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玄吟————聿桥

作者:聿桥  录入:07-14

 

灵玄吟(1)

“少爷,你慢点儿啊,等等我啊!”

山间的小路上,一名身背数个沉重包袱的小厮一边跑一边对着前方喊,累得满脸汗水的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他家少爷能体谅体谅他,把脚步放慢一些。

不过,现实与希望总是相悖的。

只见前方一身华衣的青年公子转过身来,俊脸好不凶神恶煞,怒道:“没用的东西,太阳都快下山了,再不赶紧找着路上山,少爷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小厮欲哭无泪,暗暗腹诽道还不是少爷你非说要走什么捷径,现在可好,捷径没找着,反而迷路走不出去了。

“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给我滚过来!”

他家少爷又开始不耐烦地大喊了,震得树上的鸟儿都纷纷扑打着翅膀逃离。

小厮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只好求饶道:“少爷,少爷,你歇歇吧,小的去给你找点儿水喝,你瞧你这一脸的汗,小的看了都替老爷夫人心疼。”

那少爷瞪着俊眸直盯小厮苦巴巴的脸,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斥道:“混帐东西,还敢拿我爹我娘来说事!”

机灵的小厮一见机可趁,忙把压得他喘不上气的包袱往地上一甩,上前扶着他家少爷在一块大石头上安坐,然后道:“少爷你坐会儿,我取了水就回来。”

话落,两条腿跑得飞快,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青年公子伸了伸懒腰,靠着石头边的大树,用手捶打自己酸疼得不行的大腿,想到此时悲惨的境况,不由怨念起来。

“爹也真是的,好好地非让我上什么灵玄派习武,这鬼地方到处是树,一点儿人烟都没有,哪有什么世外高人啊?”

喃喃抱怨个不停的正是宣家酒庄的独苗少爷宣少鸣,家境富裕的他本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日子,无奈他爹终于看不惯他在家日日散漫、游手好闲,于是便强行将他赶出家门,命他到这山上来拜师学艺,还说他要是敢偷跑回来,一定打断他的狗腿。

甫一听到这消息时,宣少鸣当然是死活不乐意,本来嘛,他在家悠哉游哉地当着他的少爷,在外风风光光地当着他的宣家大少,无缘无故要他跑到深山野林来学什么中看不中用的武功,他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原先他自持有他娘这张王牌在手,甚至以为他爹只是吓唬吓唬他,索性不当一回事,直到出发那天,他爹拿着手臂粗的大木棍追在他屁股后头跑,他才不得已地带上那笨头笨脑的小厮仁贵落荒而逃,一路上逃着逃着,无处可去的他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来到这座山。

据说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灵玄派就在这座不知名的山上,不过对宣少鸣来说,灵玄派厉害不厉害都无所谓啦,反正他只是打算来浑水摸鱼的,而且他估计只要呆上几个月他娘一定就会想死他并让他爹派人来接他回去,所以,他还不算很担心,只是想到要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住上一段时日,他的心情就非常恶劣。

疲倦的宣少鸣憋着一肚子的苦水,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等了半天,他觉得自己都快渴死了,取水的仁贵却一直没回来。

“死仁贵!!!”

极之不满的宣少鸣大叫着自家小厮的名字,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只只被他的声音惊跑出来的飞禽走兽。

“混蛋,一定是跑去偷懒了!”

宣少鸣气愤地站起来,准备自己去找水喝,再顺便把他家那没用的小厮揪出来千刀万剐。

山路越走越崎岖,注重形象的宣少鸣为了方便走路,只好把衣服下摆挽起来别到腰间,狼狈地扶着树,踩着布满大大小小石子的地,慢吞吞地摸索着出路。

眼见日薄西山,宣少鸣心里又是急又是气,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仁贵你这小子死定了!”

忽然,一道几乎可媲美夜莺歌唱般悦耳动人的声音直击他的心扉。

那是万丈飞瀑奔腾而下所发出的隆隆之声,只听得令人一阵心旷神怡。

宣少鸣欢呼一声,连忙寻声而去。

拨开重重叶层,但见落日余辉映照下,一条气势恢弘的金龙自山上直泻,咆哮之声仿佛震荡整个山林,再往下望去,承着飞瀑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鱼儿跳跃嬉戏,教人看了好不惬意。

宣少鸣为眼前的美景大大惊叹,完全忘了他来此的初衷。

然而,下一刻,就在他举目四望之后,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激动得差点窒息。

只见那飞瀑旁的一块光滑的大石上,一身白衣,青丝披散,面孔雪白的人竟妖娆美艳得不似人间所有,酒壶在其手,含笑一饮,风情无限。

宣少鸣看得痴了,目光也直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美得这样惊心动魄,美得这样撩人心神,对方只是在那儿独饮独乐,连眼没抬,便让宣少鸣的整颗心跳个不停。

