家学渊源,从小就受到琴棋书画正统而严格的训练,音乐一道,不是他经天子自负,不但精,而且博,举凡琴、瑟、箫、笛、笙、磬、琵琶、胡琴、三弦、空篌……等,少说也有十来种乐器,没有一样不通的,尤其是琴箫两项,更称双绝。


非凡公子说:「那好,那厢有一具古筝,你就开始弹奏吧!吾要看书。」

说毕走开,在另一个书架上挑了一本「昭明文选」,舒服的坐下来开始看书。

经天子无奈,走到放置古筝前的矮几前坐下,开始调弦。心中却恨极,他什麽乐器都会,独独不会古筝!

为什麽不会?因为古筝一向是女子专用的乐器,声音柔媚,易於合奏,欢场上用的尤其多,所以男子一般学的本来就少。特别是儒教,认为古筝是秦声,非中原雅音,从来鄙弃。他们汗青编与儒教同出一脉,因此经天子竟从没有学过古筝。


现在好!一个乐姬不会弹筝!

经天子想,乐理总是相通的,在此之时,他怎麽能退却?因此硬著头皮上,一边调弦,他的音感极好,一边细辨古筝十三根弦的宫商角徵羽五音。忽然,经天子在这具古筝旁见到一本乐谱,心中大喜。立刻翻开,从第一首「宫灯舞」开始弹起。


这首宫灯舞极其简单:「宫、商、宫、升羽、商、宫、商……」实际上,就是一首给初学者的音阶练习。经天子弹的还算顺,但是当然对旁边听的人而言,却会感到单调生硬之极!


过了半晌,只见非凡公子叹了口气,起身把「昭明文选」放回书架上,另外抽出一本「三字经」,对著经天子说:「读书也要配上对的音乐,你现在的程度,我只能看看『人之初,性本善』了!」


经天子顿时住手,又羞又气,一脸尴尬又冤枉的表情!

非凡摇头,说:「算了,你去烹茶吧!烹好了端到外面来。」

经天子走到後面去,茶道他也算是精通,那天在凉心居的流月亭他可是煮了无数次的茶!这次,他发誓一定要煮出一道好茶来,露两手给非凡瞧瞧!

不过经天子忘了一点:他不会起火。那天在凉心居,火是白无垢生的。

经天子忙碌了许久,好容易才生了个火,开始烧水。这一泡茶,可怜非凡不知道等了多久!

 

经天子终於把茶端到户外出去,非凡正坐在竹躺椅上看书,他拿起茶来,呷了一口,伸个懒腰,说:「书看的差不多了」,抬头望望升上来的月亮,又道:「还是我吹笛给你听吧!那边有一张琴,你会抚才去弹,如果是刚才那种程度,就不要乱动!」

 


非凡公子抽出一管玉笛,开始吹著,笛声悠越,清扬婉转,配合竹林的竹籁,真有今夕何夕之感,让人俗念全消!

经天子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这小子倒也有两下子。

只听非凡吹的是一首古曲:「淇澳」,取自诗经:「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中以竹为喻,称赞君子,与眼前的绿竹淇园,搭配的天衣无缝。经天子技痒,不觉援过琴来,弹一首「风雨」相和。这首诗,也是出自诗经,同样在称赞君子:「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两个曲子调子不一,但是经天子却能与其节拍相合,极尽抑扬顿挫之能,两曲呼应,显得更加丰富雍容,一时,笛音琴韵,宛如两位君子正在对话一般,优雅悦耳。

一曲既罢,非凡转过头来,对经天子微笑,随即又换吹新曲。这次是一曲「西窗话旧」,经天子便和了一首「潇湘夜雨」。这曲弹毕,非凡仍然继续,又吹一曲「百鸟朝凤」,经天子依旧从容,和以一曲「有凤来仪」,配的丝丝入扣。

 


经天子看著非凡在月光之下吹笛的容颜,虽然比不上他的兄长悦兰芳之俊美绝伦,也缺乏白无垢出尘的气品,但是仍自有一股清华的气质,全无俗韵。

非凡吹毕之後,正凝眸远望前方的某一点,经天子也不去理他。只见非凡慢慢转过头来看著经天子,月光下,非凡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而幽深,看不出其中的情感。他缓缓的说:「睡觉去吧!」

 


