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不是在任性的!"毓弋笑着将人搂入怀里,挡去了他的视线,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感情。
怜更还有事瞒着自己,而且必定是一件跟自己有关的事。
想着想着,毓弋不禁自嘲一笑。瞒又如何?骗又如何?都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哪怕是虚假,能维持下去,也是好的。
想要这个人,想拥他入怀,想看着他笑,想对他好,这么多年,兄弟间争夺江山的执着,到头来,却比不上想要这个人的心思半分。
眼下得到了,那就,罢了吧。
"你可以,只要我能给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想怎么任性都可以。"轻轻抚着怜更的背,毓弋笑了笑,"只要你最后肯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怜更低低地应了一声:"一言为定。"
深吸口气,毓弋举了举手中的药:"好了,怎么任性都行,药一定要吃。"
怜更抬起头看着他,半天才眼睛嘴巴都皱到一块去了:"很苦。秦泊的药都是苦死人不偿命的。"
"一定要吃!"毓弋严肃地道,随即又挑眉一笑:"还是说,你想我换一个喂法?"
"诶?"怜更刚发出声来,就又被毓弋堵上了嘴,药慢慢地渡过来,依旧是苦得让人皱眉。
"我想不通,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连半月,怜更身上的伤也渐好全了,只是身体还弱着,每天只是跟毓弋在宫里相伴,凤殇倒还是每日都来,只是停留的时间一日比一日短,有时匆匆站了一下,看见怜更气色好了,就马上离去了,像是极忙。
看到他这一连几日,毓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朝中的人对于凤殇突然以永明太子世子的身份出现,杀伪帝,登帝位的事只差没拍手叫好,就更别说是反对或是不服了,这可以知道凤殇等人在这之前做了多少笼络人心的事,怜更自也是功不可没,毓弋知道他曾经在自己眼皮底下就去游说戚国侯,自然不会怀疑他们在这些事上的能力。
只是朝中既然没有人反,朝野之外的百姓只要日子过得好,自然也不会对换一个皇帝有多大的意见,以凤殇等人之前的准备,不可能是因为登基后对大小事务不熟悉才造成忙碌的,而且,如果毓臻之前的话是真的,连三色国都已经归顺沧澜,这就更不会有边境之乱,毓弋实在不懂凤殇每日究竟在忙碌什么。
难道真要吞拼天下么?在新旧两朝交替之际去挑战正当盛世的大国凤临?
怜更见他皱了眉,低低一笑:"你大概也能猜到吧?"
毓弋一震,不敢相信怜更的话。
怜更靠着墙坐在床上,悠悠道:"我从头说你听吧。我很小的时候,还在边境上,凤临驻军侵扰边境很厉害,当地的人日子非常的苦。我刚懂事,就曾见过有母亲,因为家中所有都被那些人抢去了,只能一天天地从自己身上割下肉来喂她一岁大的孩子。
"那时候大家都在逃亡,也受过这样那样的迫害,不但要躲开朝廷里派去的杀手,也要躲避凤临的那些强盗,有时候躲不过去,硬生生地把财物或是女人送出去,大家回来后都会又悲又恨。
"那时候,带着我们逃亡的舅舅就说过,若有一天,重掌沧澜,我们要的,不只是这一片土地。天下分立,各自边境边境上的人,必定有着一样的遭遇。五国纷乱,现在虽是和平,战乱一起,苦的还是百姓。我们要的,是这天下。"
毓弋静静地听着怜更一字一句说来,心中怦然。那时朝中在位者,想着的又是什么?
在位而不谋正事,只顾权利相争......
想起很久以前怜更曾说的一句,毓弋只能暗自苦笑,没有搭话。
怜更看着他,不知他想到什么,也大概明白,笑了笑,接下去道:"只有足够的强,才能成为至尊,我们不想多伤无辜。这些年,瑾也很努力。"
"瑾?"毓弋下意识问了出口,恍惚间记得,怜更似乎总是这样叫凤殇。
怜更一笑:"就是皇上。你倒猜猜看为什么这样叫?"
毓弋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你父王夺位,今日,他就该是名正言顺的王子了。按照祖宗算法,他的名字该叫毓瑾。"
"那你呢?"
"我吗?"怜更低头一笑,"我叫怜更啊。被放弃的人是没有名字的。‘怜更'这个名字,是毓臻给我的。"
毓弋一怔,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只听怜更慢慢说下去。
"可是,他的名字是凤殇。"怜更抬头,"你明白么?凤殇凤殇,他的名字,就是他的使命,三色国不足为患,我们要的,是吞凤临,一统天下。"
四十一
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毓弋坐在那儿,久久不说一句,掂量着怜更的话。
并不是说怀疑他们的准备,只是以王子身份长大,再不济,他也很清楚"吞凤临"这话,所可能代表的代价。
天下三分,五国并立,东北有沧澜,西有凤临,南有碧瑕、红莲、白夜三色国联盟,这其中,最强的莫过于凤临,沧澜虽然不至于落为人臣,但每朝每代,为了维持与凤临之间的平衡,上位者都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现在怜更说的却是吞拼,这又怎能让毓弋不暗自惊措呢?