那人高举握着酒壶的手,酒水倾泻而下,落入微启的诱人双唇中,更有溢出的酒淌湿仰起优美弧度的脖颈,与单薄的衣衫。

宣少鸣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双脚像受到召唤似的,一步步朝对方走去。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剩下瀑布边的美人,耳边只听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近了,近了,就快接近了——

“哇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冷不防踩空脚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宣少鸣除了凄厉地大喊,什么也做不了,团团滚的他直到一头撞在树上,叫声才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他非常庆幸自己成功地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宣少鸣被一声又一声肝肠寸断的哭喊声吵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满天的星斗,还有旁边一张破涕为笑的丑到极点的脸。

仁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太好了,少爷你没有死了,你吓死小的了,呜呜呜,你要是有点儿三长两短,可让小的怎么回去见老爷夫人啊,呜呜呜,呜呜呜……”

“吵死了……”宣少鸣想狠狠骂他一顿,可却发现自己的头疼得好厉害,伸手一摸额前,顿时痛得嗷嗷大叫。

“少爷,少爷,你别乱碰了,你这儿肿了好大一个包,你怎么不在原地等小的呢?害小的好找啊。”说着说着,仁贵又呜呜地抽泣起来。

仁贵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宣少鸣的怒火就噌噌噌地上来了,一把拽住仁贵的前襟,咬牙切齿道:“好啊你,把你家少爷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岭,你跑哪里去了!”

仁贵缩了缩脖子,呐呐道:“我……小的给你找水去了啊……”

“还敢睁眼说瞎话!”宣少鸣没好气地朝他挥起手,结果头疼没打着,气得他更是火上浇油。

“呜呜呜,少爷我不敢了,我真是给你找水去了,可我实在太累了,喝了几口水就在溪边睡着了,一醒来就赶紧找你来了,可你却不在,我找得好担心啊,幸亏这里有个大瀑布,我是听到声音才走过来发现你的。”仁贵抽搭抽搭道。

怒火中烧的宣少鸣一听到“瀑布”两字,眼前顿时一亮,扒拉开仁贵从地上爬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朝瀑布望。

“少爷你看啥呢?”

“闭嘴!”宣少鸣喝完他,拉长失落的俊脸,道:“完了,美人不见了……”

“什么美人?小的怎么看不见?”仁贵好奇地张望。

“滚啦,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害得少爷我在美人面前丢尽了脸!”宣少鸣没好气地踢了仁贵一脚,今儿错过,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遇上那美人?

无辜的仁贵揉了揉痛处,有苦不敢言。

于是,这主仆二人便只好在这深山里度过一夜,等到天亮才继续寻找上山的路。

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灰头土脸地来到灵玄派大门前的时候,宣少鸣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拜见师傅,也不是去喂饱肚子,而是想换掉身上这身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灵玄吟(2)

洗干净脸,换了身衣裳,又填饱了肚子的宣少鸣这才容光焕发,一脸俊逸潇洒地去见灵玄派现任掌门丘长清。

丘长清慈眉善目,一手捻着发白的胡须,一手拿着宣家老爷的亲笔信,边看信边打量座下的宣少鸣。

信看完了,丘长清道:“贤侄啊,我灵玄派本不随意接收外来弟子,念你父与我是深交,他盛意托付,我便破例一次,将你收入门下。”

宣少鸣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心想我还不愿意来呢!

仁贵见状,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堆起满脸的笑,虚与委蛇道:“多谢掌门世伯,能得世伯教导,实在是少鸣天大的福分。”

丘长清颔首微笑,道:“好,拜师那些个繁琐的事宜能免则免,就现在你给为师斟茶磕头,再喊一声师傅,即日你便是灵玄派的弟子。”

“是。”

宣少鸣端了茶,膝跪在丘长清座前,茶杯托高于顶,假装很认真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等丘长清接过茶杯,他便伏地叩头。

丘长清喝了口茶,右手轻轻一抬,道:“好了,起来吧,以后你我便是正式的师徒关系。”

宣少鸣搀着仁贵的手站起身,有模有样地抱拳道:“徒儿一定谨遵师傅教诲。”

丘长清捋了捋须,仔细地又看了看宣少鸣,道:“既然你从未习过武,为师便要对你从基本功教起。”

宣少鸣心里开始犯嘀咕,不是吧,师傅,我大老远来到这儿,你就只教基本功啊?然而脸上却还是恭恭顺顺应道:“是,少鸣资质不佳,还要师傅多费心。”

丘长清摆摆手,道:“不,基本功的话,为师决定让你的大师兄来教你,你大师兄虽然年纪轻轻,但在江湖上已小有名号,教你绰绰有余。”

“如此甚好,甚好。”宣少鸣暗想,大师兄也好,二师兄也好,只要不是个严厉的师兄,就万事大好。

“为师这便让你大师兄过来与你见上一面。”话落,丘长清望向门外,洞悉一笑,道:“展云,快进来。”

接着,一道清澈爽朗的笑声传来,道:“师傅是何时发现我来的?”

宣少鸣抬眼望去,首先见到一双白靴出现在门口,再朝上看,白衣飘逸,眉目如画,青丝墨染,跟他昨日遇见的美人——简直一模一样!

