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苏特

他一面对廖程心存一丝不屑，一面却又觉得他的确有些可怜。他发现每次廖程惹怒了赵铭彦时，眼里都会闪过一丝后悔。但他只会可怜巴巴的看着赵铭彦，多说一句都不敢，抖抖索索的，像个小兔子一般，连欧阳林都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来。

他实在不知道廖程在怕什么，既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而他也绝不会多嘴说出去，廖程这胆颤心惊的，到底是为什么？

赵铭彦其实心里也很烦，他不知道该拿廖程怎么办。

当初主动向自己表白的是他，等到自己也动心了，廖程却总是瞻前顾后的，老是疑神疑鬼怕被人发现。在欧阳林无意间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后，廖程更是几乎吓破了胆，足足有一个月没敢和他多说话。

他烦躁的想，这不还没出什么事儿么，就吓成这样了。要真出了什么事，廖程还不得吓得连学都不敢来上了？

然而他也知道廖程对自己，那叫一个死心塌地。他和廖程在一起后，仍然断断续续的在和别的女孩子交往。廖程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定是难受的，可他难受也只会憋着，什么也不肯说。

有时候赵铭彦宁可廖程性子激烈点，哪怕指着他鼻子尖骂他两句呢，好歹能让他知道廖程心里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他故意找点什么事来刺激廖程，廖程也只是忍着，不敢多说一句。好像赵铭彦背后长着双翅膀，随时都会从他身边飞走。

赵铭彦其实对廖程也是在乎的，不然不会跟他耗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只是受不了廖程那婆妈的性格，成天把自己弄得跟个小媳妇一样，还是偷情的，再这么下去他真快受不了了。

好在高三学业繁重，赵铭彦又是一门心思要考重点大学，想着干脆和廖程暂时断一断，等都考上了再说。

原本有些躲着他的是廖程，后来见赵铭彦不怎么来找自己了，患得患失的又是他了。他也不敢主动去找赵铭彦，心里装的事多，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蔫了。有次欧阳林在食堂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他不由得暗地里叹了口气，端着饭盆走了过去。

廖程见他一屁股坐自己对面，吓得赶紧扒饭，想赶紧走人。欧阳林皱起了眉，开口说：“你别总觉得我是坏人行不行？你和赵铭彦那事儿，我不会说出去。”

第 6 章

他话一说完，廖程又吓得抖了一下，半天，才用蚊子般的声音开口了：“我……我怕你瞧不起我。”

“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欧阳林气闷的用勺子搅了几下饭菜，“你说你怎么这么胆子小啊？我看赵铭彦比你放得开多了。”

廖程一下子眼眶就红了，欧阳林唬了一跳，心想自己没说啥啊，这咋还把他给整哭了呢？好在廖程又忍了回去，默默的吃完了饭，小声道：“吃完饭你有没有空？”

欧阳林诧异的看着他。

廖程垂下了头：“我好久没看到赵铭彦了，你跟他关系挺好了吧？我想和你说些事。”

欧阳林心想，我和他关系好不好你还看不出来？怎么连你也把我当他真哥们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迅速吃完了饭，和廖程一起走出了食堂。

两人没啥地方可去，就去了操场边上傻坐着。廖程一直低头看着地面，欧阳林等得都快不耐烦了，才终于听他开口了：“欧阳，你觉得我和赵铭彦这样……是不是挺变态的？”

欧阳林一怔，变态？这个词他还真没想过。他也就是觉着那两人发展成这种关系，除了不能理解，还是不能理解。

他谨慎的摇了摇头，考虑了一下措辞：“我不太懂你们的感情……其实你管别人怎么想呢，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廖程茫然的看着远处：“我心里没数。真的，欧阳，我觉得我跟他长不了……他那么优秀，当初怎么肯和我在一起，我自己也觉得像是做梦。”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他一定能考上个好大学吧？到时候没办法了，我只能跟他分开。”

欧阳林切了一声：“他能考上个好大学，你就不能？考去一个城市嘛，时常都能见着面不就行了。”

他觉得这事儿挺好解决的，如果是他喜欢的人，就算拼了命也会想方设法在一起，廖程成绩也不差，怎么就这么悲观呢？

廖程叹了口气：“你不懂。”

欧阳林确实不懂，他想廖程心里一定是憋太久了，不知道该找谁说这些，才会鬼使神差一样找了他。可他又能提出什么建议呢？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我觉得他对我……也不是认真的。他始终喜欢女孩子比较多。他现在都不怎么找我了，也许已经开始后悔了吧。”

欧阳林心想见鬼了，赵铭彦现在明明没有跟任何人交往，而且当初还放狠话，叫自己别多管他们之间的闲事呢。不在乎廖程，又怎么会一直跟他在一起。

“那个，你想太多了吧？我觉得他……咳咳，其实挺在乎你的。”欧阳林说着这话，自己都觉得脸红。两个男的之间……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在乎不在乎的，欧阳林真觉得有些臊得慌。

廖程并没有因为他这句安慰而显得开心一点，反而看起来情绪更低落了。欧阳林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只好陪着他一块儿沉默。与此同时，他还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两个男的之间，也能弄得这么多愁善感。