怜更看他的脸色,自然明白他想到了什么,缓声道:"我们逃亡过,对着当时的朝廷,对着凤临驻军,都曾奋力一战,那时我还小,没办法站在前面看着过程如何惨烈,但是,兵刃相交所带来的后果,我很清楚。失去依靠,失去至亲,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对着你笑的人,后一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那时候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毓弋下意识看向他,正好见到怜更微微缩了缩身子,知道他必定是回忆起很不好的事情,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最后干脆将人搂在了怀里。
似是安下心来,怜更低笑一声,开口道:"也许你听来觉得荒唐,可是,从重掌沧澜这一步起,我们就不想多伤无辜。挑拨有势力的王子动手夺位,让王子和伪帝之间的力量相互牵制消磨,最后杀伪帝,对于突然出现的意外敌人,无论是多出色的人,必定会有一刻疑虑,再趁那一刻将其它人一网成擒......只是没想到,我会派得上这样的用途,让计划更加容易进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怜更却还是坚持着要说,"那天入宫,皇帝以为有我在手,你和毓臻就会听话,哪知道瑾他们不到一天就把宫里的人制伏了,他还道是你们发狠,逼他上绝路,才会放手一搏,用我来威胁你们。他在房间外准备的那些人自然早被我们替换下了,算准了时机,杀了他,我在他手里,我手上有秦泊准备的迷魂药,只要你们上前查看,你们自然也就逃不掉了。若是我早死了,就在尸体上下毒,你们总不至于忍心见我弃尸在那儿吧。就算你们狠心至此,房间外也早没有退路了。乱箭齐射,那么一间屋子,你们总不见得还能躲过去。"
听怜更说得轻巧,仔细回想,毓弋才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满头。种种算计,把命都拿出来赌,甚至死了也还有用处,这是如何狠的心,才做得出的事情?这其中,又有多少次的惊险?
"你......怎么忍心?"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出口,毓弋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话音里的颤抖。
"对不起。"怜更双眼一黯,心想他终究是无法原谅。
为什么把那些事都说出来,把那些算计都说给他听,自己却不明白。怜更闭了眼,等着那双手把自己推开。
毓弋却只是抱得更紧一些:"你怎么忍心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怜更全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相信毓弋的话。
"乱箭齐射,我们躲不开,那你呢?自己送到父王手上去,他若真的杀了你呢?你若死了,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心痛么?三哥待你,我待你,你就真的没有感动半分?还是你最后狠下心也全部舍弃了?为了那个王位,你就真的谁都不顾了么?"
怜更只是心中一痛,脸色苍白地抠着毓弋的手臂,毓弋顿时反应过来,正要扶他躺下,却听到怜更一字一句地道:"是,我可以谁都不顾。"
毓弋一怔,手僵住了再不动一分,看着怜更,像是看着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我要的不只是王位,我要的是天下尽归沧澜。"
毓弋沉默了一阵,只是扶下他,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休息一会,你身体还弱着,不要激动。"
怜更死死地捉住他的手臂,吃力地说下去:"毓弋......我们可以以最小的牺牲达到目的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所以,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什么任性?现在素和凤殇已经登基,这些是皇帝想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想的,在你养好身体前,一分一毫都不许再想!"毓弋说得咬牙切齿,避开了眼不去看怜更,硬把他压到床上。
怜更也不挣扎,只是张着眼直直地看他,半晌开颜一笑,软声央道:"毓弋,毓弋,明天带我去看新桃,可以么?"
毓弋被他说得心中软下一片,只好无奈地压下心头的气闷,生硬地道:"明天绝对不行,再过几天吧,等秦泊说你可以了,再去。"
"秦泊从来爱夸大,要等他说可以,桃花都要败了。"怜更叹了口气。
"那就明年吧。"毓弋敷衍地揉乱了他散落枕边的长发,安慰道。
怜更浅浅一笑,合上了眼:"好啊,明年吧。"
又过了半月,在秦泊"恩准"之下,怜更才下了床,在书房里翻出一张棋盘,整日磨着毓弋跟他对弈,被毓弋以伤神拒绝了,就干脆一个人躲进书房里,半天毓弋在书房里找到他,才发现他竟是让人偷偷地把公文拿来批阅,让毓弋看得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只好把人绑回房间里,见怜更只是不哼声,只好认输地把棋盘搬来,乖乖地陪他下棋。
哪知这边毓弋顺了怜更的愿,却有人不识趣,不到半天,就有太监来报,静王求见。
"毓臻来干什么?"毓弋见怜更一脸要下床出去见客的模样,忍不住晦气地道。
怜更趁太监转过身去时,飞快地在毓弋唇上一啄,笑着道:"秦泊已经准我下床了,我就出去见见臻嘛。他跟在瑾身边,一定是有什么事了,才会特意跑来见我的。"
这些天来两人虽然亲密,怜更却反而极少主动,被他那蜻蜓点水的一吻撩拨得心中微荡,毓弋才怏怏道:"好吧,我陪你出去。"说着,放下手中的黑子就要起来。
怜更眼神一闪,笑道:"不用了,一会儿他要是说什么皇上密令,要你回避,岂不是让你脸上挂不住么?"