此刻,夜已深,他们来到寝室,非凡淡淡说道:「你今天就睡在外床吧!」

经天子大惊,脱口说:「什麽?」

非凡扬眉看他:「这种事情很奇怪吗?」

不,当然不怪,当时富贵人家的床都很大,就像一个小房间一样,幔帐之内是内床,帐外还有外床,专供婢女或是僮仆睡卧,以供主人半夜要喝茶、解手、搥背之需等。


经天子自己也是成长於富贵人家,不过他的父亲在他十四岁之後,就不准婢女僮仆或甚至老妈妈等侍寝,所以他本人习惯独眠。

但是让经天子吃惊的原因不在这,而是因为从传说中非凡的个性来看,他以为非凡应该不喜欢有人──特别是女人陪侍而睡才是。

以为归以为,他并没有理由拒绝。

只见非凡很快进入帐中,经天子也跟著和衣倒在外床憩睡。

才睡不到一个更次,经天子忽然被唤醒,他只好问说:「公子要什麽?」

非凡在帐中道:「要茶。」

经天子无奈起身,走到桌上斟了一杯茶,看见房间里点的两只蜡烛有一只快熄灭了,还顺手点了一只新的蜡烛。

经天子端著茶杯,掀帐进入内床,内床上,非凡盘膝而坐,头发并未放下,但是已脱掉绿色的外衣,露出白色内衫,腰带、长裤。非凡一边接过茶杯,一边皱眉看著经天子,问道:「你怎麽没有解衣睡觉?」


经天子直觉回答:「不是要服侍公子吗?」

非凡公子把茶杯往床板一搁,停了一阵,然後开口:「你完全没有伺候人的经验!」

经天子说:「这…我是新手!」

非凡盯著他看,说:「是吗?今天我在暗处观察你很久,你整理房间时,会焚香、擦桌上的摆设,而不知道扫地;懂得插花,但是不知道剩下的残枝残叶该往哪扔?会烹茶,但是不会生火。这一切不但证明你平日的生活十分风雅悠,也在在说明你养尊处优,从来不知道下人们作的活!又,从你不习惯有人侍寝这一点,可以看出你不是来自寻常的富贵人家,一定是出自武林的名门!」


经天子面不改色,说:「我正是来自魔界五大世家之一的高辛族啊!」

非凡忽然冷笑,说道:「高辛族如果能维持这种生活,还需要抛头露面来作乐姬?」

经天子神色不动,反驳道:「家道中落也仍有体面,俗语说:『金盆虽破份两在』,我只是来作乐姬,以技艺谋生,谁能料到竟有人拿我当奴婢来驱使!」

非凡公子不怒反笑:「牙尖嘴利!你来作乐姬?竟会有一个乐姬不懂得弹筝?可笑啊可笑!」

经天子明知道这是老大一个破绽,但仍然镇定圆谎:「我近日勤练琵琶,古筝只是一时荒疏而已。」

非凡公子虽然带著笑容,但却眼睛含:「哦?你当本公子是蠢牛木马,连一个人懂不懂音乐都听不出来吗?」

随即又接著说下去:「你是太懂音乐了!你不会筝而懂琴,这让本公子想到,全武林之中,唯有儒教,是连对女子的教养,都是传琴不传筝。依照儒教的说法,琴者,禁也,用以明心见性。操琴之人,除非遇到知音,可以双琴合奏之外,所谓『和而不同』,从来不与其他乐器合奏!但是对於琴道修养极高之人,却可以相同意境的曲子来应和。刚才我连吹三曲试你,你完全知道我吹的曲子,配合的意境与节拍都形完意足,圆满自在。全武林唯有儒教中人,懂得这一手!尤其是最後一首『有凤来仪』,是儒教的镇山之曲,你说,如果你不是儒教的人,如何会此曲?」

 


经天子暗暗心惊,自己真的太小看非凡公子了,当时料想这来自东瀛的的小子能懂什麽?就算当过两天的三教圣主又如何?想不到这厮对於儒教竟然如此熟稔,这次真是大意了!


经天子随即又感到一阵厌恶,说道:「你竟然是如此伧俗在骨子里的人!我听这笛声,以为非胸中大有丘壑之人,不能吹出。但你抒发怀抱、自吐意境,却原来是另有目的!」


非凡公子冷笑:「如果本公子感应不出你琴音之正,早就当场杀了你!我会容你此刻进入帐中密谈?本公子正是想破例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道出所为何事,一切好说!」