感情原本该是多么干脆利落的事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在喜欢的时候做自己该做的事，顺从心意，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会想这么多呢？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未来呢？

他是真的不懂。

那天晚上和廖程之间的对话，欧阳林后来并没有向赵铭彦提及。他觉得廖程也算信任自己了，才对自己说了那么多。赵铭彦的脾气，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也算了解了一二，要让他知道廖程心里装着那些念头，对他不信任，对他们之间这段感情毫无信心，一定会大怒发飙。

廖程已经够可怜了，别再让他承受赵铭彦的怒火了。

之后欧阳林就再没有管过赵铭彦和廖程之间的事了，他也没那个空去管了。高三本来就是紧张着冲刺的一年，他连自己都顾不来，哪有心思去顾别人。

反倒是和赵铭彦不痛不痒的做着所谓的哥们，渐渐的两人倒还真变得关系好些了。欧阳林这一年全心全意扑在学习上，成绩稳中求升，慢慢的竟追到了和赵铭彦不相上下。两人课后互相讨论难题，空闲时一块儿去打打篮球，相处越多也就发现对方其实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恶劣难相处的人。

赵铭彦之前因为被欧阳林威胁，所以一百个看他不顺眼，后来发觉这人其实脾气挺好，也没什么花俏心眼。欧阳林也发现赵铭彦虽然脾气傲了一点，有时候说话刻薄了一点，其实别的都没什么，自己碰到不懂的题目，他也会认真的帮自己讲解。都是男孩子，其实要解开心结冰释前嫌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是就算彼此关系融洽了下来，但始终好像隔着一层，怎么也无法亲密起来。

高三那年飞快的过去了，高考成绩出来时，有人欢喜有人愁。欧阳林考得算不错，刚刚好被第一志愿录取了，挤在宣传栏前看榜单，诧异的发觉自己竟然和赵铭彦考了同一所大学。

他之前也没问过赵铭彦要报哪所大学，倒是自己闲谈时说起过几次。他倒没有自作多情的以为赵铭彦恰好就听到了，然后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学校，只是觉着他和赵铭彦还真有缘分，高中三年同学完了，大学又是同学。

然后欧阳林在榜单上又找到了廖程的名字，发觉廖程考上了一所师范大学，和他们在一个城市。他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心想当初廖程说得那么悲观，其实还是在努力不是吗？一定是事先问好了赵铭彦要考哪儿，所以跟着报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他并不知道，其实是赵铭彦追问着廖程要考哪儿的学校，然后再做的决定。而那么恰巧，廖程想要考的学校和欧阳林填的学校正好在同一个城市，赵铭彦这才和欧阳林进了一所大学。

在赵铭彦和廖程之间，看似这段感情的主动权掌握在赵铭彦手里，实际上却是反的。廖程不显山不露水，一直牢牢的将赵铭彦绑着。

他扭过头，想找赵铭彦和廖程。却没有在人群中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他想，或许他们已经早来过了，如今离开了吧。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然后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寂寞。其实他挺想找那两人分享一下考上了的喜悦，然后他自嘲的想，傻了吧，那两个人谁也没有把你当好朋友啊。

他们有自己的世界，就只有那两个人而已的世界。而他，从一开始，就不过是个无意中闯了进去的局外人而已。

第 7 章

欧阳林挤在人群中看榜单那会儿，赵铭彦已经和廖程离开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学校见面了，暑假过后，就要奔向各自的学校，开始新的一段生活。两人并肩走着，最后还是绕到了学校体育馆后面的池塘边。

盛夏的午后，天气异常炎热，放假后学校人也少了。这时候来学校的，也只有来看榜单的，但也不会多逗留，三三两两的陆续都结伴离开。顶着曝日坐在池塘边的，也就只有他俩。

廖程垂着头，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指尖。这儿是他第一次向赵铭彦表白的地方，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一边哭着一边就什么都说了。他只是没想到，赵铭彦不但没有骂他有病，嫌他恶心，反而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和赵铭彦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开心，也忧愁，成天患得患失。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赵铭彦，他对这段感情毫无信心。

而且他觉得，赵铭彦本来是喜欢女孩子的，和他在一起也许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他并不对未来抱有多大期望，他可以想象得到，等进了大学后，赵铭彦必定会去寻找一份新的恋情。

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赵铭彦还交过好几个女朋友。等他和他分开了，怎么还能管得住赵铭彦呢？大学里会有更多的女孩儿主动去追他吧？赵铭彦一定不会拒绝，那时候自己怎么办呢？

赵铭彦的手搭在了他肩上：“低着个头做什么？你别老一副被人欺负了要哭不哭的样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得自己厉害点儿。”

他心里叹了口气，廖程这副软弱的性子大概是天生的。好像谁都能欺负到他头上，他也不怎么反抗。就因为这样，他才总放不开他，明明是个男孩子，性格比女孩子还软。

这样的廖程，总叫他心疼。

廖程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我挺羡慕欧阳的，我要是他就好了，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赵铭彦笑了一声：“谁叫你理科不好，当初学了文科。”顿了顿，伸手摸摸廖程的头发，声音柔了下来，“羡慕他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每周周末都可以在一起啊。”

