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心痒难熬,病了就病了吧……反正我要去见他!思齐哥哥,杜家哥哥,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了!”
他起身行个礼就要离去,那杜剑横却身影一飘横在他面前,面上显出甚是为难的神情,赵思齐也拉住他衣袖一角,不甚自然的笑骂
他一句:“何须如此心急……小十二,你若真的铁了心,这便听哥哥好生跟你说吧,你也长大了,行事不可任性鲁莽!”
他眼见两人都是一脸认真凝重之色,只得满腹狐疑的坐下来问道:“哎呀,你们到底要说什么?快些说吧,我好好听着便是!”
赵思齐沈思片刻,缓缓开口:“小十二,你身份非同一般,就算你中意之人是个女子,只一条出身不合便有天大的难处……何况那
关大少还是个男子,我与剑横是过来人,深知此路凶险艰难,行之不易啊……你生在皇家,行事稍有不慎,便要累他性命。他若对
你真心,或许甘愿为你身死,只是他全家性命也悬于你父兄之手啊……你还是三思而行吧。”
朱正昭虽然听得似懂非懂,背后却不知为何窜起一阵凉意,颤着声音轻轻道:“思齐哥哥……你在说什么?你是说……说我对他…
…”
赵思齐苦笑着抚上他肩背,一双眸子清明如镜:“小十二,你其实是懂的,对不对……前些日子的我,便跟今日的你一模一样啊,
你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懂罢了。但事已至此,你再下愿去想,这些凶险也是真真切切挡在眼前,你自己想好……是铁下心一路走
下去,还是就此罢手。现下放手,或许还来得及。”
朱正昭怔怔看着好友,那‘罢手’二字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来,只将一口白牙死死咬住下唇,一张小脸也变得煞白。沈默良久,三
人问竟是寂静无声,只有眼泪一滴滴落在桌上的声音清楚可闻。
又过了半晌,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清晰响起:“我朱正昭身为皇子,全出于天意。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生在皇家却为何有那
么多臭规矩……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亲自挑选,又算得上什么皇子了!若是关家哥哥不喜欢我,我自当痛痛快快的罢手,再也
不去见他,若是他对我有半点动心怜爱,这个皇子身份我不要也罢!他的命只有一条,我朱正昭的命也只有一条,他若甘愿为我而
死,我这条命也舍了给他!”
他这席话一说,那两人面上却是忧色更甚了,杜剑横沈着脸劝道:“就怕你轻言生死,只不过一时意气,你出身显贵又挫折太少,
不甘被人管制才生出这般反叛之心。换了是关姑娘、李大少,恐怕你仍是要意气相拼,倒未必是一心三思不怨不悔的看上了这个关
大少!”
他心头微震,似乎觉得杜剑横说的有几分道理,细细想来又似乎不是那般,想来想去,脑中一片混乱,忍下住蹙着眉头一拍桌子:
“不想了!我不要再听这些大道理,我只要去见关家哥哥!你们陪我在此处猜哑谜,倒不如我亲口去问个清楚他到底当我是什么!
”
这一番大叫下来,三人间沈重的气氛倒散了好些,赵思齐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说不定那关家哥哥只当你是个胡作非为的小
毛贼,对你本无半点动心。你我在这里长吁短叹、庸人自扰,实在令人见笑。”
朱正昭委屈之极的叫道:“什么小毛贼!我乃堂堂威风凛凛飞天无敌小白龙朱少侠是也!他……他肯定也是喜欢我的,他说过我貌
美如花、楚楚动人……”
那两人二皆失声而笑,指着他鼻子道:“你?你哪来的貌美哪来的动人了,明明只是个满身孩子气的小毛头!”
他大是不依,撅嘴回骂:“哼!只有关家哥哥配得上我!你们这般的我还看不上呢!”
杜剑横斜着一双桃花眼出语调侃:“乖乖隆的冬,王八看绿豆!哈哈!”
赵思齐狠啐他一口:“闭嘴!你这人当真粗俗不堪!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也不知看上你哪里了!”
杜剑横飘个眼风,邪里邪气的道:“嘿嘿……此中妙处、不可言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赵思齐赶紧伸手去掩他的嘴,一张俊脸顷刻间红了半边:“当着小十二还敢乱说!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朱正昭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举止,虽不太明白所言何事,也只觉一阵阵背脊发麻,小脸不自觉跟着红了起来,轻咳两声看向别处道
:“那个……你们慢慢吃,我要走了……”
赵思齐回过神来,正色交代他一句:“小十二,我知你不愿多听,仍是要劝你行事谨慎,切不可凭着一时任性伤人伤己!我往日的
事你也是知道的,前车可鉴啊!”