宣少鸣霍地睁大双眼,手指着来人,激动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对方朝他温和一笑。

丘长清介绍道:“少鸣,这便是你的大师兄裴展云。”

什么?什么?什么?宣少鸣愣了一下,严重怀疑,不,他非常肯定是自己听错,抓过仁贵,小声地问:“那老头刚刚是说大师兄还是大师姐?”

仁贵被他可怕的眼神盯得快哭,看着那美似天人的……男子,诚实地回答道:“是……大师兄,少爷。”

晴天霹雳!宣少鸣瞬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滞。

裴展云姣好的唇边含着一抹笑,道:“师傅,这位就是小师弟么?”

丘长清颔首赞许道:“看来你在外头都听见了。”他这大徒弟的轻功可是越来越长进了。

裴展云笑道:“徒儿也只是凑巧经过。”

丘长清道:“那为师就把他暂时交给你了。”

裴展云看了看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的宣少鸣,道:“师傅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师弟的。”

仁贵见他们师徒俩话说完了后目光齐刷刷望着他家少爷,他再次肩负起提醒的任务,用手指头戳了戳宣少鸣的后腰。

“干嘛!”心情失落的宣少鸣老大不爽地横了仁贵一眼。

仁贵无辜地扁扁嘴,拼命地给他打眼色。

宣少鸣见了仁贵抽搐似的眼角,立即就反应过来,善于随机应变的脑子一转,便走上前对裴展云礼貌地抱拳道:“少鸣见过大师兄。”

借着近距离的打招呼,他仔细地观察对方的身高,胸膛与喉结,再对上那一双盈盈含笑的清亮眸子,惋惜得几乎当场捶胸顿足。

如斯美人,他居然跟自己是一样高的!他的胸膛居然是平的!他喉结居然是有的!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宣少鸣忍住满腔的悲痛,低声问道:“请问师兄,家中可还有姐妹?”

他强烈地希望他昨天看到的美人不是他的大师兄,至少不该是个带把儿的,而应该是个美娇娥!

裴展云疑惑看着他,道:“师弟何出此问?”

“这个……”宣少鸣暗忖,看来这个大师兄昨天并没有发现他,那要编个什么借口好呢?总不能说是看上人家漂亮吧。

不过,裴展云倒是很快便回道:“我是孤儿,自小由师傅抚养长大的。”

这下子,宣少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这么坎坷的身世发生在这么漂亮的美人身上,如果美人是女的,他一定毫不犹豫娶回家当娘子。

只可惜,世事往往没有那么完美。

宣少鸣在心里凄凄长叹。

丘长清吩咐道:“展云,你带少鸣去休息,明日开始教他练基本功。”

“是,师傅。”

随后,宣少鸣就一直跟在裴展云的身后走,就连走路的时候,他还是在心里啧啧叹惜个不停。

没想到啊没想到,昨日惊鸿一瞥的美人非但是个男儿身,还是他的师兄,上天对他实在太残忍了!先让他被迫离家,后给他艳遇,最后又将他的期望打破,害他好不容易觉得开始喜欢上这地方的心情又消迹了。

唉,唉,唉!

当宣少鸣叹息完,抬头一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房间中。

这房间自然不能比他家中,不过看起来还算满清雅干净,光线充足,内室里的床也挺宽敞,房间里还有一种清爽宜人的味道。

跟他大师兄身上的味道好像。

宣少鸣自顾自地坐到茶案边,道:“仁贵,给我倒茶。”

“小师弟,你是在找你带来的人吗?”裴展云斟了杯茶递给他。

“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儿?”宣少鸣这才发现仁贵那没用的东西又不见人影了,怒道:“仁贵这死小子又跑哪去了?”

裴展云笑了笑,道:“小师弟别急,他只是被我安排到伙食房去帮忙了。”

“伙食房?”宣少鸣皱了皱眉,道:“不行啊,大师兄,仁贵是跟来伺候我的,你把他叫回来吧。”

裴展云笑意不改,口气越发温和,道:“少鸣师弟,你是来这里学习武艺的,可不是来当大少爷,以后自己的事要自己干。”

“什么?”宣少鸣又惊又愣,他还以为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大师兄很容易糊弄呢,没想到却是出奇的死脑筋,惨了,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另外,这里是我的房间,因为暂时没有多余的床位可以分配给你,而你反正是要跟着我学的,跟我住一间也比较方便。”裴展云补充道。

跟裴展云住一间倒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宣少鸣看了看屋里唯一的一张床,理所当然地问道:“那师兄你要睡哪儿?”该不会是像茶馆说书里说的那样睡在房梁上吧?

“我么?”裴展云笑时的眸子弯如月牙,煞是好看,道:“我当然是睡床。”

“啊?那我呢?”宣少鸣指着自己的鼻子。

裴展云笑地真诚,道:“为了让师弟你打好学武的根基,日后能有所成就,我决定让你睡绳子。”

灵玄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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