"我还在意这个?"毓弋自嘲一笑,一边从旁边取过怜更的衣服,一件件给他穿上。
怜更敛下八分笑意,任他摆弄,半晌才小声道:"可是我在意啊。"
毓弋手上一顿,又恢复了动作,直到把怜更的衣物料理妥当,才把他送到门边,推了推,示意候在外面的太监照料,见怜更愕然地回头看自己,才撇了撇嘴,别过眼去:"你不过就是不想我看着你跟三哥见面么。快去快回,不许勉强自己。"
"毓弋......"怜更忍不住低唤一声,反而走不出去了。
实在是,当不起他傲气尽敛的温柔体贴。
"再不走我就改变心意了。"毓弋冷声催促。
怜更站了一阵,明白不可能让他跟去,只能又看了毓弋一眼,才让太监扶过了走到前殿去。
毓弋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才慢慢垂下眼来,不知为何地低笑了一声,笑声苍凉,缓缓转过身去,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头。
怜更这一去,就去了大半天,不知跟毓臻在前殿说的什么,回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毓弋本是积了一天的闷气,抬头见他又是脸色苍白,随时要倒的模样,气就先去了八成,迎上去将人扶到床边坐下,才没好气地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勉强自己么?有什么事值得跟三哥说上大半天的?"话出了口,才发现自己语句间竟有了几分醋意,脸上不觉一热,连忙转过头去。
怜更也没留心,似是还在想着什么,半天才幽幽地道:"毓弋......怎么办......"
毓弋一惊:"什么怎么办?"
怜更脸色似雪,眼中也慢慢浮起一抹疲倦和仓皇:"三色国私下归顺的事,凤临皇室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两天我在这里不晓得,皇上接到密报,凤临那边的军队走动频繁,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毓弋却已经明白了,大国如凤临,不可能明知危险还坐以待毙的。
"这......"一时间,毓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良久,怜更却低低一笑,又叹了一声,抬眼看向毓弋时,却是眼中流转,盈月含星一般,看得毓弋心中一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推倒在床上,怜更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浅笑着就低头吻了上来。
"怜......怜更?"毓弋吓了一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热情。
"你不想抱我么?"低低地问了一声。
说不想那是骗人的,只是......
"你的身体还没好,我......"
"你嫌弃么?"怜更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是,我只是......哎!"毓弋一翻身把怜更反压在身下,"安分一点!你还受不起任何折腾啊。"
怜更根本不管两人位置的改变,只是笑着看他:"我没关系。"
"不行!"毓弋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
"随便你要亲要吻,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吗?"怜更轻声问,说话间口气轻吐在毓弋身上,更是撩人。
"我是为了你身体着想,你自己倒是一点都不爱惜!"毓弋被他撩得难受。
"毓弋,毓弋,毓弋......"
不迭声地低唤更是让毓弋心中叫苦,最后把心一横,脸上也红出血来,咬牙道:"仅此一次,你真想要,我让你主动。"
四十二
被毓弋一句话咽住了,怜更微张着嘴傻傻地看着他,唇边的笑容甚至还来不及收起,半晌雪白的脸颊上一片绯红。
毓弋反倒是静下心来消遣他了:"怎么了?"
"你,你,你!"怜更咬着牙连叫三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毓弋好笑得看着他眼中又气有恼,故意低头凑在他耳边道,学着他的口气轻问:"不要吗?"
"毓弋!"怜更又急又羞,伸手就要推毓弋,只是他又怎么可能推得动毓弋?几下纠缠,两人又翻了个身,怜更被紧紧地锁在毓弋怀里,贴着胸口趴着一动不得。
"我说是真的。要是我主动,你的身体必定承受不了,你要是非要做,只好我委屈一下了。"毓弋看着怜更的眼煞是认真地说,见怜更往一边躲去,忍不住便追着要看,看得怜更满脸发窘,他低笑一声,干脆开始动手脱怜更的衣服。
怜更尖叫一声,倒吸了口气,便死命地挣扎起来,最后一丝镇定都丢开了,连声叫道:"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么?真的不要么?"毓弋还不罢休地凑上去吻他,眼睛鼻翼耳垂乱吻了一通,到了最后怜更只剩了喘气的份,连连求饶。毓弋这才一笑将人搂着坐起来,半靠在床上,轻声道,"你有什么难受的事,不能对我说么?"
怜更全身一震,抬头看他,又慌忙低下头来,闷声笑道:"哪有。"
"凤临的事,让皇帝自己操心去,你呢,乖乖休息就够了。"话锋一转,毓弋盯着怜更,"还是说,那小子又想让你去做些什么危险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