经天子面无表情,说:「我想公子您误会了。」

非凡公子浓眉轩起,注目经天子:「我不但知道你是儒教的人,还知道你必与圣贤诸有深厚的关系!」

听到圣贤诸的名字出现,经天子不由得心跳加快,但是表面上仍然保持平静。

只听非凡公子一气说下去:「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一踏进有别天地,就徘徊难舍。那个地方向来是魔界下人出入之地,没有什麽特别,只有一次,充作战场,就是当年吾为三教圣主时,曾命三教攻打魔域,而当时进入有别天地的人,正是圣贤诸,可见你与圣贤诸有一定的牵连。除此之外,你进入有别天地,也一定是透过他,看到黑卷才知道这条通道。当初吾命圣贤诸拿黑卷请一休译出,他假装听命,其实圣贤诸本人就精通少数语言文字,早就解出黑卷之意,黑卷里只记载三条魔界通道,以有别天地最好走。至於你,你本人也精通少数语种。本公子今早命你晒书,目的就在试探你,结果一试即出,同样的封面外皮,你却想都不想,单看书上的标题,就马上依照梵文、波斯文、蝌蚪文分别归架。就算是有人天生伶俐,认得出是不同的文字,但是你不但依照文字,甚至同种文字中,你还依照武学、哲学、实用性分类,而且在时间极短之内,就已全部完成。现在你还有什麽话说?」

 


听到非凡公子连珠炮似的这一番话,经天子气的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心里恨的咬牙切齿:「这个臭小子!虽然给他说中自己与圣贤诸的关连,中间的推论却是错的!自己根本不是儒教的人,也不是因为儒教才通少数语言与音律,更不是因为黑卷才从有别天地进来!……他妈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要心软,继续追问白无垢,好歹问出另外两条通路不就好了?现在好,听这个竖子在这耀武扬威的放屁!」

 


过了好半天,非凡公子才又问:「你究竟是谁?」

面对非凡的咄咄逼人,经天子仍然不肯松口:「我是魔界中人,不是吗?」

非凡公子说:「你绝对不是!」

经天子说:「我身上有魔气,又怎麽说?」

非凡公子冷哼一声:「随便找一个舞姬剥了她的头皮戴上,不就有魔气了?」

经天子看著非凡,语带讥讽:「说得对!我的确不是魔界中人!像这种变态的嗜好,只有你们魔界才有。特别是公子你,不但好剥人皮,还喜好剥鸟皮、鸠皮,不是吗?」(指非凡当初剥孤鸠的皮一事,见『霹雳狂刀』)


非凡公子脸色一变,煞气凝聚:「玉天姬,你当真惹动本公子的怒气了!」

经天子不屑的冷笑,眼睛不看对方,说:「那又如何?」

非凡公子声音一沈:「你不但不是魔界的人,本公子怀疑,你根本不是女的!」

说著,身子向前一探,左手疾伸,一把摸向经天子的下裆。

经天子没有想到非凡公子说发难就发难,猝不及防的,自己的隐私之处竟然被非凡公子摸了一把!

非凡一摸得手,发现触手竟然平平,没有预料中的一包,也是一惊!他马上缩回手,神色微变,带著一丝不自然,有点没话找话说:「原来你果真是儒教之人!」

 

经天子赫然大怒!他紧紧的瞪视著非凡公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从来没有人碰过我!」

非凡公子冷然说道:「你希望本公子娶你以示负责吗?可惜这一点我无法办到!」

经天子嘴唇抿起,勾出一抹冷笑,阴阴的说:「没关系,只要你的那话也让我看,就够了!」

非凡公子听闻,登时怒斥:「无耻!」

经天子说:「无耻的人是你!」说著,手一运劲,腾身而起,飞纵到床帐顶,随即整个人再急扑直下,一招「匹练如虹」攻向非凡公子。经天子这招来势奇快,夹带雷霆万钧之力,非凡公子见他来势汹汹,不及抵挡,连忙使一招「金蝉脱壳」躲过,窜出帐外。


非凡此举,正中经天子下怀,他两手一伸,就已轻巧的卸下非凡身上的内衫。

非凡公子在帐外站定,发现自己的上衣已经不见,还来不及细想,只听见「撕」的一声,经天子使出「穿云飞燕」的身法,跟著破帐飞身而出,经天子随即上前,不给非凡公子喘息的机会,继续进逼。两人在房内快速过招,数招过後,蓦然,经天子使出看家绝学:丹心摘兰手里的一招「并蒂吐蕊」,名字好听,但是招式却毒辣无比,食指中指直戳人的双眼。非凡公子看见经天子如同削玉的手指袭向自己,百忙中掠过一个念头:「这样的手,果然是女人的手!」


非凡见招式狠毒,身子微微向後仰,侧过头去避开此招,哪知这招也是虚的,趁著非凡护住上盘,经天子另一只手倏然伸出,登时抓脱非凡公子的腰带!

非凡公子看见经天子连连得手,不由得又惊又怒:「贱人,净用这些下三滥的招式!」

经天子左手把非凡公子的腰带随手向後一抛,冷笑说:「正是贱招对付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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