他认认真真的答道:“嗯,多谢思齐哥哥提醒,阿昭自当时刻谨记。”
话是这般说,他也确实‘三思’了一番,走出‘飘香阁’大门之后,他立在大街上想了许久,脑中来来回回皆是那关大少待他时冷
时热的面孔,放不下、收不回、理不顺、剪不断……若不清楚得知那人对他到底有情无情,那块心病怕是永不能有个明白去处。也
许正如杜家哥哥所说,他对那关太少并非一心三思的看上了,只不过从小到大予取予求,人人皆是哄他夸他讨好他,却从未遇过这
么一个敢于得罪他骂他,对他从不稍假辞色的人吧。所谓‘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若是求而得之,他还会下会对那关大少这般牵
挂?
整理
他长到这么大,从未亲身体会过什么情爱滋味,那些宫女们私下传颂的情爱故事倒是听过不少,也曾偷看过某位皇兄皇姐私藏的春
宫图,甚至皇奶奶还给他安排小太监小宫女伺候侍寝过。只是进房之后,他总做不出那些图解上的坏事,次次都将那些瑟瑟发抖的
可怜人赶到床下去睡。图解上的男女都是抱在一起快活得紧,哪像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般抖如筛糠,他怎么看也是提不起半点趣味,
倒不如敬而远之的好。
唯有一次例外,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主动抱住他肆意温存,手指刚碰到他私密之处便被他厌恶推开,嘴里直呼‘大胆’赶将出去。
那宫女之后再也没见过,他听得有人私下流言,说是皇奶奶第二日便把那宫女赐死了。经过那件事,他才明白那些前来侍寝的人为
何那般害怕,也再没从房里赶出过一个人。
太子哥哥说过,‘宫里处处都是杀人的坑’,他其实也并非完全不懂,生在皇家本出于天定,他亦无力选择自己的出身,只想早日
出宫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皇子大婚之后便可封王另赐府邸,这两年也有不少大臣想把女儿嫁他,一是他自己本就不愿;二是太子
哥哥尚未登基、顾忌甚多,为免于朋党之祸,一直把那些想要攀附皇亲的大臣隔在他身外罢了。他年纪虽不大,毕竟从小身在宫里
,要说什么单纯如纸,那也是天大的笑话。他只知越是平庸顽劣的皇子越能多得些快活,对政事知道得越少,日后越能多得些平安
逍遥。
至于情爱之事,他也是早有打算──当初年纪幼小之时,亲眼看到母后在深宫寂寞中郁郁而终,心中怨了父皇许久,也深深怨恨那
堵高高的宫墙。他一日日的长大,那种寂寞也一日日的清晰起来,父皇与太子哥哥待他虽好,却不能一心一意的陪着他,长久以来
只盼着飞出宫里,找到能一心一意待自己好的人。看着思齐哥哥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果然是一刻不分开的时时相伴,当真令他艳
羡不已……不管日后如何,他这些天来想的念的都是那关家哥哥,他虽并不完全知晓什么叫‘无怨无悔’,‘辗转反侧’四个字却
是千真万确,见、不见;见……不见……废话!当然要见!
◎第五章◎
主意既定,朱少侠自然直奔关家,行至关家门前,却忍不住小有踌躇。
上次离去之时,他可是丢尽了面子,这次主动送上门来,倒是怎么下这个台阶?还是先探探虚实再说吧。
他脚下绕个弯子,从关府后院潜入,凭那身过人的轻功悄悄摸到关大少的房顶。在顶上听了一会,房内像是空无一人,此时黄昏未
至,那关大少莫非尚未回府?
正失望时,猛然想起第一次前来的情景,那关大少独自一人坐在破落的书房中算帐……无声暗笑之后,他蹑手蹑脚转往书房所在的
方位,伏在房顶一听,下面果然有算盘珠子劈里啪啦的声音。
他精神大振,小心揭开一片屋瓦向下看去,那衣着依然寒酸的关大少也依然正在算帐,桌子上的账本只多不少,关大少也正如那次
般紧蹙着双眉喃喃自语。
“唉……乱七八糟……江南一带的帐怎的如此之乱,生意再好也不能乱了账本啊!莫非有人中饱私囊?待我细细再算……”
左看右看,这关大少就是个吝啬无比、相貌普通的假正经,朱少侠一边笑眯眯欣赏他抓耳挠腮的可怜可爱之态,一边在心底暗骂自
己委实眼光不济。
关大少又算了好半天,总也算不清楚,终是长叹一声合上了账本,咬着嘴唇发起呆来。看着他那幅心烦意乱的样子,朱少侠自然开
始心疼,正待跳下去安慰两句,却见他慢吞吞自怀中摸出一件物事来。
“唉……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呢……要来便早些来,也好给个痛快……不不不……还是别来的好……唉……”
朱少侠凝神一看,忍不住又惊又喜,那件被关大少放在掌心缓缓摩娑之物,可不正是他上次丢在关府的那枚玉环!看关大少这番纠
结的神情,显是对这玉环的主人十分着紧,竟然烦恼得连他最擅长的算帐也算不清了……
此时不跳,更待何时,朱少侠窃笑得嘴都歪了,提起气来便待跃下,但刚探下半个身子,便听得书房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人
脚步虽轻,下盘却稳,显然是个内力深厚的练家子。
朱少侠一腔惊喜立时化作恼怒,那天杀的女人,偏偏抢在这个时候前来大煞风景!牙痒痒强忍住与之决斗的冲动,朱少侠屏住呼吸
继续探看,片刻之后,书房的门上果然响起敲击之声。
“关爷,该吃晚饭了!大家叫我来知会您一声。”
“啊……”那正在烦恼的关大少也是吃了一惊,连忙把那枚玉环收进怀里,换个沉稳面孔应道:“有劳黄姑娘了,我就来!”