他想得挺好的，将来进了大学，周末的时候廖程可以来找他，他也可以去找廖程，不过就是一星期见一面而已，难道还忍不了吗？

赵铭彦觉得自己对廖程挺上心的，他还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女孩子这么费劲过。父母原本想让他学医，就因为廖程要考去的那个城市里没有医科大学，他就硬着脾气和父母唱了反调，报了另一所重点大学。

廖程能理解他这番苦心吗？

廖程软软的伏在他怀里，其实心里也是感动的，知道赵铭彦为自己也做了挺多。他小声说：“你将来就算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一定不会怪你。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先离开你，我绝对不会先变心。”

赵铭彦笑了笑：“傻瓜。”

他就是心疼廖程这样，他肯定不会舍得伤害他。也许还真就跟廖程这么耗下去了吧？赵铭彦想了想，觉得其实也不错。

廖程又听话又贤惠，就算娶了做媳妇儿也不赖。

他抬起廖程的下巴，温柔的吻了上去。风吹过树叶，哗啦啦的想，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副场景。

那时候无论是廖程，还是赵铭彦，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不会分开。

那时候的欧阳林，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暑假他跟父母出去旅游了一趟，剩下的时间就忙着和一帮朋友聚会，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一晃眼到了九月，欧阳林兴致勃勃去学校报到了。

他和赵铭彦虽然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但是不同系。入学后两人虽保持着联系，但各自的课程安排，集体活动都不一样，也就没有更多深入往来。那个时候的欧阳林还是很有干劲的，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同时还抱着小小的遐想，随时注视着学校里的漂亮女生，幻想着能拐到一个做女朋友。

他会在大学毕业时，变得随波逐流，胸无大志的混进了民政局，不咸不淡的过着日子，大概也和赵铭彦脱不了关系。

因为在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时，赵铭彦找上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在校外租房子住。

赵铭彦是有私心的。开学后他和廖程虽然约定了一星期见一次面，但两人学校之间隔得远，来回路程就要近三个小时。而且大学宿舍人多眼杂，两人要想干点啥，还得出去找地方。赵铭彦就想着干脆搬出去住得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套两居室，一个人住又觉得浪费，对于学生族而言，还是希望能有人和自己分摊房租的。要找人合住，第一要信得过的，熟人最好。第二要脾气好点儿的，不然两人住着住着打起来了怎么办。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要是周末带廖程回来，闹出点什么动静，被人当变态了传出去，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于是符合他种种条件的，除了欧阳林再无第二人。

欧阳林知道他和廖程之间的关系，不但不会说出去，还能替他打打掩护。再说了高中时他和欧阳林到后来也算处得不错，跟他一起合租房子怎么想都合适。

赵铭彦向来是个行动派，打好了如意算盘后，就去找欧阳林了。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挑明了想和欧阳林合租的原因，希望他能帮帮忙。欧阳林有点儿蒙，他和同宿舍的室友关系都处得挺不错，没什么特别搬出去的理由。但是赵铭彦这么个性子冷傲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跑来求他什么事儿，欧阳林迟疑了一下，就说放假后回去跟爸妈商量一下看看。

等欧阳林放假回家跟爸妈一说，他爸妈年年参加家长会，对赵铭彦这个名字毫不陌生，知道是欧阳林班上的尖子生，对他印象一直挺好。欧阳林又说寝室里有人喜欢半夜三更玩电脑，吵得他睡不好觉。那年头电脑还是个稀罕物，欧阳林他爸妈也没啥概念，觉着大概和电子游戏机差不多的玩意儿。一听宝贝儿子被打扰了作息，就心疼了。加上欧阳林又吹得天花乱坠的，说他和赵铭彦住一块儿，一定会互相监督，好好学习。他爸妈被他忽悠住了，就点头同意了。

欧阳林毫不费力的说动了父母，回头就给赵铭彦打了个电话，说没问题，下学期开学就搬去和他一起住。赵铭彦道了声谢，欧阳林挂断电话后，歪倒在床上，忽然自个儿都觉得好笑。

他怎么走哪儿都摆脱不开那两人。而他为啥又总是要掺和进那两人之间去。

他们明明谁都没有真心拿他当朋友。

欧阳林把脸埋进了枕头下，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可能因为他天生就不擅长拒绝人。他的心好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不是很疼，也不知道是谁扎进去的。然后他笑了一下，他想如果连我都不帮他们，还有谁能帮到他们呢。

他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第 8 章

大一下学期开学后，欧阳林真的搬去和赵铭彦同住了。赵铭彦对待他的态度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他帮了自己这个忙，就显得更亲切点。不过欧阳林见自己那间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心里也就舒坦了点。

结果他还弄错了人，替他打扫房间的是廖程。

收拾好了行李后，赵铭彦就说一块儿出去吃饭吧。欧阳林见廖程也在，自己夹在中间怪别扭的，就摇头说不去了，收拾了一下午太累了，要他们给自己打包带点啥回来就成。