“关爷……还有一事,王妈妈眼睛不大好使了,这些天都在教我做鞋,让我做好了亲手给您试试……您收下吧。”
“哦……”关大少大步跨出拉开了那扇房门,屋顶上的朱少侠也伸长脖子往下看──俏然立在门口的女子哪里还像当日那个粗鲁的
假小子,竟是穿了一身长裙,头上也多了枝珠钗,手里捧着一双刚做好的新鞋,脸上薄施脂粉,姿态落落大方,可比京城里任何一
个漂亮的大家闺秀。
朱少侠只看得脑袋一晕,愤怒不止,这个女人……她她她想干什么?这才过了个年啊!
关大少也是一愣,伸手接过那双鞋,想了想才微笑着对黄凤道:“多谢黄姑娘……你这般打扮很漂亮,奶娘她可真是中意你,把这
枝钗都送给了你。”
黄凤脸上一红,也低低道了声谢:“多谢关爷……王妈妈跟我提过,这枝钗是老夫人赐给她的,我本不敢要,她却说早把我看作亲
女儿了……我很是感激,已经认了她老人家这个干妈,关爷若不喜欢,我便不戴这枝钗了……”
关大少又是一笑,神情中看不出半点呵责之色:“哪里哪里……黄姑娘这就见外了。我待奶娘也正如亲娘一般,你我日后亲如一家
,我也很喜欢你这个妹子呢。”
黄凤这才宽了脸色,笑吟吟的接口道:“关爷也无须见外,以后便叫我阿凤吧。”
“呵呵,好。阿凤,你也别再叫我什么‘关爷’,还不改口叫关大哥?”
他们这两人在书房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亲密攀谈,屋顶上的朱少侠却早已气白了脸,‘妹子’,什么妹子,只怕是近水楼台的情妹
子吧!‘喜欢’,他竟对这女人说了‘喜欢’!这‘喜欢’二字,连他朱正昭朱少侠都尚未听过,竟被这女人抢了先!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情急之下,冲动之中,他管不得什么‘三思而行’了,再‘三思’,这关大少就要‘思’到别人的怀里去了!
只听得一声暴喝从天而降,关家书房登时瓦破顶穿,一个纤巧的身形直冲关大少的所在,从关大少身后伸出一双细细的手臂,紧如
钢铁般牢牢箍住了关大少可怜的腰。
这一喝一箍当真是风云变色,日月无光,直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关大少吓得大声惨叫起来,措手不及的黄凤自然猛拔长剑,手伸到
背后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全身上下的兵器都已被奶娘收走。待要飞起双腿,一身罗裙又令她施展不开,眼看人在他手,投鼠忌器
,只得拢起双手摆个招式,对那大胆偷袭的小贼大声叫阵:“暗施偷袭算什么好汉!赶紧放开关大哥!有种的与姑奶奶单打独斗!
”
关大少叫了几声便已哑了嗓子,大着胆子回头张望,哪知背后的贼人身材甚矮,又把头死死埋在他腰间,初回头时竟没看到那人的
脸面。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再扭着脖子往下一看──这贼人衣饰华丽,脖颈间一片雪白嫩滑,看来无比眼熟,心里‘咯噔’一下,
已知道这贼人是谁。
过得片刻,一张怒气冲冲的小脸自关大少肩膀之后露了出来,喷火的眼神盯在黄凤身上,理直气壮的同样大声吼道:“什么偷袭!
关哥哥是我的!不准跟我抢!”
黄凤愣了一愣,已看出这人便是上次那个夜袭关大少的小贼,只是这小贼的语意实在听不大明白。
“什么你的我的……关大哥又不是东西,你这小贼,莫不是昏了头吧?”
朱少侠双眼继续喷火,双臂只管把关大少的细腰箍得紧些、更紧些:“你这女人少给本少侠装傻!哼……涂脂抹粉,东施效颦,关
哥哥才不喜欢你这种女子呢!他喜欢的是我!他赞我貌美如花、楚楚动人……”
说至此处,喷火的小白龙磨蹭上关大少并不怎么宽阔的背脊,把那满腔心火化作丝丝绕指柔:“关哥哥,你说是不是啊?”
关大少惊惶之中又多了两分尴尬,黄凤惊愕看来的眼神更令他无地自容,只得闭上眼睛装昏,脑袋一歪便不作声了。
朱少侠大是不爽,把花朵似的红唇贴近关大少耳边:“关哥哥?关哥哥?啊……难道真的晕了……也好,我这便把你带回宫!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